APP下载

门罗小说中的母亲形象研究

2015-02-20吴端明

关键词:多面性门罗

吴端明

(广东省外语艺术职业学院 广东广州 510000)



门罗小说中的母亲形象研究

吴端明

(广东省外语艺术职业学院广东广州510000)

【摘要】门罗小说中展现了多面的母亲群像,这些丰富的母亲形象不同于传统的慈悲、隐忍、伟大的圣母形象。门罗通过书写不同的母亲形象与母性侧面,描画了多元化的母性,改写了单一化理想化的扁平母亲形象。她怀着深深的同情与关怀述说了母亲的遭遇与亲子相处的境况,并以对传统话语中母亲社会价值和传统角色的领会为基础,从女性作家视角出发,为女性与母亲发声。

【关键词】门罗;母亲身份;多面性

自古以来,母亲这一形象在众多文学作品中被雕琢为博爱、善良、宽容、恬静和富于耐心。门罗小说中的母亲与这一传统有所区别,因为作者在小说中细致真实地刻画了平凡母亲的日常生活,从而成功书写了“去理想化”的母亲,包括挫败的母亲体验与疏离的母女(母子)关系。这一书写去除了母亲身份的光环,叙述了母亲身份的尴尬。同时,门罗作为一个女性作家,通过对母亲角色的展现,挑战了传统话语中的母亲形象,阐释了女性对于男权话语中母亲角色和女性身份的再思考。

一、理想化的母亲与母性的多面性

西方文明中流传的理想母亲形象源于圣母形象:她童贞生子,为耶稣全然奉献,有着绝对的忠诚、坚实的信德,并与基督共同承受痛苦。她的形象因没有瑕疵而接近完美,由此塑造了忠贞、忍耐、专注与毫无怨言的普遍的、理想化的、崇高的母亲形象。这一形象因如此深入人心而被内化为默认的标准母亲。“制度化的母性要求女性具有母亲的本能而不具有智慧,要求她们无私而不是自我实现,要求她们建立同他人的关系而不是创建自我……父权制度不仅要求女性承担延续种族所需要的痛苦和自我否定,而且还要求女性对自己的生存状况不加质疑”[1]42-43。这种排他性的母亲身份在人们意识中根深蒂固。同时,母爱也有其社会规范:被认为是持续的、无条件的,关爱与愤怒不能同时存在。女性的愤怒威胁着母性体制[1]46,家庭成为女性真正的领域,男人和孩子的福利成为女性的真正义务和责任。家庭中的母亲形象已深入人心并发展成为一个危险的模式:在日益残酷和冷漠的世界里,母亲是天使般关爱和宽容的源泉,成为道德价值和温柔情感的象征和残留[2]。

门罗小说展现的母亲冲破了这种单一化的、理想化的母亲形象桎梏, 还原了现实生活中母性的多面性。正如波伏娃所说:“母性通常是顾影自怜、无私利他、白日幻梦、真心诚意、信仰不坚、虔诚奉献和愤世嫉俗等品质的奇怪组合。”[3]573在门罗的短篇小说中,有不堪重压而误杀婴儿的母亲;有试图赎罪而重新接近弃儿的母亲;有无能为力的母亲;有衰弱而逐渐枯萎的母亲。这些不同的母亲形象丰满了人们对现实生活中母性的认识。

二、杀婴的母亲:选择与保留

在小说集《逃离》中,短篇小说《侵犯》述说了两种母女关系。哈里与艾琳结婚5年无所出,他们领养了婴儿劳莲。之后没多久艾琳发现自己怀孕了,抚养幼小的婴儿与肚里将要出生的孩子令她倍感压力。在驾车外出的过程中,她遭遇了事故,把车上的婴儿摔到车外而导致了婴儿的死亡。小说始终没有一个权威叙述者,因此,领养婴儿之死是误杀还是一念之下的谋杀被刻意模糊了。杀婴是骇人的,是母亲形象中的最大阴暗面,这无疑与理想化的母亲形象处于两个极端。理想化的母亲形象为公共话语所构建,通过普遍的叙述与形象传播[4]:怀孕的母亲是伟大崇高与无私的,对于腹中的胎儿满怀期待。而对于照顾幼子,母亲以快乐积极的热情投入其中,并对幼儿的各种需要应付自如。然而,公共领域所传播的信息,却与女性的实际私人体验形成了对比。怀孕与照顾初生婴儿本该是女性私密的重要转变性时刻,包含各个阶段母亲与幼儿的发展变化与心理需要变化。传统话语中单一化理想化的母亲形象塑造与其说鼓励了母亲们,不如说因给缺乏经验的母亲树立了高不可攀的榜样而使他们徒添压力。

实际上,女性对怀孕既渴望又焦虑,波伏娃这样描述怀孕对女性的影响:“最为重要的是,怀孕是在女性身体内部上演的一出戏。她觉得怀孕既是一种丰富又是一种伤害;胎儿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又是靠她的身体喂养的寄生物;她既占有他,又为他所占有……新的生命即将出现,并将证明他自己有权独立存在;她为此而自豪,但她也觉得自己被抛来抛去”[3]553。因此,女性对怀孕的期待混杂紧张不安与对未知的恐惧。而对于照顾幼儿,女性不是天生的母亲,面对新生婴儿在各个阶段的各种变化需求,女性往往会经历爱恨交缠与矛盾的心态。这种矛盾情绪很普遍,“对我们重要的人,我们有时会经历一种爱恨交缠的复杂情感。母亲的矛盾心理是一种正常的现象……母亲应该有能力处理婴儿不断变化的需要,同时确保自身的需要不会被身为母亲的各种需要而吞没。”[5]

在《侵犯》中,小说的张力来源于不确定性:领养的婴儿是否因其母亲不堪压力而杀死?故事中虽然没有明示,但却意有所指,“我抱起娃娃钻进汽车,我是打算上哪个朋友的家里去。我并没有开快车,当然我也没有喝醉酒。完全是因为路上灯光太暗,而且天气不好。”“也因为婴儿睡筐没有固定好。”…… “是的,不过不是我想那样的” 艾琳说,“你也没有完全不想那样。”母亲杀婴的可能性最大限度地挑战了理想母亲的形象,指向心理的黑暗面,是母性中最不能示人的一面,即不堪压力而癫狂失智。又因为死去的是领养的婴儿而不是腹中的胎儿,于是便引发了名义上的母亲与生理上的母亲的较量。母亲身份是个逐渐习得的过程,艾琳照顾领养儿的同时逐渐适应了母亲的身份,在得知自己怀孕之后,她无法同时兼顾而选择放弃其一,她掐断了与领养儿建立起来的母女关系与亲子的纽带,培育腹中的胎儿,回复到了母亲与子宫原初联系,母亲需要用子宫、生育能力与子女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与达到圆满。因此,同为母亲,在照顾名义上的孩子与生理上的孩子时,母性还是会有所倾斜而进行选择。门罗在这个故事中对母亲形象的书写丰富了母亲形象,透视了一个母亲不同层面的需要与心理的细微感受。

三、赎罪的母亲:沉默与缺失

小说《侵犯》,述说了另外一对母女关系:未婚妈妈德尔芬年轻时生活放纵,产下女儿劳莲后没多久就交给了修道院,随后女儿被他人领养;漂泊多年年纪渐长后,她怀着对女儿的念想找到领养的艾琳一家;她隐藏身份,并蓄意地接近劳莲,试图修复两人之间的感情纽带,最后却发现自己的女儿原来早已经在多年前的车祸事故中死去,留存下来的是艾琳的同名女儿劳莲。与一般的母女关系相比,德尔芬苦苦寻求的母女关系是以分离为标记的。身为母亲,她几乎未曾与女儿相处。尽管她处于权力话语的边缘而经常对社会与常规不客气地冷嘲热讽,但她追求的却是稳定寻常的母女相处的范式,并尝试对多年母爱的缺位进行弥补与赎罪。母亲失去女儿, 女儿失去母亲,这是女性最为根本的悲剧[6]。母女的分离焦虑可以溯源到古希腊神话中:宙斯为获得统治宇宙的更大权力单方面同冥王哈德斯达成协议,把自己的女儿珀尔塞福涅卖给哈德斯为妻。身为母亲的得墨忒耳对此毫不知情。珀尔塞福涅被强行掠到地府时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哭声却无法让宙斯和得墨忒耳听到。在得墨忒耳的强烈要求下,宙斯和哈德斯才同意让这对可怜的母女在一年当中见一次面。于是,母女分离的季节,土地荒芜,寸草不生;母女相聚的秋季,大地才呈现出丰饶的景象。典故中母女分离带来的强烈焦虑和母女重聚带来的圆和融洽形成了对比。

德尔芬这位赎罪的母亲由始至终都是以缺失为标识的。她起初因为无力抚养而抛弃女儿,当她在与劳莲交往的过程中尝试建立起母女之间的交往之时,却在情感方面得不到回应,突入其来的亲昵表现令劳莲不适而逃避。真相揭露之后,德尔芬才知道她的感情错置到他人的女儿身上,而自己的女儿早已离世。德尔芬因为失去女儿而丧失自我的社会价值与身份定位,同时情感也因无处寄托而空荡。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的最后部分,艾琳一家与德尔芬解释的过程体现了两位母亲的对恃,归根到底是权力话语的交锋:一方代表了已婚/中产/夫妻,另一方代表了未婚/贫穷/单亲母亲,在这样的情况下,家庭也是制造压迫性期待的场所,特别是对于那些不遵从传统(中产/白人/已婚)的母亲而言[7]。在这场谈判中,话语权完全属于哈里与艾琳,劳莲究竟是谁的孩子?领养的婴儿(德尔芬的亲生女儿)为什么会死去?整件事情由此至终由哈里与艾琳诠释、补充或在有漏洞的地方自行修饰,德尔芬则一直保持沉默,未发一言。就如同她之前悄悄地接近劳莲,尝试与她建立起秘密的联系一样。她的沉默是对自身身份在权力体系中所处位置的深刻意识。

四、无能为力的母亲:预见与补偿

小说《激情》中的特拉弗斯太太是一个知识型的母亲,她与儿子莫里的女朋友格雷斯建立起了亦母亦友的关系。特拉弗斯太太以自己广泛的阅读兴趣与具有智慧的辨识力影响着格雷斯,同时以慈爱母亲的凝聚力团结起众多的家庭成员,符合母亲的理想化形象。她带着与前夫的儿子改嫁到现在的家庭,不可避免地携带着前一段婚姻和前一个家庭的痕迹。罗斯曾经提到过:“所谓交错空间,就是指母亲存在的空间地理存在于其他复杂的空间地理中,比如,家庭地理——母亲的意识形态与孩子、父亲乃至延伸家庭的意识形态共存。”[8]其他的机构、人际网络与相关的人,都会影响母亲的选择。特拉弗斯太太的前夫因忧郁而自杀,她与前夫所生的儿子尼尔尽管事业有成而沉稳,但她还是经常为他担心。“很长时间尼尔和我相依为命,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望。因此我觉得他是很了不起的。我不是说他没有幽默感。但是有的时候最嘻嘻哈哈的人反倒很忧郁,是不是这样?……我是有点为尼尔担心……因为女人总是有内在的力量能让自己活下去,是不是这样?男人倒不见得有呢。”前夫的际遇、前家庭的破碎和她自己的孤苦无所依的经历,影响特拉弗斯太太对于儿子的预期,她对于儿子的担忧更像是预言。她所受的教育,和对以前家庭经历的深透了解,使她能清晰地预见,却无能为力予以阻止。

在尼尔和格雷斯出走以前,她说“这很好,这太好了。格雷斯,你简直是上天派下来的。你会注意不让他今天喝酒的,对吧?你当然是知道应该怎么做的。”格雷斯听着这些话,却几乎没有用心去想上一想。特拉弗斯太太身上所起的变化使她感到非常不安,她的躯体显得比以前笨重了,所有的动作也变得僵滞了,表现出的慈爱似乎很偶然很冲动,眼角透露出一种带泪的微笑。[9]

特拉弗斯太太身上所起的变化反映了她内心的警惕,前面悲剧重演的恐惧令她的反应呆滞。母亲鼓励儿子成为独立的存在,但一旦独立就完全难以驾驭,如今成为真实无比的成人,母亲很难再把自己的想法投射到他身上。而对于格雷斯,特拉弗斯太太一直把她视作女儿培养,把她视作自己的同盟和自身的延续,把她安插在尼尔身边就如同多了一个母亲的替身。可是,格雷斯却因激情的诱惑而身不由己,背叛了与特拉弗斯太太的同盟。由于格雷斯与尼尔的出轨,和后来尼尔壮烈的自杀,格雷斯无法回归莫里的家庭,不管是自行驱逐还是被驱逐,都宣告了格雷斯与特拉弗斯太太同盟或母女关系的破裂。对特拉弗斯太太而言,她失去了一个儿子与一个女儿,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却以馈赠支票的方式给了格雷斯一个新的开端。

五、衰弱的母亲:呼唤与失落

小说《匆匆》中,处于晚年的母亲萨拉是所有年老病弱的母亲的生动写照。她的衰弱体现在身体上,无法自理,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可笑,需要他人照顾。传统话语认为,母亲的社会价值在于照顾家庭与丈夫子女的所需,女人等同于母亲(或子宫),萨拉作为母亲的社会价值或作为子宫的象征意义都在枯萎。她因为无法分担家庭事务而遭到丈夫嫌弃,丈夫更依赖家中的女帮佣甚至与女佣公开调情。女儿朱丽叶带着年幼的女婴回家与母亲萨拉团聚,但是却始终无法从心理上认同母亲,两人关系难以融洽。回顾母女二人的相处经历,女儿朱丽叶在长大和独立意识萌发后,就无法与母亲建立起亲昵的情感与同性之间的亲厚联盟。直到母亲萨拉在弥留之际表达了她的遗憾与需要:

萨拉说:“我的信仰可不这么简单,”萨拉说,她的声音全都是带着颤音的(此时此刻,在朱丽叶看来,似乎是战略性悲怆式的),“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它是—我只能说是—有点意思的。那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什么东西。到了我真的不行的时候—等到真的不行了我—你知道那时我会想什么吗?我想,好了。 我想—快了。很快我就能见到朱丽叶了。”……可是她没能保护好萨拉……在她这样说的时候,朱丽叶找不出应答之辞。难道就找不到合适办法了吗? 光是应一声是啊,怎么这么难呢?[9]

母亲唯一情感寄托的呼唤落空,对于母亲来说是悲剧性的,也象征着母女二人的沟通始终没有成功。母女之间在生理上的共性、血脉上的相通相承、心理上对对方的体察入微都没有能筑起沟通的桥梁。女性主义理论家伊里加蕾曾经用诗化的语言述说母女关系:“我们从来没有互相谈过话。如此深渊把我们分隔。我不会完完整整离开你。因为我总是被你的子宫捆住手脚。……一个不会没有另一个而走动,因为我们只有在一起才能走动。我们当中的一个来到这个世界,另一个就走入地下。当一个孕育生命的时候,另一个就会死亡。母亲,我想要的是:在给予我生命的同时,你依然有活力。”[10]通过这段话, 女性主义理论家伊里加蕾书写了母女相处的理想状态, 母女之间的天然纽带使她们连结在一起,尽管因女儿独立令母女关系有些隔阂,但是女儿的理想还是与母亲同在,能与母亲互相欣赏、互相认同与理解。伊里加蕾的呼唤表达了女性内心真切的需要,反观《匆匆》中的母女关系,恰恰与之形成对比而造成了深切的遗憾。

六、失职的母亲:出轨与回归

短篇小说《漂流到日本》来自小说集《亲爱的生活》。作品并置展示了格丽塔的三重身份:母亲、妻子、诗人。她来回穿梭于3个角色之间,切换自如,同时私藏着自己对于婚外情的幻想。在这三重角色中,格丽塔的姿态与行为充满表演性。作为母亲,她对女儿凯蒂体贴入微,关心她在生活上与情感上的需要。作为诗人,在参加聚会时,她把自己打扮得符合场合的规范,如穿上“最为时尚的黑色长裙”,试图融入作家的交际圈,后来又因为喝醉而脱掉鞋子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她过度的放任,就会被看作诗人令人生厌的典型表现”。而作为妻子,尽管内心藏着对另一个男人的幻想,可是“当彼得回到家时,所有这些幻想都消失不见,蛰居起来。而日常的爱意凸显出来,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真实可信。”

巴特勒认为:“性别乃至一切身份都是表演性的,不是主体创造了制度、话语、实践,而是它们创造了主体。”[10]社会的各种机构和话语构成了种种权力的生产性模式,民众在压制性的机制下生活,获取自己的主体性认知。压力规训我们的表演,也就是说,按照社会认为适合的方式来行事,在主体认知过程中权力运作不只是通过压制欲望实现的,而是“强制身体将那些抑制性的法则作为他们行为的本质、风格和必然存在而加以接受和表现。”[10]137按照身份演绎角色,按照身份执行系列的动作和姿态,可以看作格丽塔对规则的顺从。但是,她又不甘心于此,因为她“对一切问题追根究底,私下里十分固执地对抗着主流文化。”她能把母亲的角色表演好,但是又有着她作为诗人的野心和作为母亲不应该有的对于婚外情的幻想,这些都是和母亲的角色相左的。“大多数时候她是在凯蒂午睡时才给这样的心情一个容身之所。有时候她大声说出他的名字,欣然拥抱自己的愚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令她鄙视自己的极度羞耻。确实是愚蠢。愚蠢。”对于激情的渴望是主流权力话语所压制的,各种出轨的念头是应该被规训与警示的,随之而来的是权力话语的审判与对自身的审判,因此,就有了自我感觉的“羞耻与愚蠢。”

小说大部分内容书写十分平淡,最有戏剧性的地方有两处:

在去往多伦多的长途火车上,格丽塔与刚认识的旅客格雷格出轨。格丽塔先是拒绝,认为“我们最好别这样,否则事情会变糟糕的。”格雷格建议两个人改换身份,暂时忘记自己,变成“瑞格和多罗西”。这个建议令两人带着借口跳脱了原来的身份,超越本来的一切,忘掉了应有的羞耻感。但是,出轨的行为于母亲的角色而言却是严重的失职,格丽塔也因此而受到了规训。文中没有明言女儿凯蒂到底有没有目睹了母亲与他人的激情行为,但是小女孩的态度却从此变得生硬,对母亲带着嫌弃。在火车旅途的前段,格丽塔的称职母亲的形象更加凸显了在后段她贸然出轨的离经叛道。母亲与非母亲的角色矛盾在于构筑女儿的幻想或是构筑自己的幻想,以儿女为中心或是以自己为中心。母亲的角色在某种程度上是具有排他性的,她要求女性自律、克制、耐心、奉献与牺牲,身为知识女性的代表,格丽塔有时能拥抱这个角色,有时却对这个角色产生抵触。

小说另外一处戏剧性情节在结尾。当格丽塔因出轨而愧疚并打算全身心回归母亲身份时,她的梦中情人却来到火车终点站接应这两母女。两人的深情一吻带着浪漫主义的色彩,但却尴尬地落入了女儿凯蒂的眼中,“孩子挣脱了她的手,走开了……她只是站在那里,等着接下来一定会发生的任何事。”巴特勒曾指出,“性别的表演不是孤立的,而是在群体中共同完成的。”[10]140同样地,身份的表演不是孤立的,需要他人的配合完成。在这里,是身为孩子的称职母亲还是当一个浪漫的情人或者共存同一幅画面中,在这一瞬间考验着同一个主体,是给予女性的最大考验,也丰富了对于多重身份的理解。

结语

门罗的小说构筑了不同的母亲形象,这些丰满厚实、充满细节的母亲形象挑战了原有的理想化、扁平单一的母亲形象。身为母亲与身为女性的复合性,令她们在无私利他与自私自利、照顾子女的需要与照顾自身的需要之间摇摆。作为母亲,生理特点、社会责任与家庭责任决定了她们兼具脆弱、无奈、坚强与勇气。社会与权力机构凭借既定母亲标准对母亲进行严苛的审判,但门罗的书写丰富了母亲形象的画廊,是对这种无形审判的有力反抗。门罗通过书写这些母亲形象表达了对母亲与女性的关怀。

参考文献

[1]Rich, Adrienne. of Woman Born: Motherhood as Experience and Institution[M]. New York: W.W. Norton& Company Inc., 1976.

[2]刘岩. 母亲身份研究读本[M]. 武昌: 武汉大学出版社, 2007:24.

[3]de Beauvoir, Simone. The Second Sex[M]. Trans. H.M. Pashley. Hamondsworth: Penguin Books Ltd., 1972.

[4]Marotta, Marsha. Mother Space: Disciplining through the Material and Discursive. Sarah Hardy and Caroline Wiedmer (eds.), Motherhood and Space[M].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05:15.

[5]Almond, Barbara. The Monster Within: The Hidden Side of Motherhood[M]. 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11:13.

[6]Hirsch, Marianne. Mothers and Daughters. Signs[J]. Journal of Women in Culture and Society 1981 7.1: 200-222.

[7]Mullin, Amy. Like a mother: Paid Mother-work Performed in Private Spaces. Sarah Hardy, Caroline Wiedmer (eds.), Motherhood and Space[M].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05:203.

[8]Rose, Gillian. You Just Have to Make a Conscious Effort to Keep Snapping away I Think: A Case Study of Family Photos, Mothering, and Family Space. Sarah Hardy and Caroline Wiedmer (eds.), Motherhood and Space[M]. New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05:221.

[9]艾丽丝,门罗. 逃离[Z]. 李文俊,译. 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09.

[10] Irigary, Luce. And the One Doesn’t Stir Without the Other. Trans. Helene Vivienne Wenzel. Signs[J]. Journal of Women in Culture and Society 1981 7.1: 60-67.

[11] 严泽胜. 朱迪.巴特勒:欲望、身体、性别表演[J].国外理论动态, 2004 (4).

[12] 何成洲. 巴特勒与表演性理论[J]. 外国文学评论, 2010 (3).

[13] 艾丽丝,门罗. 亲爱的生活[Z]. 姚媛,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4.

An Analysis of Motherhood in Munro’s Novels

WU Duan-ming

(Guangdong Teachers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 and Arts,Guangzhou 510000, Guangdong, China)

Abstract:Munro’s works elaborate on images of different mothers. They are different from the traditionally benevolent, tolerant Holy Mother. Munro manages to depict multi-faceted mothers through introducing different mother images and motherhood, thus changes the over-simplified and idealized mother images. She tells the experience of mothers and mother-child relationship with a deep sympathy. Her ideas on mothers are based on a deep understanding on mother’s social value and roles in traditional discourse. She writes from a woman writer’s perspective and manages to speak for women and mothers.

Key words:Alice Munro; Motherhood; Multi-faceted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4860(2015)06-0036-05

作者简介:吴端明(1980—),女,汉族, 广东肇庆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收稿日期:2015-04-10

猜你喜欢

多面性门罗
作家的闲谈
作家的闲谈
狸猫纹漆食盘:来自古代的喵星人
《项羽之死》教学设计
《白鹿原》中的白嘉轩形象研究
谈二人转艺术的多面性
彼岸与此岸:门罗《好女人的爱》中的加拿大相对主义伦理观
艾丽丝·门罗小说《忘情》中的图书馆意象
让音乐教学建立小学生的音乐梦想
门罗,一个家庭主妇的完美逆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