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香
2015-02-18倪海兰
■倪海兰
栀子花香
■倪海兰
绘春第一次见到栀子花,是在水池边。
那时侯,她和男人住在面粉厂。由于离村落较远,院里很安静,偶尔有来取面粉的人喧哗几声。院子角落有块地,地头被绘春种上一两棵菊花。没想到菊花繁殖力惊人,来年便在田埂地头,荫了密密麻麻一排小菊苗。自然,秋季时节,也是一色怒放,竟引起卢氏不悦。
卢氏是面粉厂老板娘,也是绘春男人的婶婶,按乡下习俗,绘春叫她“花妈”。这个花妈显然太漂亮了些,用时常来大院串门的村妇王氏话说,是“外国货”。卢氏和叔叔当年的风流韵事不再述说,这些年叔叔也老了,却多了花心。当然,都是题外话。卢氏喜欢来乡下,卧室就在办公室里间。每逢她开着轿车,衣着精致地从车里下来,对于面粉厂的职工来说,无异于盛日。绘春自然也是欢喜的,面粉厂太寂寞了。
欢喜的还有老刘。老刘是这个厂的厨子,不知什么原因瘸了一条腿,一直单身,便领养一个养女。养女也有七八岁,被老刘惯得娇懒无比。一次来串门的王氏大惊小怪,压低声音跟绘春说,从老刘住室经过,看到老刘睡觉的腿伸在养女身上。绘春没听出别的意思,想起曾听老刘怨声,王氏一来串门,厨房的馒头就少几个。
厨房离绘春房间很远,隔着田地。烟囱前栓着一个半人多高的大狼狗,凶猛无比,每天由老刘用铁链栓着,夜间撒开。因为太凶猛,无人敢靠近。大狼狗栓的多了,便时常大声狂叫。有一次绘春在菊花那里,看到养女连蹦带跳出来,大狼狗的档部伸出一根硬长的东西。也就是这时,绘春听到卢氏的叫喊,带着喜悦:“咦,栀子花开了!”
老刘和绘春,还有养女,都凑上去。栀子花种在卢氏卧室前,那里有一个水池。不知是否挨近水源的原因,栀子树长得格外叶厚枝繁。一到收割小麦时节,栀子花便开了。洁白的花朵,散发出浓郁的香。绘春从未闻过这么好的香味,不由多嗅了几鼻子。大家围在栀子树前,看卢氏弯身打理枝丫,掐去枯枝。花瓣肥厚,映着卢氏红润细腻的脸庞,不由得让绘春发呆。
让绘春发呆的还不止这些。卢氏一来,总能听到蔡琴幽怨旷达的声音,在面粉厂的大院里四溢。衬着日光的静,栀子花的香。此时大狼狗也静静卧在地上,田间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这情景,人不说话也是好的。但打破此时宁静的,是绘春的男人。带着一宿未归的夜味,精神却好得很。先不回自己家,扔一眼绘春,说:“花妈来了?!”匆匆往办公室走去。过一会儿,绘春叫男人吃饭,看到办公室里间一幕。卢氏站在地上,仰望着凳子上的男人伸手修理窗户上一处破绽。绘春从未觉得男人有多帅,但此时眼前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活力,还有房间那股只可意会的味道,让绘春有些讪讪,男人多像年轻时侯的叔叔。
自然,花妈是喜欢侄子的。但叔叔未必。记得有一次叔叔来乡下,当着那么多人面,狠狠训斥了男人。当然绘春是不知道的,男人趴在她身上,使劲发泄之后,嘤嘤哭了。他涨红着脸,几乎抽泣着告诉绘春,也许是自语自告,叔叔一点情面都不留。其实男人家境也不错,自己母亲经营一个偌大的粮油铺子。精明的妇人爱财如命,借口有三个儿子负担太重,非要把大儿子往面粉厂推。当然,膝下无子嗣的叔叔面上是高兴的。绘春任着自家男人趴在胸前哭泣,一时默默无语。
春节时,绘春和男人到县城叔叔家拜年。卢氏弯着腰倒弄茶水。那浑圆的臀部,裹在花色紧身裤里,竟然像磨盘那么大,以致于让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开头。那时电视机正响着。为打开话茬,绘春问叔叔呢?卢氏头也不抬,冷漠地说出去了。在自家婆婆那里,绘春得知叔叔和花妈正在冷战。但冷战到什么局面,绘春自然不得而知。
卢氏再来面粉厂时,是在一个夏初。绘春听到车声就出来,只看到车子停在院里。正在奇怪,从田间劳作回来的王氏,经过面粉厂,看到绘春就说:“咦,你花妈去哪里了?刚看到她在路边,打着小洋伞,上了派出所所长的车。”正是中午,太阳热哄哄烘地烤着大地。绘春想着刚栽下一排小树的公路边,过去的车辆扬着尘土和尾气,喷到穿着高跟鞋的卢氏身上,又是如何一扭一扭上了派出所所长的车,就听到来担水的老刘说了句:“咦,今年的栀子树没有开花。”再一看,竟然有半边枯萎了。
绘春和男人离婚那年,是一个秋季。田埂间的菊花开得正好。绘春一个人来到南方。这里的天很高很蓝,云也很白很轻。绿树一年四季成萌,棕榈树成了一景。艳丽热闹的三角梅,像高楼大厦一样到处可见,冲淡了往事,冲散了记忆。
有很多年没闻到过栀子花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