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基因技术的公众认知问题探究
2015-02-16徐振伟
徐振伟 李 爽 陈 茜
转基因技术的公众认知问题探究
徐振伟 李 爽 陈 茜
随着转基因技术的应用和推广,转基因技术及其产品正逐步进入公众视野,也成为近年来社会关注和争论的热点之一。在科技层面上,公众对转基因的认知及态度会对转基因技术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在社会层面上,公众的认知态度也是很多社会问题的导引。文章阐述了公众对于转基因认知态度的现状,并分析认知态度背后的原因,探究当下可能的应对办法。
转基因技术; 公众认知
一、转基因技术的公众认知状况
转基因技术作为21世纪最有潜力的技术之一,它赋予原有生物不具有的优良性状,比如高产、抗逆等。从某种程度上讲,转基因技术的研发和应用为解决世界饥饿、营养不良等问题提供了一条可能的道路。可是关于转基因技术的争论从未停止过,争论者有专家学者,也有媒体和市民。在充满对于转基因技术的争论的社会环境下,公众选择应该何去何从?又应该如何认知转基因及其风险?转基因技术的应用事关粮食安全、种子安全、食品安全与国家稳定,公众认知事关转基因技术的发展与应用,正确引导公众认知,才可能实现在技术上的进步,在战略上的前瞻。
(一)转基因发展与应用现状
转基因是指通过将能够表达相应性状的基因片断直接移植到目标品种的基因组中, 即所谓的基因转移或基因修饰(genetic modification)[1]。转基因的本质是“修饰”,是一种以人为方式强制改变生物基因的方法来达到改良生物性状的技术。转基因食品往往具有更多优良性状,比如耐旱性、耐盐性、高产性、抗虫性、更丰富的营养、更耐储藏等。良好的抗逆性为降低食品价格,解决饥饿问题提供了可能,丰富的营养可能为消费者提供更平衡的膳食结构。
在转基因技术的研发方面,中国科学家的研究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按照中国未来的粮食安全战略和消费水平,遵循“严格监管、自主产权”的原则,中国政府不惜重金资助转基因技术的研发,力图在未来国际生物技术的较量中占有一席之地。当前,中国转基因技术的科研工作主要集中在优势基因的发掘、优质品种的选育、基因遗传资源的保护以及转基因作物的产业化等方面[2]。在转基因技术的应用方面,应用最为广泛的是我国自主研发的转基因抗虫棉。中国政府在1997年正式批准了转基因抗虫棉的商业化生产和推广。通过基因技术的应用,原来肆虐的虫害得到了有效遏制,农药用量随之大幅减少,棉农的劳动负担和生产成本显著下降。由于产量提高及农药使用量减少,农民每年获得收益每公顷平均增加1 490元,全国收入增加超过54亿元[3]。中国棉农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科技进步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和收益。
图1 中国国产转基因市场份额演变图
(二)转基因安全性的公众认知现状
从风险认知的方面来讲,公众是有别于专家的社会群体与个人[4]。他们既不具有专业的生物知识,又不抱有强烈的政治诉求。转基因的认知情况主要影响的有两个方面,一是农民是否会选择种植,二是消费者是否会选择食用。
对农民而言,是否种植转基因作物也是他们要考虑的头等大事,而是否种植的标准就是成本与收益。转基因的推广取决于它的市场竞争力,即技术能否实现降低成本、增加产量的目标。在这方面,公众认知是清晰明了的,农民只要试种或者听闻就可以实现对于转基因作物和传统作物的选择。如果转基因作物能够明显提高他们的收益,在没有其他因素影响的情况下,自然结果就是转基因作物会大量取代传统作物。
对消费者而言,作为自由选择的消费者,他们所考量的,只是自身及家人健康和风险成本之间的关系,并做出正确选择。他们可能在网络上听说某些反转基因者对于转基因危害人体健康的言论,又听说了很多支持转基因的说法,自己对于转基因安全性无法做出合适判断。在这种情况下,处于小康阶段的市民往往会选择放弃转基因食品,因为转基因食品虽然物美价廉或营养丰富,但是如果这种食品并不是非吃不可,按照以前的生活方式依然可以生活得很好,相比之下,食用转基因却可能带来各种健康问题,那么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购买转基因食品呢?
二、影响转基因公众认知的因素
转基因技术的公众认知不只是科学问题,它背后必然有着深刻的历史和社会背景,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国情都会影响到转基因技术的公众认知。实验数据都可能会马上改变公众认知,它会随着科学和社会的进步而不断变化,也受诸多因素的影响。
(一)基于当下食品安全现状的考虑
一种说法认为,转基因技术的公众认知与食品安全成负相关。食品安全问题其实与转基因食品的现状密切相关。在中国当下,食品安全早已触碰到了公众最敏感的神经,从地沟油到牛肉膏,再到三鹿奶粉,中国的食品安全已经一次次突破公众承受的底线。一项调查显示,在“三鹿奶粉”事件发生后,有45.6%的人选择主动停止消费液态奶[5],这说明食品安全事件引起的情绪是会转移的。食品安全问题点燃的公众情绪可能会让公众觉得,任何企图对食物做手脚的行为都是不法商贩的阴谋,当下对食品安全的担忧转化成对转基因食品的攻击,直接造成公众对转基因技术信心的丧失。
第二种说法认为,转基因是当下食品安全的“避难所”。这种说法事实上是一种“比差逻辑”。即转基因的安全性是未知的,但是当下食品安全问题已经彻底伤害了公众情绪,相比较而言,传统食品“更差”,公众可能出于对当下食品安全的不信任转而选择转基因食品。这在理论上有一个不完全推断,就是不安全食品的反面应该是绿色食品而非转基因,转基因实际上是处于食品安全的“灰色地带”。
(二)政府信息透明度的考虑
中国是世界上第一个批准转基因主粮——水稻并且为之发放安全证书的国家*美国转基因技术领先于世界,小麦是美国人的主食,但美国禁止在国内种植转基因小麦。,可是它的公示却极为“隐秘”。当某一外国媒体最早披露此信息时,它被放置在一家“几乎很少更新”的专业网站上,并且混杂在“2009年第二批农业转基因生物安全证书批准清单”之中,这一点甚至连每天要浏览该网站的绿色和平组织工作人员都未发现[6]。由此,一些人不禁要问,如果转基因食品真的没有问题,那为什么要如此悄无声息偷偷摸摸地批准?这件事经过中国青年报披露后,在国内引发很大反响,也引起了对于转基因技术及其推广的又一次大讨论。甚至有左翼人士宣称,这是政府收受了国外大公司的贿赂故意这样做的。不论转基因是否安全,这种做法都是有悖民意,有悖“为人民服务的政府”的原则的。
一方面政府信息的不公开、不透明,民众对政府产生不信任感,另一方面官方媒体却在大力宣扬转基因的各种好处,民众也不会太接受。这为“转基因阴谋论”提供了滋生的温床。转基因阴谋论不仅宣称转基因是大国和跨国公司为了控制世界粮食而制造的新型武器,甚至是一小撮英美“精英分子”意欲控制整个世界粮食链条的种种图谋。
如果政府作出某项决议却是偷偷摸摸进行,公众产生怀疑心理也是情有可原,如果政府一直对信息遮遮掩掩,那公众怀疑新的决议也是有理可依。官方及其控制下的媒体,本来就应该是权威与公正的化身,但当“专家”一次次发出雷人言论,当媒体总是充当政府丑闻的遮羞布,公众对政府的信任就变得越来越脆弱。在政府公信力缺失的语境下,任何转基因的涉及即使是最简单的科普,也会引起公众的情绪反扑。
(三)相关信息与大众媒介的影响
因为至今没有对转基因食品安全性的一个最终定论,虽然世界卫生组织、联合国粮农组织等国际组织公开声称当前可直接消费的转基因食品已经通过严格的风险评估,并且可能不会对人体健康产生危害[7]。但是反对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在这种情况下,普通消费者的选择只能依赖于大众媒介,根据“拟态环境”理论,人并非直接生活在现实环境之中,而是生活在媒体与个人的主观共同构建的虚拟环境和拟态环境之中,受自身精力和实际活动范围的影响,只能借助传播媒介来了解超出自身感知的外部世界,而传播媒介和媒体对于信息的偏好以及加工,使其在反映客观世界时出现偏移,从而为公众塑造了一种“拟态”的现实氛围[8]。所以在大众传播的情况下,公众认知其实是一种媒介创造的“拟态环境”,因此公众对转基因的认知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媒体的宣传与构建。
媒体对转基因认知情况的影响是极为强大和深远的,其中的非官方媒体的作用比如“乌有之乡”“红歌会”“绿色和平组织”等也不容忽视。他们的信息无论真假,都可能对公众造成影响。受众基于对转基因的认识处于信息不对称的情况,在这种认知模糊的状态中很有可能在一些媒体的宣传与引导下去购买和消费转基因食品,同时也很有可能陷入对该食品莫名的恐慌之中。
(四)经济状况的影响
所谓的“解决世界饥饿、营养不良问题”“缓解世界环境问题”,究竟与生活在城市里的小康市民有多大关联?有没有人会为了“让更多的人吃上粮食”而毅然决然选择转基因食品?多数市民还是没有这么高的觉悟的。从个人的层面来看,对精英阶层或富人阶层而言,他们在食物消费时首要选择的是健康和安全,对下层民众或低收入群体而言,他们更多考虑的是生计和温饱问题[9]。所以越是富有的人越不愿意拿自身健康去冒风险,也越不愿意选择转基因食品。
如果穷人吃的是转基因食品而富人不去吃,是否就默认了转基因的“不安全性”?而且这是否有“拿穷人做实验”的嫌疑?这样的观念似乎很合乎逻辑,而且触动了社会阶层最敏感的神经——贫富差距。国家统计局2013年首次公布的基尼系数显示,2012年基尼系数为0.48[10],超出了国际0.4的警戒线。中国的贫富差距还体现在国有企业的某些不合理优待上,比如全国7个垄断行业有职工2 833万人,他们人数占全国职工总量的极少部分,而他们的工资收入以及各种福利却占全国职工工资总额的大部分[11]。在公民体会到了大量关于贫富差距的现状,自身又身处贫困无力转变时,就会极容易相信转基因传言,转基因技术就可能会成为公众对于贫富差距的愤怒情绪的爆发点。
(五)从社会心理的变革角度考虑
法国著名的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说:“社会组织如同有机生命体一样过于复杂,我们目前还不具备强迫它们突然间发生深刻变革的智力。”[12]社会心理的变革永远落后于技术的更新,加之群体又具有传染性、易于接受暗示等特点,这些都为转基因的推广带来了一定难度。一些不实的言论尤其是看似逻辑严密的“转基因是大国武器”的阴谋论很可能在当下这个技术正在应用、科学正在探索、认知正在转型的时候甚嚣尘上。
真正困难的不是技术的更新而是大众认知的变革,如果全民声讨转基因技术,即使转基因技术毫无危害也难以发展,如果公众对于转基因技术过于乐观,那么很可能造成的是风险的失控。
三、关于转基因的争论
转基因食品安全的最大的认知难题在于它的不确定性。转基因技术的存在,虽然为人们增加了一种可能的、物美价廉的选择,但是对于选择的后果,却是公众所相信的科学所难以证明的,所以对于转基因的争论也是有其合理性的。现代社会科学技术转化为生产力的周期越来越短,具有不确定性的技术的应用都会引发类似问题和争议。
(一)谁在争论转基因
争论转基因的人,都是自认为对转基因有话语权的人。这些人既包括政府官员,又包括生物学、社会学各个方面的专家,也有影响力不小的公众人物。历数近些年关于转基因安全性的相关事件中,这些人要么具有生物学背景,比如方舟子、蒋高明、袁隆平,要么宣称能拿出可信的证据,即自己代表生物学上的权威,比如崔永元自费在美国拍摄纪录片,采访到了多位美国权威教授和很多反转基因人士,又在各大超市做了很多调研。争论转基因的人,大概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具有一定人文素养、人文精神的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让他们对于这样的社会热点问题不能视而不见,对于涉及广大民众的生命安全与国家粮食命脉的问题强烈关注,他们关注转基因更像是一种人文关怀,代表的也更多是市民们的要求。第二类人是接受过严谨的生物科学科研训练,具有较高的生物学学历的人,但是迄今为止,没有哪位争论者是在转基因科研和应用第一线,亲身接触转基因及监管实验的,他们对于转基因的关注,则更像是一批推广生物技术的科学家,人们在他们的身上,似乎总觉得缺少了“小崔说事”的那一种亲和力,在中国当下“砖家”屡屡出现的背景下,更是让人有点怀疑。这群人强调转基因技术的社会作用,解决世界饥饿、贫困、营养不良等问题,但是这些问题离小康社会的民众比较远不说,如果转基因的安全问题被质疑,那么一切作用无异于纸老虎。最后一种人是左翼人士,他们对于转基因的看法往往带有一些政治诉求,转基因一定是政府或者外国公司收买了这些科学家,转基因从头到脚都是官商勾结、科学家道德沦丧的产物。这些人中,不乏试图通过反对转基因,吸引公众注意,表达自己政治诉求的人。
(二)转基因问题的“道德绑架”
在争论过程中,争论者似乎总是愿意把转基因问题与道德进行绑架,反转者似乎永远在道德上“高人一等”,指责某些科学家无德无良,是电影里面的科学狂人,制造出了足以毁灭人类的新式生物武器。挺转派则针锋相对,说反转派阻碍科学进步,不懂装懂,不信科学,主观臆测,缺乏常识,阴谋论过了头。让公众敏感的,不仅仅是转基因本身的安全性问题,更有与之捆绑在一起的“道德问题”。如果转基因是危险的,那么科学家一定是事先知道的,在这样的前提下还要欺骗公众,那真是罪大恶极。但如果转基因是安全的,那么反转者也只是在“安全性未知”的情况下采取了较为严谨的态度而已,并未涉及道德问题。而且在理科教育中,人文素质和情怀普遍缺失,一些理科生缺乏最基本的文化素养,更不要谈文人操守和信仰,这样的现状使人们担心科学家是否具有决断如此关键性的、涉及全民人身安全的问题的能力和道德。转基因争论一旦和道德捆绑,反转派可谓占尽优势。
(三)以最近转基因相关事件为例分析转基因争论内容
以最近发生的“崔永元大战方舟子”为例。此次争论不仅涉及两人争论转基因,更有两人的2 000多万微博粉丝加入。这次争论全民参与,全社会关注,更有两位名人领军,可谓近些年来转基因争论的“代表之作”。方舟子是分子生物学博士,是转基因技术普及的坚定倡导者;崔永元是央视著名主持人,是此次争论中的“反转派”。事件起源于方舟子带领20多名志愿者试吃转基因玉米,并称应该创造条件让国人天天吃转基因;崔永元则反对,认为自己有权认为方舟子说的是伪科学。之后二人大战开始,崔永元发挥自身特长,自费50万在美国拍摄纪录片。在纪录片中,崔永元得出了三个结论:第一,转基因的危险的确是存在的,很多地方因为食用转基因导致某些疾病发病率增高,很多动物因为食用转基因而患病。第二,转基因在国外是很容易被区别开的,如果某些人不愿意吃转基因,那么他很容易就可以买到非转基因的食物。第三,外国人是不愿意食用转基因的,转基因都是给我们发展中国家的人民吃的。这也代表了转基因的几个争论焦点。
以崔永元为代表的第一部分人是转基因的反对者,也称“反转派”,他们给出的理由是:第一,现阶段对于生物的调控机能尚未完全清楚,贸然对生物进行操作会引发一些隐蔽的、不可控制的后果,这些后果也许在当代不能表现出来,但可能会在后代中表现出来;也许在体质强的人身上不会表现出来,但可能会在体质弱的人身上表现出来,在国外的某些调查研究中,已经发现转基因对人体危害的确凿证据。第二,转基因并不能够增产,或者不能像宣称的那样增产,也不能够有效预防杂草,因为转基因的使用仅仅能预防一种杂草,进而导致其他害虫大爆发或者此类害虫产生抗药性,美国已经要求在转基因作物周围种植非转基因植株作为避难所[13]。第三,转基因本身就是大国研制出的针对发展中国家的一种新型“基因武器”,推广转基因的科学家很多都收受了来自外国公司或政府的贿赂。因为在国外是很容易区别转基因食品的,消费者绝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食用转基因食品,国外也不会大规模种植转基因作物而是选择把转基因食品输出到发展中国家。在国际上,绿色和平(Green Peace)是反转基因组织中的代表,在国内,则以“乌有之乡”“红歌会”等左翼网站为核心。这些人中不乏生物学专家,在这些人的文章中,“阴谋”“违法”“未经安全验证”等词汇比比皆是。
相比之下,方舟子是“挺转派”。挺转派中甚至有人认为,转基因食品比传统食品更安全。首先他们对反转基因者进行归谬。如果因为基因改变就判定为不安全,那么传统的杂交育种要比现代技术对基因的改变更大,而且更加不可控制,是不是它也不能食用呢?其次,对于反转基因者提出的事实依据,挺转基因者同样提出了质疑,比如《自然》杂志上曾刊登过一篇关于帝王蝶幼虫吃了转基因花粉后大量死亡的文章,文章当时引起轩然大波,可是却被专家们一致证伪,最终被撤稿。美国是全世界最大的转基因食品种植和消费地,而且其监管制度较我们也宽松得多,这说明美国并非像反转派所说的作为一种武器输出到别国。在挺转派看来,反转派的疑虑其实是杞人忧天和阴谋论的产物,不仅误导了大众,还阻碍了转基因技术的正常发展和应用。
(四)转基因争论产生的原因
转基因争论产生的一部分原因,来源于科学技术的不确定性。伴随着科学研究对象的愈益复杂以及科学技术和人类社会之间日益增强的相互影响,科学研究和科学认识能力的局限性逐渐突显[14]。对于转基因来讲,由于基因对于性状的调控机制和影响尚未完全清楚,且复杂程度可能远远超出人们当今的想象。在这种情况下,转基因就好比在一座漆黑的房间里乱撞,随时可能打破屋内原有秩序,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这是转基因争论产生的前提。
其次,转基因危害性的科学证明和证伪为有关转基因的争论提供了温床。有学者指出,近代科学自诞生以来对人类物质和精神方面深刻的塑造,自从一降生,它就拥有了意识形态与政治哲学的意味,并拥有了较强的话语霸权,再加上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传统二分,技术手段总是被人们期望来解决所有的一切问题[14]。争论转基因的人,总是试图在科学上找出支持自己的结论,人们也寄希望于科学能自己证明出转基因的危害性。但是有一点,如果转基因有风险尚可证明,如果没有风险,那又应该如何证明?细数每次的转基因危害性证明,基本都延续了同一戏码,研究—发表—哗然—质疑—证伪—撤稿—争论。每一次转基因安全性的科学实验,都会被反转派或者挺转派拿来当做论据,可正是由于科学也这样左右摇摆,人们对它的“万能”期待遭到打击,所以更加迷茫,也加剧了转基因的争论。
再次是大众心理原因。大众是转基因相关信息的直接接收对象,也是认知的主体。公众认知不同于个人认知,大众心理中的某些特性其实是转基因争论久久无法平息的原因之一。转基因科技涉及分子系统,属于微观和超微观范畴,超出了非专业大众认识事物的经验范围,很难给大众以直观的认识和具象的理解。这也是公众与生物学领域科学家之间进行有效对话和沟通的话语障碍[15]。大众和专业人员信息不对称,出于逃避心理和从众心理的影响[16],态度和行为往往采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倾向。一方面来说,专业知识超出公众理解范围,古斯塔夫·勒庞说:“一种观念,不管它刚刚出现时多么伟大或者正确,它的那些高深或伟大的成分,仅仅由于它进入了群体的智力范围并对他们产生影响,便会被剥夺殆尽。”[12]转基因即使是安全的,也未必能够让公众完全信任,更何况在尚有争论的情况下?另一方面来说,转基因的阴谋论迎合了公众对于事物的形象化想象和极端感情[12]。在这种情况下,公众对转基因的认知很可能超出其真实风险,导致某些群体情绪激化。
四、对中国的启示
转基因技术也是我国大力研发和应用的一项技术,现在种植在中国土地上的既有我国自主知识产权的转基因产品,也有国外专利的产品。在转基因科普方面,我国秉承言论自由和适度引导相结合的态度,允许转基因技术的争议,主流媒体则一直致力于消除一些明显不正确谣言对公众的误导。
(一)中立的科普宣传
社会学和心理学的研究表明,民众对于某一风险的认识并非建立在对风险本质的理解方面,而是受到个体的心理认知和社会文化因素的影响。风险对于民众而言不仅仅是一种客观存在,还是心理过程与文化的产物。所以,经过民众的主观感受和经验的科学技术风险必然与其真实的状态存在很多的偏差,形形色色的认知偏差是导致民众对科学技术的误解和错误应对的重要原因[17]。一直以来的科普总是在告诉公众,转基因是安全的、不必恐慌等等,可事实上却收效不佳,人们往往对于一些宣传视而不见甚至嗤之以鼻,一些科普遭到“不管你说什么,反正你说虫子不吃的东西我能吃么?”“转基因如果转到了我的基因怎么办?”这样缺乏科学常识的回应。相反一些言论过激、笔锋尖锐的文章却往往受到追捧甚至引发大规模恐慌,这里除了政府公信力、公众的猎奇心理外,我们还应该思考,转基因食品,是否真的像我们宣传的那样安全?
笔者认为,转基因科普除了消除某些人对于转基因原理上的错误认知之外,更应秉承中立原则,因为转基因食品的安全性至今尚无定论,认定为“安全”的产品,只是基于现代能使用的尽可能严格的手段从大量转基因产品中筛选出来的。在原理水平方面,它们经过了从基因水平、翻译水平和转录水平,考察外源插入片段的整合与表达情况。在环境安全和生态安全方面,它们经过了基因漂移、生存竞争能力、对有害生物地位演化与植物生态群落结构影响等各方面的检测。在食品安全方面,转基因食品有关键成分分析、致敏性评价、新表达物质毒理学评价,等等。此外,安全监管还包括了食品的加工过程,即生产加工对安全性影响的评价,主要考量在食品可能的加工、储存过程中,尤其是涉及是否会对蛋白质的含量或性质产生影响。转基因产品的上市审批严格基于个案,即绝对不能以“已有相似食品上市”为理由做出任何有关转基因安全性的评价[18]。其中涉及多个专业环节,需要提交大量关于基因源及多代培养资料和模拟实验结果。至于最后公众是否会去选择转基因食品,则将决定权交给公众。
(二)提高政府公信力
有信用的政府能增强民众的归属感和社会信任感,而失信的政府则会使民众丧失对政府的信任,从而造成整个社会普遍的失信,最终损害了政府的合法性[19]。转基因的公众认知不仅是技术性问题,更是一个社会性问题。公众了解转基因主要有两个窗口,一是官方途径,另一个是非官方途径,转基因食品公众认知的现状是二者综合作用的结果。政府公信力不高,人们对于政府信息的不信任,也是转基因“阴谋论”肆虐的原因之一。然而人们对于政府的不信任,不仅仅来源于转基因事件,还来源于政府面对整个社会的信息公开情况,当政府遮遮掩掩的时候,往往也正是谣言肆虐之时。政府对于转基因的宣传是否有效,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在以前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政府的公信力情况。如果政府丑闻频发,它的各种倡导都会失去公信力甚至引发逆反心理。
长久以来,我国政府相关部门掌控着社会信息中最有价值的信息,拥有着数千个数据库资源,但这些数据库大部分尚不能进入市场进行流动[20],这说明我国政府公信力仍有待提高。政府公信力的建设是一个长期过程,规范政府行为,提高政府诚信程度、服务程度,提高政府依法行政程度,全方面提高政府公信力,才能消除公众对于转基因的恐慌。
(三)转基因与专利权问题
世界各国和国际组织通过一系列法律来确认生物技术的专利性。世界贸易组织制定的《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第27 条第1 款关于获得专利的发明明确规定:“任何技术领域中的发明,只要其拥有创造性、新颖性并可付诸实践应用,均可以获取专利。同时,获取专利及拥有专利权,不能因技术领域的差异和发明地点的不同而给予排斥和歧视。”[21]学者们普遍认为,如果根据现有官方资料,转基因产品符合申请专利的必要条件,可以成为现代专利体系的一部分。
转基因产品比如种子一旦申请专利,就会受到法律保护,大量种植别国专利的转基因作物,无异于将自己的粮食安全拱手让人,我国种植的转基因作物,一些来自于国外进口。我国如果在技术研发上落后一步,就会造成专利权落入别人手中,对我国粮食安全产生极大威胁。举例来说,基因5-烯醇丙酮酰- 莽草酸-3-磷酸合成酶(5-enolpyruvyl-shikimate-3-phosphate synthase)是抗草甘膦功能的核心专利基因。从20世纪末以来,以孟山都、杜邦为代表的大型跨国生物公司不惜重金来对该基因进行转化和改造,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就, 并且围绕该基因大量申请专利保护,从而构筑了非常严密的知识产权保护体系[22]。现今推广的抗草甘膦作物几乎全部由孟山都公司生产,技术上的垄断无疑严重威胁了我国粮食安全,也造成了大量的利益损失。所以抓紧推进转基因研究的进程,尽快普及具有中国自主知识产权的转基因作物也应是我国转基因战略的一部分。
(四)提高国民科学文化素质
在转基因科普文章的下面,往往是一些很简单很粗暴的反驳,比如“虫子不吃的东西我们怎么能吃”“转基因绝对危害人体”或者拿着很久之前已经被推翻了的文章来反驳转基因科学性。这些其实都是常识性问题,转基因可能产生风险是因为转入基因可能破坏原有生物基因秩序,而不是转入的基因直接危害人体,或者转入的基因会转移到人体。
科学上说,在不清楚最基本现代生物学和转基因基本原理的情况下,公众就很可能被一些耸人听闻的“科学”声音误导,在缺乏对于国家基本战略和国际形势的基本认知情况下,就有可能被“转基因产品是美国计划好的残害中国人民的阴谋”[23]等等阴谋论的声音误导。
提高国民素质,一方面要加强科普教育,提高公众的科学文化素养,这样公众才能更理性地看待转基因以及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科学的不确定性问题,也更能宽容对待科技带给我们生活和思维的改变,避免一些“群体性无知”事件的发生。另一方面,科研工作者的诚信和道德也应该受到重视,避免“砖家”现象。如今,发生的科研论文抄袭事件、学术造假事件,已经说明了个别科研工作者价值扭曲、诚信缺失、道德失范,给公众留下了极为不好的印象。科学工作者尤其是在转基因这种涉及14亿人民健康的根本问题上,一定要保证学术的纯洁性和中立性,不能与相关企业存在利益输送,更不能欺上瞒下,成为相关利益方的工具。科研工作者应该是全社会知识的掌握者,理应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
五、结语
转基因认知情况的改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它受科技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双重影响。一方面,提升科技环境,即加紧研发新一代转基因技术和提高现有技术的安全性。从另一方面来讲,我们也可以提高政府信息透明度,确立更加中立的科普态度,严把食品安全关,构建一个更加透明、更加洁净的社会环境,以此来解决转基因认知上产生的群体性偏颇。
从整体角度来看,转基因产品的公众认知问题是大众对于当下社会文明和科技进步水平认知的一个典型的、侧面的反映。已有的技术、未知的风险、待提高的政府信息透明度和想要利用转基因引导公众的势力,转基因几乎具备了影响公众认知的全部因素。
从微观上讲,转基因公众认知的正确引导,尤其是防止大规模阴谋论和煽动情况的发生,以目前复杂的国际形势来看,不仅转基因技术本身可能成为“武器”,转基因的公众认知更可能成为激化社会矛盾、削弱民族团结的“暗箭”。对于转基因技术的愤怒一部分来自于政府监管的不透明,造成公众对政府的不信任,一部分来源于贫富差距过大导致的大众心理不平衡,这些深层次的问题都可能在转基因技术这个“火山口”喷涌而出。如果穷人食用转基因而富人不食用转基因,军队不食用转基因而普通民众食用转基因,官员不食用转基因而平民食用转基因,那么这就很容易引发民众的恐慌情绪,这些问题的根源在于提高政府的执政能力而并非技术,即使技术最终证明完全零风险,如果这些社会问题依然存在,那么转基因阴霾依旧会笼罩在民众心头。
笔者认为,比起利用转基因技术本身作为一种“基因武器”来消灭世界人口,更可能发生的事情是转基因的公众认知被他人利用来进行某些社会分化甚至民族分裂。因为技术的研发往往是显性的,通过先研发转基因,再通过利益输送来推广转基因,最后达到弱化或者消灭人口的目的,这样做每一步的成本姑且不论,把一项危险的技术推送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收买所有的官员和科学家的可行性又在哪里?相比之下,公众认知问题则是隐形的,并且和每个人的诉求密切相关,每个人对于某些事情的诉求都可能以转基因技术这个特殊的问题为节点爆发,如果对此引导错误,就极有可能造成公众情绪上的不稳定进而影响社会运行。
同时,正确对待转基因技术的公众认知问题也应该是我国科技战略的一部分,它是技术与社会的结合问题。正确的策略也应该致力于科技与文明两方面的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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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世栋)
Study on Public Cognition Problem of Transgenic Technology
Xu Zhenwei Li Shuang Chen Xi
With the application and promotion of transgenic technology, transgenic technology and its products are gradually coming into the public view, and becoming one of hotspot issues of social concern and controversy in recent years. In the science and technology level, public cognition and attitude on GMO have been making an important influence on the development of transgenic technology, meanwhile, in the social level, the cognitive attitude of the public is also a guide of many social problems. In this paper, authors explore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public attitude toward GMO, analyze the reasons involved, and discuss possible ways to deal with at this moment.
GMO technology; Public cognition
2015-05-12
徐振伟,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副教授,邮编:300350; 李 爽,南开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研究生; 陈 茜,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