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宇:向永不屈服的中国人民致敬
2015-02-16郝志舟
文/本刊记者 郝志舟
郭靖宇:向永不屈服的中国人民致敬
文/本刊记者 郝志舟
如果没有千里无人区,如果我的母亲能够像我的孩子一样衣食无忧,在温暖和关爱中长大,她会那么早的离开我们吗?
有些人可能不愿意回头去看70多年前的那段历史。相对于今天和平舒适的生活,吃喝玩乐的日子,以及年轻人戏谑怀疑的调侃,当年的枪林弹雨、血肉横飞只成为电视荧屏上一帧帧连续画面的存在。没有切肤之痛,残酷亦无从谈起。
只是,70后导演郭靖宇不这样看。这位有着“抗战”情结的青年导演、编剧,多年以来潜心钻研,孜孜不倦地创作出多部战争主题的影视作品,以其坚定的态度和在抗战题材领域独树一帜而闻名。
从无人区走来
从1939年秋到1944年春的五年里,日本人以关东军为主,在伪满洲军和华北方面军的配合下,在冀热察边界地区推行了“集家并屯”政策。东起山海关的九门口,西抵独石口的老丈坝,在绵延千里的长城线上,制造了世所罕见的千里“无人区”。
无人区分三层。一是“无住禁作”地带,不准住人、不准耕作,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会被“格杀勿论”,“甚至连一只狗、一只鸡也不放过”。二是“集团部落”,即在平地大川地域修建有围墙、有武装看守的“人圈”,民众被成批驱入“人圈”,失去自由行动的权利。三是“无住禁作”地带和“集团部落”之间的“禁住不禁作”地带,一般在“人圈”的3~5里之内。
世人皆知南京“大屠杀”,但有几人记得“无人区”?郭靖宇的母亲杨淑珍,就于1940年出生在热河千里无人区中。在无人区里,老百姓被侵略者“当作畜生管理”。因为郭靖宇的外祖父参加游击队抵抗日军,家里的三个叔叔遭到逮捕并被日寇用铡刀铡去了头颅。侥幸逃脱的外祖母带着年幼的孩子在无人区的山洞里躲藏了四个春秋,“冬天靠寻找松鼠过冬的栗子填饱肚子,夏天常被蛇咬,后来干脆抓蛇当肉解馋”。这些情节后来被郭靖宇写进了他的作品《打狗棍》中。
在郭靖宇的印象里,他的母亲从来没有抱起过他,因为她抱不动——三十岁的母亲,身体却虚弱得像个老人,“抗战时她躲在寒冷的山洞,落下了病根,手指永远伸不开”。到郭靖宇成年时,母亲即已去世。“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伴随他二十余年:“如果没有千里无人区,如果我的母亲能够像我的孩子一样衣食无忧,在温暖和关爱中长大,她会那么早的离开我们吗?”
战争带来的“切肤之痛”,使得他关于抗战的作品也带有怀念母亲的意味,“我最初想写抗战,就是想写一个像意大利电影《美丽人生》一样的故事,纪念我的母亲……所以有了《铁梨花》《打狗棍》《勇敢的心》……这是一个孩子把对母亲无限的思念和爱,写进了他的戏里……”
是的,我们也许可以不去触碰历史的灰暗,不去解析一个世纪前中国的苦难,但是却躲不开战争带给我们至亲的痛楚和留在这片土地上的沉重回忆。郭靖宇从对母亲的思念出发,将“回忆”演化成一部部“抗战”大戏。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郭靖宇曾表达过对这种回忆的尊重,“外公以及外公的先辈们抗战的故事,对我影响极深,常常使我彻夜不眠……许多故事都在我心中存在了30多年,让我牵肠挂肚,不吐不快。”他的作品,就是要“向在反侵略战争中流血牺牲的先辈们致敬,向永不屈服的中国人民致敬!”
“忠孝节义、传宗接代”
八月,在炎炎夏日里阅读关于日军侵华的史料,仍会让人不寒而栗。战争的目的不仅是为了占据中国的广袤土地,更是为了充分攫取这片土地上的资源。“在沦陷区,日军不仅任意掠夺公私财产,还截留税收,把持金融”,最终目的是要建立起“依附于日本的殖民地经济体系”。而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占领中国的土地,击溃中国的军队,促使中国政府投降只是开始。其后,要从文化上同化和影响中国人,因为“摧毁中国人的抵抗意志要从摧毁中国文化开始”。前台湾地区领导人李登辉在他即将上市的新书里提到其二战时的回忆,对于成为日本兵深感“光荣”,形容自己是“接受日本统治时代教育,并且成为志愿士兵的台湾青年”,并由衷感激日本人将他的哥哥奉祀在“靖国神社”。
不仅在经济上“吸食”你的血肉,还要在精神上“吸食”你的脑髓——如果没有当初不屈抗战的先辈,我们今天沦为日本的附庸亦不无可能。
写《铁梨花》的时候,郭靖宇读到了马玉仁将军的事迹:以六十五岁之高龄,身先士卒,英勇殉国。这种精神与郭靖宇的内心相共鸣,他把老将军写进《铁梨花》,成为这部戏后半部分主角的原型。“如果中华大地上不是有千千万万个马老将军,中华民族不会取得最终的胜利”,郭靖宇说,“如果国真的亡了,那现在的我们应该怎么称呼自己?真正的大觉醒、大挣扎、大振作不在当年,而在今日……我们的民族强大了,国家才有尊严,人民才有尊严。”
郭靖宇的外祖父十七岁开始打鬼子,二十岁正式参加革命。六十年后,病床上的外祖父被问到有没有后悔,他说:“那个时候有啥后悔?不打日本儿难道给鬼子当畜生?”是的,大敌当前之际,面对虐杀自己亲人的“魔鬼”,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投降,献上自己的灵魂,那不是炎黄子孙的“传统”。
“通俗地讲,我的作品可以用八个字涵盖,‘忠孝节义、传宗接代’。”当然,这绝不是狭义的生儿育女,而是指精神上的“传承、延续”,比如“讲义气”、“重感情”、“遵孝道”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这使得他的作品大多具有浓厚的传统文化和民间文化特色,而且人物多有“侠气”。在刚刚杀青的电视剧《大秧歌》里,他同胶东作家夏仁胜先生一起,以山东海阳著名非物质文化遗产“大秧歌”为切入点,描写了一段夹杂家族恩怨情仇、惊心动魄的抗日热血传奇。这部作品从2009年起开始小说创作到最终完成剧本,一老一少写了整整七年。“我们爷儿俩反复研究胶东的红色革命历史,胶东是抗战期间最稳固的、最富裕的、最有文化的根据地,也是我军最大的兵源基地、兵工基地。胶东子弟为革命献身的精神永放光芒。”
可以不正经说话,但不能不严肃创作
“手榴弹炸飞机”、“手撕鬼子”、“裤裆里掏出手雷”,这样的“经典”画面被观众称为抗日“雷剧”、“神剧”——“手榴弹炸飞机,跟尊重历史有啥关系?那是常识性错误”。郭靖宇自承在现实生活里也经常恶搞,但是“在作品中恶搞,就是不尊重‘祖师爷’赏给你的饭碗”,他说,“写作并拍成电视剧,这本来就是件严肃的事,怎么可以不正经?”
不过,无论是战争戏还是传奇戏,都离不开英雄主义,“创作就是创作,不可能是客观现实的再现,既然是文艺作品,它就不完全是历史,也不完全是客观现实,也不能用客观现实的标准去衡量艺术作品。所谓创作,就是给予历史灵魂与精神,它一定是高于生活的,这也正是艺术家和艺术作品存在的理由。”
对于他所创作的作品,郭靖宇很谦虚,“要说在创作中融入了哪些博大的情怀?我觉得没有”,那只是他从“江湖中来,写江湖上的事”。但他的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绝不仅仅是江湖上儿女情长的小故事,祖辈留给他的记忆和热血终究会潜移默化地融入到作品中,难以轻易湮灭。这可能亦与其父母一辈从战争中走来有关。绝大部分70后,甚至部分80后青年的父母,都还有战争留下的印记。之后,这种印记会越来越淡。与日本人年年参拜,亚洲各国年年抗议相比,以后的青年人与战争最密切的联系甚至可能只出现在小说和电子游戏里。
“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已经苍白,但是“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亘古未变,因为刀枪和子弹从来都不会跟你讲道理。
“重提抗日战争绝不是‘记仇’,铭记历史为的是民族的未来,无论是哪一个国家,想摧毁中国人的抵抗意志,都是妄想。”郭靖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