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及尧、舜、禹三支后裔的地望及主要史迹研究(下)
2015-02-14刘俊男易桂花
刘俊男,易桂花
(1.重庆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学院,重庆 沙坪坝401331;2.重庆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学院,重庆 沙坪坝401331)
(接本刊2015年第4 期)
三、黄帝的北方裔孙及史迹
(一)鲧、禹的祖居地当在中原
《山海经·海内经》:“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玉篇》引《世本》:“颛顼生鲧,鲧生高密,是为禹”,《史记》从之,只改“高密”为文命。此等世系,历代有人怀疑;因为舜是颛顼六世孙,而禹反而是颛顼孙,舜禅位于禹,岂非禅位于三世从祖? 因此,从《汉书·律历志》开始,纠正了《史记》的说法,云禹为高阳六世孙。罗苹注《路史》曰:“传记鲧为高阳玄孙,故《世族谱》讥之,按《汉律志》及《帝系》《三统历》,皆为高阳五世孙,《世本》等以为高阳生鲧,失其世矣。”
笔者以为,禹为颛顼(高阳)六世孙,固然能与舜世系合,但《史记》所引之说也不应轻易否定,因为“鲧”有若干代,如有穷氏首领皆称“后羿”,丹朱后代在《左传》中仍称之为丹朱,神农十七世又皆称神农。古之“父”也可理解为“祖先”,“子”也可理解为“后代”。
鲧,《吕氏春秋·君守》又作“夏鲧”,可见夏应从鲧时起算 (当然作为夏王朝当从禹或启算起)。夏从鲧算起如秦从诸侯秦国算起一样,同样有虞氏亦应从虞幕算起,鲧、幕同为颛顼的后裔,至舜禹时已有约2 000年了。《春秋命历序》亦云高阳、高辛各有数百年(刘恕《通鉴外纪》引)。所以,《韩非子·显学》云:“殷、周七百余岁,虞夏二千余岁。”因夏可从鲧算起故,古《竹书》云“夏年多于殷”,所以《尚书·召诏》云:“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殷历年。”因此,鲧禹世系尚有间缺。顺便一提,周之后稷从弃开始,至“不窋去稷不务”(《史记·周本纪》),这中间经历了很多代后稷,又从末代后稷至文、武王,只历十余代。人们常怀疑《史记》有误,或非,可能是后人理解有误。
不过禹为鲧之子无分歧。《竹书纪年》:“尧六十一年命鲧治水,六十九年黜鲧。”《天问》:“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可见,鲧死于尧七十二年。又尧七十五年命禹治水,所以,古史云:鲧死后三年禹出治水。后人加以引申附会,则曰:“鲧死三岁不腐,副之以吴刀,是用出禹”(《归藏·启筮》),此误引发了屈原的发问:“伯禹腹鲧,夫何以变化? ”
不管有多少争议,但鲧为黄帝、颛顼之后代当是有文献根据的。在本章引言里,我们已经说明黄帝之后裔有两支,西陵氏—青阳(玄嚣)—帝喾—帝挚—尧这一支在江汉,另一支则应当在中原。在“黄帝在南方的史迹”一部分中,我们已经论证黄帝本为南方人,北迁中原后即以中原为政治中心,昌意—颛顼—鲧—禹这一支当为黄帝中原系后裔。
文献载颛顼陵在中原。《山海经·海外北经》:“务隅之山,帝颛顼葬于阳,九嫔葬于阴。”《山海经广注》 曰:“郭曰颛顼号为高阳,今在濮阳故帝邱也,一曰顿邱县城门外广阳里中。任臣案:《冠编》云,颛顼葬广阳里,务鰅之阳,刘会孟曰:此招魂葬衣冠之所,非濮阳帝邱也。”《水经注》卷九:“《帝王世纪》曰,颛顼葬东郡顿丘城南广阳里,大冢者是也。”《太平御览》卷45:“《山海经》曰,鲋鰅山,颛顼葬其阳,九嫔葬其阴。《郡国志》曰,颛顼所葬,俗名青冢山焉。”可见,颛顼葬于河南濮阳附近。
《山海经·中山经》:“又东十里曰青要之山,实维帝之密都,北望河曲,是多驾鸟,南望墠渚,禹父之所化。”郭璞注曰:“鲧化于羽渊为黄熊,今复云在此,然则一已有变怪之性者,亦无往而不化也。”郭璞明确告诉我们,此处不是鲧死之处。笔者认为,也许这里是他的老家,因而其神化于故乡。
因此,我们认为,黄帝之鲧、禹系后裔的故乡在中原。
(二)鲧、禹融入尧政权
鲧、禹加入尧政权不乏先秦文献记载,除《尚书》之《尧典》《舜典》之外,还有《墨子》等众多古籍。如《墨子·尚贤中》载:“若昔者伯鲧,帝之元子,废帝之德庸,既乃刑之于羽郊。”《韩非子·外储说上》:“尧欲传天下于舜。鲧谏曰:‘不祥哉! 孰以天下而传之于匹夫乎? ’尧不听,举兵而诛杀鲧于羽山之郊。”这些记载说明,鲧是尧之“元子”(“元子”似为“元帅”、“大臣”之义)。
由于鲧、禹加入了尧政权,因此在南方留下了众多史迹。如《路史·发挥五》《广博物志》卷10、《太平御览》卷81、《南岳志·前献》均引《符子》、《尚书大传》云:“舜禅夏禹于洞庭之野。”《尚史》卷三载:“《符子》:‘舜禅夏禹于洞庭之野’,《宋书·符瑞志》:‘夏道将兴,青龙止于郊,祝融之神降于崇山,乃受舜禅’。”《路史》卷36“辨帝舜冢”曰:“尝又讯之《大传》《符子》之书,虞帝逊禹于洞庭,张乐成于洞庭之野,于是望韶石而九奏,则帝盖尝履洞庭而乐韶石,亦既逊位而归国矣。”这些记载说明,禹是受南方尧舜政权而为天子的。
大禹的陵墓也应当在江南,详见笔者拙文《尧禹二帝葬攸县考》《九江涂山会稽考》。
(三)大禹长于西羌
古籍多认为大禹是西羌人,如《史记·六国表》:“禹兴于西羌”,《新语·水事篇》:“大禹出于西羌”,《帝王世纪》:“伯禹……长于西羌夷人”,蜀人扬雄的《蜀王本纪》:“禹本汶山郡广柔县人,生于石纽,其地名痢(裂)儿畔①”。谯周的《蜀本纪》也有类似记载。《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则曰:“家于西羌,地曰石纽。”这里除杨雄认为生于西羌外,其他皆认为家于、长于、兴于或出于,未云“生于”。原来,鲧死之后,其妻修己及儿子禹等“苗裔”被舜逐至“西羌”。《后汉书·西羌传》说:“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其国近南岳,及舜流四凶,徙之三危,河关之西南羌地是也。滨于赐支,至乎河首,绵地千里。”据此,则大禹是“兴于”“长于”“家于”“出于”,而不是生于西羌的,其老家应当在南岳附近。大禹可能随其父鲧在崇山居住过,其父为崇伯。崇山,史载在南方,如《史记·五帝本纪》云:“放欢兜于崇山以变南蛮。”《史记集解》:“马融曰:‘崇山南裔也’,正义:《神异经》云:‘南方荒中有人焉,人面鸟喙而有翼,两手足扶翼而行,食海中鱼,为人很恶,不畏风雨禽兽,犯死乃休,名曰讙兜也’。”所谓生于石纽,当为《淮南子·修务》“禹生于石”之讹传。高诱注《淮南子》曰:“禹母修己感石而生禹,折胸而出”,亦即《遁甲开山图》“乃化生石纽水泉。女狄暮汲水,得石子如珠,爱而吞之,有娠”。后人将其附会为生于“石纽”这个地方。
大禹虽然未生于西羌,但“长于西羌”还是可能的,这是有些考古依据的。例如,齐家文化中的船棺葬与南方墓葬相同,齐家文化玉琮与良渚文化、后石家文化的玉琮相似,齐家文化的葬俗与陶寺文化中期大墓 (本书第五章有论可能为夏启之墓)的葬俗近同,如此等等。
(四)司空禹“纂业事仇”并代尧、舜北伐曹、魏
大禹与三苗是什么关系? 一般认为禹是征三苗者,是对立的。而从上引《后汉书·西羌传》:“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其国近南岳”,《史记·六国表》:“禹兴于西羌”等分析,大禹当是“三苗成员”。如前所论,所谓“九黎”“三苗”并不是什么民族,而是华夏族的平民。大禹是鲧之子,舜殛鲧之后,即沦为平民。唯一不同的是,三年以后,舜又起用大禹治水,从《列子·杨朱》:“禹纂业事仇,惟荒土功”,即可知大禹与舜是“仇人”。待其为天子后,则又“征三苗”。此中,三苗另当为尧、舜之后裔。
尧、舜、禹三族始终是既联合又斗争的,尧任用舜主政时,鲧坚决反对。《吕氏春秋·行伦》:“尧以天下让舜,鲧为诸侯,怒于尧曰:‘得天之道者为帝,得地之道者为三公。今我得地之道,而不以我为三公’,以尧为失论,欲得三公。怒甚猛兽,欲以为乱,比兽之角,能以为城,举其尾,能以为旌,召之不来,仿佯于野以患帝。舜于是殛之于羽山,副之以吴刀,禹不敢怨,而反事之官为司空。”
《竹书纪年》载:“(尧)七十五年司空禹治河。七十六年司空伐曹、魏之戎,克之。”为攻打北方戎狄,尧、舜重新启用大禹,并可能封大禹于今河南登封一带,建立了“夏后”诸侯国。《史记·五帝本纪》:“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帝禹为夏后。”待大禹攻占“魏”之后,晋南之地始称大夏。《汉书·地理志》“颍川郡阳翟”下,臣瓒曰:“《世本》‘禹都阳城’,《汲郡古文》亦云‘居之’。”《孟子·万章上》:“舜崩,三年之丧毕,禹避舜之子于阳城。”近年发掘的王城岗大、小古城、新砦古城可能为夏前期某王之都。
由于鲧、禹的祖居地在中原,夏禹又在中原立过都,因此中原嵩山地区流传着较多关于大禹的故事,如“启母石”等。(参见《路史》卷46、《太平御览》卷51、《通志》卷3)
以舜为代表的良渚文化贵族,以鲧、禹为代表的中原部落加入到尧部落后形成了后石家河文化,这个文化分布在长江、黄河两河中游的广大地区,并吸收了广大周边地区的首领人物如后稷、契、皋陶、伯益等加入到这个文化,成为当时最先进的民族,也推动了中国最早的“尧王国”的形成。他们将南方文化中心向北迁移,从而奠定了中原地区夏、商、周中原文明的基础。
四、黄帝的东裔及史迹
(一)虞舜族属考
《路史·发挥五》有一篇《论舜不出黄帝》的著名文章,提出了舜不是黄帝后代而是虞幕后代的观点。王树民教授在《河北学刊》1999年第4 期上发表了《尧舜禹禅让的历史真相》一文,亦持此论,其他还有许多学者也怀疑《史记·五帝本纪》中的帝王世系。舜是否为黄帝后代,有一个关键的人物,那就是幕,若幕的身世清楚了,那么舜的身世也就迎刃而解了。历代学者或曰幕为舜祖,或云为舜孙。如果是舜祖,那么幕与舜是否是黄帝子孙?
关于这一点,因过去笔者有专文发表,为免重复,这里就不再写入,读者可详见拙著《长江中游地区文明进程研究》的第339 至344 页。
总之,我们认为陈国是舜之后裔所建,幕乃舜之祖,也是颛顼之后裔;而颛顼又是黄帝之后裔,因此,舜当然也应是黄帝之后代。尧禅舜是族内禅让。
(二)关于帝俊与帝舜的关系
《山海经》中有一个威加四海的大帝,名叫帝俊,这个帝俊到底是谁? 或云帝喾,或云帝舜。
晋代郭璞的《山海经注》、宋代罗泌的《路史》及注多认为帝俊即舜。例如,《大荒东经》:“有中容之国,帝俊生中容”,郭曰:“俊亦舜之假借字也。”任臣按:“《路史》云:‘中容之国,舜之所生’”;《大荒南经》:“有水四方,名曰俊坛”,郭曰:“水似土坛,因名舜坛也”;《海内经》:“帝俊有子八人,是始为歌舞。”《路史注》:“舜有子八人,始歌舞。”而《帝王世纪》及《左传·文公十八年》注疏者则认为帝俊为帝喾。如《史记正义》引《帝王世纪》:“《帝王纪》云:帝俈,高辛,姬姓也,其母生,见其神异,自言其名曰夋,龆齓有德,年十五而佐颛顼。”
笔者认为,《大荒南经》 的一段记载很能说明问题,其文曰:“大荒之中,……有人三身,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国,姚姓,……南旁名曰从渊,舜之所浴也。”所谓“娥皇”,即古籍所习见的尧之长女、舜之嫡配。从此段记载可知,帝俊明显为帝舜。
考察出现错乱的原因,大概出在“帝俊生后稷”(《大荒西经》)一条。一般认为,帝喾生后稷,可是此处为何说“帝俊(舜)”呢?笔者以为,后稷是个官名,当后稷的有多人,如《左传·昭公二十九年》亦记蔡墨说:“有烈山氏之子曰柱,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弃亦为稷,自商以来祀之。”这说明,稷有多个。那么舜之后裔叔均(或曰商均)也曾为农官,也被称为稷。舜与叔均的关系有如下记载:
其一,赤水之东,有苍梧之野,舜与叔均之所葬也。(叔均,商均也,舜巡狩死于苍梧而葬之,商均因留,死亦葬焉。墓今在九疑之中)。(晋郭璞注《大荒南经》)
其二,西北海之外,赤水之东,有长胫之国,有西周之国,姬姓,食穀。有人方耕,名曰叔均,帝俊生后稷。稷降以百穀,稷之弟曰台玺,生叔均,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穀,始作耕。(《大荒西经》)
其三,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为田祖。(《大荒西经》
其四,帝俊有子八人,是始为歌舞,帝俊生三身,三身生义均,义均是始为巧倕,是始作下民百巧,后稷是播百穀,稷之孙曰叔均,是始作牛耕。(《海内经》)
从以上四条可知,舜(帝俊)之后裔有叔均,也是农业开拓者,为农官“后稷”,除“其二”混淆了其与周之始祖“弃”的关系外,均无矛盾,而且,在“其二”条中,也明确说的是“叔均”,只是多了“有西周之国,姬姓,食穀”一句,疑为后人窜入。前文已论,《山海经》中的“荒经”,刘歆校对时未签字,可能就因错误太多。
此外,在湖南湖北之间,两汉、三国时曾有下隽县,南朝梁又设为重华县,传为虞舜重华之旧都[1],亦可见“隽”(俊)与舜相同。再说俊与舜为同韵字,可通用。
总之,笔者认为帝俊即舜的观点更可信。《帝王世纪》及后世注《左传》者有误。
(三)虞舜出生地当在吴(东夷)
关于舜族的地望,笔者也曾在《华夏上古史研究》中有所论证,但对其出生地始终存在疑惑,近来读了王晖先生的大著[2],又去浙江实地考察,再结合有关天地对应的理论、良渚文化等地下文物的证据,觉得王晖先生关于舜出生地的观点是值得肯定的。
关于舜族的地望,王晖先生先列举了几种不同的说法。
第一,舜为东夷诸冯人。《孟子·离娄下》述孟子之语云:“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这里明确指出舜为东夷之人,但他所说舜的具体出生地“诸冯”地望并不清楚。
第二,舜本为冀州之人,在今晋西南蒲州、虞乡一带,此说以司马迁、皇甫谧、郦道元等为代表。《史记·五帝本纪》:“舜,冀州之人也”;《太平御览》卷81 引皇甫谧《帝王世纪》谓舜“家本冀州”;郦道元《水经·河水注四》说法亦同。
第三,《世本》等谓舜居汉中西城县的妫墟,其地在今陕南汉中市洋县县城之东。《汉书·地理志上》“汉中郡·西城”下,颜注引应劭曰:“《世本》:妫墟在西北,舜之居。”《水经·沔水注上》云:“酉水又南注汉,谓之酉口。汉水又东迳妫虚滩。《世本》云:舜居妫汭,在汉中西城县。”《后汉书·郡国志五》“汉中郡”下云:“成(城)固,妫墟在西北。”
第四,《括地志》 等书认为舜生之地姚墟在濮州雷泽县之东,即今山东省菏泽市与郓城之间。《史记·五帝本纪》正义引《括地志》云:“姚墟在濮州雷泽县东十三里。《孝经援神契》 云舜生于姚墟。”《水经·瓠子河注》云鄄城西南五十里有桃城,或作洮城,或谓桃城亦作姚城,因姚墟而名,即舜所生之地。又谓大城阳县故城西北十余里有雷泽,即舜所渔之地[3]。
第五,《风土记》等书认为舜为姚姓,为浙北上虞人,汉上虞故县距余姚有七十里。《太平御览》卷81 引《风土记》佚文云:“舜,东夷之人,生于桃丘妫水之汭,损石之东。旧说言舜,上虞人也。虞即会稽县,距余姚七十里。如宁上虞南乡也,后为县。桃丘,即姚丘也,方相近也。今吴比亭,虞滨在小江里。县复五十里,对小江北岸,临江山上有立石,所谓捐石者也。斜角西南揩(阶),俗呼为蒍公崭高石也。”(《太平御览》卷81《皇王部》引。)《史记·五帝本纪》正义引《会稽旧记》云:“舜上虞人,去虞三十里有姚丘,即舜所生也。”
上列舜出生地有东夷诸冯、冀州、汉中西城县(陕南)、濮州雷泽(山东东南)、浙北上虞五种说法。
王晖先生认为,《史记·五帝本纪》 所言舜为“冀州之人”,实际上是舜数次迁徙最后定居的地方,并非舜族原居地。孟子所说舜为“东夷之人”是对的。他分析道,东汉赵岐注《孟子·离娄下》云:“诸冯、负夏、鸣条,皆地名。负海也,在东方夷服之地,故曰东夷之人也。”上面《风土记》所说舜出生地与《孟子·离娄下》及赵岐注可以互证。除此之外,汉初陆贾《新语》亦有其佐证。《新语·术事》云:“圣人不用珠玉而宝其身,故舜弃黄金于崭岩之山,捐珠玉于五湖之渊,将以杜淫邪之欲,绝琦玮之情。”此说提供了舜活动踪迹的地点,但“崭岩之山”在何处呢? 王晖先生认为,这就是《太平御览》卷81 引《风土记》中所记的“俗呼为蒍公崭高石”,“崭岩”盖即“崭高石”。此“崭高石”,《风土记》称之为“俗呼”,那么“雅称”就是“损石”。而“损石”正是舜所生之处:“(舜)生于桃丘妫水之汭,损石之东。”而“五湖”先秦文献多指吴越一带的五湖,不管“五湖”是今苏南太湖的别称,还是指太湖东岸与太湖相通的五个湖,结合“崭岩之山”,说明舜活动之地在苏南浙北一带则是可以肯定的。这说明舜生于上虞之说并非孤证。
笔者很赞同王晖先生关于舜出生地的说法,并认为还可举出如下几条理由。
第一,按古代天地对应学说,东夷指吴。所谓东夷,一般人理解为今山东地区,而吴越位于东南,似不称东夷。其实,据笔者研究,上古“人法地,地法天”(《道德经》),地的方位从属于天的方位,即笔者拙文《上古星宿与地域对应之科学性考释》中所阐明的,地的方位比实际方位要向逆时针方向旋转约70 度,如图2所示,东南之吴越正好对应“天之东方”,而齐国本为正东,却从属于天,对应“天之北方”,因此,《山海经·大荒北经》:“有北齐之国,姜姓”,将齐记在“北经”里,并呼之曰“北齐”。从上可知,上古的东夷实指吴越之地。
这种方位对应还可以证之于其他古文献。例如,周代以方位辨国土。宋代陈祥道的《礼书》卷34 等众多古籍载:“甲齐,乙东夷,丙楚,丁南夷,戊魏,己韩,庚秦,辛西夷,壬燕赵、癸北夷……以方位辨周土也”,此中无吴,有东夷,东夷在齐与楚之间。可知东夷即吴也。《淮南子》卷3 稍有异,“北夷”处为“越”。笔者认为,此当为北夷,以与东南西夷相对,全是按方位来叙述的,所以说“以方位辨周土”。直到今天,堪舆家还用天文方位来讲地理方位,即所谓“左青龙右白虎”(东方苍龙,西方白虎)。注意,这里讲的是以方位辨国土,只要是这个方位,不管有多远,都属于这个方位管。
第二,吴与东夷可互用。《左传·文公五年》:“六人叛楚即东夷”,“六”在安徽南部,其叛楚即东夷,可知东夷在六的附近。《盐铁论·非鞅》:“大夫种辅翼越王,为之深谋,卒禽强吴,据有东夷。”亦可见,东夷即吴。
当前,“不少研究者根据邵望平先生对《尚书·禹贡》中九州的考证,认为九州中的扬州,地望上指的就是太湖文化区,从而推测良渚文化就是东夷族中的一支”[4]。
第三,地下文献可证舜与吴的关系。例如,《郭店楚简·唐虞之道》中虞舜作“吴舜”。上海博物馆简书《容成氏》5、6 号简:“(禽)兽朝,鱼(鳖)献,又(有)吴(虞)(通)(匡)天下之正(政)十又(有)九年,而王天下三十又(有)七年而民(泯)冬(终)。”[5]此中,“又吴”当为“有虞”。吴、虞二字古时通用。
图2 星宿与商末周初地域对应示意图
第四,从《山海经》看,虞舜出生在南方三身国。《大荒南经》:“大荒之中,……有人三身,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国,姚姓,……南旁名曰从渊,舜之所浴也。”“娥皇”,即尧之长女、舜之嫡配。从此段记载可知,帝俊明显为舜。因此,“三身之国”与舜确有关联。又从姚姓看,此处即姚墟,上古以祖先所生之地的地名为姓。
另外,古人常将某民族的崇拜物说成某某国,如《华阳国志》卷3 云:“周失纲纪,蜀先称王,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死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故俗以石棺椁为纵目人冢也。”《路史》卷4 也说“蚕丛纵目”,我们在三星堆已发掘了眼睛特别突出的青铜人头象(图3)。这其实并不是说蜀王纵目,而是说他崇拜的偶像纵目,崇拜这种偶像的国度便可称为“纵目国”,即蜀国,古“蜀”字强调的是眼睛,是其崇拜物的写照。良渚文化饕餮纹(图2,1)似为三身国的崇拜物。仔细观察良渚文化出土器物上的饕餮纹图案,凤鸟足与凤冠、兽面及兽獠牙与人像共同组成一个“神人首”,当为“一首而三身”的“三身”,其集兽(或龙)、凤、人三身于一体。于是,可知虞舜所生的“三身国”正是浙江良渚文化区。《路史注》引《玄览》云:“凿齿之东,其民一首而三身。”《淮南鸿烈解》卷8:“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许慎(或云高诱)注:“畴华,南方泽名”,三身国在凿齿东,则三身国当在东南沿海。当然,良渚文化是我国长江下游太湖流域一支重要的古文化,距今约5 200~4 200年,比舜要早,说明舜以前这里就是当地人或舜的祖先所创立的文化。舜西迁后,良渚文化消失,二者时间正合。
图3 三星堆铜人头像(K2②:148)
至于《山海经·海外西经》:“三身国在夏后启北,一首而三身”,其从西南往西北列举,三身国排列在第三位,从其所述方位判断,则好像在西南方向,可能是随良渚文化的没落而散处西南地区,也可能指高庙文化崇拜兽面之国,或石家河文化时期的崇拜“玉神人”(图4,2,獠牙为龙牙,双耳旁边为凤凰,集龙凤人于一身,更像人)的民族。不过,后石家河文化玉神人与良渚文化的神面相皆集龙凤人于一身,可见良渚文化在距今4 300~4 200年消失之后可能溯江西进,传至长江中游(有关长江中游的良渚文化因素,详见下文)。所以《墨子·节葬下》曰“舜西教乎七戎”,舜是从东南沿海逆江往西迁的。
图4 良渚文化“兽面纹”与石家河文化玉神人像
第五,浙江余姚有姚江(舜江)。《竹书纪年》:“帝舜有虞氏:母曰握登,见大虹,意感而生舜於姚墟。”《帝王世纪》:“桥牛生瞽瞍……而生舜于姚墟……封之于虞。”《竹书纪年》 卷上也说:“母曰握登,见大虹意感而生舜于姚墟。”今浙江余姚有姚江,也曰舜江[6]。
因此,舜生于东夷(吴),即良渚文化一带还是有一定依据的。
(四)虞舜在湘鄂赣幕阜山周围成为“诸侯”
吴舜之前的吴,中心区域在江浙一带,随着舜族活动范围的扩大,其范围包括江西、直至两湖东部。
今之鄱阳湖,《禹贡》称“汇泽”,古书习称“彭泽”“彭蠡泽”,《水经注》 引郑玄注又称“回泽”。“鄱”“彭”“蒲”音近,彭泽又作“服泽”。“服”音“伏”,古音“庖”,与“彭”“蒲”古音近。《墨子·尚贤》:“古者尧举舜于服泽之阳”,“服泽之阳”即鄱阳湖之北的幕阜山。《汉书·地理志》《路史》云“获泽”在今山西,指的是后世县名,非泽名,其地无泽。
《帝王世纪》言舜都“浦坂(阪)”,“阪”者言山之反面,如炎帝与黄帝战于“阪泉”,山东银雀山汉墓出土的《孙子兵法佚文·黄帝伐赤帝》作“反山之原”,《说文解字》:“阪,坡者曰阪,一曰泽障,一曰山协也。”那么“蒲阪”即言“浦泽”的反面(隔幕阜山),今其地有浦圻市(在湖北),“圻”通“畿”。《集韵·微韵》:“畿,《说文》:‘天子千里地。以远近言之,则言畿也。’或作圻。”杜佑注《左传·昭公二十三年》“方千里为圻”,可知圻者近也。蒲圻者,当属于舜之王畿。因此,所谓蒲坂(阪),即在蒲泽附近,与浦泽仅一山之隔。《路史·国名记》云:“长沙:今岳之沂江,潭之益阳,梁之重华县有重华城,一号虞帝城,记为帝都。非。”罗泌未讲任何理由即说“非”,不可从。这里说明,旧史确曾记载舜都两湖地区,即加入了尧部族地区。
何介钧先生介绍说:江西地处长江中、下游交界处,新石器时代晚期后段或称龙山时期的遗址发现了一批,但面貌较清楚的仅限于赣西北、赣中和鄱阳湖西岸和南岸。从樊城堆文化的内涵分析,它明显接受了包括薛家岗和早期良渚文化的影响,也就是同时期东方文化的影响[7]。何介钧先生的介绍很有价值,为舜的西进提供了先前两地文化交流的基础。
良渚文化在大约距今4 200年的时候消失,而湘鄂赣边、幕阜山附近的尧家林、舵上坪、岱子坪新石器遗址始兴,使得石家河文化在湘东至湖北长江边一块狭长地带出现一个新的地方类型。这与舜的时间正合。这应当是舜时遗址,舜上台后,将尧时因反对舜上台的苗民驱至“南海”。从此,湘东一带变成了舜的势力范围,因而就形成了尧家林—舵上坪—岱子坪类型的石家河文化带。他死后葬湘南之九嶷山,绝非偶然。
关于良渚文化衰落后的流向问题是学术界讨论较多的问题。笔者以为,首先,其不应当迁往山东龙山文化。良渚文化对北方大汶口文化的影响主要在良渚前期。良渚文化后期,虽然在苏北有大量贵族墓发现,但始终未能再影响到大汶口文化晚期及龙山文化的核心区。正如栾丰实先生所言:“大汶口文化晚期阶段,来自南方良渚文化因素显著减少,渐次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到晚期后段,良渚文化因素基本绝迹”[8]。龙山文化时期处于上升阶段,而良渚处于没落阶段,对龙山文化的影响就更少了。这个现象非常重要,这就证明,良渚文化对山西陶寺文化,以及对夏、商、周的影响是通过石家河文化这个中转站实现的。
两湖地区可以明显地看到良渚文化因素,湖南湘乡岱子坪遗址中[9],属于一期的M62 出土的两件贯耳罐(M62:8、M62:1)和一件高柄豆,同属于良渚文化,时间应为良渚文化晚期。湖北黄梅陆墩新石器时代墓葬遗址出土的贯耳壶(M8:1、M16:1)也明显具有良渚文化风格[10]。岱子坪第二期的前期墓葬中发现的细长颈鬶,与太湖地区吴兴钱山漾良渚文化遗址中发现的细长颈、管状流、下部残缺的泥质红陶残鬶,南京太岗寺和北阴阳营等遗址中细长颈的残鬶,安徽肥西县古埂、江西修水跑马岭和湖北松滋桂花树等遗址相类似的鬶一样,吴汝祚先生认为:“长江下游地区的细长颈鬶是受大汶口文化颈部较细高的羊乳式袋足鬶的影响下产生的,然后溯江而上,一直分布到长江中游等地区,推断这是长江中下游史前文化相互交流影响的一条路线。”[11]
湘东至鄂东南地区在屈家岭文化时期属屈家岭文化边缘地区,未形成一个文化类型,可是至石家河文化中、晚期,则明显具有地方特色,这个地方特色主要是指吸收了较多良渚文化因素,除上面所提的各种良渚风格的器物之外,何介钧先生又对这个新的地区类型作了考古学分析,他说:
尧家林遗址所在的鄂东南,邻近赣西北,受其同时期原始文化影响较为明显。因此,虽然整体属于石家河文化,但具有较强的地区特点。石器中长方穿孔石刀、马鞍形和梳形穿孔石刀、有段石锛、弓背形石锛,是具有地区特色的生产工具。陶系以夹砂红陶、夹砂灰褐陶为大宗,晚期粗糙厚重。纹饰变化的阶段性特别鲜明:早期多篮纹,其后以方格纹为主,而到晚期,多绳纹。器形中鼎和鬶特别发达。鼎有罐形、釜形和折腹釜形(或盆形),侧装扁三角形足常见。高领罐和折沿罐常附矮圈足,是这一类型特殊的器形。器座发达。这里的筒形澄滤器,有流,而器内无刻槽。晚期特多厚胎、平沿、折壁、平底、直圈足、容积极小的盂。因此,我认为将其单列为石家河文化的一个地域类型即尧家林类型是有充足理由的。与其邻近的湖南平江舵上坪遗址1975年曾发掘200 平方米,出土物的器形、风格、纹饰与质地都接近于尧家林,并且可以为尧家林类型补充众多的内容,可惜至今材料未整理公布,因此只能在此附书一笔[12]。(见图5)
图5 石家河文化尧家林—舵上坪类型典型陶器
笔者以为,湘东至鄂东南地区首先是尧族历史主体早年活动过的地方,有一定的独立性,待尧统一洞庭湖地区并“受命”为天子后,这里又由舜族经营,故能形成自己的地方特色。但外族人从来不可能改变该地人们的生活习惯。两湖地区与良渚相距遥远,能从普通人使用的陶器、石器中体现出良渚文化的风格就足够可以说明部分良渚人即舜族人已经迁入该地。
而从两湖的玉器,即上层贵族器看,则良渚文化的到来就更明显了。属于江汉区后石家河文化的湖北天门肖家屋脊现已发现了众多玉器,有人(神)头像、兽面、鹰、璜、环、玦、管等。湖北江陵枣林岗发现的10 多座石家河瓮棺葬基,出土的玉器中有琮[13]。这些玉器有其自身特征,其中琮、鸟、蝉、玦、璜等玉器,与良渚文化可能有一定的关系[14]。湖南澧县大坪孙家岗石家河文化墓地,发现玉器26件,有璧、瑗、玦、簪、佩和纺轮等,从形制和风格上分析,明显受到了良渚文化的影响[15]。
后石家河文化时期时间在距今4 300~4 000年,这与尧、舜时期正好相合。其玉器大多出于瓮棺葬墓,而且现已发掘的成人墓葬也皆为瓮棺葬,这与舜的葬俗同。《帝王世纪》:“有苗氏叛,虞舜南征,崩于鸣条,殡用瓦棺。”良渚文化在距今4 300~4 200年消失,而后,后石家河文化开始出现大量良渚式玉器,这就表明良渚贵族确实来到了荆楚地区。
总之,良渚文化应当为虞舜族群文化,其向西扩张,并与居荆楚之唐尧部落建立了部落联盟。尧、舜两个部落一道向北推进,抵抗北方南下的游牧民族,即《墨子·节葬下》所谓的“舜西教乎七戎……尧北教乎八狄”。
(五)舜的葬地在古荆州苍梧之九嶷山
关于舜的葬地有苍梧说,有鸣条说,有纪市说。苍梧、纪市的地点在湘南有明确记载,但鸣条在何处,说法不一。
关于纪市,《帝王世纪》:“殡以瓦棺,葬于苍梧九疑山之阳,是为零陵,谓之纪市。今营道县,下有群象为之耕。”
关于苍梧,文献记载较多。《海内南经》:“苍梧之山,帝舜葬于阳,帝丹朱葬于阴”。《山海经·海内经》:“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渊,其中有九疑山,舜之所葬,在长沙零陵界中。”《山海经·海内东经》:“湘水出舜葬东南陬,西环之。入洞庭下。”
《礼记·檀弓》:“舜葬苍梧之野,盖三妃未之从也。”《竹书纪年》载:“九年,西王母来朝。西王母之来朝,献白环、玉琯。”而这两件宝物随葬在舜祠下。应劭的《风俗通义·声音》引《尚书大传》云:“舜之时,西王母来献其白玉琯,昔章帝时,零陵文学奚景,于冷道舜祠下,得生白玉管,知古以玉为管,后乃易之以竹耳”,可见舜确实葬在零陵。汉时之重大发现令太史公坚信舜葬零陵,故在《史记》中记下了舜葬处,这是五帝中唯一载明葬处的(《封禅书》中黄帝葬桥山为衣冠冢,不算)。《淮南子·修务》、郑玄注《礼记》、韦昭注《国语·鲁语》、《皇览》皆云舜葬苍梧。或以《论衡·偶会》曰“传曰:‘舜葬苍梧,象为之耕……’,失事之实,虚妄之言也”为据,以为王充否定葬苍梧之说,其实其《书虚篇》曰:“舜南治水,死于苍梧;禹东治水死于会稽,贤圣家天下,故因葬焉。”王充等以为,“象为之耕”为非,并非否定其葬于苍梧。
《竹书纪年》:“四十九年,帝居于鸣条。五十年,帝陟……鸣条有苍梧之山,帝崩,遂葬焉。”此中的鸣条与苍梧是个大小地名的关系,鸣条是大地名,苍梧是小地名,鸣条当指古荆州。
关于鸣条,有人以后世“鸣条”之地望而论舜葬处,不妥。诚然,多处地名叫鸣条是可能的,但舜葬之处则在苍梧明矣。按今本《竹书纪年》,鸣条有苍梧之山,则苍梧与鸣条是从属关系。北方几个鸣条是一个个小地名,又有小地名为苍梧,但二者无从属关系。
我们认为,“鸣条”可能指古九州之荆州,谨以如下几点证之。
第一,屈原《天问》:“何条放致罚,而黎服大说?”汉代王逸注:“条,鸣条也。”可见,鸣条亦可简称为“条”,即“条方”。《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自中国至于条方,莫荐人,帝靡所任。四岳乃举鲧而荐之于尧”,此文源于三代记述,所谓“中国”当然指黄河流域,则“条方”当非指黄河流域。《竹书纪年》云“鸣条有苍梧之山”,因为苍梧之九嶷山“在长沙零陵界中”(《山海经·海内经》),那么鸣条应当指长江中游比苍梧更大的地名,当即古荆州。
第二,从桀败于鸣条看其地望。《尚书·汤誓》云:“(伊尹)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关于桀败之鸣条有如下线索:古、今本《竹书纪年》载:桀之所以亡,主要是因为伐缗山,伐缗山的目的是抢来了两个女子,一为琬,一为琰。或认为有缗在今山东,似非。屈原《天问》云:“桀伐蒙山,何所得焉? ”可见,桀伐的是蒙山。此“蒙山”即荆门之“象山”,本名蒙山,南宋之后因纪念陆九渊而改为名象山。桀获得此二女,便“弃其元妃于洛,曰妺喜”,妺喜便和伊尹联合颠覆了夏的政权。因此,汤攻桀,桀在二妃的陪同下当然想到逃至二女的母家蒙山,便“南徙千里”(《逸周书》卷九、《路史》卷23、《尚书大传》卷二)至于荆州。是故,今本《竹书纪年》云:“二十一年,商师征有洛,克之。遂征荆,荆降。”有洛即夏都所在地,桀逃到荆,汤便伐荆。又云:“夏师败绩,桀出奔三朡,商师征三朡,战于朡,获桀于焦门,放之于南巢。”此几个地名难以考究,但《山海经·大荒西经》记述了此事:“南岳娶州山女,名曰女虔,……有人无首,操戈盾立,名曰夏耕之尸。故成汤伐夏桀于章山克之,斩耕厥前,耕既立,无首,走厥咎,乃降于巫山。”桀败之章山,亦当为《读史方舆纪要》中湖北荆州之章山(又称内方山),而巫山宜当今之巫山,皆在古荆州。可见,“鸣条”应为古荆州。
《淮南子》曰:“放桀于历山”(上博简《容成氏》第40 简:“桀乃逃之鬲山氏”,历山、鬲山宜同②),即古厉山国,在古荆州。《墨子·三辩》曰:“汤放桀于大水”,大水即湘赣鄂之间的一湖。《说文解字》《尔雅》《周书》《月令》《本草纲目》等云“……雉入大水为蜃”,时而又作“雉入于淮为蜃”。可见,“大水”即“淮”,楚有泽名“方淮”,刘向的《说苑·九》:“楚昭王欲之荆台游……荆台之游,左洞庭之波,右彭蠡之水,南望猎山(历山),下临方淮。”因此,桀放之“大水”在古荆州。
败于鸣条又作“徙于鲁”。《逸周书·殷祝解》云“南徙千里止于不齐……桀与其属五百人,徙于鲁,鲁士民复奔汤……去居南巢”,可见是先徙于不齐,再徙鲁,再放之南巢。林义光的《文源》:“(古鲁字)从口不从白,彝器每言‘鲁休’、‘纯鲁’,阮氏元云:‘鲁本义盖为嘉,从鱼入口,嘉美也’。”“鲁”又作嘉,《史记·周本纪》“周公受禾东土,鲁天子之命”,《史记·鲁周公世家》又作“嘉天子之命”,今湖北有嘉鱼县,正在古鲁地,《读史方舆纪要》说:湖北黄陂县有“鲁山”,所以汉口古又称“鲁口”亦即“夏口”,亦在古荆州。
当然,雄辩比不过地下文物。除上文西王母白玉管之文物外,《拾遗记》 还载有另一件宝物:“有丹丘之国献玛瑙瓮……舜迁宝瓮于衡山,故衡山之岳,有宝露坛。舜于坛下起月馆。以望夕月。舜南巡至衡山。百辟群后。皆得露泉之赐。时有云气生于露坛。又迁宝瓮于零陵之上。舜崩瓮沦于地下。至秦始皇通汨罗之流。为水溪迳。从长沙至零陵,掘地得赤玉瓮。可容八斗,以应八方之数……”可见,舜葬于湘南。考古工作者现已在零陵发现了中国最早的祭祀舜的遗迹。因此,舜葬于江南九疑是为零陵的记载不用怀疑。
注释:
①《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汉文》所辑《蜀王本纪》。
② 顺便一提,在上博简《容成氏》第13 简:“舜静(耕)于鬲丘,陶于河滨,鱼于雷泽”,此中鬲丘亦当指“历山”,即神农氏所在的历山。
[1]郑志华.“下隽县”与“虞舜故城”[N/OL].[2006-11-25].http://tieba.baidu.com/f?kz=150253255.
[2]王晖.古史传说时代新探[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9:47-49.
[3]杨守敬.水经注疏(中册)[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2033.
[4]浙江省社会科学院国际良渚文化研究中心.良渚文化探秘[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203.
[5]刘信芳.楚简帛通假汇释[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555.
[6]中国民间文学集成·浙江宁波市余姚市卷·余姚由来[M].浙出书临(88)第124 号,1988:162.
[7]何介钧.长江中游新石器时代文化[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328.
[8]栾丰实.大汶口文化与菘泽、良渚文化的关系[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9:150.
[9]湖南省博物馆.湘乡岱子坪新石器时代遗址[M]//湖南考古辑刊(第2 辑).长沙:岳麓书社,1984:5.
[10]任式楠,陈超.湖北黄梅陆墩新石器时代墓葬[J].考古,1991(6):481-501.
[11]吴汝祚.湖南湘乡岱子坪遗址第二期墓葬的初步剖析[J].江汉考古,1986(2):64-70.
[12]何介钧.长江中游新石器时代文化[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266-267.
[13]张绪球.长江中游新石器时代文化概论[M].武汉: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2:293-302.
[14]吴汝祚.良渚文化玉器中心地区的形成及其有关问题的探讨[M]//良渚文化论坛.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43.
[15]湖南文物考古研究所.新中国考古五十年[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2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