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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诗学著作的类型与特点

2015-02-13

泰山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楚辞著作诗学

王 睿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河南农业大学文法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2)

“民国诗学著作”,指的是1912至1949三十余年间出版的中国传统诗学著作。对这些著作的整理和研究,有助于研究民国时期的诗学成就。众所周知,民国时期新文学占据强势地位,对旧体诗学的发展和延续造成了极大的冲击。然而,民国间仍然保留了大批的传统文化精英,以研究国学为己任,不仅延续了传统诗学,而且吸收了西方文化理论,创造出了大批超越前代的成果。如钱仲联先生所言:“至于民国,为时亦非太短,操觚之徒为诗话者,殊不乏人,或出专书,或散见于期刊,视前修或且过之。”[1]这些成果非常丰富,散见于各类专著与期刊报纸,数量庞大,内容广泛。这种复杂性给我们客观评价民国诗学的成就带来了很大的难度,但也给我们深入探索诗学研究的领域带来了希冀。这个领域值得探讨的问题非常多,本文试从民国诗学著作的类型和特点进行分析。

一、民国诗学著作的面貌

民国时期的诗学著作,到底呈现出一种什么样的面貌呢?我们可以用数量庞大,内容丰富,成就卓越三个词语来概括。

首先,民国时间虽短,但产生的书籍数量非常丰富。本人首批调查的就有330种,而这仅是包括藏于北京、上海、重庆三大图书馆的一部分,大部分都是近代出版的铅印本,包括对古典诗歌的评点、赏析、论述、注释和诗歌史、研究史、艺术理论等方面的研究。如果加上民国间的各种诗话和诗集的笺注,以及涉及诗学的各种文学史和批评史著作,那么数量还将会翻上几倍。这些指的都是民国正式结集出版发行的专著,此外还有大量的手稿、自刊本和毁于战火的论著,以及发表在报纸和期刊上的诗学文章都未计算在内。如果按照理想化的情况将其收齐,那将是一个远远超出想象的数字。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民国诗学著作的产生往往受到社会政治现实的影响,比如1933年的中国国难当头,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局面,尤其是日军占据东北和建立伪满洲国的事件给中国人造成了重要的心理冲击,此后通过诗学研究来发扬救国理念的著作数量大大增加,即使在八年抗战中,大后方出版条件恶劣的情况下,这类作品的出版也未曾停止。[2]

其次,民国诗学研究的内容也非常丰富:既有诗歌起源、本质的综论,也有具体诗人、作品的评析;既有诗歌外部文化的讨论,也有诗歌平仄、韵律等内在规律的探求;既有专论诗歌艺术的专著,也有借助诗歌发动民众救亡图存的篇章。这些作品当中除了学术专著,还包括大量大学、中学的教材、讲义和普及读物,可见当时人们对诗学著作的学术功能和现实功能具有双重的期待。从这些书籍的作者来看,人员学历、阶级、职业的构成非常复杂,来自社会各个阶层,水平参差不齐。其中既有旧学根底深厚的文坛耆宿,也有留洋归来的新派文人,既有大学的专家教授,也有政府官员、军官士兵、乃至刚毕业或是未毕业的学生。他们纷纷著书立说,或持旧说,或引西文,分别阐述自己的诗学理论,甚而两军对垒,争论不休。这些人当中有的是专业的研究者,有的则是诗歌的爱好者。后者如同传统京剧界的“票友”,虽然学术水平和成就未必十分突出,但是对传统诗学的继承和发扬也尽了很大努力。

第三,民国诗学著作堪称成就卓著。虽然从总体来看,成就很高、影响很大的那部分著作比例很小,比如民国著名学者王国维、陈寅恪、钱钟书等人的诗学著作。但是如果和前代相比,民国诗学著作的许多方面都具有开创性,研究视野的开阔和研究思路的多元都是前代未有的。比如思想观念的更新带来的对传统诗歌的质疑,新文献的发现引起的学术范式的转换,借鉴西方文学理论来研究古代诗歌的方法,都给传统诗学研究吹进了新鲜的空气。再加上现代印刷和出版技术的使用,广播、报纸、电报等新型传播工具和媒体的发展,大大增进了文化交流和传播的速度和频率,造成了民国诗学著作成就的提高。也许有人会质疑民国部分诗学著作的学术水准,但是如果我们评价这个时代学术成就的标准是和前代相比,是否产生了新的有价值的东西,那么这一点无疑是确定的。民国学者对诗学的认识有时甚至超越了整个传统社会,因为时代发展所带来的思想解放提高了诗学研究的总体水平。民国时期不囿于古今新旧之分的学者,比如闻一多对唐诗和楚辞的研究,他们的论述往往新见迭出,虽然某些观点值得商榷,但总体而言对后学的启发意义是非常大的。三十余年时间,一群水平良莠不齐的操觚之徒,能够做到这些,其成就自然不可低估。

二、民国诗学著作的类型

民国诗学著作大体可以分为以下部分:诗学专论、诗词学综论、新旧诗兼论、中国文学论集、诗史、诗话、诗体、诗法、专题研究、断代研究、诗集辑录和诗集笺注。需要说明的是,这是按照诗学著作的内容和具体形态等进行的分类,以便全面呈现民国诗学的全貌,分类标准是多元化的,并不严格统一。

首先,按照研究的对象可把民国诗学著作分为诗学专论、诗词学综论、新旧诗兼论三类。诗学专论指的是对狭义的诗的起源、本质、体式、流变等问题进行概论式的描述和分析。如《诗学常识》、《诗学纲要》、《诗歌学ABC》、《中国近代诗学之过渡时代论略》、《中国诗学通论》、《诗学概论》、《诗学发凡》和《中国诗的新途径》等。或者是对诗歌某个方面问题的具体研究,如《诗人生活》、《中国僧伽之诗生活》、《诗的歌与诵》、《诗牌新编》、《诗言志辨》、《音乐对过去中国诗歌所起的决定作用》、《旧诗略论》、《诗人性格》和《诗歌中的性欲描写》等。诗词学综论指的是对广义的诗歌(主要是诗和词)的综合研究。如《诗词学》、《中国韵文通论》、《中国诗词概论》、《中国文学体系》、《诗赋词曲概论》、《诗词散论》等。这里有的是将诗和词的本质和特点等问题分而述之,有的则是对广义的诗词综合研究。第三类是新旧诗兼论,这类的著作包括两种情况,或是分别对新诗和旧诗综合论述,甚至不分新诗旧诗,仅言新诗旧诗共同的特点。如《小诗研究》、《诗论》、《诗歌原理ABC》等;或是用新的观念,主要是西方文艺学理论来研究和评价中国古典诗歌,如《诗心》、《诗歌新论》等等。这些论著两种观念并存,而且思想开明,对新旧诗不分轩轾,尤其强调要写新诗必学好旧诗。一般来说,诗学专论、诗词学综论类著作多为传统学者所作,他们学识渊博、功底深厚,但有时思想相对保守,对新诗甚是鄙夷,反映了东西文化交汇时期传统文化对新兴文化强势进入的抵触心理。

其次,按照诗学的范畴可分为诗史、诗话、诗体、诗法研究。这些研究涉及诗歌的体制内问题,大多细致而深入。诗史也包括诗歌范畴扩大之后的诗词史和韵文史,但不包括内容更加宽泛的文学史。如《诗史》、《中国诗史》、《语体诗歌史话》、《台湾诗史》、《中国韵文史》、《中国韵文演变史》、《中国之美文及其历史》等。虽然当今几种文学史书目中的大部分著作都包括诗学部分的论述,但本文仅列举几种专述诗史的著作。至于断代诗史如《三百篇演论》和《宋诗派别论》等书,为便于检索,故列入断代研究类。诗话书目已有张寅彭《民国诗学书目辑考》和蒋寅《清诗话考》(民国部分)作为参考,如《民族诗话》、《文艺丛考初编》、《旧诗新话》、《幽默诗话》、《军国民诗话》、《民族英雄诗话》等,这些诗话大多仿照传统诗话的形式,但语言多为白话,显得轻松活泼,更重要的是其内容多反映新时代的社会风貌、思想感情等,对旧诗的理解和判断也显示出西方文艺思潮的显著影响。专论诗体的著作较少,仅有《绝句论》、《律诗论》、《古诗论》、《杂体诗丛考》、《诗体释例》五种,但实际上,研究诗体的内容在诗学专论和诗词学综论和中国文学通论类的著作中多有体现。民国的诗法研究较为发达,数量也非常多。但这些书多是比较单纯的教初学者学习诗歌规则技法的入门书,不同于深入探讨诗歌句法体制问题的诗话著作和专题论文。此类多冠以“入门”、“指南”、“捷要”、“门径”等名目。如《诗法入门》、《诗式》、《诗法入门》、《作诗百日通》、《诗法捷要》、《诗钥》、《作诗法讲话》、《诗学指南》,显示出原来自学者授课的讲义或演讲稿,另一方面也可看出在旧诗衰落的形势下学者为扩大旧诗影响力而有意降低标准的倾向,如“最浅学诗法”、“作诗百日通”、“简易学诗法”等。这类诗歌技法之作虽多属普及性读物,但其中也有学养深厚的学者的经验之谈。比如丁福保的《诗钥》,全书用问答形式讲解旧诗的作法,如“问:余拟学作诗而不得门径,近买新出版之《诗学入门》、《诗法捷诀》等书十余种,阅之皆无入门之法,请示其要”[3],问答环环相扣,如先生耳提面命。又如言学诗先读何书,如何知音韵等问题,问答皆按学诗之先后步骤展开,次序井然,深入浅出,极便于初学。作者为近代著名学者、诗人,博览群书,见解精深,其所撰之问答颇多真知灼见,贴合初学者之心理。所举之诗例多为唐诗名篇,除标举平仄外,还以双行小字作夹注,助人明晓诗意、鉴赏文辞。总体而言,诗史、诗话、诗体、诗法研究的问题相对具体而深入,除部分普及读物外,多有真知灼见,尤其是诗史,其中的观点多为前代所未有,学术价值较高,给后代的诗史开创了理论的范式。

第三,按照研究问题的重要程度,可分为专题研究和一般研究。这里的专题研究专指中国诗歌的两大源头:诗经和楚辞。这两个专题是诗学研究的重点领域,故专论之。如诗经研究既有总论诗经的《诗经学》、《诗经研究》、《诗经学ABC》,又有研究其中部分内容的《周颂说》、《二南解症》、《豳风说——兼论诗经为鲁国师工歌诗之底本》,既有研究诗经形式的《诗经形释》、《诗经篇章句字的统计》,统计并分析诗经中各篇章句形式与变化的情况,也有研究诗经产生和发展的社会文化背景的著作如《诗经之女性的研究》、《从诗经上考见中国之家庭》,以及对诗经音乐、用韵等问题的研究如《诗乐论》、《诗韵谱》、《诗经韵论与韵谱》,以及对传统诗经研究中的热点问题的重新考察,如《论诗六稿》、《三百篇演论》、《读诗札记》等。顾颉刚的《诗经的厄运与幸运》阐述作者对《诗经》及历代经学家对《诗经》观念的辨正。作者目的是肃清自战国以来历代注家的乱说以恢复其真相,他提出了几个问题:“没有《诗经》以前诗是怎样的?”“当时人对于诗的态度怎样?”“汉代经学家的荒谬思想来源何处?为何产生?”[4]集中围绕这些问题进行论述。楚辞研究主要包括对《楚辞》论述和屈原的专门研究两方面,前者一般也都涉及屈原的问题。前者如《楚辞新论》、《楚辞之研究》、《楚辞概论》、《楚辞考异》、《读骚论微初集》、《楚词中的神话和传说》、《楚辞新考》、《离骚研究》、《楚辞地理考》等,后者如《屈原》、《屈原研究》、《屈原之思想及其艺术》等,值得注意的是,楚辞学著作一般都讨论《楚辞》的来源和发展,它的主要作者屈原和宋玉的生平事迹,以及后人对《楚辞》的研究这三方面的问题。有的研究史用传统的文献学方法对楚辞进行异文的考订和版本的校勘,以期恢复楚辞旧貌,如刘师培的《楚辞考异》;但更多的学者在使用传统的古籍文献考证方法基础上,还使用新的社会学、民俗学、心理学的方法对旧籍进行新解,或笺注训诂名物和阐述楚辞章句,或考辨“楚辞”产生的原因与屈原的生平经历,如游国恩《楚辞概论》、支伟成《楚辞之研究》和钟敬文《楚词中的神话和传说》,后者的研究多受到西方文学理论的影响。在楚辞研究中,旧派学者和新派学者聚讼纷纭的一个热点就是“屈原真伪论”的问题,在“疑古”思潮下,自廖平首倡“史无屈原论”,何天行、卫聚贤、许笃行等纷纷对这个说法做了响应,胡适更是迈进了一大步,认为屈原是“箭垛式”的人物,是后代儒生拼凑成的文学和伦理的“箭垛”,同时也有不少学者如谢无量、徐澄宇(徐英)对此论激烈反对,认为否定屈原论者“于西夷远古史事微茫之荷马但丁,致其尊崇一若文章唯荒夷之所独擅,而中土不应有此诗人之魁杰者。其鄙陋不学,盖深可笑诧。”[5]可见两派争论之激烈。

第四,按照研究的时代断限可分为断代研究和通论研究。通论研究多主要是诗学专论和通代诗史,前文已及。这里的断代研究大致可分为汉魏六朝诗研究、唐五代诗研究、宋诗研究、清诗和近代诗研究。民国时期的诗歌研究基本集中在自汉魏至宋朝一段,后代的研究较少,往往只是在诗学通论和诗史中略微述及。汉魏六朝诗研究的重点之一是乐府诗和古诗十九首研究,如《乐府古辞考》、《乐府文学史》、《乐府通论》、《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古诗十九首研究》、《古诗十九首集释》;二是曹植和陶渊明研究,如《曹子建诗研究》、《曹子建及其诗》、《曹植与洛神赋传说》、《陶集考》、《陶渊明述酒诗补注》、《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陶渊明批评》。乐府诗和十九首研究重在诗体的发展史研究,尤其是这类诗发生发展的社会背景,而后者两位作家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作品思想意蕴的阐释和解析。唐五代诗研究除综论研究外,多集中在李白、杜甫、韩愈、白居易、李商隐、温庭筠等人身上。综论著作如《唐诗综论》、《唐诗研究》、《唐代诗学》、《诗境浅说》等,作家研究如《李杜研究》、《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李白研究》、《杜甫诗里的非战思想》、《杜甫研究》、《少陵先生文心论》、《杜甫今论》、《韩诗臆说》、《李义山万里风波诗解》、《温飞卿诗发微》、《论<白氏长庆集>源流并评东洋本<白集>》等。值得注意的是,杜甫研究的数量和力度要远远超越其他诗人,包括李白,主要原因有二:杜甫是现实主义诗人,关心民生疾苦,这和民国时期“平民的文学”、“为人生的文学”思潮关系密切;杜甫的诗歌中表现异族入侵、国破家亡的感情尤为痛切,其忧国忧民、渴望光复的思想感人肺腑,在民国的时代背景下更易引起人们的共鸣,因而杜甫研究更为人关注,这与楚辞研究中发扬屈原爱国热情的内容增加情形类似。宋诗研究除了《宋诗纪事拾遗》、《宋诗纪事著者引得》、《宋诗话辑佚》等文献学研究之外,作家研究主要集中在陆游、文天祥等发扬民族气概的爱国诗人身上,如《陆放翁生活》、《陆放翁之思想及其艺术》、《正气歌》、《文信国公史略·正气歌句解·诗词》、《晚宋民族诗研究》等。如陈灼如编著的《晚宋民族诗研究》认为:民国国难当头,中原板荡,异族入侵,东北四省收复无期,而仍有许多文士在山河破碎之际吟花弄月,满腹牢骚,未有家国之念。故其借研究晚宋民族诗激发国人的爱国热情,论述七大民族诗人文天祥、谢翱、汪元量、谢枋得、郑思肖、林景熙、真山民等人的诗歌,重点阐发这些民族诗人的坚强性格、民族思想和伟大精神。这种借学术研究来发扬爱国热情,为民族救亡图存服务的倾向在民国诗学著述中是普遍而显著的特点。

此外,还有中国文学论集和诗集辑录笺注等类别,前者为研究中国文学的论文集,其中有相当篇幅涉及诗学研究,虽是论文,但学术价值毫不逊色于专著。因为民国时期的诗学专著很多是学者授课的讲义,或者是惠及民众的普及读物,而单篇论文往往是学界针对某一具体问题激烈交锋,反复辩难的工具,研究的深度和广度往往超越专著。如日本学者铃木虎雄的《中国文学论集》收录了两篇关于古典诗歌的论文:《对于五言诗发生时期的疑问》质疑五言诗的前汉发生说,认为当发生于后汉章和年间;《绝句溯源》认为绝句发源于乐府歌谣。诗集辑录笺注多采用传统的目录、校勘、典藏的文献学知识整理文献,或通过笺校注释阐明诗意,同时在序跋和评注中阐述诗学观点。如《木兰歌注》和《南北两大民歌笺校》等。

三、民国诗学的新变

民国诗学研究与今天的诗学研究相比有何差异?这种差异对我们有何启发?这些问题都是值得深入思考的。我们可以民国诗学著作的作者和作品上获得启示。

第一,民国诗学的作者不都是专业的学者,而是九流十家无所不包。比如当时的诗学著作作者除大学的专家教授外,还有出版商、编辑、记者、在读学生等,如王云五、顾佛影为出版家和编辑,写作《诗史》的李维为北大学生。还有来自政界和军界的要人,如冯玉祥为国民党将领、徐谦为国民党中央委员,贺扬灵、江恒源和圣旦也是政府官员。还有大量的日本学者参与到中国诗学研究中,如铃木虎雄、青木正儿、泽田总清等,他们的研究往往观点新颖,论证详实,学术价值很高。正因为作者来自社会各个阶层,虽然不免水平参差不齐之弊,但也给当时的学术研究带来了多元化的思想和格局,对打破学术壁垒和增强普及传播都有重要的意义。另一方面,民国学者研究的方式也不同今日,我们大多是以非常细化的专业学科为中心开展研究,西方的学科中心论强调各学科门类间的差异而忽视其共通特性。民国学者尚未受到其显著影响,其研究多是不分学科界限的,如文史哲相通,古今相通,诗词相通,多为交叉研究和综合研究。民国学者学识广博,常能做到中西合璧,古今交融。彼时的诗学研究还没有当今壁垒森严的学科界限。故谈诗者往往古今中外,无所不谈,如钱钟书今天虽则被称作比较文学研究的先驱,但民国并没有所谓比较文学的概念。再如陈寅恪,其研究跨越历史、文学、政治和哲学等诸多领域,我们尤其称道其“文史互证”、“以诗证史”之研究方法。在当时这种通论式的研究是普遍的现象。这种打破学科界限、倡导综合研究的方式对今天也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第二,民国诗学著作具有鲜明的语言风格和充沛的感情,带有作者鲜明的个性特征。一方面形式生动活泼,语言幽默。如钱钟书的《宋诗选注》和《谈艺录》,评点中外诗学观念和诗人学者,文字激扬,语言生动,具有显著的启发性和感染力。又如俞平伯的《诗的歌与颂》,言浅意深,语言风趣,常用通俗的比喻来说明问题。如“好比一个人,他不是很能跑,也不是竟不能跑,只是懒。为什么要懒呢?哪总有他的原故,天生的。唐代诗乐之撇扭只是此基本惰性的偶一表现。”[6]另一方面,民国诗学著作善以形象说理,叙述流畅,语言优美,感情充沛。如缪钺的《诗词散论》,擅用形象说理,语言非常优美,使人乐于接受,其中《论宋诗》一篇将唐诗和宋诗的特点用琳琅满目的形象来表现:“唐诗如芍药海棠,秾华繁采;宋诗如寒梅秋菊,幽韵冷香。唐诗如啖荔枝,一颗入口,则甘芳盈颊;宋诗如食橄榄,初觉生涩,而回味隽永。”[7]又如李长之《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对研究对象深具了解之同情,作者以与古人神会之法,重点从精神气度上揭示李白的浪漫精神,他的悲观、狂放、梦想和幻灭。再如李长之从李白的诗学渊源入手,探析李白源于魏晋六朝诗人的诗学脉络,这对后来的研究者也有很大的启发。此书文笔流利,叙事清晰,实为评传,行文带有浓郁的感情。

虽然有些民国诗学著作在今天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但是其视野之开阔、方法之灵活、感情之充沛、语言之生动和观点之新颖上与今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要进行文学史研究的深入,研究方法的更新和研究范式的转换,打通民国间新旧文学的界限,民国的诗学著作将会是一片可以不断汲取营养的沃土。

[1]张寅彭.民国诗话丛编[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

[2]王向远.百年国难与“国难文学史”[J].济南:山东社会科学,2011,(3).

[3]丁福保.诗钥[M].上海:医学书局,1928.

[4]章太炎,等.诗经二十讲[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9.

[5]徐英.楚辞札记[M].南京:钟山书局,1935.

[6]俞平伯.俞平伯全集[M].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7.

[7]缪钺.诗词散论[M].上海:开明书店,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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