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大学馆藏清抄本《咸淳临安志》考
2015-02-13韩春平何旭佳兰州大学图书馆甘肃兰州730000孝感市博物馆湖北孝感43000
韩春平,何旭佳(.兰州大学图书馆,甘肃兰州730000;.孝感市博物馆,湖北孝感43000)
兰州大学馆藏清抄本《咸淳临安志》考
韩春平1,何旭佳2
(1.兰州大学图书馆,甘肃兰州730000;2.孝感市博物馆,湖北孝感432000)
《咸淳临安志》是南宋时期所纂修的临安地方志,在“临安三志”中资料最为详备,体例也最为严整。该志宋咸淳刻本后世流传不广,清代出现了诸多抄本。《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等书目文献对兰州大学图书馆所藏清抄本著录为乾隆卢文弨抄本,不过这是一个错误著录。本文在介绍《咸淳志》的基础上,重点考察了兰大本的底本渊源,并对其抄主和版本年代进行了考证,认为该抄本系嘉庆间他人所抄,并非乾隆卢文弨抄本,兰大本、张德荣抄本和卢文弨抄本具有递相传抄的关系,卢氏原抄已流入日本。
咸淳临安志;兰大本;抄本
一、关于《咸淳临安志》
《咸淳临安志》(文中简称《咸淳志》)一百卷,是南宋时期所纂修的京师临安(今浙江杭州)地方志。临安作为南宋都城,在《咸淳志》之前已有两部较为出色的方志,分别为《乾道临安志》十五卷(周淙等纂修)、《淳祐临安志》五十二卷(施谔等纂修)。三部临安志一向合称“临安三志”,被奉为方志编纂的典范,其中《咸淳志》“后来居上”。[1]
《咸淳志》成书于度宗咸淳四年(1268),并有咸淳刻本,由潜说友主修。潜说友(1216~1288),字君高,处州缙云(今浙江缙云)人,淳祐四年(1244)进士,历官枢密院编修、两浙转运副使、司农卿、权户部尚书、知临安军府事。潜氏于宋亡后降元并受福州宣抚使之命,其形迹为世人鄙薄,但所修《咸淳志》在后世颇受推许。清代朱彝尊曾慨叹:“宋人地志幸存者,……每患其太简,惟潜氏此志独详!”[2]《四库全书总目》认为该志“区画明晰、体例井然,可为都城纪载之法。”[3]今人也认为:“此志在南宋临安三志中,无论体例或内容都有较大进步。”其“辨异订误,考核精审,提高了方志的准确性与史料价值”。[4]
《咸淳志》于《宋史·艺文志》未见著录。由于该志起初未受重视,致使流传稀少,宋版原本至清初已难觅全本。其时朱彝尊曾“从海盐胡氏、常熟毛氏先后得宋椠本八十卷,又借抄一十三卷,其七卷终阙焉”,[2]以致后来顾千里在《百宋一廛赋》中兴“《临安》百卷,分豆剖瓜。海盐、常熟,荟萃竹垞”[5]之叹。四库本《咸淳志》乃是据浙江巡抚所采进九十三卷残抄本抄录。幸运的是,在清代有不少学者和藏书家通过多方搜求和认真抄补,推出了许多接近全本的抄本,其中以九十五卷本和九十三卷本最为多见,另外还有九十六卷本和其他一些零星抄本。《咸淳志》在清代后期一度经黄士珣补辑,于道光十年(1830)由钱塘汪氏振绮堂刻印,后来在同治、光绪朝又有两次补刻,自此流传始广。
现今存世的《咸淳志》,除大量清后期刻本外,尚有少量宋咸淳刻本和数量较多的清人抄本。咸淳刻本较完整的主要有三部,早已均非全本,且均有抄补,其中一部藏国家图书馆(原聊城杨氏海源阁藏本,存七十八卷,其中抄补二十七卷),一部藏南京图书馆(原钱塘丁氏八千卷楼藏本,存九十五卷,其中抄补七十五卷),一部外流日本,藏静嘉堂文库(原湖州陆氏皕宋楼藏本,存九十五卷,其中抄补十二卷)。至于数量较多的清抄本,主要散藏于包括台湾在内的中国多地多家收藏机构:其中,就九十五卷本而言,有国家图书馆藏马氏道古楼抄本(配清吴氏绣谷亭、蒋村草堂抄本)和佚名抄本多部,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徐瓒、张云瞻抄本,中山大学图书馆藏康熙田文抄本和吴氏古欢堂抄本,以及浙江图书馆藏海宁马锦碧萝馆抄本等;再就九十三卷本而言,则有南京图书馆藏赵氏小山堂抄本和乾隆黃澐抄本,西北大学藏咸丰三年(1853)许氏堪喜斋抄本,以及台湾图书馆藏乾隆曲阜孔氏青棂书屋抄本等;此外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还藏有琴趣黄溁江残抄五卷,国家图书馆藏有宋版零叶和梁同书残抄四卷等残零文献,以及一部不分卷抄本。①以上各信息综合参考中国科学院北京天文台《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377-378页)、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编辑委员会《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史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849-851、1807-1808页)、中国古籍总目编纂委员会《中国古籍总目·史部》(中华书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4257-4258页)、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400页)和严绍璗《日藏汉籍善本书录》(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580-581页)等多种书目题跋类文献,以及郝秀荣、丁延峰《丁丙藏宋本〈咸淳临安志〉考略》(《新世纪图书馆》2006年第4期,第68-71页)等论文文献。各文献著录及考证情况不尽相同:如乾隆曲阜孔氏青棂书屋抄本于《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作九十三卷,于《中国古籍总目·史部》则作九十二卷;《丁丙藏宋本〈咸淳临安志〉考略》对丁氏八千卷楼藏本抄补部分的考证结果,亦与《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史部》著录情况多有出入。
二、兰大本及其底本渊源
在兰州大学图书馆,收藏有一部清抄本《咸淳志》(文中亦称兰大本)。全书共计一函十六册,存九十五卷,缺五卷。实存卷一至六十三、六十五至八十九、九十一至九十七,缺卷六十四、九十、九十八至一百。该抄本无边框,无界栏,每半叶十行,行二十字,双行小字同。白口、无鱼尾。线装,开本:24.2×16.8 cm.全书用纸较为精致,纸张中不时可见红色及红蓝两色印花。又有阳文朱印两方,均为清代著名学者阮元(1764~1849)藏书印,印文分别为“文选楼”(竖长方)和“扬州阮氏嫏嬛仙馆藏书印”(方)。
兰大本抄主和版本年代将在下文作详细探讨,这里首先对与兰大本内容攸关的底本渊源作一考察。兰大本与清代张德荣抄本和卢文弨抄本具有递相传抄的关系。卢文弨(1717~1796),字绍弓,号矶渔、抱经、弓父、东里后生等,人多称抱经先生,浙江仁和(今杭州)人,清代著名校勘学家。平生喜爱抄书,“闻有旧本,必借钞之”。[6]张德荣,生卒不详,字充之,号伊蒿,江苏长洲人,清代藏书家。“平生好古书,手钞数百卷,藏于家”。[7]兰大本的底本是张德荣抄本,张本的底本又是卢文弨抄本(均详见后文),而卢本的底本则是所谓“外间本”。尽管外间本存在很多不足,但是卢本自抄成之后,因据著名藏书家鲍廷博(1728~1814)知不足斋所藏咸淳刻本及鲍氏等人抄补本精心校勘,能够大体恢复宋版旧观。在兰大本第一册卷一之末,录有一篇朱书卢文弨跋语,对了解卢本相关情况颇有帮助。跋曰:
乾隆三十八年始钞是书,不得别本详校。既毕,鲍君以文出其所藏宋刻示余,乃知外间皆为俗子删节贸乱,少有完者。因借以校此本,庶几复还旧观云。甲午二月二十一日,范阳卢文弨鬯[庵]书于金陵之寓斋。②按兰大本原缺“庵”字,今据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406页)录文补。此外静嘉堂文库藏清抄本(实为卢文弨原抄本,详见后文)卢氏此跋落款作“……鬯庵恭书于……”,多一“恭”字(详见严绍璗《日藏汉籍善本书录》,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581页)。
由此可知,在乾隆三十八年(1773),卢文弨已经开始抄录《咸淳志》。直到抄录完毕,才得以获观鲍廷博宋刻本(可称鲍本,实则包括抄补部分),于是借来校勘所抄。此跋既在卷一末叶,当系卢氏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二月进行校对之初所题。
在兰大本第十六册卷九十七末叶,又附卢氏跋语一篇,茲节录如下:
始余之钞是书也,不得善本。求之他氏,亦复然。更一二年间,友人鲍以文氏乃以不全宋刊本借余,向所阙六十五、六十六两卷,独完然具备,余得据以钞入。虽尚阙第六十四、第九十及最末三卷,然视曝书亭所钞,则已较胜矣。……又对校其文字,始知外间本删落甚多,顾力不能重写,则以字少者添于行中,字多者以别纸书之,缀于当卷之后,且注其附丽本在何处,庶来者尚可考而复焉。……乾隆四十有二年三月二十九日,杭东里人卢文弨跋。③王文锦点校本《卢抱经文集》录文与兰大本略有出入,当据另一抄本所录(具体内容详见王校《卢抱经文集》,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132-133页)。
此跋题写于乾隆四十二年(1777)三月,上距题写前跋时间已经三年有余,因而能更为全面地反映卢本的抄、校情况。结合前跋可知,卢本虽然据“删节贸乱”的“外间本”抄录,所幸这些删节贸乱之处后来据鲍本作了校补。最令卢氏欣慰的是,当初朱彝尊(曝书亭)都未曾一见的第六十五、六十六两卷,竟在鲍本中“完然具备”,这两卷的补入无疑为卢本增色不少。后来张本、兰大本递相传抄,因此都成为清抄本中内容较为完整的本子。
卢本既然据鲍廷博藏本校勘补充,则卢本在内容方面也应与鲍本相同或基本一致。鲍氏所藏宋版原本来自清初大藏书家季振宜(1630~1674)。季氏原收藏有两部宋版《咸淳志》,其中一部递经徐乾学(1631~1694)、平湖高平之手由鲍廷博购得。该书自季氏即为残本,季氏曾躬自抄补。[8]70鲍氏获购之后,进一步弥补缺失。由于迭经抄补,已经有九十五卷之多,几近完帙。不过鲍本在知不足斋存藏不久,便为吴骞(1733~1813)拜经楼购去,同治间又转藏丁丙(1832~1899)八千卷楼,至光绪末年,该志与八千卷楼藏书一并入藏江南图书馆(今南京图书馆前身)。由此看来,兰大本与今南京图书馆所藏宋咸淳刻本(含抄补部分)在内容方面应该基本一致。另外清代藏书家吴翌凤也曾据卢本传抄《咸淳志》(详见后文),吴本今存中山大学图书馆。兰大本与吴本因有卢本这一共同底本,两抄本内容也应该基本一致。当然在卢文弨校勘《咸淳志》期间,鲍廷博也在持续校补其《咸淳志》,[8]69卢本的校勘定稿是否与鲍氏的校补定稿最终保持一致尚待考察。
鲍廷博曾就所藏宋版《咸淳志》遭际大兴慨叹:“此书不数十年间,屡易其主,若传舍然。况以余之薄弱,其能长守而弗失乎?亦冀后我者知所爱护而已!”[9]60正是能够持有这样的认识,鲍氏将《咸淳志》毫不吝啬地借与卢文弨传抄。同样,卢氏也不惜把自己的抄本假人传抄,意在多存副本,以广流传。在后世所存九十五卷抄本中,多附卢氏校跋,大都可以视作据卢本传抄的证据,其中包括吴翌凤抄本和张德荣抄本,以及据张本抄录的兰大本。
兰大本因书中钤有阮元藏书印,说明该抄本一度为阮氏文选楼收藏。但是该抄本具体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归属阮元,由于资料缺乏,暂时无从知晓。目前从可以较为全面地考见阮元藏书情况的《文选楼藏书记》[10]中,还没有找到任何对抄本《咸淳志》的著录文字。至于兰大本后来又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入藏兰州大学图书馆,在入藏兰大图书馆之前是否又曾归属其他藏家,对于这些问题的解答,同样因为文献无征,只能俟诸将来。
三、兰大本的抄主和版本年代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版的《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中,对兰大本《临安志》有所著录,具体表述为“清乾隆卢文弨抄本”。[11]但是经考察发现,这里对兰大本抄主和版本年代的著录是错误的。不幸的是,这一错误还被近年出版的《中国古籍总目》所沿用,[12]可谓以讹传讹,贻误深远。为了是正既有著录的讹误,必须将兰大本真正的抄主和版本年代考证清楚,也只有拿事实说话,一切问题才能迎刃而解。兰大本第一册起首附潜说友序言两篇(序二在目录之后,仅余序尾);第十六册最末两叶又附跋语四篇,其中前三篇作者分别为朱彝尊、卢文弨和张德荣,末一篇作者仅书其名,未具姓氏。潜序、朱跋与兰大本抄主、版本年代不甚相关,其他跋语、正文内容及钤印等则与兰大本抄主和版本年代密切关联。
《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最初对兰大本的错误著录,应该是当年收藏单位工作人员在文献版本鉴定中片面依照卢文弨校语和跋语断定抄主、版本年代的结果。特别是卢氏两跋均作于乾隆年间,叙述抄录本末甚详,如果仅据卢氏校跋进行推断,几乎只能认定兰大本为乾隆卢文弨抄本。但是清抄本《临安志》多有据卢本传抄者,且各传抄本大都转录卢氏校跋,如国家图书馆一部佚名抄本和中大图书馆吴氏古欢堂抄本,就分别有无名氏及吴翌凤所转录卢文弨校跋。[13]倘若抄本中只要有卢氏校跋就被认定为卢文弨抄本,那么卢本就会有多个副本,实际上这种情况绝无可能。兰大本之所以不是卢本,主要的证据是在卢文弨乾隆四十二年(1777)跋语之后,尚有他人跋语两篇,其中第一篇为张德荣所题:
戊戌之秋,余友吴君枚菴假卢东里先生手校《咸淳临安志》十六册,劝余抄录。遂于九月下浣写起,迄今己亥仲秋望后竣事。凡校改补缀处,悉遵之,以复旧观。抚卷欣然,惟愧书不能工耳!卢公考订辩论,仍用朱书,尚(倘)有传写舛误处,则以蓝笔附识之。茂苑张德荣跋。
张跋较卢跋低一格书写,且用墨较重。跋中所言吴君枚菴系指吴翌凤。吴翌凤(1742~1819),字伊仲,号枚菴,江苏吴县人,与卢文弨、张德荣均有抄书之好。吴氏“家贫而好书”,竟以抄书名家,又与藏书家吴骞友善,“得佳本,辄互相传录”,[9]18可见其志趣所在。以卢、吴二人生活时代考之,跋中“戊戌”当为乾隆四十三年(1778)。据此可知,卢文弨在《临安志》抄成后次年,即出借于其友吴翌凤。由于吴氏作缘,于是又有了张德荣抄本。据跋语内容可知,此跋系张氏抄录完成后所题。
有了张氏此跋,已足以证明兰大本并非卢文弨所抄,因为卢氏抄本不可能出现他人在后期的抄录题跋,更不会有“假卢东里先生手校”及“卢公考订辩论,仍用朱书”等表述。当然兰大本之所以不是卢本,还有许多其他证据。比如据卢文弨第二篇跋语可知:经与鲍本校勘,卢氏对“外间本删落”的原文内容进行了补抄,“以字少者添于行中,字多者以别纸书之,缀于当卷之后,且注其附丽本在何处。”然而兰大本通篇抄录连贯,根本不存在行中添补和别纸附缀的原文内容。另外卢本虽有添补和另纸贴附,但卢氏抄校之书向称精品,书中往往钤有卢氏印章,而兰大本书法平常,亦无卢氏钤印,显然非卢氏原抄。
当然如果张跋位于诸跋最后,且别无其他题跋等信息,则兰大本也有可能便是张德荣抄本。然而兰大本不但非卢文弨所抄,而且也非张德荣所抄。在张跋落款之下有一则题记写道:“此跋原系蓝笔书。”张德荣曾“以蓝笔附识”卢本中“传写舛误处”,顺便用蓝笔题跋亦属自然之理。但由于张跋落款之下特加此题记,且张跋已为墨书而非蓝笔,正文中更没有张跋所称以蓝笔附识的传写舛误处。毫无疑义,张氏此跋已非原题,乃系他人誊录,兰大本也定非张氏原抄。当然题记并非佐证这一结论的孤证,在张跋之后又有一短跋写道:
甲子八月,余得此书于金陵书贾。索贾(价)太昂,因假回,率弟侄子孙并龙子坤培匝月抄竣,校阅一过。其原校仍朱书于上,余则旁注。模识。
此跋与张跋字体相同,只是采用朱书题写。由于该跋位次居诸跋最后,同时书中也的确存在朱书校语和旁注(如卷二十九之末即有朱书卢文弨校语,当系“朱书于上”的卢氏原校,至于旁注,则所在多有),正与该跋所言相符,可见兰大本实系该跋作者及其弟侄子孙并龙坤培等多人众手抄录。证之以抄录书法,结果也完全一致,书中用笔字体不一,工拙并呈,显系众手所抄。由于该跋作者于落款处有名而无姓,跋中所称其弟侄子孙并龙坤培一干人等一时无由考详,因此抄主详情目前尚难明了,唯一明确的是主事之人其名为“模”。
至于兰大本版本年代,依跋语所言,系甲子年八月得书,“匝月抄竣”,旋经校阅而告成,具体应完成于本年九月或稍后。由于跋中仅有“甲子”这一不确信息,尚需借助书中避讳字及用印等情况作进一步考证。经考证可知,兰大本版本年代应为嘉庆九年(1804)。
就避讳字而论,书中对嘉庆及以前帝讳多有避忌。例如卷十六25叶唐玄宗作“元宗”(以“元”替“玄”),卷十一36叶“燁”字缺末笔,两字均避康熙帝讳(玄燁);又如卷十一37叶“弘”字缺末笔,卷七21叶“日曆”作“日暦”(以“暦”替“曆”),两字均避乾隆帝讳(弘曆);再如卷七6叶“琬琰”之“琰”右下部“火”旁作“又”,这是清人避嘉庆帝讳(顒琰)的通行做法。由于避讳较严,本名、嫌名乃至形近字一并囊括,如“弦”(卷十三21叶)、“兹”(卷五1叶)等字均作缺笔处理。部分避讳字起初未及避忌,后来又作了避讳修改。不过书中对道光及以后帝讳均无避忌,如卷七9叶“寧”(道光帝旻寧)、卷二十五10叶“貯”(咸丰帝奕詝,“貯”为嫌名),以及版心、正文所在多有的“淳”(同治帝載淳)等诸字均无避讳。据此推断,兰大本当抄录于嘉庆年间。
再从用印情况来看,结论亦属一致。前已指出,书中仅有的两方藏书印印主均为阮元,可知兰大本在阮氏生前即已入藏其家,因此其抄录当不晚于阮氏卒年,即道光二十九年(1849)。由于卢本始抄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至四十二年(1777)完成校勘。张本据卢本传抄,兰大本又据张本传抄,则兰大本的抄录只能在乾隆四十二年至道光二十九年(1777~1849)之间。如果再结合抄主跋语中“甲子”这一关键性时间点,则具体时间已然确定无疑,这就是嘉庆九年(1804),因为在乾隆四十二年至道光二十九年(1777~1849)期间,只有嘉庆九年(1804)为甲子年。如果上推一个甲子,则为乾隆九年(1744),其时早于卢本抄录三十余年,卢本尚未问世,遑论递相传抄的张本、兰大本;倘若再下推一个甲子,则又是同治三年(1864),其时阮元早已作古,如此兰大本阮氏藏书印便无法解释。由此推断,兰大本《咸淳志》抄录时间亦即版本年代只能是嘉庆九年甲子(1804)。
四、余论
兰大本既然并非卢文弨抄本,那么卢本后来的去向究竟如何,需要在此略作探讨。傅增湘先生于1938年曾经眼见一部清人所抄九十五卷本《咸淳志》,并全文迻录两篇卢文弨跋语(即前述乾隆三十九年、四十二年两跋)和一篇清人陈鳣跋语(作于嘉庆十四年)。该抄本被傅氏直接认定为“清卢抱经文弨钞本”,所录陈跋亦径称“为卢弓父学士抱经堂钞藏”。此外傅氏还著录了抄本中总共七方钤印,印主分别为陈鳣、马瀛,卢文弨不在其列。据傅氏附注,该抄本原为清末藏书家徐坊所有,后转归其婿史吉甫。[14]经考察,本书后来收藏于国家图书馆,并已为《中国古籍善本书目》所著录(史部9480号):“……清钱大昕、傅增湘题款清陈鳣跋佚名录清卢文弨校跋”。[13]无烦多论,这一曾由傅氏鉴定的清抄本,经后世专家断定并非卢文弨抄本,当属国图佚名抄本范畴,卢氏跋语亦系佚名誊录。①按郝秀荣、丁延峰《丁丙藏宋本〈咸淳临安志〉考略》有谓:“清季杭人藏‘三志’者都三家,海宁吴骞、陈鳣,仁和孙宗濂、孙晴崖。然《咸淳志》陈鳣、孙晴崖(宗濂之子)皆为抄本,今已不知去向……”(《新世纪图书馆》2006年第4期,第71页)这里所谓不知去向的陈鳣藏本,应即国家图书馆所藏陈鳣跋佚名抄本。《考略》一文资料翔实,议论精审,但于此事疏于考察。不惟如此,卢文弨亦杭(仁和)人,卢氏抄校收藏《咸淳志》影响又远在陈、孙之上(如在前述傅增湘所录陈跋中,陈氏本人都对卢氏抄校《咸淳志》一事称颂备至),文中未曾一言及之,“都三家”之说未免失当。既然如此,卢文弨抄本到底流落何处?这一问题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在近年出版的严绍璗先生《日藏汉籍善本书录》一书中,不仅著录了静嘉堂文库所藏宋版《咸淳志》,而且著录了一部同样收藏于静嘉堂文库的九十五卷清抄本《咸淳志》,后者被具体描述为“旧钞本卢文弨手识本共十六册原卢文弨等旧藏”。[15]书中全文迻录卢氏两篇跋语,并为两方内容分别为“虎林卢文弨写本”和“抱经堂藏”的钤印作了释文。毋庸置疑,这两方钤印只有卢氏原抄、原藏本才能钤拓,不可能加盖于他人传抄本之上,兰大本自然也无此钤印。可见静嘉堂文库藏品才是卢文弨原抄本。①按静嘉堂文库宋版《咸淳志》傅增湘先生早年赴日期间即曾经眼,著录情况见《藏园群书经眼录》,但书中并未提及静嘉堂文库任何抄本《咸淳志》,卢本或当时未曾寓目,或系后来入藏。卢本去向一旦明确,兰大本乃至国图佚名抄本问题最终水落石出,不证自明。
兰大本抄录质量虽有欠佳,但仍然不失为一部较好的抄本。厘清兰大本上述各情况,意义有二:其一,是正讹误,证明兰大本并非乾隆卢文弨抄本,乃系嘉庆间他人众手所抄。其二,提供线索,揭明在众多清抄本当中,还有一向不为人知的乾隆张德荣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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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安建军〕
Study of the Qing Dynasty Transcript ofLin’an Records During Xianchun PeriodHeld in Lanzhou University
Han Chunping1,He Xujia2
(1.Library of Lanzhou University,Lanzhou Gansu730000,China;2.Xiaogan Municipal Museum,Xiaogan Hubei432000,China)
Lin’an Records During Xianchun Periodis a local record compiled in South Song Dynasty,and is the most detailed and comprehensive one of its kind.Several transcripts appeared in Qing Dynasty.The paper examines the one kept in Lanzhou University and studies the person who copied it and when,believing that this transcript was copied in Jiaqing period.
Lin’an Records During Xianchun Period;Lanzhou University version;transcript
K921
A
1671-1351(2015)04-0091-05
2015-04-09
韩春平(1970-),男,甘肃漳县人,兰州大学图书馆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