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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旅行推销员之死》中的空间叙事

2015-02-13李鹏鹏

关键词:鲍曼内心空间

李鹏鹏

(广西大学 外国语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4)

【文学】

《一个旅行推销员之死》中的空间叙事

李鹏鹏

(广西大学 外国语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4)

尤多拉·韦尔蒂的处女作《一个旅行推销员之死》描写了剧烈时代变革背景下美国南方社会普通人的生活形态和精神风貌。借助于空间叙事理论,从物理空间、心理空间和社会空间三个角度探讨该小说的空间特征,通过这三重空间的并置与对比,呈现了南方社会畸零人无根、迷茫和孤独的现状。

一个旅行推销员之死;物理空间;心理空间;社会空间

在20世纪群星汇聚的美国文坛,以描写美国南方琐碎生活见长的小说家尤多拉·韦尔蒂占居着重要的地位。作为美国南方文艺复兴领军人物之一,韦尔蒂以其独特的南方经历,敏锐的观察力以及细腻的人物描写勾勒了南方社会小人物的生活画卷和心理图景,因而被认为是“南方文学中除了福克纳之外最出色的小说家”[1]344。作为韦尔蒂的开山之作《一个旅行推销员之死》,主要讲述了一位名叫鲍曼的制鞋公司旅行推销员在大病未愈后的一次旅行推销。在这次推销旅途中,鲍曼不小心在一处荒野中迷路,自己的车也在山涧中翻了,多亏了附近一户叫桑尼的农家帮忙,才帮他把车子从山涧中弄出来。在这户传统、贫穷的南方农村家庭之中,触动鲍曼的是他在日常生活和推销旅行中难以享受到的温暖。回顾自己孤独和寂寥的惨淡人生,鲍曼若有所悟,但是他却无法摆脱现实的束缚,也无法迈过自己的心坎,最后由于心脏病发作死在了推销的旅途上。

时间和空间是人类存在的基本形式,也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基本维度,因此空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长期以来,西方思想界便有重时间而轻空间的传统,加上“空间容器说”盛行,使得空间研究处于式微的状态,“空间在西方文化哲学史上的地位是被动的、静态的”[2]67。20世纪70年代以来,借着意识形态和文化研究之石,空间研究被给予了不同以往的重视,呈现出新的转向。法国思想家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一书的出版标志着空间转向的开始。空间不再是单纯的物质器皿和几何性质的数学概念,而是“一种社会、地域、政治和文化的多维存在”。[3]40列斐伏尔认为在具体的文本操作中可以从物理、心理、社会空间三个角度来建构文学叙事。他的空间批评理论打破了长久以来固化的空间观,赋予了空间的主体性地位,大大拓展了文学理论的研究范围,为文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在此笔者结合列斐伏尔的空间理论从物理、心理、社会空间层面来解读《一个旅行推销员之死》中的景观隐喻、精神特征以及人际关系,通过空间的并置与对比,描述资本主义工业浪潮影响下南方社会普通人真实的境遇,即无根、异化、孤独的特征。

一、物理空间:生存的表征

作为一种静态实体具象的空间,物理空间是客观物质存在和社会实践的场所,是心理空间和社会空间活动的基石。物理空间主要以自然和城市等地志景观的形式体现在文本中,形成一个象征的语义场,蕴含大量的隐喻符号和概念指涉,折射丰富的社会历史文化意义,反映外部世界的生存状态,成为揭示文本主题的重要手段。在小说中,韦尔蒂运用道路、荒野和房屋等景观,描绘了鲍曼奔波劳累、无根漂泊以及归属感缺失的一生。

现代文学思潮兴起以来,荒原便成为了众多文人笔下展示社会混乱、精神空虚和文明衰败的重要意象,韦尔蒂也不例外。在小说中,韦尔蒂描绘了一幅人迹罕至的南方荒野景观:裸露的红土遍布在荒野之上,陡峭的山涧横亘在荒野中,不远处的山边是光秃秃的两颗树木,车轮之下的叶片发出的也是忧伤的声音。这一景观与艾略特笔下土地龟裂、乱石红岩的荒原景观具有极大的相似性。再者,韦尔蒂在小说开头描述了一条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美国南方乡村道路。作为重要的文学母题之一,道路具有深邃的哲学内涵和深刻的象征意义,它是人生旅途的隐喻,代表着人类对生命意义的追寻。巴赫金认为:“小说首先一个特点,是人的生活道路(指其基本的转折关头)同他的实际的空间旅程即他的流浪,融合到了一起。这里把‘人生道路’这个隐喻变成了现实。”[4]275荒芜、萧条和孤寂的原野景观和碎片化的具象道路空间是鲍曼破碎、残缺的人生写照。在鲍曼的一生中,他追求的只是业绩的提高、利润的增加以及事业的征服。在十四年的推销旅途之中,他只身一人奔波在城乡之间,走街串巷,只是为了将手头的鞋子推销出去。但是,他生活的其他方面是缺少的,没有朋友,没有亲情,最终得到的只是身体的疲惫与心灵的懈怠。在小说中,这条小路越走越窄,暗含着他生命的道路也将越走越窄,即将走向生命的尽头。

在众多的物理空间要素中,房屋在人类的日常生活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它是人类安全和归属的情感诉求,因而与人类的关系最为密切。房屋以及它的内部排列和摆设是房间主人身份的象征和思想价值观的体现。在小说中,桑尼一家居住的房屋是一间由黄色松木板围成,爬满蔓藤的黑暗小屋,极容易被人遗忘。这间南方小屋在受工业文明影响的鲍曼看来是简陋和破落的。房屋的内部构造和摆设也十分简单与古老:铺着黄牛皮的座椅、拼缝的被子以及用石头简易堆砌的壁炉,但是在寂静寒冷的房屋空间中是一个洋溢着温暖与亲情的家。在这个空间中,折射的是桑尼夫妇恬静淡然、怡然自得的生活姿态和生活观念。相比较之下,鲍曼却是居无定所,失去了安全和身份归属。“他入住的饭店越来越好,留宿的城镇也越来越大……他所能记起的只是重重叠叠的小房间,宛如中国纸质的套盒”。[4]187他居住的只是顺应工业化大生产和商品流通所产生的饭店和旅馆,这些饭店和旅馆的房间也是标准化设计出来的,房间的摆设写满了经年的寂寞,而没有任何情感依附,在鲍曼内心所盼望的是承载着祖母记忆的羽绒大床。鲍曼生活空间的不断位移与变换以及房屋空间的内部陈列正是他漂泊无依、冷漠空虚生存境遇的真实写照。

二、心理空间:坍塌的心灵

作为一种认知构建的空间,心理空间是对物理空间和社会实践的延伸和想象性的再现。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流动的物理空间之下,鲍曼在自己的心理空间中展开对自己生存意义和人生追求的终极思考。在小说中,韦尔蒂运用意识流的写作手法,通过鲍曼对人生的反思、回忆以及和桑尼一家的对比,逐步展现了鲍曼个体心理空间的坍塌。在逐步的坍塌中,鲍曼经历了一个觉醒、压制、逃避直至彻底崩溃的过程。

鲍曼每一次心理空间的波动都伴随着心脏的跳动,心脏这一身体空间成为了解他心理空间动态的重要线索。鲍曼的心脏第一次剧烈跳动是在刚刚来到桑尼家的时候,但是不久又在那里停止下来,撞击着他的肋骨。心脏的剧烈跳动是鲍曼思绪翻滚的体现,也是人生思考的开始。当鲍曼迷失在荒野的时候,他的内心也在进行着生命的拷问。自己十四年的推销生涯取得傲人的成绩,又有什么意义呢?鲍曼的内心是疲惫的,这些成绩给他带来的只是一个个记录,一个个束缚。桑尼小屋这一平淡而又强大的自然力量带给他的是抚慰心灵缺失的力量,呼唤着他对南方传统生活的回归。然而,鲍曼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认为感觉到心脏跳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选择忽视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抑制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当桑尼的妻子说到自己的丈夫去帮他弄车子的时候,鲍曼的内心升起了一种强烈、奇怪的情绪,这使得他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他真的很想找一个人来倾诉,告诉那个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生活。鲍曼的内心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空虚和匮乏,“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此时就像个深水湖,这颗心应该能像其他人的心一样抓住爱、溢满爱,享受春日的温暖”。[4]196和他相比,桑尼妻子的心理空间是平淡如水、稳坐如山的,她如老僧坐定般一动不动,这让鲍曼羞愧难当。他此时很想用朴实的言语和行动来表达自己缺失的情感。但是想到自己明天又不知道奔向何方,鲍曼选择了沉默,而不是与桑尼妻子交谈。想到明天可以离开这个让他心痛的地方,鲍曼的内心欣喜若狂,因而在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前,鲍曼再次选择了逃避。

在等待桑尼回来的过程中,鲍曼的内心逐渐变得惶恐起来。这种与大城市热闹不同的静止和沉默让他不安,害怕在这静止和沉默中自己的心跳声会被桑尼的妻子发现。他掩耳盗铃地问起桑尼妻子声音的来源,得到的回答却是溪水的声音,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沮丧、满心的困惑和满怀的自怜,感觉自己和桑尼妻子根本就不处在同一个心理空间世界,留给他的只是心情的沉重。在这里,鲍曼的内心是矛盾的。他既不希望别人发现他的心跳声,又希望别人发现他的心跳声,理解他的内心世界。桑尼妻子在家中满怀信心地等待着丈夫的归来,并且识别出移动的白点就是自己丈夫的时候,鲍曼若有所悟,感觉自己和桑尼妻子无声地建立了共同语言。看着桑尼只是短暂的离开,妻子都能在家中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归来,鲍曼的内心多么渴望那个人是自己啊,多么渴望自己在销售旅途归来之后也有贤妻在家等待着他。但是不久,鲍曼的内心又充满着无奈和愤恨。在桑尼一家中“珍藏着某样他看不见的东西,隐匿着某种古老的希望——食物、温暖和光明”。这一切让他感到世界的不公平,心中也充满了怨气,让他的心脏再次剧烈起伏。在鲍曼进一步觉醒的同时,怨气和愤恨也使得鲍曼的心理空间逐渐滑向崩塌的边缘。当鲍曼得知桑尼妻子怀孕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惊悚的。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错了,“一桩生儿育女的婚姻,原不过如此简单,稀松平常到可以发生到任何人的身上”[4]202。鲍曼心理空间的最后一道防线最终彻底崩溃,身体空间最终也随之倒地。

三、社会空间:孤独的人际

空间具有社会文化的属性,社会空间的建构是各种社会意识形态渗透以及对异质空间操控的结果,因而社会空间是一定时代社会文化、意识形态以及思想价值体系的表现。在《一个旅行推销员之死》这部小说中所体现的社会空间是以鲍曼为代表的新兴资本主义文明和以桑尼一家为代表的美国南方农业文明两大社会文化力量的交锋。

作为老牌的推销员,鲍曼无论是在行为动作还是言谈举止上都打上了推销的印记,脑海中常常在想着怎样尽快把自己的产品推销出去。在他自己误入歧途、大病未愈的时候,他内心所忧虑的是自己推销又要延迟一天了。当进入桑尼家中前的一刻,鲍曼不由自主地就冒出自己长期推销的口头禅:“下午好,太太。不知道您是否关心……”[4]191当在桑尼家中的时候,鲍曼也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推销自己的低价女鞋。当桑尼帮他把车子从险境中弄出来的时候,鲍曼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用钱来报答桑尼的善行。在他看来,桑尼一家人不过和自己以前遇见的宾馆服务员和漂亮的小护士一样,就是为了钱才来帮助自己的。长期受资本主义金钱和利益至上观念影响的鲍曼是无法体会那份恬静淡然的南方农业文明观的。为了给病痛中的鲍曼点火取暖,桑尼不辞辛苦地前往农场主家里取火,而不求回报。为了招待鲍曼,桑尼一家冒着被查税官缉拿的风险,一起共享自己深藏的美酒。桑尼一家的举动是不带有功利心的,这与鲍曼的金钱和利益至上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社会空间不仅仅是一个事物,一种产品,它不仅包含了生产出来的事物,也包含了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6]134在小说中,鲍曼和桑尼一家社会空间的对比和差异还反映在人际关系这一范畴中。鲍曼的世界是孤独的,除了自己的老祖母之外,再也没有人和他亲近了。在鲍曼进入推销这一行业之后,更是没有什么知心人可以倾诉。在推销的途中,鲍曼也是一个人开着车到处奔波。即使在推销途中迷路,鲍曼也没有向陌生人问路的习惯,将自己束缚在孤独与异化的高墙之内,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在资本主义以自我为中心和个人主义的意识形态渗透下,鲍曼在人际交往的过程中经常是以个人主观判断事物,常常误解和他交往的社会成员,无法与他人建立有效的沟通。在刚开始见到桑尼妻子的时候,鲍曼无法体会女主人与男主人的深情厚谊,无法体会女主人对丈夫的等候,认为房子的女主人完全是答非所问,而且他认为这个将近五十岁的女人有点缺心眼,是在故意拖延自己本来就很乏味的推销旅途。当桑尼帮鲍曼把车子从山涧弄出来,鲍曼本来是一副得意的神态,却被桑尼夫妻悠然自得的等待和吠叫的狗激怒,感觉他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内心的无奈和愤恨油然而生。当在桑尼家借宿的时候,鲍曼内心原本以为桑尼会把家里的床让给他睡,便假意大度地说自己可以在地板上睡觉。但是鲍曼的虚情假意无法体会桑尼一家的真诚,桑尼坦诚而又庄重地同意了鲍曼的请求。对于桑尼的这个回答,鲍曼感觉自己被欺骗和愚弄了。但是这一切都是源于鲍曼以个人为中心的思想。一旦他的个人中心被解构,带给他的便是鲍曼对他人的误解,便是内心的落差,进而导致对他人的怨言,横亘在鲍曼和其他人交流之间。相比于鲍曼亲情的缺失,桑尼一家人虽然生活比较清贫,但是他们夫妻之间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在桑尼去农场主家工作的时候,桑尼的妻子总是会在家中静静地等待着丈夫的归来。即使是在桑尼去农场主家取火这段短暂的时间,他的妻子也是满怀希冀,心有灵犀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桑尼。桑尼的妻子对自己丈夫的能力是深信不疑的,桑尼既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鲍曼的车子弄出来,也可以酿出纯正的美酒。桑尼夫妻两人的感情已经超越了物理空间的隔绝,达到了心灵的共通。

综上,《一个旅行推销员之死》形象地刻画了南方社会畸零人的心理状态和生活画卷,生动地反映了处在剧烈时代变革背景下的南方社会。在小说中,韦尔蒂寓情于景,情景交融,通过对物理景观空间和萧条孤寂表征的细腻描写,烘托了鲍曼荒凉的心理精神空间,体现了孤独和异化的社会空间,折射了工业社会个体空间的入侵与碾压,剥夺了鲍曼主体性的建立。此外,韦尔蒂通过鲍曼和桑尼一家多重空间的并置和对比,进而交织成深沉的叙事点,表达了自己的南方情怀和对南方深厚的感情。

[1] 毛信德.美国小说发展史[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4.

[2] 陆扬.空间转向中的文学批评[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9(5).

[3] Henri,Lefebvre.The Production of Space[M].Oxford:Blackwell,1991.

[4] 巴赫金.小说理论[M].白春仁,晓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5] 尤多拉·韦尔蒂.绿帘[M].吴新云,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6] 陆扬.社会空间的生产——析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J].甘肃社会科学,2008(5).

【责任编辑 冯自变】

On Spatial Narratives in Death of a Traveling Salesman

LI Peng-peng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GuangxiUniversity,Nanning530004,China)

Death of a Traveling Salesman, first novel written by Eudora Welty, describes the living and spiritual conditions of the common people in American southern society under radical change of times. The spatial features will be analyz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hysical space, psychological space and social space by adopting spatial narratives theory. Through the juxtaposition and comparison of the three spaces, the rootless, confused and solitary features of southern eccentrics are presented in this novel.

Death of a Traveling Salesman; physical space; psychological space; social space

2015-06-07

李鹏鹏( 1991-),男,江西新余人,广西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研究生。

1672-2035(2015)06-0083-04

I106.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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