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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操控下的审美遮蔽

2015-02-13任爱玲

关键词:艺术作品情感艺术

王 燕,任爱玲

(太原师范学院 政治系, 山西 晋中 030619)

科学技术和艺术审美作为人类理解世界的两种不同方式,各自以特有的表达模式描绘着人与世界的图景,解答着人与世界的意义,但两者又相互依托,彼此合作。科学家和艺术家从来都认可这一点。在艺术活动中,有许多方法来源于科学技术,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就运用了透视学、光学等原理。科学活动同样对艺术有亲和之感,爱因斯坦声称,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给予他的东西超过任何一位思想家。诺贝尔化学奖的获得者霍夫曼常常以绘画甚至诗歌来象征性地描述他的理论研究成果,他的《化学畅想》就将科学典故融于诗中。应该说,科学和艺术是人类臻达幸福的历史发展中永恒的协奏曲。但是,当科学技术繁荣发达,君临一切之时,把突出智性和灵性的艺术也困窘于技术的牢笼之中,人们在高科技的操控下,留恋于感官刺激和视觉炫美,钟情于快速复制和审美浏览。从美的本质和通过艺术创造美的本质来讲,美不是感性形象的直观,而是心灵与存在契合后返回自身的内在统一,审美即是主体超越欲望冲动、摆脱功利效能的限制,禀赋自由与独立的节操,从而获得无限愉悦的快感。黑格尔说:“无论就美的客观存在而言,还是就主体的欣赏而言,美的概念都带有这种自由和无限。”[1]148艺术美感是从审美体验中获得的,审美体验是在审美意识的引领下对现实体验的超越和升华,而审美意识是个体性的、充满情感和想象力的自由意识。本该是衬托艺术本真美感的技术,在现代社会却由于滥用,反而掠夺了人们追求美的本质的欲望,遮蔽了艺术美的内在价值,更是削弱了艺术审美给予人们的感染力。

一、技术产生的视觉炫美遮蔽了艺术内在的本真美感

艺术对于人类的重要性在于精神或理想的力量,而其独特的精神力量首先在于它的恰当而丰富的表达上。随着信息化、多媒体等高科技的发展,表达艺术的方式和手段越来越多样,尤其是视觉美学和视觉效应的强化,在一定程度上延伸了人的感官,丰富了人的审美视野,提高了人的审美视听感受。但若信息技术和工业材料大量注入艺术活动,艺术过度地依凭机械技术手段,艺术便不再纯真,也便失去了其独一无二的言说,艺术的内在生命也将枯萎。从艺术审美的特征讲,审美具有直觉性,但“审美直觉是超越原始感性直接性和超越认识对象的直觉和直接性”,[2]208也即超越原始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而获得的一种直接的情感体验,是物我合一,这样人们才会在审美直觉中激发出悲喜情感或敬畏之心。若眼睛被技术蒙蔽,沉溺于流光溢彩的世界中,人也就放下了对本真美感的沉思。

数字媒体是各种高科技应用的集中体现,它力求视觉上的炫目和听觉上的震撼,突出娱乐性、轻松化的效果,以此给人带来满足感。而当人类沉浸在这轻松满足的“视觉盛宴”中时,审美的真正意义也逐渐被遮蔽。我们熟知的电影,从本质上讲,它的使命是叙事,其中必然渗透着导演的构思、故事的伦理意义、倡导的价值取向,这是一部电影最核心的人文内涵。现代数字技术的应用可以为表现这些人文内涵提供更大的空间,如变幻的场景、精美的服饰、绚丽的色彩,使形式真实达到极致。但无论如何,技术只能是表现内容的手段,而不能喧宾夺主代之成为一部电影的核心,成为电影炫耀的资本。

数字媒体还会利用电子技术形成一些虚拟的场景和事物,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全方位感受,但过多的虚化,导致人们在艺术审美时改变了传统的超功利性审美方式,转而期待的是艺术带来的形而下的欲望的满足与感官享受,追求的是艺术的炫美与虚拟。特别是在当下快餐文化的影响下,这种艺术效果更能在短时间内给人带来精神上的快感,但这种快感仅仅是原始的感性认识,不可能达到审美直觉,也不会深入到审美情感体验的状态。人越是期待感官满足以及感官享受越充分,越是会忽略审美中的情感因素。心灵脱却精神重负,视野中充斥的只是直观而具象的视觉图像和虚幻悬浮的布景,人们便会放下情感的对话,也无暇体验形式背后的本真,而仅仅退到一个视觉平面上。心为物役,成为陌生而空洞的存在,也就难以获得真挚的审美情感。

媒介是一种并无文化深度的感官享受,长期的浸染会使文化消费者习惯于这种没有精神寄托的视觉消费,使功利世界中营造出的娱乐消遣似乎成为人们的唯一需求。美国批判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指出,声音和景象,尤其是后者,组织了美学,统帅了观众。视觉美学构成的传播,直白、简单、快速、刺激,无需用脑用心想象、回味、观照、思考,人们浮于表面的感觉世界中,想象的空间越来越萎缩。若能多些反思,少些虚华,在藏而不露的力量中积存精神认知的财富,使灵魂的眼睛抽身返回自身之中,内在地透视自己的情感和血肉,人们则能在顿然感悟中获得美的享受。

二、技术的工具性掠夺了人们艺术审美的个体情感体验

艺术是从艺术家的个性中开出的花。创造性和独特性是艺术的重要特征,传统美学追求的即是审美对象的不可替代性和唯一性,因此,艺术活动的本体论基础即为精神的自由创造。创造的天才胜过一切法则,这种彻底的无规则性,深植于艺术家的个性之中,也深植于他们身不由己地对永恒和无限的渴求与朴素的内在冲动和激情撞击之中。艺术正是因为有这种独一无二的创造性才能够永葆青春,这也是很多经典作品历代受人追捧的原因。技术与艺术不同,艺术追求的是个性,表达的是个体的审美感受;技术是一种工具,它寻求的是不断进步,表达的是普适的功用。不断进步的技术可以成为艺术表现个性的手段,但如果技术的工具性主宰了艺术,艺术就丧失了个性。文学家雨果有一句名言:科学——这是我们,艺术——是我。艺术作品以我的声音发言,它所表达的人类的情感、时代的声音和历史的变迁就蕴含在“我”的艺术表现之中。

现代媒体技术可以完成任何一种信息处理,各种类型的信息、声音、图像、数码都可以翻译成机器语言,模拟、复制、粘贴充斥着艺术世界。聚声音、图像于一身的光碟,以方寸之身容万千信息,览中外古今,其神奇作用叹为观止。绘画、雕刻甚至珍贵高雅的艺术品可以无限制地复制,人们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欣赏到各种“经典”名作。貌似艺术繁荣,实则丢失了精神灵性的临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本杰明指出:“即使是艺术作品最完美的复制,也会缺少一种成分:它的现时现地性,它在其偶然问世的地点之独一无二的存在。艺术作品的这种独一无二的存在,决定了它的历史。”[3]353复制品不再具有艺术品神奇而永恒的神思兴会,而只是技巧,技巧离开了艺术家,其存在即毫无意义。

高科技手段改变了人们对艺术作品的社会文化意识,现代艺术家的创作过程也被技术绑架。艺术家个人的创作构思、灵感是艺术创作的灵魂,而随着新媒介技术的应用,传统的艺术创作方式发生了改变,计算机的程序化、工具性特点不仅能帮助人思维,甚至能代替人思维,这必然扼杀艺术创作过程中的想象力和构思能力,从而导致艺术作品质量的下降。此外,受审美泛化的影响,大众审美崇拜当下流行,各类铺天盖地的“影像”更合大众口味,各种大同小异的计算机绘画、计算机音乐也由此而生,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艺术家个性化的创作激情。

高科技的工具性使艺术失去了个体性,也就掠夺了人们艺术审美的个体情感体验。首先,审美是身心合一、物我一体的体验,是个体情感体验的超越性。技术操控下的复制品形式上做到了逼真,但本质上是一种虚拟、不真实,人们面对没有艺术家温度的、冷冰冰的复制品,不会产生见到真迹时才有的那种可遇不可求的情感激动,失去了神圣感,就不会唤起内心的真正情感喜悦,更不会有物我两忘的情感超越,也就失去了审美个体体验。机械复制导致距离感的消失,意味着一个人丧失了对审美经验的控制,丧失了同艺术与精神进行对话的能力。技术操控久而久之将使人们习惯于欣赏模拟、复制、虚幻的作品,最终将导致人们的审美能力的下降。其次,审美是思致后的情感激荡,需要时间的积淀,但复制导致的审美疲劳,容易使审美变成浏览。这是一种技术抽象,它简化了过程而只保留了结果。它从人的生活中抽去了时间性过程,也就抽去了人的体验和思考,造成人的意识的虚无化。所以,机械复制凋萎了作为艺术作品和艺术家本真性的气韵。一个莎士比亚的出现,是杰出的现象,但假如有成千上万个莎士比亚那样的天才出现,那么就连唯一的莎士比亚也不复存在了。第三,审美是一种豁然开朗的领悟,是思想得以“解蔽”后获得的终极价值。审美体验是审美的意义所在,没有了个体的审美体验,也就堵塞了审美所产生的心灵的净化和升华的渠道。

三、技术的功利性削弱了艺术审美的感染力

由于传统艺术活动依凭于灵感、想象和创造,钟情于人性、生命和自由,所以艺术在人的精神领域被赋予神圣而崇高的地位,体现着净化、提升和超越的审美价值和塑造真善美的社会功能。虽然艺术审美价值具有时代性,但艺术的感染力始终是艺术审美的追求。美的感染力是超越功利的一种精神上的满足感,即康德所说的“无目的的合目的性”。只有超越了主客关系,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才能获得最真实的审美感受。著名美学家苏珊·朗格曾对艺术感染力作出这样的阐释:正是因为艺术结构和生命结构之间的相似性,“才使得一幅画,一支歌或一首诗与一件普通的事物区别开来——使它们看上去像是一种生命的形式;使它们看上去像是创造出来的,而不是用机械的方法制造出来的”。[4]55艺术之美,是因其饱含生命的欢乐和悲伤,彰显生命的活力和渴望,揭示生命的意义和追求。人们欣赏艺术作品,崇拜艺术意境,只因在艺术审美中体验到生命的深邃与激荡,进而受其感染而陶醉其中。涵养生命、陶冶情操、培植崇高,这正是艺术审美所内蕴的精神力量——人格的提升和生命意义的完善。

20世纪以来,传统艺术审美的特质逐渐凋零,人们正经历着一个文化与精神的“内在流放”的过程。物质主义利诱下经济成为社会生活的主宰,看似一片繁荣、百花齐放的艺术盛景的背后是经济利益的准绳。审美话语代之以商业话语,原以超出俗物之上的、以形而上的眼光关注人的存在的艺术活动,蜕变为形而下的纯粹的商业活动;艺术作品“被”放下尊贵的身段降格为消费品,像日常生活用品一样在千家万户中消费流通;艺术不再以它的崇高和理想激励着人、感染着人,而是以市场价值获取自己存在的身份证;艺术创作中艺术家的灵感顿悟和活生生的生命与诗情被商品的利润所扼杀,艺术家成为了艺术生产者,成为了文化机械上没有思想的齿轮;属于艺术审美的价值效力渐渐褪去它神圣的光环,艺术生命的感染力随之荡然不存。

这是功利意义上文化产业直接导致的结果,而技术是实现“文化工业”的坚实基础。技术的进步加速了艺术的商业化、市场化,市场的功利性刺激了艺术仿制品的泛滥,工业文化产品恣意妄为,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挤掉了艺术作品,但形式的替代却无法承载真正艺术作品本身的精神感染力。法兰克福学派的思想家对此给予过激烈的批判。他们认为,由于技术理性和经济利益的浸淫,艺术自由超越的品格异化了,艺术品独有的“韵味”或“灵韵”消失了,可悲地沦落为商品供人们消遣娱乐,艺术作品原有的崇拜价值不复存在。霍克海默惊诧这种异化,痛心地说:“艺术今天明确地承认自己完全具有商品的性质,这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但是艺术发誓否认自己的独立自主性,反以自己变为消费品而自豪,这却是令人惊奇的现象。”[5]148现代文化产业的崛起所引发的艺术审美功能的缺失,影响着人们的价值取向和精神追求。首先,大众文化其实并不是“大众”本身内在的需求,而是“文化工业”操纵了大众消费行为,这是对人们社会心理的欺骗,它像“水泥”一样浇注成人们的审美意象,其实质是剥夺了人们审美的选择权利。其次,功利主导下的大众文化把娱乐、消遣作为了艺术创造的主要价值,这样就把人们的审美价值推向了平庸俗流,即使真正的艺术作品也无法在这种极端的情绪渲染中体现自己的精神气韵。第三,由于工业文化产品的商品化和功利化特征,使文化快餐的消费者,尤其是青少年出现人格的片面化,他们以为单一化和标准化是人类追求的文化主流,从而自动放弃了独立的沉思和自由的想象。

技术表现逻辑,表现客观;艺术表现情感,表现主观。技术与艺术的合作虽激动人心,但在现代社会也更具挑战性。在物化的荆棘丛中建立自己的精神家园,以此救助和呵护科技时代正在不断失落与飘零的人类的诗意生命。这不是怀恋经典艺术所表达的浪漫感伤和济世情怀,而是因为艺术审美若不再禀具形而上的韵味意蕴,就失去了自然本真的华贵,也就失却了精神实在的象征。当然,这种反抗不是把科学和技术理性当作艺术发展的屏障,而是如何适当地加以融合。在技术现代化和艺术通俗化的过程中,为高雅的艺术在市场的份额中留有其立身之地,以放射其独有的光芒,这既是理论的诉求,也是现实的祈盼。

[1] 黑格尔.美学(第1卷)[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2] 张世英.新哲学讲演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3] 陈学明.西方马克思主义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

[4] 苏珊·朗格.艺术问题[M].藤守尧,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

[5] 霍克海默,阿多尔诺.启蒙辩证法[M].洪佩郁,等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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