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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创造的综合”到“综合创新”——张岱年文化理论的演变

2015-02-13李菲菲

天水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理论传统文化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351(2015)03-0098-04

收稿日期:2015-03-28

作者简介:李菲菲(1990-),女,甘肃成县人,西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

按胡适先生对中国文化的论断,中国文化从孔子所处的春秋战国年代开始到21世纪的今天,经历了两千多年。在这漫长的发展历程当中,中国文化一直以“天朝上国”的心态自居于世界前列,直到近代以来,中国文化逐渐落后了。中国文化和哲学发展到20世纪30年代,时值动荡年代,西方思想广泛传播,中国有些人保守地认为只有“复归”才能发展,而又有些人只关注到中国文化与哲学中落后的因子提倡“全盘西化”,以致在中国文化和哲学的发展方向与道路的选择上莫衷一是。面对如此低迷的现状,张岱年首先认为中国是有哲学的,并且在以后的发展中应该吸收西洋思想并发展之,也同时要复活中国固有的好的积极精神。要与西方对话,吸收西方有价值的东西,还要保持中国文化与哲学的民族性,在此基础上走出一条“综合创新”的新路。

张岱年先生“综合创新”理论的思想,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主要先后经历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创造的综合”理论阶段和八九十年代“综合创新”理论阶段两个理论形态。 [1]

一、张岱年20世纪二三十年代 “创造的综合”理论述评

从明清开始,中国就已经发生文化危机,当时的人们也在为谋求文化的发展而摸索。明朝末年徐光启提出“欲求超胜,必须会通;会通之前,先须翻译”的超胜会通文化观,与之相类似的有清朝梅文鼎“见中西之会通,而补古今之缺略”的观点,引西入中、以西补中的思想成为当时有识之士的文化革新之道。面对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洋务派提出了“中体西用”论,坚持中国的传统制度和文化不变,只采取西方的先进技术,在中国发展资本主义工商业,以此来走实业救国的道路。 [2]但是,严复认为“牛有牛的体,马有马的体”,“牛有牛的用,马有马的用”,怎么能“牛有马的用”呢?严复以这种论调来批判“中体西用”论,而出于对中华民族前途与命运的忧虑,他认为要复归旧学。但这些努力都没有逃脱失败的宿命。“五四”运动以来,新文化运动兴起,社会主义思想在中国传播开来,思想战线上的斗争十分激烈。胡适、陈序经主张“全盘西化”,胡适说:“西洋的文学方法,比我们的文学,实在完备得多、高明得多”,认为“我们必须承认我们自己百事不如人”,他甚至认为中国需要通过一点一滴的改良,实行全盘西化。陈序经说,对东西文化问题的研究,大约有三个派别,第一派主张恢复中国固有文化的路;第二派主张折衷的办法的路;第三派主张全盘接受西方的文化的路,又说“复古和折衷的路不能走得通”, [3]言下之意即是要全盘西化。与第三派一道的还有陈独秀,他们同为五四运动的轴心人物。陈独秀宣传倡导“德先生”(民主)和“赛先生”(科学),提出“打倒孔家店”的口号,批判儒教和中国传统道德,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中心,在青年人中影响很大。继起的新儒家梁漱溟称“中国文化是以意欲自为调和、持中国其根本精神的”,以至于梁漱溟先生认为中国文化是以孔子儒家学说为根本的,是人类文化的理想归宿,并认定中国文化将是世界的未来文化,认为生活在一个以伦理为本位、以儒家思想为基本价值取向的社会,才能真正尝到“人生的真味”,所以应该通过恢复“法制礼俗”来巩固社会秩序。 [4]

作为新儒家的梁漱溟在“文化三路向说” [4]中分析了中、西、印三种文化的根源后,在未来文化出路的选择上作出“走中国文化复兴之路”的决定;同样作为新儒家的贺麟先生,从中国文化决定论出发,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创立了“新心学”理论,力图从儒学的现代化中找出中华民族复兴的出路。然而对于受过西方教育的胡适,他则透过“实用主义”的“猫眼”看到中国要承认中国“百事不如人”,要虚心向西方学习,只有走全盘西化的路子才能彻底拯救中国。陈独秀、陈序经等人也赞成这种论调。但是时值中国近代化的关键时刻,中国问题乃至中国文化问题正面临古今、中西之争,全国总共有三种大的声音,除“复古及纯欧化”外还有一派——以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为主,调和中西,创建中国传统民族的新文化。张岱年早期提出“创造的综合”理论是一种“文化的创造主义”, [5]即是运用唯物辩证法来考察文化问题,主张兼综东西方文化中的优秀成分,做到既要发扬光大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也要汲取西方文化中有价值的贡献,作一种创造的综合。

1933年1月,张岱年先生在《哲学的前途》一文中试图“综合”科学的哲学与新唯物论,同时汲取西方哲学中的合理成分,达到“创造的综合”。1933年6月,他在《世界文化与中国文化》一文中第一次将中国传统文化区分为“好的或较有积极意义的和坏的或较有消极意义的成分”,唯物辩证地看待文化,就应该一方面舍弃文化中消极的不好的成分,又要扬弃积极的好的文化成分,并根据现实需要与时俱进。同时还要对西方文化采取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态度,找出“可以永列在人类财产簿上的要素”,即“不磨价值的文化要素”,实现各民族文化的优秀元素的世界化。1935年3月,他在《关于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中又一次提出“创造的综合”,主张要兼综东西两方之长,发扬中国固有的卓越的文化遗产,同时采纳西洋的有价值的精良的贡献,融合为一,而创成一种新的文化,做一种创造的综合,既使中国文化保持其特色,又使中国文化适应世界未来先进文化,成为世界先进文化的一部分。同年4月,在《西化与创造——答沈昌晔先生》一文中,认为“凡创造的综合,都不只综合,而是否定了新事物后出现的新整体”,“凡创造的综合,都必对于所综合的东西加以进一步的发展而综合之,同时并有所创造以为主导的要素,绝不是各取其半的调和”。 [6]至此,“创造的综合”论大体上已周备。

二、张岱年20世纪八九十年代“综合创新”理论述评

“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不仅使人民和知识分子受害,而且伤及党政官员和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痛定思痛,人人都有一定的反省。1977年,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冲击而中断了十年的中国高考制度得以恢复,中国重新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春天,邓小平同志提出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了改革开放的历史新时期,认为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推进文化重建是当务之急。

上世纪80年代,学术界又一次掀起文化热潮,其中仍然有三种有代表性的声音:全盘西化的激进主义论、复归传统的保守主义和兼综中国古今、中西的“综合创新”理论,其中“综合创新”理论以张岱年为代表。这一时期,文化的主要问题不再是防止“全盘西化”和保守主义,而是怎么样在新时期、新形势下更好地发展中国哲学和中国文化,反过来是说中国哲学、文化怎样才能更好地为中国的现代化服务的问题。张岱年先生立足国情,从一个坚定的唯物论者用“对理法”(即辩证法)的视角出发,以开放的眼光和胸襟,在保持中国文化的民族性的基础上,以马列主义原则、社会主义价值观为指导进行中西文化的综合,实现中国文化的创新。 [7]

80年代文化热的思想基调仍然有两个,一是批判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二是学习借鉴西方先进思想文化。在改革开放与现代化进程加快的时代背景下,张岱年先生多方面多角度地探讨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规律和优缺点,重新思考中、西、马三者文化的关系,“综合创新”论在这思考探索当中对“创造的综合”做了进一步发挥,逐渐发展成熟。

建国后《论中国文化的基本精神》 [8]一文的发表,是张岱年先生重新讨论文化问题开始的标志,表明中国文化善于吸收外来文化,同时保持自己民族文化的独立性。1985年2月,在《中国文化与中国哲学》中,他认为社会主义文化必然是一个新的创造,同时又是多项有价值的文化成果的新的综合。1986年8月,《中国文化的历史传统及其更新》中指出,“中国文化的发展有三条道路:第一条道路,固步自封、因循守旧,……这是做不到的,也是危险的,没有前途的,……第二条道路,全盘接受外国文化,全盘否定民族传统,这也是不可取的,丧失了民族独立性,就会沦为殖民地,……摆在我们面前唯一一条正确的道路,就是主动吸收世界先进文化成就,同时保持民族文化的独立性,认识本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发扬创造精神,创造自己的新文化。” [9]1990年2月,在《文化的综合与创新》一文中,张先生说“‘综合创新论’要求正确认识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的古代文化以及近代文化,正确认识人类文化的全部成就,同时更要发挥创造性的思维,进一步探索自然界与人类生活的奥秘,有所发现,有所发明,建立新的文化体系。”1992年4月,《中国文化的光辉前途》进一步强调“唯一的出路是在本国文化的优秀传统的基础上吸取外来的文化成就为我所用,从而努力创造社会主义的新中国文化。”“综合创新”文化理论至此初具形态,且与主流意识形态的文化观点相接近。 [10]

三、“创造的综合”到“综合创新”的演变脉络

“创造的综合”理论是张岱年先生于上世纪30年代提出来的概念,“综合创新”理论是于上世纪80年代首先提出来的概念,“综合创新”理论与“创造的综合”理论在基本思路上是一脉相承的,创新唯一区别于创造的一点在于“新”字,“创新”首要在于“创造”,创造是创新的前提和基础准备,创新是创造的深化和具体化。这就说明张岱年先生的文化观是一种辩证的文化观,在新的发展时期必将由新的观点取代旧的落后的观点。 [7]而其中不变的一点即是“综合”,前一时期的思想是为了文化的综合而进行文化的创造,而在后一时期则强调为了发展文化的必由之路来进行创新,都是将中国传统文化和近现代文化、西方传统和近现代文化以及马克思主义文化进行综合,其原则一直都是马克思主义原则。

(一)“创造的综合”论的意义

20世纪初期,中国涌现出了多种文化观,互相激荡、互相碰撞,即便共同目的在于寻求救亡图存与文化启蒙,也因不同的理论取向直接导致不同的国家道路,所以在学术界乃至政治当中,文化讨论均异常激烈。面对如此紧迫的局势,这一时期的最主要矛盾不是在众多的文化观中推举出一种能够使大家臣服的理论形态,而是基于国情,为中国文化寻找出路,走出困境。

张岱年“创造的综合”理论其意义在于明确了这一阶段的历史任务不是为了标新立异而是为了解决中国文化危机,保存中国优良文化传统,在不被西方奴役的前提下学习借鉴其先进的文化以使中国保存实力,后续巩固发展壮大。 [7]“创造的综合”的提出与实践,正表明了张岱年本人对文化的态度与决心。

(二)“综合创新”论的发展

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使中国进入到一个崭新的历史时期,邓小平在总结中外社会主义建设历史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提出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在这个背景下,张岱年先生提出了“综合创新论”,并在认真学习了邓小平理论的基础上予以理论阐发。张先生指出:“建设社会主义的新文化,是一个创新的事业。笔者认为,一方面总结我国的传统文化,探索近代中国落后的原因,经过深入的反思,对其优点和缺点有一个明确的认识。另一方面要深入研究西方文化,对西方文化作具体分析,对其优点和缺点也要有一个明确的认识。根据我国国情,将上述两个方面的优点综合起来,创造出一种更高的文化。什么是创新?创新意味着与中国传统文化和近代西方文化都不相同。因为它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新文化,是人类文化史上高度民主、高度科学的新文化。” [11]

由此可见,张岱年先生的“综合创新”论与“创造的综合”论相比,并不是简单地只是语词上从“创造”变成了“创新”这样一种纯形式的变化,而是已经具有反映新时代要求的新的思想内涵。

四、结束语

不论是前期的“创造的综合”论还是后期的“综合创新”论,张岱年仅仅是要解决文化的流派问题吗?答案是否定的。在中国,但凡一个学派能成立并得以发展,定有其理论旨趣,或为经济,或为政治,而且这二者常常为其直接目的。但在笔者看来,隐藏在它们背后的实际上是文化价值。文化价值做为社会产物,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具有被个体需求的事物属性;但人不仅是文化价值的需求者,更是文化价值的承担者。在人与社会的相互作用中,只有承担并重视文化价值,在“自强不息”与“厚德载物”中践行“以人为本”和“以和为贵”,文化的价值才能得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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