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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古井

2015-02-13韩贵畴

椰城 2015年5期
关键词:村道古井水井

■韩贵畴

故乡的古井

■韩贵畴

题记:当我蓦然惊觉过来时,一眼瞥见一方黄色的或者红色的土埌,总要无端地流淌出一两滴热泪:何尝是故乡呢?

——引自《乡梦不曾休》

读罢《乡梦不曾休》——名家笔下的乡情世界,便想起故乡的古井。

我是喝着村中古井的水长大的,并在那里洗澡、玩耍,听大人讲故事,直至弱冠之年离开家乡。古井建于哪个年代没有文字记载,谁都说不清楚,估计也有数百年的历史。因年久日长,井壁上的砖头已经剥落。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在修复过程中,因倒塌完全被历史尘封,却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每当路过古井遗址时,怀念之情油然而生,多年来,有关古井的陈年往事总是在脑际不断出现。

从我孩提记事时起,就看到这口水井已经陈旧了。井口四条花岗岩石块已磨出一条条深痕,环形井壁上的砖头已老化,且长满青苔。井深约十米,沙质的井底,从沙土里溢出的泉水,晶莹透碧,清澈可鉴。伸头往井底看,倒影非常清晰地映在水面上。即便是天旱,井底仅有浅浅一层水,打上来却一点都不浑浊。大热天口渴时,用双手捧着刚从井中打上来的水直接喝,觉得清甜爽口,毫无异味,肚子相安无事。还有小媳妇、小姑娘们,常常从井中打水,倒在盆钵里,到井旁摘一些黄皮,捏破后放在水里,再加一些盐,喝下去又酸又甜又凉,真能解渴。有道是,月是故乡明,水是故乡甜。离开家乡后,喝的都是自来水,回到家总想喝几口故乡古井的水。非常遗憾,这点希望却成了历史。

早晨或是傍晚,村中的姑娘、媳妇们总是围在水井边,或是挑水或是洗衣服,热闹非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唯有一天时间古井得以安静不受干扰,那是农历正月初一,按风俗,春节这一天谁都不得到井打水。大年初二早晨可热闹了,天还未亮,井边围满了人,谁都想争挑年后的第一担水。听大人讲,谁挑到第一担水谁就吉利。刚过门的新娘,办完出行礼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水井挑水,以勤劳贤惠的面貌开始融入新的家庭。新媳妇接过挑水的扁担,家公家婆乐得合不拢嘴。

记得我到水井挑水时,才十二三岁。因个子矮力气小,开始时才挑两半桶水。印象比较深的是,天旱少雨时节,水井的水位下降,流出的泉水又少,许多人经常是三更半夜打着手电筒用小铁桶一点点地舀水,等桶装满后,挑回家沉淀后待用。为了让劳累一天的父母安睡,我也主动加入舀水的行列。时隔半个多世纪,当年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古井位于村前的田坎上,靠田坑方向是一片翠竹,因靠近水井,地面潮湿,竹子长得茂盛。村道经过水井从村头通向村尾。道路两旁椰子树、龙眼、荔枝、赤兰、黑墨等枝繁叶茂,交叉而生,四季常绿,一片荫凉。村道经常有人打扫,非常干净。热天的中午,村中男女老幼都不约而同地到这里歇息。

女人们围在一起,有的互相绞脸修眉毛,有的缝补衣服,有的打十行,还有的摘花生,摘地瓜叶。无事可做的也拿个凳子坐着乘凉。她们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尽的话题。论张家长,说李家短。大都是说褒扬话。哪个婆姩疼老公,哪个公爹力做工,哪个父母会教子,哪个老人命好有福气,谁家种的水稻收成好等等。唧唧喳喳说不停,充满欢声笑语,热闹得很。三个女人发个市,一点也不夸张。邻居爹仁是个话客,说话声音又大。他到哪里,哪里就有笑声,村里哪一天听不到他的声音,不是天刮台风不出门,就是他因病卧床在家。他家离古井最近,经常到村道人多的地方讲一些半咸半腥的故事,惹得大家笑破肚皮,害得打十行的出错牌,做针线的刺破手。

上世纪五十年代,家乡有比赛放风筝的习俗,这种风筝比一般的风筝大得多,一个人都难撑起来。风筝的架子全部用竹制作,放风筝的绳子也是用竹篾连接起来的,有好几百米长。村中的男人总是利用中午时间,拿着锯、刀、刨等工具,到井旁的村道上制作风筝,有的破竹,有的刨竹,做风筝骨,有的绑风筝架。我们村的风筝出去比赛,每次都获奖,最好的成绩是牵回一只大肥羊。

小孩子也喜欢来这处玩游戏,有的跳田,有的打架,有的抛孔,有的比赛爬树。大一点的爬上椰子树,摘椰子,喝椰子水。玩够了才高高兴兴背起书包上学。

中午,聚集在井边村道上的人多,那些卖糖糕、卖脚袋皮、卖豆腐脑、卖凉粉糖水的小贩们,散市后必到这里叫卖。

古井周边清幽的环境,给那些飞禽走兽提供了良好的生存条件。鸟儿在树上搭窝,旁若无人地寻觅食物。小松鼠毫无顾忌地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红胸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椰子树咬椰子果。春夏交替的早晨或下午,知了的叫声首先从古井边传来。连那些狗也懂得到这里避暑,躺在松软的地上,吐着舌头,喘着粗气,散发身上的热量。母鸡则带着小鸡仔在浓密的树荫下嬉戏,防止老鹰的袭击。

井水夏凉冬暖。小时候,大热天的中午或傍晚,我常和父亲一起到井旁的树底下洗澡。打上满满的两桶水,父亲披着一条水布,我则光着屁股,用椰子壳做的瓢打水,从头顶倒下,全身的热气顿然消失,感到十分凉爽。

每当夜幕降临,劳累一天的人们吃完饭、洗完澡,都各自拿着长凳子到井边的村道上睡觉纳凉。孩子们总是围在大人身边,叫大人讲故事。大到天文地理,小到风土人情。望着满天星斗,他们兴致勃勃地听牛郎织女等故事,一直听到流着口水睡倒在大人的怀里。在皓月高悬、风和气爽的夜晚,孩子们像过节那样高兴。当时没有电视看,学校又不布置作业,他们便结伴在村道上捉迷藏,到门楼上抓麻雀。当时麻雀列为四害之一,捉到麻雀,学校还表扬呢!孩子们的打闹,给寂静的乡村带来无尽的欢乐。那时候民风淳朴,社会治安良好,人们睡在板凳上直至半夜三更,一点都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全,更不担心家里的财物被偷。

先前,古井周边是沙地,因经常打水,地面泥泞,很不卫生。文革初期,隔屋一位族叔从新加坡回乡探亲,主动捐款在井边筑起护栏,护栏里的由地面上铺上水泥,井边的环境大有改观。

回忆古井的历史,有件事至今我还记得十分清楚。刚解放不久,社会上谣传,暗藏在大陆的国民党特务,要到村里搞破坏,往水井投毒,吓得人心惶惶。为了保证用水的安全,村中的男人自动组织起来,轮流在井边放哨,而且还用木板钉一个方形的盖子,盖在井口上,并用锁头锁紧。

我父亲对这口古井也是情有独钟,陪伴它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它。进入耄耋之年的他,几乎天天拄着拐杖,坐在井栏上,一边与别人聊天,一边监督水井的卫生,只要他坐在那里,就没人敢在井栏内洗衣服、洗澡。村道上一块石子,一片树叶他都捡得干干净净,给人们出行带来方便。

水乃生命之源泉,有道是吃水要念泉。先祖数百年前开挖的这口井,让后辈代代繁衍生息,这份恩德将永远铭记在我们的心中。

星移斗转,世事如烟。如今,古井已不复存在,村道也面目全非。唯有古井旁那棵自然生长的榕树,枝长叶密,遮天蔽日,记证故乡的沧桑岁月。当年那些在井边纳凉、讲故事的先辈大多已作古,我在想念古井的同时,也常常怀念着他们。他们之间团结互助、和睦相处的点点滴滴,在我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爱故乡的古井,更爱那些勤劳朴实的先辈们。

《乡梦不曾休》,收集了周作人的《乌篷船》、郁达夫的《江南的冬景》、田汉《梦里的故乡》等名家的佳作,这些怀乡恋土的文章,重现了对故乡的思念和梦境,他们那一行行自胸中流淌出来的文字,震颤了我的心,引起我对故乡古井的回忆,便催生了这篇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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