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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香亭下清风在,争看诗人鲍夕阳”——鲍廷博的诗作

2015-02-12刘尚恒季秋华

图书馆研究与工作 2015年1期
关键词:咏物诗藏书乾隆

刘尚恒 季秋华

(天津图书馆,天津 300019)

“定香亭下清风在,争看诗人鲍夕阳”,这是鲍廷博的好友、藏书家、诗人吴骞的《题鲍渌饮<花韵轩咏物诗>后》五首之一的末二句,原诗下注有“君以《夕阳诗》著名,见《定香亭笔谈》”。《定香亭笔谈》系曾督学浙江、造访过知不足斋的好友、学者阮元所撰,阮称鲍廷博“尝作《夕阳诗》甚工,世盛传之,呼为‘鲍夕阳’”(《定香亭笔谈》卷三)。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鲍氏传记中都说他勤学躭吟,天趣清远,不乐仕进,工于诗。好友翁广平说他有“《花韵轩小稿》二卷《咏物诗》一卷,皆晚年记忆出者。有《夕阳》二十律,海内传诵,袁简斋太史(枚)、阮芸台制军(元)称为‘鲍夕阳’云”(《听莺居文抄》卷二十)。著名诗人袁枚说:“吾乡鲍以文廷博,博学多闻,广镌书籍,名动九重,不知其能诗也。”并录下鲍氏《夕阳诗》一首,摘句十二,称“皆妙绝也。可称古有鲍孤雁,今有鲍夕阳矣”(《随园诗话补遗》卷二)。阮元在《花韵轩咏物诗存序》中也说:鲍氏“中年后尤躭吟讽,杖笠所至,一草一木,流连竟日,如《夕阳》一题,多至二十咏,可谓极体物之妙矣,而隶事渊雅,即于小注中其一二”,并说“昔鲍清风《孤雁》一篇,至今不置,若斯之多且美,后之人宜若何矜惜之耶!”袁说的“鲍孤雁”,阮说的“鲍清风”,皆指北宋时的鲍当。

鲍廷博一生刊刻先贤时俊著述数百种之多,然而他唯一的诗集《花韵轩咏物诗存》三卷(亦称《花韵轩小稿》二卷《咏物诗》一卷)却不曾付梓问世,世传只有三种抄本,分藏在中山大学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安徽省图书馆,均列为善本,琅环高阁,常人难得一见,论介无从说起,往昔人们只得引阮、翁论述为凭,连袁枚的论述也少有涉及。三馆藏本中中大本与国图本行款同,均八行二十字,安图本为九行二十字,系陈乃乾慎初堂抄本。三者文字间有异处,而底本则出一,内容相同。该书分作三大板块,而卷端未标卷数,这就是著录一卷本、三卷本、不分卷之由来。今中大本已影印于《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 文献丛刊》中《清代稿抄本》第25册,国图本影印于《国家图书馆藏稿抄本丛刊》第9册,成为易见易得之物。安徽省馆石梅同志将三个抄本及所见摘句文字相异处相互对比校勘,刊于《历史文献》第18辑,更方便了阅读。

鲍氏《诗存》前冠嘉庆十年(1805)阮元序,凡收录七言律诗158首,附友朋酬唱赠答的同体诗作17首,数量不多,足共尝鼎一脔。这个《诗存》主要内容包括四个方面。

第一、反映鲍氏藏书、读书、校刊书、献书,一生徜徉书海,至老不倦。集中《书香》、《书味》、《书橱》、《书灯》及《笔饮》、《墨床》等即是,如“酸咸与俗原殊嗜,辛苦从前总备尝”(《书味》)、“莫消深藏用韫玉,当年曾副石渠求”(《书橱》)。

第二、记录他的日常生活。鲍氏虽于87岁高龄之际,蒙恩赐予举人,而终其一生不过是个诸生(秀才),除了经商和藏书刻书外,从无一官半职,因此与普通读书人、普通老百姓无异,歌咏生活中事物便是常态,如《枕》、《当票》、《柳絮》、《燕窼》、《帘》、《窗帘》、《剪刀》、《栏干》、《拐杖》、《护膝》、《灯》、《辣酱》之类,咏花之作不过是《四时花》(稻、豆、蓼、芦)、《庭花八咏》(梅、桃、李、杏、梨、玉兰、海棠、绣球)之类,皆寻常之景物,其中不少与书事相连,如“囊底奇书人未见,床头金尽汝先知”(《枕》),“空箱检点怕重开,幻(换)得无情片楮来”(《当票》),反映他为藏书刻书耗尽家产,甚至到了不惜典当财物的地步。丁申曾指出:“‘白约频敲花底月,多情时拂柳边(梢)风’(《栏干》其二),‘施朱太赤花尽妒,倚玉无人月也怜’(《栏干》其四)、‘细将杨柳偷剪出,不信春风也学(似)伊’(《剪刀》其二)等皆有风致”(《武林藏书录》卷末)。

第三、感叹人生晚景。鲍氏《夕阳诗》二十卷,据赵怀玉《书鲍大廷博<夕阳诗>后》,写于乾隆五十五年(1790),即鲍氏63岁之后。时父思翊已故(约卒于乾隆二十一年,1756),廷博迁家桐乡,藏书刻书耗尽家资,晚年不得不卖书买药养命,他的“百年身世宾鸿影,万里关山画角声”(其五)、“悠悠今古谁能管,尽付楼头一笛风”(其十九),充满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惆怅、悲凉气氛。其唱和者如沈景良、赵怀玉、何琪、方薰、魏之琇、郁礼、郑竺、吴长元等人,虽多为江浙一时名士,而仕途不达,发出同病相怜的哀叹。

第四、反映乾嘉间江浙(尤杭州地区)一些文人状况及友谊,如《兰如(方薰)、鄂岩(金德舆)相继下世,重题诗后以寄哀思》、《重感夕阳悼鄂岩》、《追念柳洲(魏之琇)、弗人(郑竺)》等,其《书沈菘町(景良)夕阳诗后》小序云:“景良字敬履,号菘町,穷居北郭,课童,抄书以自给,吟诗饮酒之外,无余事也。老年诗稿为人窃去,怅怏而卒。尝辑元人白珽诗一编,跋后署菘町而不名,《四库全书》即于录,亦艺林之佳话也。”按《四库全书》据鲍家藏本录入《集部·别集类》的白珽《湛渊集》一卷,即署名沈菘町辑而不具原名。

鲍氏除《诗存》集外,他在刻印书的题跋中常以诗代跋,如《客杭日记》(知不足斋丛第一集)、《洞霄诗集》(《丛书》第十二集),或跋中有诗,如《聊斋志异》(乾隆三十一年青柯亭刻本),或友朋之作,如为吴翌凤词集题词题诗四首(见《东斋脞语》),其他有《题宋刻六十家小集》四首(见杨复吉《梦阑琐笔》)、《珠泪》吊亡诗三首(见吴骞《拜经楼诗集》卷四)等。这里特别要提出的《赵味辛(怀玉)刻<斜川集>成,寄丽煌(吴长元)》七律(乾隆五十三年赵氏亦有生斋刻本)和《吴丽煌(长元)寄示<斜川集>志喜》(《丛书》第26集)。按,苏轼之季子苏过(字叔党)的《斜川集》宋刻本早已不存,元末至清初书贾常以谢薖(字幼槃)的《竹友集》和刘过(字改之)的《龙洲集》改题冒充。乾隆修《四库全书》,翁方纲、周永从《永乐大典》中辑出,吴长元又从《宋文鉴》、《东坡全集》、《播芳大全》中辑补,赵怀玉于乾隆五十三年付梓,嘉庆中法式善又从《永乐大典》中补遗部分诗文,嘉庆十五年苏州知府唐仲冕增刻,十八年鲍氏据赵刻和唐刻重行付梓。鲍刻本与其编次略有更变,新增数篇,并附《订误》,是最全的苏过集子,后《四部备要》据鲍刻影印,沉没数百年之久的典籍算是重见天日,鲍氏自然喜不自禁,咏诗志喜。

传抄浙江藏书家的藏本,是鲍氏知不足斋的重要来源,好友朱文藻在《知不足斋丛书序》已经言明,其中传抄汪氏振绮堂的尤多,朱文藻言:“余馆振绮堂十馀年,君借抄诸书,皆余检集”。(朱文藻《知不足斋丛书序》),所借抄汪氏之书如宋陈经国的《龟峰词》、元成廷珪的《居竹轩诗集》、宋刘安上的《刘给事文集》、元方回的《桐江集》等等。乾隆三十六年(1771)振绮堂主人汪宪(字鱼亭)逝世,鲍作《挽汪鱼亭比部》诗:“整整牙签万轴陈,林间早乞著书身。种松浙喜龙鳞老,埋玉俄惊马鬛新。清白家声钦有素,丹黄手泽借还频。西风谁送上阳笛,偏感春明僦宅人。“(自注:“先生既捐馆,余尚向邺架借书。”(叶昌炽《藏书纪事诗》卷五)诗既称颂了汪氏其人,又牢记不吝假借之恩,读来感人。鲍氏移居桐乡后与同地的老乡金德舆(原籍徽州休宁人,家有桐华馆,藏书甚富)交谊笃厚,嘉庆五年(1800)金与鲍饮酒谈笑时,溘然倒地去世,鲍也有《再用前韵悼鄂岩(金德舆)》诗,盛赞金氏藏书(见《花韵轩咏物诗存》)。

综观鲍廷博的诗作,质朴、清淡而不失豪迈之气。赵怀玉说他的诗“格近晚唐”(《恩赐举人鲍君墓志铭》,载《亦有生斋续集》卷六)其评论颇确。

当然鲍廷博留下来的最重要的著述是他写的题跋、题识,这些是公认的版本目录学中经典性著述。至于《(光绪)桐乡县志· 艺文志》著录的鲍廷博《花韵轩遗稿》于今亡佚不存(恐毁于乾隆五十六年家中火灾),只能令人叹息。

中国藏书史的辉煌,不仅在于源远流长,绵延不绝,而且重要的是在于它的公私典藏者都是读书人之外,或为文学家、诗人,或为学者、书画家、篆刻家、版本目录学家、校勘学家等,甚或兼而有之。鲍廷博以其向四库馆进献书数量之多、质量之精为全国“四大家”之一,受到皇朝的嘉奖,又以刊刻《知不足斋丛书》之精审,享誉书坛,成为乾嘉时期的大藏书家、大刻书家,且影响深远,而他的诗才被藏书刻书的盛名湮没不彰,这是完整地、全面地认识鲍氏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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