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在燃烧

豪尔赫·卡斯塔涅达

上次墨西哥上演一场比现在更严重的政治危机还是在1994年，当时一伙所谓的萨帕塔游击队在墨西哥南部的恰帕斯州发动了一次半武装起义。不仅总统亲自挑选的继任者被暗杀，而且比索价值也暴跌了近70%。目前这次危机虽然还没演变到如此地步，但也正在逐步靠近。

两年前，总统恩里克·培尼亚·涅托在险象环生的情况下宣誓就职。他当时的当选票数仅有38%，未能在议会两院占据任何多数，而且首都墨西哥城还落入了反对派的控制。总统选举中票数仅次于涅托的反对派领导人洛佩斯·奥布拉多尔质疑选举结果。

培尼亚·涅托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其所属的革命制度党（PRI）曾领导墨西哥70年，直到在2000年被迫交出了权力。大部分墨西哥选民对该党的腐败、独裁和经济不作为有着持续的怀疑。培尼亚·涅托的前任费利佩·卡尔德隆留下的反毒战争已经造成60000多人丧生;失踪的至少还有 22000名墨西哥人。

起初，培尼亚·涅托看似能够扭转乾坤。他与中间偏右的国家行动党（PAN）和中间偏左的民主革命党（PRD）两大反对党达成协议——并着手推进重大的立法改革。他一度被誉为世界级的改革者。国家则处在管理者所谓的“墨西哥时刻”，似乎马上就要最终实现光明的前途。

两年后，成功似乎正从培尼亚·涅托的指缝中滑落。这个国家及其头发日渐斑白的总统经历的悲剧、丑闻和失望一个接一个。

作为政府三分之一收入来源的石油价格半年暴跌40%之多。今年经济增速仅为2%，2013年也仅为1.1%，墨西哥经济在培尼亚·涅托六年任期前三分之一的增长速度并不比过去四分之一世纪快很多。

此外，培尼亚·涅托与前任达成的一项协议始终都在困扰他。为换取参议院对能源部门改革的支持，他赦免了卡尔德隆及其助手在卡尔德隆任职期间可能犯下的任何过错。这恰恰在墨西哥人最不信任本国领导人的领域损害了培尼亚·涅托的形象：暴力和贪污。

22名平民去年6月在墨西哥城以西小镇Tlatlaya遭军队屠杀，以及随后同样发生在首都附近的43名学生失踪、之后遭谋杀并焚尸灭迹在墨西哥已经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卡尔德隆治下的法外处决和失踪已经是家常便饭。

但这次形势发生了改变。抗议活动席卷墨西哥全境。政府对抗议活动处理不善，认为这阵风很快就会结束。培尼亚·涅托还没有到访学生被绑架并杀害的小镇伊瓜拉。他在学生失踪一个月后才接见失踪学生家长，并在危机如火如荼时花了一个星期访问中国和澳大利亚。

此外，还有堆积如山的腐败指控。就在佩尼亚·涅托取消与一家中国铁路企业在墨西哥城北修建高铁合同短短几小时后，有媒体指称其夫人借助该中国企业在墨合作方为其提供的抵押贷款，成功购入了一栋豪华住所。第一夫人——一位此前曾非常出名的电视演员——迅速宣布她会把这栋豪宅卖掉。当培尼亚·涅托就职两周年之际其支持率已经滑落至39%，反对其执政表现的公众则高达58%。

培尼亚·涅托曾试图通过承诺旨在改善安全和强化法治的改革来度过危机。上述战略的问题在于没有哪位墨西哥总统愿意承认：法治是什么这个国家从未见过。

2000年民主诞生前，墨西哥依靠腐败、专制政府的铁腕来维持秩序。随着专制政府控制力逐渐减弱，法律和秩序的假象也随之消失。除非承认这一点，否则上述领域改革在墨西哥民众和外国投资者眼中都缺乏公信力，因此也可能不会产生任何效果。不幸的是，培尼亚·涅托的政党曾经在可悲的旧日统治墨西哥，因此不太可能完成打破原有模式的任务。

危机对墨西哥而言曾经是家常便饭（虽然危机已有近20年未在墨西哥上演）;但危机爆发时总统任期往往接近尾声。培尼亚·涅托的任期还有四年，他受制于让他登上权力巅峰的政治精英而无法实施墨西哥真正需要的严厉政策——内阁改组、追究腐败和侵犯人权行为的刑事责任，以及积极推进司法改革。

但另一种局面或许更为可怕：任由民粹主义回归摧毁20年来墨西哥所取得的一切成就。

（作者现任纽约大学政治学兼拉美加勒比研究教授，曾于2000-2003年担任墨西哥外交部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