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也有美丽的萍水相逢
2015-02-07叶无双
文◎叶无双
老实人也有美丽的萍水相逢
文◎叶无双
如果你遇到了对的人，就会开始做错的事。
梧州砧板
汤荔站在何记蚬木砧板店已经很久了，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梧州是广西最东的一座繁华城市。这家位于砧板一条街街尾的何记店据说是有几十年历史的老字号，要不然妈妈和大姨也不会千叮万嘱出差路过的她一定要买两块回广州。天色慢慢暗下来，汤荔把背包勒紧一点，心想早点停雨吧，买完砧板还要去买龟苓膏和六堡茶。
敲砧板的“当当”声着实吵人，汤荔有点不爽地回头看。此刻老板早已不见踪影，估计上楼吃饭去了。之前一直在敲着选砧板的大叔已经安静地坐在一旁跷起二郎腿抽烟，可还是有声音从砧板堆里传出来。汤荔伸长脖子，只见一个穿着黑色T恤，露出光光额头的男生蹲在砧板堆旁的空地边，一手提起一块砧板，“当当”敲那么几下，不满意，放下，再提起另一块敲，再放下……
用铁锤敲击砧板的中心发出如铁的当当声，则为真正的蚬木，声音越浑厚说明这蚬木年岁越老，做成的砧板就越耐用。这是汤荔进店时跟在那位看似老手的大叔背后学到的。可其实每块砧板敲起来的声音都差不多，汤荔粗粗选了两块，付了钱就呆呆看着外面等雨停。只是那个好像比她早进店的男生还不死心地每块都敲敲，务求选个best。汤荔不满地盯着他，只见他正打算站起来，屁股像小猪一样拱了拱背后的砧板堆，猛地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手里的砧板掉在地上骨碌碌滚远。他笨拙的动作让汤荔很不厚道地笑了。然而就在此时，汤荔脚边已经选好的砧板不知怎么突然“咚”一声倒了下来，压在汤荔的脚背上。
“啊！”她尖叫一声，大叔和男生同时回过了头。
什么样的channel
像猪蹄。这话若是汤荔跟妈妈自嘲或者是闺蜜取笑她，无任何不妥。可不妥的是这话从罗大琐的口中说出来。
汤荔白了他一眼。
罗大琐就是那个在砧板店不断敲砧板的男生，也是让汤荔的脚变猪蹄的肇事者。他手里的砧板滚远之后，撞上了砧板堆，那么一震，把汤荔脚边竖放着的那块十斤的砧板一起震倒。虽然这个多米诺骨牌来得有点勉强，可就算他不认也都算他的数了，更何况他没有争辩过半句。当汤荔幽怨地盯着他时，他的额头都冒汗了，二话不说就跑过来背起她去看门诊。
“我叫罗大琐，小姐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负责任的！”这货大声说话，完全不知道背后就是妇科的招牌。
“不用那么大声，我能听到。”见旁边的人都看过来，汤荔压低了声音。
“药上好了，记住医生说两天不能碰水。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他诚恳地看着她，音量丝毫不减。
“广州。”汤荔没好气地说，心想你怎么送，我又不是撑条小船就到家的梧州姑娘。
“真巧，我也是要回广州！”仿佛他乡遇故知，他的光额头高兴得有些发亮。
去车站，买票，上车，坐好，不可否认全程他都对她照顾周全。对了，去车站的路上他还特意绕去了何记，把汤荔落在店里的两块砧板取走。
几个小时的车程有些沉闷。重点是罗大琐不善表达，脚肿就肿吧，干嘛还要用猪蹄来形容？他只会拿出矿泉水问汤荔“要不要”，或者不时低头检查垫放在汤荔伤脚下的两块砧板是否走位。
汤荔只好没话找话。她翻了一下手机，对罗大琐说：“哎，给你看张亮瞎了的照片。”
“什么？张亮瞎了？”罗大琐诧异地瞪着她。
唉，我该以什么样的channel，才能和你交流下去？汤荔想。
他是喜欢我的吗
罗大琐是标准的IT男，生活循规蹈矩，爱好单一，生活圈子窄，对吃没有多高的要求。可能因为长时间跟数据研发程序之类的打交道，跟人打交道比较少，所以比较闷，难怪这类男人会成为当今社会的主流剩男。可熟悉后就会觉得他并非如此。
他连续三个星期隔晚下班后就倒两班地铁来到汤荔家楼下，问她脚好了没有。他每天早上起床和睡前都会发信息跟汤荔道早安与晚安。就算是傻子都知道罗大琐怎么想，何况汤荔的智商好好的呢。闺蜜说：“对付这种内敛的男人，如果你也有点意思，就不能经常拒绝，要多多顺他的意，他才会坚持不懈。”所以，脚好了之后，汤荔和罗大琐会第N次相约“随便走走”。
这次是逛商场。几个约十二三岁的孩子在三楼的手扶电梯旁打闹，被保安制止后满心不高兴。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口中互相小声表达着不满。汤荔和罗大琐在电梯上就站在孩子们的前面，只见罗大琐犹豫片刻就回了头，认真地对那几个孩子说：“我有一个大学同学，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玩着玩着就摔下去，摔死了。真的，这样很危险！”孩子们顿时停止议论了，垂下头默默下楼。汤荔顿时觉得罗大琐的头顶笼了一圈光环。
下完电梯，走了几步，觉得那话听起来愣是别扭的汤荔突然停下脚步：“大学同学，高中摔死了……你当我们蠢的呀？！”
罗大琐笑起来。汤荔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一不小心踩空向前踉跄几步，罗大琐赶紧伸手扶住了她。这么一蹴，汤荔的凉鞋绳子断了，她尴尬不已。罗大琐二话不说就背起她。可她坚决抗议，怕遇到熟人：“放下！被人家看见了我以后怎么钓帅哥？”
“那就不钓了呗。”罗大琐把她的鞋拿在手里，嗫嚅道。
“你是存心要毁我清白吗？”汤荔白了他一眼。
罗大琐不吭声。
汤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她坚持要从他背上下来，独自一瘸一拐走了。
当晚汤荔打电话给闺蜜，唉声叹气：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喜欢我的吗？
告白这种事怎么可以让女生来
汤荔一个星期没怎么理罗大琐。他还像平时那样问候她约她，可她硬是按捺住小鹿般乱跳的心，十问才淡淡地回应一次。
可罗大琐傻乎乎完全没察觉到异常，他在微信上发来一张照片，是两张新上映的电影票，配上得意的表情：“知道今晚你不用加班，也不必陪爸妈吃饭，走，看电影去！”
汤荔踌躇半天，终于在开映前几分钟现了身。一个星期不见，罗大琐剪了短发，精神抖擞。他手里捧着一大堆爆米花和薯片，呼啦啦地招呼汤荔赶快进场。
那货丝毫察觉不到汤荔刻意的寡言，不时递爆米花过来，还小声谈论剧情。汤荔本来也想回应的，可奈何她老是记起闺蜜那一句，“矜持点，矜持点哇，没搞清楚人家喜不喜欢你之前，你得继续给我装高冷！”
因此她淡淡一笑，只吃爆米花，硬是忍着不说话。
电影其实是部悲伤的片子。多情的男主在昏黄的灯下写道，“我看到她就在那里，但我们中间隔着东西，从此方信世上有阴阳两隔”，剧情因此走向高潮。
周围寂静一片，连爆米花和薯片都没人吃了。
汤荔忽然再也按捺不住，眼睛盯着漆黑的地下，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她涨红了脸。其实在很久很久之前，她的心就已经被他掳走了。这样的表白，让她鼓起了全部勇气。她不知道将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大不了一拍两散，好过如今的故作轻松。
几秒后，她听见了罗大琐说：“希望你全部忘记。”
黑暗中，汤荔的眼睛红了。果然是做了一件全世界最大的蠢事，当了一回全世界最大的蠢驴。
她正欲起身离开，然后被罗大琐拉住了手。她听见他声音轻轻、不紧不慢地说：“告白这种事，怎么可以让女生来？”
透明玻璃
汤荔第一次和罗大琐出远门——去一百多公里外的一座小城看油菜花，同行的还有汤荔的闺蜜小菲和她男朋友，可是四人回程赶不上末班车，一日游只好变成两日游。他们来到车站附近唯一一家看起来有点档次的酒店，办好手续的罗大琐把一张门卡递给了汤荔，举起另一张朝闺蜜男朋友喊：“哥们儿，走！她们住820，咱们住819。”
闺蜜男朋友脸上那种表情啊！小菲也一副恼怒又不好意思发作的神情。汤荔有点尴尬，假装没看见，连忙走向前帮提着行李的罗大琐按电梯……
在820房间里，小菲向汤荔不断埋怨：“你这是哪门子的男朋友啊！”汤荔爆笑。笑罢，汤荔准备洗澡，这时才发现洗手间的玻璃竟然是透明的。汤荔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低着头进去了。这时，小菲灵机一动，迅速去敲819的门。
不一会儿，罗大琐进来了。他大声问汤荔，“小菲说水壶有问题，是不是啊？”汤荔尴尬地连忙用大毛巾护住身体，支支吾吾回答说，“好像是吧”。
罗大琐认真检查一番后，叹了口气，又大声说，“没坏啊，是你们忘了打开开关！”
他说着扭过头，就看到了透明的玻璃。汤荔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只见罗大琐立刻转过身到处开抽屉，终于不知从哪里找出了透明胶，然后把整条床单粘在了洗手间的玻璃上，嘴上还不忘碎碎念：“什么酒店！洗手间玻璃都是透明的，客人还有没有隐私啊？我得投诉它……”
汤荔站在花洒下，比生气更多的情绪，是感动。
洁白的月光洒在屋子里
半年后，汤荔和罗大琐有了第二次旅行。
傍晚在沙滩上，导游提议玩游戏，汤荔和罗大琐以及旁边几对情侣都答应了。以情侣为单位，谁先找到对方谁就输了，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当然除了类似杀人放火这种违法的事绝不能干。导游说：“那就开始吧。”
罗大琐盯着汤荔，冷不丁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不能提让我不爱你、让我离开你之类的惩罚啊……”
瞬间，汤荔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那晚，汤荔和罗大琐躺在床上畅谈未来，夜深了还没有睡意。未来多好，有一个宽阔的新家，有一张舒服柔软的大床，有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爱人，兴许还有一两个笑着爬到他们身上的孩子……汤荔正想得入神，罗大琐突然握着她的双肩，深情地说：“宝贝，你等我好不好？”
“等！我当然等。未来的我们已经紧紧连在一起，多久我都愿意等。”汤荔同样深情地望着他，用力点点头。
然后……然后她听到罗大琐说：“嗯，我去上个厕所，很快就回来，等我一起睡。”说罢一骨碌爬起来，冲进了厕所。
望着他的背影，汤荔哭笑不得，也跟着坐了起来。
此刻皓月千里，浮光耀金，静影沉璧，她看着罗大琐穿着拖鞋趿拉着走动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如果你遇到了对的人，就会开始做错的事”。
看来，我们早已经开始“错”了。
汤荔想着想着，幸福地笑了。
编辑/张德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