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译学习训练对源语加工的影响*

梁君英 毛秋莉 王云桥

(1.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杭州 310058；2.安永华明会计师事务所杭州分所，杭州 310016)

口译学习训练对源语加工的影响*

梁君英1毛秋莉1王云桥2**

(1.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杭州 310058；2.安永华明会计师事务所杭州分所，杭州 310016)

本文采用错误监控和阅读理解任务，比较了高级口译学习者、初级口译学习者和普通双语者在词汇、句法、语义等语言信息加工的差异，旨在探索口译训练水平对源语加工进程的影响。结果发现：(1)高级口译学习者的句法错误和语义错误检测绩效显著优于初级口译学习者和普通双语者，且有更高的整体理解绩效；(2)随着训练水平的提升，工作记忆容量显著增大，且工作记忆与阅读理解绩效的相关也显著增强。上述结果说明，口译训练能够显著提升口译学习者的源语信息加工能力，为水平翻译观点提供了实验支持。此外，工作记忆与语言理解绩效之间关联的建立，依赖于系统的口译训练。

口译训练 错误监控 工作记忆 水平翻译观点

1 引 言

口译作为一项复杂而高级的认知活动，其语言理解过程受词汇、句法、语义多个语言加工层面的影响。为顺利实现口译任务，口译者需要通过词汇/语义激活、句法处理、语篇分析等语言信息处理过程，以形成对源语充分的心理表征(Gile,1994,1995/2009)。近年来，研究者对口译的语言理解过程进行了多角度的探索，主要包括源语语速对阅读理解的影响(Gerver,1976;Galli,1990;Shlesinger,2003)、不同句法复杂性下的理解策略(Meuleman & Van Besien,2009)、源语与译入语的语码转换(Macizo & Bajo,2004,2006;Ruiz,Paredes,Macizo,& Bajo,2008)等方面。然而，口译者在语言理解过程中是否形成不同的语言加工方式，研究者尚未达成一致。有关口译过程中的语言加工存在水平翻译(the horizontal view)和垂直翻译(the vertical view)两种主要观点。水平翻译(即并行加工)观点认为，口译过程中的语言理解需要同时激活源语与目的语两种语言代码(Gerver,1976)，语言理解与语码转换同时发生，因此与正常的阅读理解相比，口译中的语言理解过程处于更高的认知负荷状态，会消耗更多的认知资源(De Groot,2000)；而垂直翻译(即串行加工)观点则认为，只有在口译中的语言理解过程完成之后，才会进行语码转换，并产出译语(Seleskovitch,1999)，因而口译中的语言理解过程与正常的阅读理解并无二致。基于水平翻译观点，口译过程需要同时处理源语理解和目的语产出，即用于源语理解加工的认知资源有限，因此口译训练会促进对源语信息的加工，从而提升源语理解绩效。而按垂直翻译观点推论，对源语信息的加工绩效应与正常阅读不存在差别。

上述两种观点均在有关口译者的语言理解研究中获得了不同程度的支持。Bajo，Padilla，& Padilla(2000)认为专业译员在语言理解过程中形成了更高效的语言处理方式。他们比较了专业口译员、普通双语者以及口译学习者在词汇判定、分类等任务中的反应时，结果发现专业口译员在所有任务中的反应速度均显著优于普通双语者及口译学习者，显示了更优越的词汇与语义信息提取能力以及更大的工作记忆容量。Macizo & Bajo(2004;2006)则考察了口译员与普通双语者在读后翻译与读后复述任务中的表现，结果表明读后翻译会激活双语的词汇及语义属性，从而对被试者产生更大的认知负荷，专业译员的表现明显优于同等语言能力下的双语者。Ruiz，Paredes，Macizo，& Bajo(2008)则将这一结果延伸至句法属性层面，也为水平翻译观点提供了证据。与此相反，Dillinger(1994)的研究则发现，专业译员与普通双语者在阅读理解中的语言处理和分析并无本质区别。在实验中，专业译员和口译学习者对叙述文本与说明文本进行翻译与回忆，根据与源文本命题信息的相似程度以及信息在文本中的重要性，对其录音文本进行转录与分类，结果表明，专业译员与其他受试者在口译任务和译后回忆任务中，在文本的叙述及篇章结构方面并无显著差异。因此，该研究认为口译中的语言理解更可能是一种双语能力，口译员与普通双语者对源语信息的加工或理解过程应该一致。该研究为垂直翻译观点提供了支持。

上述研究出现不一致的结论可能由于以下因素所致：(1)多数研究以反应时作为唯一指标检测受试者的语言加工绩效未必合适。Segalowitz & Segalowitz(1993)的研究发现，至少在词汇处理层面，更高效的加工绩效在于反应词多样性比例的高低，而不是反应时的长短。(2)口译者与普通双语者的语言理解加工差异可能表现在不同的语言层面上，而选择不同层面的检测指标则可能导致研究结论不一致。Dillinger(1994)仅仅选取语篇层面作为研究对象，而语篇分析需要口译者充分调动自身的超语言知识与语言知识，因此无法清晰地区分受试者的理解绩效，究竟是词汇、句法以及语义信息方面的加工绩效，还是超语言知识方面的绩效。第三，专业译员与口译学习者以及普通双语者的工作记忆容量并未作为重要的变量。先前大量的研究表明，专业译员与其他双语者相比，展现了优越的工作记忆能力(Christoffels,de Groot,& Kroll 2006;Morales,Padilla,Gómez-Ariza,& Bajo,2015)，工作记忆对口译者的口译技能的增强有着积极的促进作用(张威，2012)。即使在单语环境中，工作记忆与个人阅读理解水平也呈现出较高的相关(Daneman & Carpenter,1980)。

针对先前研究的不足，本文将主要采用错误监控研究范式，并同时检测受试者的工作记忆容量。错误监控任务经常用于探索理解加工进程中各个子过程的加工状态。通过在文本中设置不同类型的语言错误(或信息不一致)，比如字母替换、语法冲突或上下文矛盾信息，要求受试者在加工文本的同时指出存在的错误(Yudes,Macizo,Morales,& Bajo,2013)，以检测受试者的词汇、句法和语义各层面的加工。近年来该任务广泛地使用于一语和二语的阅读理解研究(Hahne,2001;Jiang,2004,2007;Tokowicz & MacWhinney,2005;Guo,Guo,Yan,Jiang,& Peng,2009)，有效地改进了先前词汇、句法或语义单个层面检测任务的不足(Roussey & Piolat,2008)。

因此本文将采用错误监控范式，通过词汇错误、句法错误和语义错误的检测，试图探索口译训练是否影响受试者对源语的词汇、句法、语义层面的加工，以进一步检验水平翻译或垂直翻译假设。同时通过测量经历不同口译训练受试者的工作记忆容量，以分离口译训练的效应。

2 研究方法

2.1 被试

被试为60名浙江大学口译专业及非英语专业学生，共分为三组：高级口译学习者20名，初级口译学习者20名，普通双语者20名。

高级口译学习者为口译专业大三及大四学生，平均年龄为21.35岁(SD=0.88)，该组被试均已经接受了三年以上口译训练。初级口译学习者为口译专业一年级学生，平均年龄为20.00岁(SD=0.65)，已经完成了一个学期的口译训练课程。普通双语者为非英语专业但英语成绩优异的学生，平均年龄为24.40岁(SD=1.43)，该组被试从未接受过英语口译训练。

鉴于错误监控任务受到被试阅读水平(Baker & Zimlin,1989)及二语语言水平(Jiang,2004,2007)的影响，本实验所有被试均参加了牛津大学快速定位测试(2004)。按照Geranpayeh(2003)的标准，本实验的三组受试者(高级口译学习者：M=48.25，SD=2.99；初级口译学习者：M=48.50，SD=4.12；普通双语者：M=49.30，SD=2.80)均为高级英语学习者。采用贝叶斯因子分析方法的检验(Rouder,Speckman,Sun,Morey,& Iverson,2009)发现，支持三种学习者无差异假设的可能性是支持有差异假设的5.01倍，即控制了二语语言水平的组间差异。

2.2 实验材料

实验材料为四篇英语文章，平均长度为349字(SD=10.80)。每篇文章经过处理后产生三种类型的错误：词汇错误、句法错误和语义错误。词汇错误包括拼写错误、词汇更换、字母缺失等；句法错误主要为基本语法规则，如主谓一致、时态变换等；语义错误则是通过更改某些词汇，使之与语境不符或无关(具体示例见表1)。为保证受试者对每篇文章主题有正确的理解，语义错误均不会出现在文章的首句中，各类型错误均匀分配在文章中。此外，由于对不平衡双语者而言，检测介词短语错误难度很大(Chodorow,Tetreault,& Han,2007)，因此材料不包括介词短语错误。根据文章长度不同，四篇文章平均出现6次词汇错误、6.5次句法错误及3.5次语义错误。

此外，笔者设计了一份含20道单项选择题(是否题)的问卷，用以检测受试者对四篇文章的整体理解绩效。

2.3 实验程序

每位受试依次进行三项测试：工作记忆容量测试、错误监控测试、阅读理解测试。

工作记忆容量测试：实验采用数字广度测试，测量被试的工作记忆容量。该测试通过软件Digit Span Tester完成，受试者记忆屏幕中出现的数字组合，并在数字组合出现后，输入所记忆的数字，准确回忆的最长随机数字组合数被记录为该受试的工作记忆容量。

错误监控测试：工作记忆容量测试完成后，受试收到错误监控材料，要求受试在任何他们认为错误的地方划线标注，并未告知错误类型信息。

阅读理解测试：完成错误监控任务后，要求受试完成阅读理解问卷，不允许再次翻阅原文材料。

2.4 实验设计

错误监控测试采用3(训练水平：高级口译学习者、初级口译学习者和普通双语者)×3(错误类型：词汇错误、句法错误和语义错误)二因素混合实验设计。其中训练水平为组间变量，错误类型为组内变量。

3 结果与讨论

3.1 口译训练水平与错误监控绩效

在错误监控任务中，我们计算了每位受试检测出各类错误的正确率，如图1。鉴于四篇文章的各类错误的检测正确率数据出现方差不齐性，因此，笔者对所有数据进行了反正弦变换处理。

3(训练水平：高级口译学习者、初级口译学习者和普通双语者)×3(错误类型：词汇错误、句法错误和语义错误)二因素混合方差分析结果显示，训练水平组间主效应显著，F(2,57)=9.16，p<0.001，ηp2=0.24。错误类型主效应显著，F(2,114)=121.39，p<0.001，ηp2=0.68。训练水平与错误类型交互作用显著，F(4,114)=5.68，p<0.001，ηp2=0.17。简单效应分析表明，词汇错误检测，三组受试无显著差异，F(2,57)=0.12，p>0.05，ηp2=0.01；句法错误检测方面，三组受试存在边缘显著差异，F(2,57)=3.12，p=0.05，ηp2=0.10，事后LSD检验表明，高级口译学习者(M=33.85，SD=6.26)句法错误检测正确率显著高于普通双语者(M=27.42，SD=10.53)，p<0.05，高级口译学习者与初级口译学习者之间存在边缘显著差异，p=0.08，初级口译学习者与普通双语者在句法检测上无显著差异，p>0.05；语义错误方面，三组受试存在显著差异，F(2，57)=25.95，p<0.05，ηp2=0.48。事后LSD检验发现，高级口译学习者(M=23.63，SD=8.01)语义错误检测比例显著高于初级口译学习者(M=13.51，SD=6.37)，p<0.05，和普通双语者(M=8.26，SD=6.04)，p<0.05。而初级口译学习者语义错误的检测比例同样显著高于普通双语者，p<0.05。上述分析表明，三组受试在词汇错误检测方面无显著差异；在句法错误检测上，高级口译学习者显著优于其他两组被试，初级口译学习者与普通双语者无显著差异；语义错误检测上，高级口译学习者优于初级学习者和普通双语者，而初级学习者同样优于普通双语者。三组受试不同口译训练水平下错误监控差异见图1。

3.2 训练水平与工作记忆容量

对受试的工作记忆容量进行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显示不同训练水平下各组受试的工作记忆容量存在显著差异，F(2,57)=3.71，p<0.05，ηp2=0.12。事后LSD检验表明，高级口译学习者(9.40±1.73)的工作记忆容量显著高于初级口译学习者(8.20±1.36)及普通双语者(7.90±2.32)，所有p值均小于0.05。初级口译学习者与普通双语者的工作记忆容量没有显著差异，p>0.05。

计算所有受试者(N=60)工作记忆容量与阅读理解绩效的相关，二者存在高相关(r=0.44,p<0.001)。分别计算高级口译学习者、初级口译学习者和普通双语者与阅读理解绩效的相关，结果发现，初级口译者(r=0.29,p=0.21)和普通双语者(r=-0.10,p=0.67)的相关系数并不显著，而高级口译学习者的相关系数(r=0.61,p<0.01)非常显著。说明随着训练水平的提升，工作记忆容量与阅读理解绩效的相关程度呈现增强趋势。

4 讨 论

4.1 口译训练与语言信息加工

本实验以不同口译训练水平的学习者为研究对象，结果显示，高级口译学习者，其句法错误和语义错误检测绩效均显著优于初级口译学习者及普通双语者，而词汇错误检测绩效不存在显著差异。该结果说明口译学习者随着口译训练水平的提升，在语言信息处理和阅读理解上，产生了显著变化，并逐渐发展出比较高效的认知资源分配能力，将更多的认知资源分配至源语的句法和语义分析，提升其绩效，从而支持了水平翻译的理论观点。当源语理解与目的语产生过程并行发生时，由于用于源语理解加工的认知资源受限，因此口译训练会促进对源语信息的加工。

此外，前期研究大多认为，专业译员的语言信息加工能力显著优于口译学习者与普通双语者，而后两者不存在差异(Bajo,Padilla,& Padilla,2000;Christoffels,de Groot,& Waldorp,2003;Yudes,Macizo,& Bajo,2011,2012;Yudes,Macizo,Morales,& Bajo,2013)。Ericson(2000)及Moser-Mercer(2008)指出，实现知识结构及分析策略显著性的飞跃，需要长期的训练和实践经历。然而，本研究中的高级口译学习者只经历了三至四年的口译训练，就表现出专业译员的语言信息加工特征。可见，本科期间的系统口译训练能够显著促进学习者语言信息加工能力的提升。

4.2 工作记忆容量与阅读理解加工

大量的前期研究显示工作记忆在语言理解过程中非常重要(Daneman & Carpenter,1980;Just & Carpenter,1992;Palladino,Cornoldi,de Beni,& Pazzaglia,2001;Oakhill,Hartt,& Samols,2005)。同样在口译研究中，工作记忆亦起着重要作用(Gile,1997)。本研究中，高级口译学习者拥有更大的工作记忆容量，这一结果与前人研究一致(Darò & Fabbro,1994;Bajo,Padilla,& Padilla,2000;Christoffels,de Groot,& Kroll 2006;Morales,Padilla,Gómez-Ariza,& Bajo,2015)，表明口译训练能够显著提升学习者的工作记忆容量，但鉴于初级口译学习者与普通双语者的工作记忆容量并无显著差异，因此要实现工作记忆容量的显著增大，至少需要三到四年的专业训练。

本研究还发现，初级口译者和普通双语者的工作记忆容量与阅读理解绩效之间无显著相关，而高级口译学习者则存在高相关，说明工作记忆与阅读理解绩效之间关联的建立，有赖于系统的口译训练。而该结果，同时也有效地把口译训练从工作记忆容量效应中分离出来，表明只有当训练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工作记忆才能更加有效地发挥其效能。

5 小 结

本文以错误监控和阅读理解绩效为指标，探索了口译训练水平对源语加工进程的影响。结果发现：(1)高级口译学习者在句法错误和语义错误检测绩效上显著优于初级口译学习者和普通双语者，且有更高的整体理解绩效；(2)随着训练水平的提升，工作记忆容量显著增大，且工作记忆与阅读理解绩效的相关也显著增强。本研究的结果说明，系统的口译训练能显著提升口译学习者的源语信息加工能力，为水平翻译观点提供了实验支持。此外，工作记忆与语言理解绩效之间关联的建立，依赖于三至四年系统的口译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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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第21卷第2期，107-115

2015.Vol.21.No.2,107-115

Influence of Formal Training on Interpreting Learners’ Reading Comprehension

LIANG Jun-ying1，MAO Qiu-li1，WANG Yun-qiao2

(1.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58,China； 2.Ernst & Young Huang Ming LLP,Hangzhou Office,Hangzhou 310016,China)

The present study explores the influence of formal training upon interpreting learners’ reading comprehension with the error monitoring task.Three groups of participants are involved:advanced interpreting learners,beginning interpreting learners,non-trained bilinguals.Results show that (1) advanced interpreting learners have better global comprehension and detect significantly more syntactic and semantic errors than both beginning interpreting learners and non-trained bilinguals;(2) The working memory capacity increases with the training length,and the correlation between working memory capacity and reading comprehension reaches the highest for advanced learners.Results support the horizontal view of translation,and also suggest that systematic interpreting training plays a significant role in the connection between working memory and reading comprehension performance.

formal training,error monitoring,working memory,the horizontal view

国家社科基金(10CYY002)；国家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09YJC740065)；浙江省社科项目(08CGWW006YBQ)。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020(2015)-02-0099-08

*通信作者：王云桥，男，安永华明会计师事务所杭州分所，E-mail:59499542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