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不出去的电动车

张玮

陈大发是从金槐村走出去的一名老板。这些年，虽说他在城里安了家，但在心底，他还是一直想着金槐村的山山水水和一草一木。他怕金槐村的父老乡亲把他忘了，总想为村里的乡亲办点事。发钱吧，少了拿不出手，多了吧，他又没那个能力。思来想去，陈大发决定给乡亲们捐一批电动车。现在，农村人骑电动车最普遍了，他送一批电动车回去，村里的乡亲还不知怎么念着他的好呢。

陈大发说干就干。他一次性购买了二十辆电动车，选了一个晴好的日子，高高兴兴地派车运回了村。村支书魏华一听是免费送电动车，也高兴起来，和陈大发一商量，先给村里的低保户一人分了一辆。接下来，该再分给谁呢？

陈大发问：“老憨叔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我可好久没回来了。”魏华咧咧嘴，答道：“不怎么样，他有俩儿子，都还没说上媳妇。唉，也怪老憨叔，两个儿子一个也不放他们出去，还说什么娶不了媳妇就不让他们走。你听听，你不让他们出去打工，他们窝在家里坷垃地里刨食吃，能挣到钱？挣不到钱能给儿子说上媳妇？”

听魏华这么一说，陈大发不由自主道：“这剩余的电动车就给老憨叔一辆吧。”其实，陈大发心里想，即使老憨叔家里不困难，也是应该送他一辆的。为啥？因为想当年，陈大发在村里还没发迹时，老憨叔家里来了客人，总喜欢叫陈大发去作陪，就凭这一点，陈大发就觉得，老憨叔看得起他，对他不薄。陈大发让魏华给老憨叔打电话，叫他无论如何都来领一辆。

就在这时，县里的一位记者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风驰电掣般骑车赶来了。没赶上第一批低保户领电动车的热闹场面，记者很是遗憾。陈大发听说县里的记者也来采访，很是得意。这正合他意，记者到时候在报纸上把他的事迹一宣传，那他可真成名人了！

于是，陈大发兴致勃勃地和记者聊起来。就在这时，老憨叔骑着辆破自行车赶来了。由于魏华给他打电话时，没告诉他来村委会的目的。老憨叔一进村大院，就心急地径直往魏华的办公室走来。一进屋，发现了坐在沙发上的陈大发，老憨叔颇感意外道：“哟，大发什么时候回来了？”魏华立刻告诉他：“这次大发回来，是专门来给咱村做好事的，他给咱村困难户免费送来了一批崭新的电动车。老憨叔，你家情况也不好，我们刚才研究过了，这电动车也免费送给你一辆。”

这时，坐在一旁的记者也插话道：“等会儿你领电动车的时候，我给你们照张相，发表在报纸上，让全县的人都来学习陈老板的义举……”

谁料，听完记者的话，老憨叔并没有表现出人们想象中兴奋的样子。他先是默默地沉思了一下，然后站起来突然说道：“这电动车你们还是送给别人吧，我家里还有一辆哩。”说完，他站起来扭头就走。陈大发赶紧喊道：“老憨叔，这电动车可都是才出厂的，你怎么不要呢？”老憨叔尴尬地一笑道：“大发，叔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这电动车我是真不要……”说完，他扭头就走了，把陈大发搞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老憨叔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趁魏华和村里几个人商量其他人选的时候，陈大发找了个借口走出村委会大院。沿着熟悉的小道，他很快就来到老憨叔的家。一进院，发现老憨叔正坐在屋里喝闷茶。看到陈大发走进来，老憨叔站起来有些尴尬地笑笑：“大发，你怎么又赶来了，不在村委会忙？”陈大发盯着老憨叔说：“老憨叔，我来是想亲自问一问你到底为啥不要电动车。是嫌我买的电动车质量不好、牌子不硬，还是有其他原因？”

老憨叔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又看看陈大发，想了想，这才说：“大侄子，你要是不问，我还真不说哩。实话告诉你吧，我不要你的电动车，不是嫌电动车孬，我是不喜欢你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大动静？”陈大发不明白老憨叔说的啥意思，他呆呆地看着老憨叔，等待着老憨叔的进一步解释。老憨叔也不遮掩了，直截了当地说道：“就是你让记者拍照的仪式呀。你想，这让记者一宣传，你是露脸了，可是你想过没有，我那两个儿子都还没说上媳妇呢，这让全县的人都知道了我家是困难户，他们这辈子还怎么娶媳妇成家……”

听着老憨叔的话，陈大发心里立刻就像堵了一块石头，他还真没去想过这层情况。他一直考虑的是自己如何扬名，如何让那些受捐助的乡亲记着他的好，哪里还考虑这些受捐者的心理感受？陈大发想，是呀，别说是涉及孩子说媳妇的婚姻大事，就是一般家庭，如今谁还愿意戴上贫困的帽子？

从老憨叔家里一出来，陈大发立刻赶回了村委会。他婉言把那位记者打发走了，然后悄悄地对魏华说道：“魏书记，这剩下的电动车，咱再也不要大张旗鼓地分派了，选好了人选后，就让村里派人或者是直接由我一辆辆送到他们家里去吧。”魏华瞪眼道：“那怎么行，你这样做，除了领到车的困难户，咱村的其他人谁还知道你的善举呢。”陈大发笑笑说：“我免费送他们电动车，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事，哪能还让父老乡亲念叨什么好？千万不要扯远了……”魏华疑惑地看了陈大发一眼，无奈地说：“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们就按照你的吩咐办吧。”

待人选都确定下来后，陈大发亲自推着一辆电动车来到老憨叔家里。他对老憨叔说：“老憨叔，这车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还有，我已经考虑过了，也别让你那两个儿子窝在家里刨食了，全跟我到城里去干活吧。我保证让他们在城里能挣上钱，到时候还愁说不上媳妇？”

说到这里，陈大发看了看老憨叔，又补充道：“我仔细想过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送你一百辆电动车，不如让你那两个儿子跟我学到挣钱致富的好手艺……”

听陈大发这么一说，老憨叔终于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发稿编辑/黄素萍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