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妈妈”,别样的风景
2015-02-05廖静
文◎廖静
“妖精妈妈”,别样的风景
文◎廖静
我像抚摸孩子一样抚摸妈妈卷曲的棕发,此时的她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这个红杏出墙、背叛我父亲的女人我本当恨她,可此时的我怎么感觉她那么可怜?她是我的妈妈,她像个妖精,可她更是个普通的女人。
我怀着敌意去了妈妈那儿
14岁那年,父母离婚了,我被判给了妈妈。
判给妈妈不是我情愿的,妈妈常年在外奔波,我是爸爸一手带大的。
妈妈是“妖精”女人,“妖精”,是奶奶对她常挂在嘴边的评论。
妈妈40岁了,可看上去只有30岁,顶着鸡窝式的头发,穿着小吊带的上衣,配着一条低腰裤,脚蹬一双黑网靴,活像电视里走出的模特。是的,她很漂亮也很能干,但是我没有遗传到她的美丽,在她面前我就像只丑小鸭。
所以,我跟妈妈没什么感情,她在外这么多年也极少管我的学习生活,可在离婚时她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法官把我判给她。
最后妈妈赢了,我随她从小县城搬到了乌鲁木齐。
临走前,奶奶抱着我哭:“姗儿,要是那个妖精对你不好,可得想着回来。”
爸爸沉默着,据说是妈妈找了野男人他跟妈妈才离婚的,可爸爸却从没说过妈妈一句坏话。
我是怀着敌意去了妈妈那儿的。
妈妈并没来接我,说是没时间。我找到妈妈的住处,妈妈一见到我,就热情地上来拥抱:“我的姗儿来了。”那身刺鼻的香味让我厌恶地闪到一边,眼前的她又换了新发型,原来的鸡窝式换成了现在的金黄色大波浪假发,脸上五颜六色,短裙短到膝盖以上,越看越不像正经女人。
妈妈在乌市做化妆品生意,原以为她这“大款”会住很高档的房子,没想到她只租了套80平方米的房子,房里堆满化妆品,刺鼻的香味熏得我想吐。
从我见到她起,几乎每隔20分钟,她就能接到个电话——真是个大忙人。
妈妈捏着我的格子裙说:“你爸土,怎么让我花一样的女儿也土?明天妈就给你买几套漂亮衣服,女人嘛,不打扮就不叫女人。”
从来没人夸我“像花一样”,也没人称我为“女人”,妈妈的这番话让14岁的我听来,开始有了别样的期待,虽然表面上我仍然冷冷的,但心里却对她许诺的漂亮衣服无限向往。
妈妈果然信守诺言,给我买了好多新衣服,穿上它们,镜子里的我一下子变了。妈妈叼着烟,欣赏着:“我的女儿就该是这个样子,等你到了20岁,妈领你把嘴唇整整,太厚了。”
妖里妖气的妈妈叼着烟,十足的风尘相,但是,我突然有点儿喜欢上她了。
我在乌市开始读书,那里的教学质量自然要比县城高上一筹,学习节奏很快。我因此也很有压力,好在妈妈从不逼我学习,她一上世纪80年代的高中差等生,向来认为:“数理化不是谋生的基础。”她常忙到半夜才回家,我的学业她只是蜻蜓点水地打听一下。看看我的四周,哪个同学不是因为学习被父母逼得焦头烂额呢?从这点上,我对妖精妈妈的好感又加了一分。
看来妈妈在认真了
来到妈妈这儿没几天,我家就住进了一个叫林刚的男人,他比妈妈小7岁,是个出租车司机,虽然身高一米八,但这个男人却偏爱在妈妈面前撒娇。
爸妈就是因为他才离婚的吧?所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要他一进门,我就摔门进卧室,凭直觉:林刚不是什么好东西,整个一吃软饭的家伙。
林刚也没什么眼色,即使我在家他也一样腻着妈妈,两个人的亲昵常常让我脸红。有时候林刚还会睡在我家,而我也总能在厕所或者客厅遇到赤着上身的他。
有一次我中午洗澡,洗完一出来,就看到光着上身的林刚正坐在客厅,我不知家里突然来人,身上只裹着短短的浴巾,此时妈妈也不在家,我惊叫一声:“你这野男人怎么进来的?”
林刚的脸刷一下变了。
从那之后,林刚再没有在我家过夜,好长一段时间我也没见过他,我问妈妈:“你们分手了?”
妈妈不屑地说:“那个小男人不成器,好吃懒做的,就没对他认真过。”
我上高一之后,有一天,妈妈很晚才回家,身上有浓烈的酒味,她对我说:“姗,你要有后爸了,高兴吗?”
那男人姓章,大妈妈10岁,据说是房地产老板,很有钱。见面后我叫他章伯伯。在他面前,妈妈就像个初恋的少女,嗲得人骨头发酥。章伯伯对我很好,看在他是妈妈最近才结交的男友,不是导致我父母离婚的原凶份上,我接受了他。
妈妈打扮得比以前更妖精了,有时干脆夜不归宿,成天在我面前念叨老章如何如何,看来她在认真了。
感觉水性杨花的妈妈一旦认起真来,突然变得可爱了,这才是好女人、好妈妈的形象。
我恋爱了,对方和我同级不同班,初恋的激情诱惑让我更没心思读书,整天神魂颠倒。
妈妈能恋爱,我也能,我把初恋领进了家。
妈妈突然回来,看到他,惊叫道:“这位是谁?”
我向妈妈坦白,我要和初恋结婚,妈妈并没像别的父母那样暴跳如雷,她笑了:“16岁的恋爱成功率极低,妈也是你这么大初恋的,所以我用经验告诉你:先做好分手的思想准备,还有,女孩儿的保护措施你知道吗?”
妈妈与众不同的开明,反而让我思索起来:我和初恋会有结果吗?
妈妈很快找来我初恋的底细:“那男孩儿不学无术,才17岁就泡过两个女孩儿了,他妈是开报亭的,爸爸下岗工人,喝酒赌博什么都做,这种家教的孩子没什么出息,配不上我花一样的女儿,再过几年,妈给你介绍个好的。”
很奇怪,我这个对妈妈平素不甚亲近的人,偏偏听了她的话,跟初恋自动疏远了。
妈妈真的很有一套,她跟我说话的时候不像是母女,更像是朋友。
妈妈说她一点儿也不精明
妈妈成功“捣”散了我的初恋,可她自己却陷入了情感泥潭,我听到她在电话里跟章伯伯又哭又骂,从断断续续的哭诉里我知道了真相:章伯伯骗了妈妈,他在家乡有妻儿。
妈妈不小心沦为“小三”,她再妖精有什么用呢?依然难把握一份真情。
妈妈一下变了,变得头发零乱、素面朝天,她喝酒后跟我磨叨,说她这是报应,我爸对她很好,可她嫌他老实没情趣;林刚对她也一片真心,她却嫌他没钱没出息,以至于现在成了姓章的小三,但她会等章伯伯离婚的,她相信他爱她。
曾经如此精明的妈妈怎么也被爱情冲晕了头脑?
妈妈说她一点儿也不精明,是个傻瓜蛋,她年轻时挣了点儿钱就被人骗去搞传销,结果赔得精光,后来又挣了点儿钱碰到了林刚,搞到最后和我父亲离异,她给林刚买了车,结果因为是她提出分手,林刚耍赖不肯把车还给她,十几万元就又打了水漂。
妈妈喝得晕乎乎的,倒在我身上哭着睡着了,睡着前她说:“还是女儿好,女儿是妈的小棉袄。”
我像抚摸孩子一样抚摸妈妈卷曲的棕发,此时的她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这个红杏出墙、背叛我父亲的女人我本当恨她,可此时的我怎么感觉她那么可怜?她是我的妈妈,她像个妖精,可她更是个普通的女人。
妈妈傻乎乎地真的要等章伯伯,还打算给他的原配写信。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不能再姑息下去了。
我径直去找了章伯伯,在找他之前,我专门在网上摘抄了些精妙语句,把要说的话写在纸上,背了一遍又一遍。我对章伯伯说:爱一个女人就要给她婚姻,不要把空洞的爱情挂在嘴边,他对不起我母亲,更对不起他的原配,希望他不要再纠缠我母亲,如果真的爱她,就限一个月内离婚。
章伯伯对滔滔不绝、振振有词的我目瞪口呆,平日里的潇洒自如全没了,一个劲儿地跟我说“对不起”、“一定会处理好。”
处理好的结果自然是:他选择退出,回归家庭。
妈妈被甩了,但她一点儿也不怪我,她对我说:“你救了妈妈。”
妈妈明显不如以前“妖精”了,眼角有了皱纹,而越发成熟的我,反而妖娆多姿起来。我抽时间帮她打理店铺,我发现:妈妈其实是个做事井井有条的人,如果不是走了歪路、把心思花在男人身上,也许她会过得很好,也会存下买房的钱。
妈妈看我打理货物,叼起根烟笑了:“后继有人了,有了姗儿,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此时,我己经习惯了妈妈那刺鼻的香味和烟味,剥开那被定义为“风尘味”的味道,其实妈妈是个重感情的女人。
有一天,我无意中在街上遇到了林刚,他依然开着妈妈给他买的车跑出租,我硬着头皮问他是否结了婚,他说没有,还吞吞吐吐地跟我打听起我妈妈的近况。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是否还爱着我妈妈,林刚沉默了,看得出他对我妈妈的感情还是发自真心。
说起来林刚和妈妈其实是被我捣散的,我当初想方设法要除掉这个“眼中钉”,就诬告他如何偷看我洗澡、如何眼神不对劲……情人和女儿之间,妈妈当然选择了我,她不能接受一个关系尴尬的家庭。
我决定为他们牵线搭桥,感情受挫的妈妈需要林刚。
妈妈和林刚复合前,爸爸也再婚了,继母温柔贤良,平常的家庭主妇,和妈妈是两种类型,她和爸爸感情很好,沉浸在幸福中的爸爸开朗了,对妈妈有了包容,他跟我谈起她:“你妈和我当年是经人介绍的,草草就结婚了,其实我们压根不合适,因为你、因为责任名声才勉强在一起,现在好了,我们各就各位,我早就不恨她了,没有感情的人,早分了才好。”
爸爸都原谅了妈妈,我还能有什么不原谅?其实我早就接纳了“妖精妈妈”,毕竟我是她的女儿。
妈妈外表再“妖精”,可她骨子里终究是个普通的母亲和女人。
编稿/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