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另一只眼——地图
2015-02-03宋旭景
宋旭景
20世纪初至1927年是中学历史教科书从产生到初步发展的时期,1927年以后则迎来了一个高潮。这期间出现了相当数量的历史教科书,与封建时代的蒙养读本相比,这些教科书不论在内容、还是体例上都有很大进步,为后来的历史教科书编写奠定了基础。伴随历史教科书的发展,地图作为语言的一种形象的表达载体,也逐渐开始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历史必资图画”
1902年和1904年清政府先后制订“壬寅学制”和“癸卯学制”,根据新学制,中小学都设置历史课程,初等小学堂为“历史”,高等小学堂为“中国历史”,中学先讲中国史,后讲亚洲各国史,再讲欧洲、美洲史,“凡教历史者,注意在发明实事之关系,辨文化之由来,使得省悟强弱兴亡之故,以振发国民之志气。”
1904年由夏曾佑编著,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最新中学教科书中国历史》,开始意识到地图的重要性,“古地在今何处,已注于逐句之下,别附以沿革图以期明白。惟各图限于篇幅,不能甚详,往往有郡无县。惟以今图证之即可了了。”虽然书中并未收地理沿革图等辅助性图解,“历史必资图画,然中国古图画不传。后人所补作者,甲造乙难,迄无定论。是编一概不录”,但地图插图的意识已在蕴育之中。
辛亥革命后,政府实行“壬子学制”,把原来壬寅学制中初等小学5年、高等小学4年、中学5年改成初等小学4年、高等小学3年、中学4年,但历史课程的设置上基本沿袭了1904年的《奏定学堂章程》。这期间,最大的变化是教科书开始配进历史插图、地图、文物和人像,体例上呈现出现代意义的教科书雏形。
1922年,北洋政府以美国学制为蓝本,制定了“壬戌新学制”,即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中等教育实行分科制和选科制。为适应新学制的需要,中学历史课程设置也作了相应的调整,中学历史“编制宜取混合主义,以全世界为纲,而于中国部分,特加详述,使学生对于本国历史,得因比较而益审其在世界史中之地位,似较分授之制为善。”历史教科书地图的绘制水平也有所提高,开始使用多种颜色表明地形、地貌、疆界区域、并划有经纬度。
1922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赵玉森所著《新著本国史》“民族间的混合战争及其同化”一节中的“淝水战前图”即是一例。
粗看此图,要素众多,经纬网、主要的河流、象形的山脉、居民地、图例和图中不同时期国家疆域既用符号区分、又用颜色区分,显得很复杂,不容易懂,而其实这些都是和课文内容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地图中的主要注记在课文中基本上都找得到,依据课文,按图索骥,就不容易糊涂了。
依照今天的历史地图绘制和审查的标准,“河间、汝南、齐、楚”教科书中没有出现,地图中可以不表示,尤其是作为教科书插图;“东海”的位置标注也不对,应该注在海里,渤海、黄海、南海也没有标注;湖泊和海洋采用相同的蓝色,而黄河、长江及其支流却采用黑色;图的岸线也比较大略;“淝水战后图”中主要的岛点,如钓鱼岛、赤尾屿、东沙群岛等具有政治意义的点位都有漏注。整体来说制图仍稍显粗糙、简单。但有了地图,在面对诸多的地名、方位、国家时,已经比没有地图要容易明白的表达方式了。
正如编者赵玉森在例言中所说“研究历史不可没有地图,这书附入历代简明舆图很多。并将历史上涉于美感和学术的图画,斟酌采入,可以增加读者的兴趣。”
“南北朝图”、“宋辽时代图”两图在图幅的选取上,北面取到蒙古、俄罗斯,南面取到东南亚半岛,以让读者有宏观之势,这种总体格局、总体关照的视野是非常值得赞赏的,这也与当时历史教育的要求相一致,“比较益审中国史在世界史中的地位”。教材中有关宋、辽一节内容的标题也是“国际上的纠纷一(宋与辽)”。
地图是配合文字的,文字怎么写,插图就怎么配,文字的格局决定了插图的格局。教材中,蒙古一节的课名是“震动世界的国威”,“……世祖便混一了中国,武功非常的发达,讨日本无功外,外降缅甸、交趾及占城,破爪哇,南洋诸国都前来朝贡。并着从前各处的领土算起来,约得亚洲十中的八九,欧洲十中的四五,版图的广大,要算古今中外所未有。”因此,此节的插图“蒙古全盛时代疆域图”,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是非常强的。
地图绘制逐渐成熟
1927—1936年的中学历史教科书,已经配备了大量历史地图、文物、人物图象、历代兴亡表、帝系表、大事年表等。1929年的《教科图书审查办法》和《教科图书共同标准》,对于与教科书相配的挂图都开始有了具体的规定。
不同教科书的地图插图参差不齐,水平不一。新国民书社出版的金兆梓编著的初中用《新中华本国史》的地图相对就比较眉目清楚,虽然只是黑白图,但是各要素之间的关系都一目了然。这其中,一方面与金兆梓自身就曾是中华书局的教材编辑相关。1922年金兆梓到上海,入中华书局编辑所任文史编辑,编辑《新中学初级本国历史》教科书和《新中学教科书初级本国历史参考书》等。中间到外交部工作一年。1929年,再进中华书局,任教科图书部主任、编辑所副所长,负责编辑中小学、普通师范及南洋中小学的课本,并在抗日战争前,将这些教材逐步出版齐备。图文配合以及美观大方是编辑的基本素养,因此他书中的地图绘制得当与此密不可分。另一方面,可能与其对于地图的认识有关系,“地理本与年代为历史上之二大眼,本书插有地图多幅以便检查,即有因地名不多而不另插图者,亦必注明今地名,以便学者得利用现代地图以准确其对历史事实之观察。”年代是最容易明晰的,既然“地理”与“年代”同为历史的两只眼睛,那么地图自然应该是清晰可辨的。
同为初中教科书,相比之下,上海中学生书局出版的吕思勉《初中教本本国史》中的图就相形见绌了。首先从底图来看,岸线是寥寥几笔,辽东半岛、山东半岛、杭州湾等处的大致形状与实际的出入太大;黄河和长江作为主要的河流,基本是直来直去的,没有体现出走向的变化;第二,从历史要素来看,当时几个国家的区域界离“象形”还差得多。地图示意最基本的是表示区域界、国等人为界线和河流、岸线等原始地物之间的关系,原始地物就不准确,就很难再谈区域界与河流之间的关系了,这样的示意图也就不够准确了。这可能并非全是编者的责任,如今历史教科书中的地图插图都是请专业地图绘制人员绘制,在那时想必也是如此,但出版社找到的绘制人员不够得力,而吕思勉对于地图和文字的配合也没有做过高的要求。吕思勉其实也做过编辑,1919年吕思勉由谢观介绍到上海商务印书馆协助《中国医学词典》之编撰。但与曾多年专注于中小学教材出版的金兆梓相比,在对中学教材的图文配合上可能还是有些差距,毕竟吕思勉本业是做学术研究,不是专注做编辑。
经过了近二三十年的发展,历史教科书中地图的绘制技术逐渐完善,内容也开始比较详细了。对比1922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赵玉森的《新著本国史》和1942年世界书局出版的蔡丐《初中新本国史》中的两汉时期图,虽然前者为彩色,后者为黑白,但就内容取舍、详略得当、清晰程度而言,后者还是要高出不少。
抗战爆发,民族情绪高涨。历史教科书作为意识形态教育的一部分,融入当时当下的民族情感,具有现实关照也是必然的。
由金兆梓编著新国民书社出版的初中用《新中华本国史》附有一张“中国国耻地图”,地图上用各种符号显示了势力范围线、旧有界线、现有界线,以便学生学完这些内容后进行直观地比较和认知,并用各种颜色分别标记了直辖领土、藩属领土,以及俄占领地、英占领地、日占领地、法占领地,并标上数字表示丧失年代,这些都可以帮助学生记住国耻,激发爱国热情。
绘制水平趋近于今
我国设置外国历史课程是从京师同文馆开始的。京师同文馆八年制课程表中规定:第三年“讲各国地理,读各国史略,翻译选编。”当时使用的教材《各国史略》是杨枢和长秀翻译的,它的蓝本是欧美国家的历史教科书。
民国时期,外国史的编者有很多。1935年何炳松编撰的外国史教科书胜过了同一时代的其他外国史教科书,有文物照片、历史场景和事物的想象图、绘画图、示意说明书和地图等,其种类之多,数量之大,设计之丰富。在讲述到具体某一历史时期的历史事件时,他集中采用典型文物或遗址的图片,或用历史场景和事物的绘画想象图,或用地图,使图片与文字的描述有机融合、相得益彰,这样,更有利于学生对历史知识进行深入的理解。
他所编著的教科书里的地图已和2000年之前人教版书里的黑白插图水平无异。大体的轮廓表示西部地中海区域,主要的山脉、大洋、河流标示出注记,次一级的河流只在图上表示而不用注记标明,具体的图例区分希腊人、拉丁人及意大利人、伊达拉里亚人、迦太基人及腓尼基人,图名、图例、地图都在各自相应的区域内。
从清末到抗战胜利,是近代史上政权变化比较频繁的时期,也是中国的第一个转型期,学校教育、学科教材和历史教育在大的时代背景下也不断发生着变化,但同时又遵循着自身属性,不断地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一方面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经验的累积向好,另一方面是同时期的出版竞争导致图书品质向好。历史地图作为历史教科书里的辅助部分,也不例外,经历了一个日臻完善和细化的过程。
(本文作者单位为星球地图出版社教材中心历史编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