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有一个相像的哥哥——《品质》中格斯拉哥哥人物作用探微
2015-01-31田永生
田永生
他为什么有一个相像的哥哥
——《品质》中格斯拉哥哥人物作用探微
田永生
阅读文本时,读者首先聚焦的是主要人物,这无可厚非。因为作者在设计人物时,一般会选取1-2名人物,进行浓墨重彩地刻画与描写,以揭示主旨、深化主题。但同时,我们不能忽视次要人物的存在。因为,有时,对次要人物的安排与设计也是作者匠心独运的体现,也是通向作者内在情感的秘密途径。例如《品质》中格斯拉的哥哥。
作为小说,《品质》中最为光彩夺目的当然是格斯拉本人,他是文题“品质”的主要承受者,是作者高尔斯华绥着力讴歌的对象。而其兄弟,只是作为一种陪衬性存在。但我以为,他哥哥在文中所起的作用是不容小觑的。
在近5000字的小说中,涉及到格斯拉哥哥的字数合计不到200字。如果不仔细阅读,我们会忽略他的存在。为此,在探讨其作用前,我们得先来梳理一下他身上的几件事情:店铺门面上包含的是日耳曼姓氏的“格斯拉兄弟”的招牌;他与弟弟很相像,比弟弟更瘦弱、更苍白;有没有说“我要问问我的兄弟”是我辨别兄弟二人的主要依据;我去店铺看到他弟弟“苍老、消瘦”而误以为是其本人;因失去了一间店铺,他心里老想不开,最后抑郁而死;弟弟唠叨着“我哥哥死了”。通过爬梳,我们发现,格斯拉哥哥身上的事近乎是零碎琐屑,甚至不能粘连成完整的情节。
经过研究,笔者以为,格斯拉哥哥的存在,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作用:
第一、交代格斯拉兄弟的经营方式,具有生产方式转型时期手工业生产的典型性
格斯拉兄弟的店铺招牌是“格斯拉兄弟”。由此说明,该店铺具有合伙性质,属于家族企业。法人代表是格斯拉兄弟二人,兄弟合伙是主要生产组织形式。这种生产方式在当时具有典型性。英国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工业革命的深入发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生巨大变化,传统手工业日渐式微,而机器大生产蒸蒸日上。很多手工业作坊,一则为了保证产品质量,二则为了增强与机器的对抗力量,一般都是家庭成员参与的。有的是夫妻店,有的是父子联营,有的是兄弟合伙。这些都是当时手工作坊的主要经营形式。
从生产方式看,格斯拉兄弟的工厂店,手工业生产者的代表。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只是手工业生产者在时代背景下的缩影。在与机器生产的对抗中,以格斯拉兄弟为代表的手工业者们,在时代潮流中随波沉浮,苦苦挣扎,随时都有被颠覆和吞没的危险。
第二、深化与丰富内涵,使人物形象更为饱满,表现出高贵的品质
文题“品质”是指传统手工业者的品质,主要包含诚实守信、品质至上等。而这些的主要体现者是格斯拉本人。但是,由于有了格斯拉哥哥的出现,这样的品质得到了拓展与深化。
他是品质载体拓展者。兄弟俩有奇怪的特征:相貌酷似。文中提及几次到“我”经常误认了兄弟俩。为什么兄弟俩非常相像呢?“相由心生”,即相貌与内心之间存在某些必然的联系。这一点可以从作者对格斯拉的描写上看出。格斯拉的脸庞很漫画,竟然长得“像皮革制成”,为什么?接着,作者写到皮革的主要特征是“死板板”“僵硬”和“迟钝”,这显然具有隐喻与象征性。因为在文本后半部分,面对时代浪潮,格斯拉表现出来的品格是坚如磐石的笃定。外在的相貌与内在的品质都聚焦一个字:拧。可见,品质与相貌的关系应是“诚于中而形于外”。鉴于这一点,我们可以推断出:兄弟二人外貌相似,那么他们的内在气质与追求应该是一致的。至此,我们可以发现,作者所反映的不是一个人的品质,而是一代人、一个家族在面对社会风云变幻时的坚守与执着。
他也是主人公的衬托者。兄弟俩,一主一次,一宾一客,相映成趣,相得益彰。“这一点我要问问我兄弟”,这不仅是文中“我”辨识他们两人的依据,而且也反映出哥哥对自身的不自信,进而衬托出弟弟的主心骨地位:他是靴子质量主要的把关者。哥哥最后抑郁而死,但从弟弟的介绍中我们可以得出,哥哥最为关心的是“两间店铺”,而面对萧条与窘境,弟弟说出了一句“这是一张美丽的皮革”,“店铺”与“皮革”的纠葛,实际是现实与梦想的冲突,是利与义的取舍。哥哥的平凡与朴素,衬托出弟弟的非凡与崇高。
他还是弟弟优秀品质的考验者。在人物关系的安排上,笔者以为,作者是有隐喻的。哥哥与弟弟的关系,是未来与现在的关系,即哥哥的现在就是弟弟的未来,现在的窘境就是未来悲剧命运的可视化。换言之,格斯拉的英雄主义就在于:无视自身发展路途上的可能,依然有着“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拗。通过哥哥的现状,作者似乎在提醒着格斯拉:你如果再坚持,哥哥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然而,格斯无视于此,依然固执前行。在此,哥哥的存在就是弟弟优秀品质的试金石。文中起码有三处,通过哥哥窘境与悲剧的兆示,进而来考验出格斯拉品质的韧性与强度。首先是容颜的考验。兄弟二人虽然面目相像,但是哥哥的脸长得“超前”,“显得更瘦弱、更苍白”,对此,格斯拉毫不在乎,果不其然,几年后“我”再去看格斯拉时,格斯拉“多么苍老,多么消瘦”,长出哥哥曾经的模样,以致“我”误以为是他哥哥。第二是店铺丧失的考验。“另一间店铺”失去后,哥哥信念倒塌,积郁寡欢。对此,格斯拉的评价是“他心里老是想不开”,如此客观与冷静的评价,背后包含的是“我想开了,不就是一间店铺嘛”,如此豁达与通透。不管是自我安慰还是境界高远,都表明格斯拉已经超越了利益这一层面。最后,也是最大的超越——超越生死。格斯拉哥哥的去世,丝毫没有引起弟弟一丁点改变,根据“英国年轻人”的介绍,我们可以得知:他想把店铺撑下去;但是除了自己以外,他不让任何人碰他的靴子。在他心目中,店铺超过生命,品质超过一切。这就增加了品质的硬度与重量。
第三、“节外生枝”的安排,让情节在推进中侧生意外,不断激发读者阅读期待,并引导思考走向深入
作为叙述性文体,要避免由平铺直叙,努力兴生波澜,以跳出阅读预设,激发阅读期待。文本中,正因为格斯拉哥哥的出现,才使得文本在“温和的叙述”中出现了“浪花朵朵”。
第5小节。作者刻画出了格斯拉的执拗。文本本该结束,作者却宕开一笔,将其哥哥安排进入读者的视线,给人以出人意料之感。更让人出人意料的是,兄弟二人面容酷似。此处额外的添加,超出了读者的阅读期待。但又在情理之中,因为前面作者已有暗示,这间店铺名是“格斯拉兄弟”。此处的情节“拐弯”,既照应了前文,同时又逼着读者在思考:兄弟二人酷似的用意是什么?
第40小节。两年后,我再去他们店铺时。我看到的是“多么沧桑与消瘦”的脸庞,误以为是他哥哥,其实是他本人。按理,作者在此处只要直接写是他弟弟即可。但“我”的误认却是大有文章。此处波澜,作用有三:暗扣前文一句话“他哥哥更瘦弱、更苍白”;以认识的误差衬托出格斯拉面目变化之大,为下文的悲剧命运埋下伏笔;第三,作者在此似乎再次提醒读者,“哥哥”的“此在”就是“弟弟”的“彼在”。这是一种命运,一种镶嵌在骨髓里的遗传,无法更改与逆转。
第51节。弟弟很很突然地说了一句:“我哥哥死了,我告诉你了吗?”哥哥的死,成为兄弟唠叨的主题。这时,主人公苍老得近乎失忆和内心充满倾诉的渴求,不经意的唠叨,是悲剧的征兆。
第四、共同奏响人生的挽歌,深刻揭示小说主旨,增强小说的悲剧意味
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传统的手工业生产在对抗中每况愈下。在文中第一小节,作者已经有暗示:格斯拉兄弟的店铺的“这条街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在那时,它却是坐落在伦敦西区的一条新式街道。”时代发展如飓风浪涛,传统手工业朝不保夕,作者已经在开头定下悲剧的情感基调。
格斯拉兄弟的出现,使得悲剧的意味更为浓厚,收到了“倍增其悲”的艺术效果。具体表现有两方面:
第一层是,格斯拉兄弟的死,暗示了一代人、甚至是一个家族的衰败与没落。如果文只出现格斯拉兄弟,那小说主题的落点只是个人英雄主义、硬汉精神的悲歌。但是,由于格斯拉兄弟的参入,文章主题的表现领域得到拓展。
第二层,增强悲剧的深刻性。悲剧一般产生于社会矛盾的冲突,而经常以代表真、善等美好的一方的失败、毁灭为结局。笔者以为,悲剧的深刻性不能仅仅停留在结局上,还应体现在过程中:面对困境选择抗争与拼搏。因为,只有在抗争中的悲剧主人公才是真正的英雄。正如前文分析,格斯拉兄弟二人,形成前后的生命序列,哥哥的命运是弟弟的预设。格斯拉通过从哥哥的身上,看出来:如此坚持,必定重蹈覆辙。哥哥的死是对弟弟善意与婉转的提醒。但是,面对此,弟弟显然显得很淡定。哥哥的变故,并且能够改变弟弟生活方式,他依然是“老坐在那里,只管做呀做呀”。格斯拉坚持自己的“靴子梦”,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他是用生命在书写品质,用精神挣脱形体拘役。格斯拉最后的死亡,实际上是一种重生,是一种形而上的永固与传递。作者正是巧妙安排格斯拉兄弟这一角色,让格斯拉的悲剧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江苏泰兴市第一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