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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弗兰纳里·奥康纳短篇小说中的欺诈者形象

2015-01-31黄冬群

漳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奥康纳欺诈秩序

黄冬群

(漳州职业技术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论弗兰纳里·奥康纳短篇小说中的欺诈者形象

黄冬群

(漳州职业技术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采用原型理论,聚焦奥康纳短篇小说中的欺诈者形象,关注这些形象的双重使命——对秩序的破坏和重建。欺诈者对秩序、界限、所有权的践踏迫使被欺诈者重新审视周围的现实,使人们的精神世界获得再生。而旧秩序的动摇也隐含了另一种秩序的可能,为新思路、新信仰的到来做了必不可少的铺垫。

原型理论;欺诈者;破坏;重建

国内外评论界对弗兰纳里·奥康纳的作品的理解一直局限在传统的模式之中,强调其作品中浓烈的地方色彩和宗教笔触,对其作品的关注也是侧重于文本的现实意义、讽刺手法、怪诞意识、突如其来的暴力、畸形人性像的塑造等等。拟采用原型理论,聚焦奥康纳短篇小说中的欺诈者形象,关注这些形象的双重身份——混乱的制造者和秩序的赎救者。透过她那冷酷绝望的在逃犯、丑怪癫狂的女大学生、狡诈猥亵的圣经推销商,我们看到奥康纳以她这一幅幅骇人的巨形图像,震撼、逼视着作品内外的盲者 ,以揭示那基于信仰的存在与意义。“对我而言,生存意义的中心在于基督对我们的救赎,我所看到的世界都是从这个角度来看的。”[1]

一、“欺诈者”的定义

根据列维斯·海德的定义,“在神话世界里,欺诈者原型又称捣蛋鬼原型,撒谎,偷窃,变形,玩文字游戏,是现存秩序的破坏者和颠覆者。”[2]但破坏不是他的唯一使命。他的破坏力打破了人类自以为是的骄傲、自得、正统和自我的窄墙,让外头冷冽的空气得以侵入,逼迫沉浸在错误幻觉中的人们清醒过来,重新审视周遭的环境,重新定位自身。没有破坏,也就没有精神的拯救,社会的再生。所以说,破坏和颠覆只是欺诈者的一面,在破坏中孕育着创造,在颠覆中包含着重生,他的肆意妄为暗示了建立一个社会学意义上或形而上学意义上的新秩序的可能。 “欺诈者既是创造者又是破坏者,既是肯定者又是否定者,既欺骗他人,又总是被自己所骗。他既不知善也不知恶,却对善恶负起责任。他既没有道德价值,又缺乏社会价值……但通过他的行为,一切价值由此而生。”[3]

二、破坏与重建的矛盾统一

欺诈者位于两大世界的交界处,穿行在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有序世界和无序世界,世俗世界和神性世界之间。在这一界面上,已知被质疑,有序被颠覆,世俗被鞭笞。失去了虚假的礼仪、地位、学问、装饰,剥去了扭曲的外装,明澈的真实开始显现,真正的自我开始复苏。真正的秩序在破坏中成型,信仰在幻灭中重生。奥康纳小说的高潮总是破灭和启示的结合体,不管是《善良的乡下人》中哈而甲让人啼笑皆非的因果报应,还是《好人难寻》中老奶奶临死前的瞥见天光,都完成了欺诈者的双重使命——破坏和重建。欺诈者既制造了欺骗的迷雾,又剖开了覆盖心灵的老茧。从此意义上说,欺诈者是个“魔术师”, “迷惑了周遭世界,又在这一世界祛魅”。[4]

(一)背弃稳定秩序的流浪者特征

欺诈者最突出的特征是居无定所,到处流浪。作为一个旅行者, 他是不确定因素的化身,一个十字路口的徘徊者,一个总是在路上的人。欺诈者“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总是在边界处,边缘之地持续穿梭”,是个名副其实的“边界人物”。[5]在奥康纳的小说中,欺诈者露面多在白日和黑暗交接的傍晚时分或不确定的“夹在中间”的时段。他的身影总是出现在柱廊前或门槛前或私有房产的边界处,不受界限、种类、等级的限制和束缚。流浪不仅仅是叙述中简单的组织因素,它本身就意味着对稳定的背弃,对破坏的拥护。威廉·海德把欺诈者称为“‘外’人,法律之外,土地之外,界限之外,秩序之外”。[6]起伏不定,无法统驭的漂泊者将不可预料的因素注进了抗拒变化的结构之中,给舒服地匍匐在稳定坚固的光圈幻觉中的人们吹去了一阵阵冷风。《你拯救的可能就是你的生命》中的汤姆·谢夫特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流浪者,变数和混乱的代言人。他首次出场就是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陌生人,风尘仆仆从小路的那端来到克莱特宅地。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浪者,名字也好,身份也好,地域也好,充满了不确定性: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狡猾的神色。他说:“夫人,这年头,人们是不择手段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以告诉您我叫汤姆·特·谢夫特,我来自田纳西的塔瓦特,可你在这之前从来没见过我:您怎么知道我不是在撒谎?夫人,您又怎么确定我就不是来自乔治亚州新勒百力的阿伦·斯巴克斯,或来自阿拉巴马的鲁西?您怎么能肯定我不是汤普森·布莱特,从密西西比州的图拉法拉斯来呢?”“我对你一无所知。”老妇人苦恼地喃喃道。[7]146-147谢夫特的一席话动摇了人们想当然认为的真实、身份和判断的牢固基石,使矗立于基石之上的社会价值大厦不再坚不可摧。故事的结尾,这个流浪汉重新踏上了他不可知的旅程,朝着远方驶去。他是正统社会的闯入者,这个令人无法预料的撒谎者使真实的概念变得疑云重重。确定性的一切被置于怀疑的透镜之下,渐渐支离破碎,不可知的色彩逐渐加浓,慢慢笼罩小说中的世界。身份的不确定同样体现在《好人难寻》中的不合时宜的人身上。“我在唱诗班里唱过一阵子,”不合时宜的人说,“我什么都干过。服过兵役,陆军啦、海军啦,国内国外都驻扎过,结过两次婚,在殡仪馆里当过差,铁路上干过一阵子。此外,种过庄稼,遇到过龙卷风,还见过一个男人活活被烧死。……我还见过一个女人让人鞭打呐!”他说。[7]129-130不合时宜的人是从联邦监狱里逃出来,所处的界面正是混乱和法制的交界处。他的窜逃不仅摇晃了主流社会的自以为是,也刺激了僵化狭隘的众多规则,打开被奉为准条的规范的裂口,使之再次被神秘的不确定的迷雾所笼罩。

(二)欺诈者对现有秩序的破坏

奥康纳小说里的世界是个社会体制逐渐僵化或精神秩序日趋模式化的世界。小说的人物们遵循世俗的道德标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盲目奔突。他们生活在对自我和周围世界的某种幻象中,自以为是,常以教导者、审判者,乃至以救世者自居,独不见自己的自私、虚伪、愚盲和脆弱。这些人在自我、拥有、秩序的幻觉中混混沌沌地活着,现实中的变迁已不能触动他们那不敏感的特质。只有通过各种形式的破坏:或血腥惨烈的毁灭,或怪异离奇的遭遇,或突如其来的难堪和窘迫,才能迫使这些人正视自己与周遭世界赤裸的真实。

《好人难寻》中的老奶奶执着于物质的表面来确认她的身份和地位。她惋惜当年没有嫁给蒂加登先生,因为“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绅士,‘可口可乐’汽水刚创牌子,他就买下它的不少股票。前几年他才归西,死的时候是个大富佬”[5]120,她为了到古老的种植园重温旧梦而编织的谎言是房子秘密的夹板墙里藏着银器。她所珍惜的这些浮浅物件实质上是缺乏意义的,也无一例外地失去了。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她绝望地叫道:“我可以把我带的钱都给你。”[7]132,而不合时宜的人的回答,“从来也没听说过死尸赏小费给抬棺材的人的”[7]132,冷酷地诠释了物质价值的虚无。

同样,《善良的乡下人》中的装着一条木肢的瘸腿女哲学博士哈尔甲因为拥有学位而变得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像火神赫尔嘎那样外丑内美,除了笃信虚无什么都不信。但这种存在主义的自我意识在欺诈者的把戏前支离破碎。圣经推销员骗得女博士的信任和温存后,偷走了她的木腿,丰富了他的收藏,便撇下她一人在阁楼上,扬长而去。假腿、玻璃眼和他旅行中获得的其他纪念品一样对他而言都是无用的战利品,一旦被他获得就失去了价值。

但恰恰在揭露这些物件的无意义当中,偷窃的真正意义得以显现。这些偷窃和剥夺行为都不是简单的占有,更重要的是对现存财产和价值秩序的反驳和纠正。庞特在干草棚里取下哈尔甲的眼镜,放入自己的口袋里使她几乎处于瞎子的境地,熟悉的世界成了充斥着蓝绿条纹的倒转天地,地面误被当作水面。那代表她狂傲僵死的内心,象征她对现实故意麻木不仁的木腿被卸下了。在束之高阁的无倚无助中,她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无能,看到自以为能抵挡美丽、抵挡欢乐、抵挡神圣、抵挡男人的内心的脆弱和饥渴。在故事的最后,我们看到孤单无力的女博士终于坐到了阳光里,纵然那是飞扬着尘埃的阳光。阳光暴露了谷仓内的灰尘,也暴露了荡满她内心、障蔽她眼目的虚无主义的经年积尘。与骗子庞特的经历之后,她在震惊之余死一般的沉静中,不得不面对真实。庞特所拿走的不仅是她的假肢,同时也拿走了她一直沉陷其中的虚假自我,从而也催生了新的自我的可能。

(三)破坏中新秩序的产生

《好人难寻》中的老奶奶奇迹般的获救,她在死前瞬间的醒悟,对真正价值的领会是以她肉体生命的结束为代价的,而后者实质上也是易逝的外在的物体,肉体的消亡换来的是精神的获救,外在载体的失去同时意味着内在价值的获得。“老祖母半倚半卧地蜷在血泊中,两腿交叉,像个孩子,面带微笑,向上仰着,对着那片无云的天。”[7]133她当胸挨了三枪,倒在血泊中,惨不忍睹,但奥康纳却在这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使用了抒情笔调,让一直生活在虚饰矫情中的老妇在死中第一次显出她的纯真与明澈。

这大概就是德国当代神学家E.云格尔所说的:“生者在死中才首次完全回归自我。作为认识对象,死是使认识本身升华的一个事件。它预先投下的不是阴影,而是它的光明。”[8]至此,所有和非所有,得到和失去已经难复人们通常认为的泾渭分明。可以说不合时宜者对生命个体残暴的摧毁,对生命意义同样暴戾的追寻宛如一道强光生活在陈词滥调的世界中,从不停下来思考究察的老祖母面前,逼迫她对自我、对作为自我装点的传统、宗教不得不进行一次重新的省察。在面对不合时宜者那因无法脱离现存的自我而痛苦得扭曲的脸,因质询生命意义不得而歇斯底里的声音时,老祖母的脑海出现了片刻清晰。她突然撩开自我的重重障蔽,第一次将关注怜惜的目光转向了他人,她看到了眼前这个逃犯四处逃命的孤苦,看到了他弃恶不能、从善更不能的可怜;她也看到此时孑然一身的自己无非与他同属一类,同样堕落,同样孤苦,同样对生命、信仰毫无把握,同样需要确定:“耶稣是否使死人复活?”于是她突然感到他们之间有一种血脉相连的关系,她甚至伸出手触摸他,称他是“我亲生的孩子。”[7]133不合时宜者的破坏力使老祖母昏瞎的眼、愚钝的心终得瞥见一线天光。

但这里的暴力和破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肉体暴力,而更趋向于形而上意义上的颠覆。欺诈者神话的核心是偷窃,是对拥有和失去两大概念的重新审视。欺诈者的偷窃行为意味着某种拥有的丧失,但这一失去也暴露了所谓财产、所有权和界限的观念的人为性和武断性,从而隐含了另一种选择的产生。财产和偷窃观念的形成取决于一系列有关世界是如何划分的假想,是人为判断的产物。传说和神话中欺诈者的偷窃是复杂的行为,不仅仅是对某物体的占据,还是对约定俗成的差异和世俗归类的挑战和解构,从而提供了其他的可能性。小说中的欺诈者瓦解了其他人物所奉行的所有和非所有的信条,模糊了所有权的界线。偷窃和资产的流失既是字面含义上又是象征层面上,两重意义的交替是对体制的必要的破坏,迫使人重新考虑财产、所有权、价值等概念。制造无序就是他的使命,倒转是他的武器。欺诈者对秩序、界限、所有权的践踏也隐含了另一种秩序的产生。

高弗兰纳里·奥康纳时代的南方正处在历史的十字路口,经历着深刻的社会变革,南方人对自己的原有身份产生了日渐强烈的不确定感和质疑。一边是倍受推崇却在现实面前分崩离析的传统南方理想;另一边是汹涌而来,将所有人席卷而入的南方现实。现实与家园理想不可避免的对立冲突使得南方人直面旧世界的土崩瓦解,传统价值观的沦丧,又无法接受新的价值理念。南方人饱受异化感和边缘感的折磨。如奥康纳所言,“在今天的南方,没有什么可以被理所当然地接受,我们的身份模糊不清,被疑惑的迷雾所笼罩”。[9]处在这样的精神断裂带中,奥康纳认为作家的任务就是挑战读者,给陷入抽象化泥沼而日趋苍白的宗教重新注入血液,使人们的精神世界获得再生。她努力打破既存的僵化的秩序,为启示的发生提供了空间。与欺诈者一样,旧秩序的动摇为新思路、新信仰的到来做了必不可少的铺垫。与她笔下的欺诈者一样,奥康纳也处于两大世界的交界处,穿行在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有序世界和无序世界,世俗世界和神性世界之间,探寻边界的含义,创造了无序中的有序。

[1]O'Connor,Flannery.——“On Her Own Work,”Mystery and Manner[M].New York:Farrar,Straus and Giroux,1969: 66.

[2]Hyde,Lewis.Trickster Makes This World:Mischief,Myth,and Ar[M].New York:Farrar,Strauss and Giroux,1998:60.

[3]Doty,William G."A Lifetime of Trouble-Making:Hermes as Trickster."[C].Mythical Trickster Figures:Contours, Contexts,and Criticism.Eds.William J.Hynes and William G.Doty.Tuscaloosa:U of Alabama P,1993:46-65.

[4]Hyde,William.Modern Critical Views:Flannery O'Connor[M].Dhelsea House Publishers,1986:93.

[5]O'Connor,Flannery.The Complete Stories of Flannery O'Connor[M].New York:Farrar,Strauss and Giroux,1990.

[6]Hynes,William J."Mapp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 Mythic Tricksters:A Heuristic Guide."[C].Mythical Trickster Figures:Contours,Contexts,and Criticism.Eds.William J.Hynes and William G.Doty.Tuscaloosa:U of Alabama P, 1993:33-45.

[7]Johansen,Ruthann Knechel.The Narrative Secret of Flannery O'Connor:The Trickster as Interpreter[M].Tuscaloosa:U of Alabama P,1994:227.

[8]E.云格尔.死论[M],林克译.上海: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1995:16.

[9]O'Connor,Flannery.Collected Work[M].New York:Library Classics of the United States,1988.

(责任编辑:黄文丽)

Conflicting Unity of Deconstruction and Destruction——An Analysis of the Images of Trick-masters in Flannery O’Connor’s Fictions

HUANG Dong–qun
(Zhang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Zhangzhou,Fujian,363000,China)

By adopting the archetypal theory,the present paper focuses on the images of trick-masters in Flannery O’Connor’s short fictions and examines their dual responsibilities,namely,the destru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of the order.While subverting and denigrating existing orders,trick-masters paradoxically allows for a creative reanimation and restoration of social and metaphysical order.

the archetypal theory;trick-master;the destruction;reconstruction

I106

A

1673-1417(2015)01-0037-04

10.13908/j.cnki.issn1673-1417.2015.01.0007

2014-09-07

黄冬群(1982—),女,福建莆田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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