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X有多X”构式试析①
2015-01-30胡德明
胡德明,毕 晋
(浙江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与教育学院,浙江金华321004)
“要多X有多X”构式试析①
胡德明,毕 晋
(浙江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与教育学院,浙江金华321004)
“要多X有多X”构式是现代汉语口语的常用表达式,主要用于评价某一性状的程度达到了极限。该构式中“要”是助动词,且其意义发生淡化,意为“设想”;“有”表性质、数量达到某种程度,用于比拟;“多”为增强“X”程度的程度副词。“X”的语义特征为[+程度差异]、[+口语化]。该构式的演变过程为:要NP,(就)有NP→要什么有什么→要多X有多X,演变的动因是隐喻,演变的机制是类推。
构式;语块;语义特征;隐喻;类推
“要多X有多X”构式是一个由表假设关系的复句紧缩而成的紧缩句,该构式是现代汉语口语中常见的表达式,主要用于评价某一性状的程度达到了极限。例如:
(1)“这是一个大户人家,要多大有多大,这是英国王室……”(《话说天下事》2008年7月1日)②本文语料主要来自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语料库和中国传媒大学语料库;少数来自网络检索以及笔者在日常生活中的搜集。如未注明出处,均为网络检索语料或笔者搜集语料。
(2)“有人把十年前克林顿的那点烂事又给端出来了,重新整理成册,公之于众,而且要多色情有多色情……”(《话说天下事》2008年3月21日)
(3)“靴子他妈,”四爷要多气有多气,“我也整个儿一母猪眼,他不会鼓捣你还不懂……”(魏润身《挠攘》)
吕叔湘[1]最早提及该格式,他把该格式归为连锁句的一种。蔡丽[2]、吕文杰[3]均将该格式归为表高程度的框式结构。陈侃[4]将该格式归为表示高量级程度的假设句。以上研究均只涉及该构式,未对其做专题研究。
王春东[5]最早对“要多a有多a”格式进行专题研究,许璇[6]对“要多A有多A”构式进行分析。主要得出如下结论:
1.该构式的变项“X”多为形容词,有少量述宾短语也能进入该构式。许璇进一步指出“X”为性质形容词、双音节居多、多表贬义等[6]。
2.该构式带有说话人的主观感情色彩。许璇将构式义概括为:说话者主观认为某个主体的某一性状程度量极其高[6]。
3.王春东还对该构式的修辞效果进行分析,指出该构式可以化模糊为清晰,化抽象为形象,经济而高明,简洁而神奇[5]。
目前的研究也存在一些问题:1.前人研究的重点是“X”,忽视了该构式的其他构成成分;2.对“X”的分类也并不全面,“X”有什么样的语义特征?3.该构式的发展演变过程是怎么样的?发生演变的动因与机制是什么?
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主要从构式语块、“X”的性质及语义特征、构式演变等角度对该构式进行深入考察。
一、“要”
借鉴构式语法理论,结合汉语句式研究的实际,陆俭明[7]近年来提出了“构式―语块”的研究思路。所谓“语块”,即结构中的句法语义单元,是人类信息处理的实际运用单位,也是构式的构成单元。
从形式上看,构式“要多X有多X”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不可变的形式,即“要”、“有”、“多”;另一部分是可变的、可替换的“X”。这部分主要对“要”进行分析,下一部分主要对“有”和“多”进行分析。
(一)关于“要”的词性
《现代汉语八百词》中,“要”主要有一般动词、助动词、连词等几个词性[8]P591-593。作为动词的“要”主要有希望得到、向别人索取、请求、需要等四个意思。当“要”的意思为希望得到和向别人索取时,其后可带名词宾语;当“要”的意思为请求和需要时,其后必带兼语。用于该构式中的“要”,其后是“多X”,不符合“要”作为动词时的形式或意义特征,故“要”不是动词。
蔡丽[2]、陈侃[4]等都将该构式归为假设句。这容易给人一种错觉,即“要”就是假设连词。需要指出的是,尽管该构式表假设关系,但“要”并没有虚化为表假设的连词。《现代汉语八百词》指出,表假设的连词“要”意义为如果,用法同“要是”。我们用“要是”替换例(1)“要多大有多大”中的“要”,得到“*要是多大有多大”,该式不成立。此外,表假设的连词通常可省略,省略“要”后得到的“*多大有多大”也不成立。故“要”不是连词。
再来看助动词。从形式上来看,该构式中的“要”后是一个“多X”结构,此结构主要用于描述某一性状,符合助动词的用法。我们把助动词的意义带入该构式的部分例子进行检测。例如:
(4)王炳灿说:“我试了。要想白,多垫两层细箩,多磨几遍,要多白有多白。”(李佩甫《羊的门》)
(5)连响铃也忍不住说:“多好的闺女,啊哟俺这闺女小嘴窝窝着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张炜《柏慧》)
例(4)中,说话人叙述他采取措施使磨的东西达到白的效果,最后达到的效果是,想要它白到极限都可以。例(5)中,说话人赞扬小女孩的小嘴好看,想要小嘴好看到极限都可以。上述例中的“要”都可以解释为表主观愿望的能愿动词,意为“想要”。
但是通过对语料的进一步验证,我们发现有一部分例句中的“要”并不能用“想要”来解释。例如:
(6)一对又圆又尖的小老鼠眼,在他那胖乎乎的大圆脸上一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冯志《敌后武工队》)
(7)河茵也不懂事,来就来吧,捎上个老美,掺在一堆,又不懂中文,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小楂《客中客》)
例(6)中的说话人不可能想要难看到极限,例(7)中的说话人也不可能想要别扭到极限。
助动词的词性已经确定,但“要”的意义并不能全部用我们熟知的“想要”解释,我们认为这与“X”的感情色彩有关。许璇对“X”的感情色彩进行统计[6],中性词占0.03%,贬义词占57.2%,褒义词占39.5%。“X”是褒义词时,可以用“想要”解释,例如好看、踏实、舒服等;“X”是中性词或贬义词却不能用“想要”解释,例如难看、别扭、恶心等。那么用在中性词或贬义词前的“要”该怎么解释?我们可以从“要”的语法化这一角度进行分析。
(二)“要”的进一步语法化
马贝加[9]和古川裕[10]等从不同角度对“要”的语法化进行了深入研究。目前公认的演变途径为:动词→助动词→连词。但在具体的语境中,“要”的某个词性的语义会出现新的演变,即发生进一步的语法化。具体到该构式中的“要”,由于“X”的感情色彩的变化,“要”的意义随之发生变化。
“要多X有多X”构式主要用于描述某一性状,性状有褒贬之分,一旦构式形成,不光褒义词可以进入构式,贬义词也可以进入构式。“想要”是作为助动词的“要”所为人熟知的意义,“X”为褒义词时,可以用来解释。而“X”为贬义词时,“要”的意义必须进行调整。此时的“要”发生了进一步的语法化,可以概括为“设想”或“想到”,这个意义是由“想要”发展而来,不过发生了虚化。
我们把“设想”分别带入“X”为贬义词和褒义词的构式之中,发现都可以解释。例如:
(8)又是吹口哨,又是起哄,还做那种特下流的手势,要多无耻有多无耻(《话说天下事》2008年4月4日)
(9)说她本人长得跟杂志里头的模特一样,要多好看有多好看,风情万种。(《话说天下事》2008年3月25日)
例(8)中的说话人对别人的行为进行描述,即设想他无耻到极限都可以。“要”只能解释为“设想”。例(9)中的“要”既可以解释为“想要”,也可以解释为“设想”。同样是用来解释褒义词,“设想”与“想要”相比,语义发生了淡化。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得出结论:“要多X有多X”构式中的“要”是助动词,意义为“设想”。
二、“有”和“多”
(一)“有”
《现代汉语八百词》总结了动词“有”的三种语义模式:表示领有、具有;表示存在;表示性质、数量达到某种程度[8]P630-631。当“有”表示领有和具有时,“有”有“体”的变化,一般可以带“了、过”,有时也可带“着”,并且“有”后常带名词。以上形式或意义特征与该构式中的“有”不符。当“有”表示存在时,句首限于用时间词语或处所词语,“有”后面为存在的主体,有时可提到“有”前。以上形式或意义特征也与该构式中的“有”不符。
当“有”表示性质、数量达到某种程度时,用于比拟,句子格式一般为:有+比拟对象+形容词。①《八百词》等将这样用的“有”字句归纳为表示“比较”,本文认为“比拟”似更为恰当。因为大多数此类句子形容词前面的成分都是单纯用来帮助“拟测”程度的,如“压力有山大”“这棵树有三层楼那么高”,拿山来拟测压力大的程度,不单纯的拿山与压力相比。意思是:某物的性质、数量达到了比拟对象所表示的程度。如:“他有你高了。”“那棵树有碗口粗。”意即他的身体高度达到了你身体高的程度。有时在比拟对象后面加上“那么”或“这么”强调特定的程度。“要多X有多X”构式中“有”也具有上述“有”的形式和意义特征,所不同的是该构式中的比拟对象是由上文的“要多X”表示的:
(10)而且那盆水是要多脏有多脏,比洗脚水还脏呢。(《话说天下事》2008年10月17日)
例(10)中,“要多脏”是设想或者能想到有一个脏到极限的标准,是说话人的心理预期;“有多脏”则是对那盆水脏的程度进行估量,评价其脏的程度达到了说话人的心理预期,即达到了极限程度。用于该构式中的“有”表示性质达到某种程度。
(二)“多”
《现代汉语八百词》中,“多”主要有形容词、动词、数词、副词等几个词性[8]P186-187。我们认为用于该构式中的“多”属于副词。又由于该构式中的“多”表示“X”的程度,所以我们把“多”字进一步定义为程度副词。《现代汉语八百词》指出:“多”表示程度很高,含夸张和强烈的感情色彩。此描述与该构式吻合。杜道流[11]则指出,“多么”含有“程度极高、没有限度、不可计量”这样的语法意义。另据王寅[12]介绍,副词有分级性与非分级性之分,前者是评价事体等级性量度的词语,大致包括三个等级:“增强语”、“减弱语”、“负端语”。笔者认为用于该构式的“多”字属于“增强语”。“多”用于增强“X”的程度。
三、“X”的性质及其语义特征
(一)“X”的性质
王春东[5]、许璇[6]均指出能进入该构式的“X”多为形容词,有少量述宾短语能进入该构式。但从笔者搜集的语料来看,有少量心理活动动词和名词也能进入该构式。如例(2)和例(3)。再例如:
(11)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知不知道刚才我们是要多担心有多担心,要多着急有多着急。
(12)坐了半个多钟头,他双手搭肩要多绅士有多绅士:“算账。”(魏润身《挠攘》)
我们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X”的性质进行分类。第一类为形容词,占绝大多数;第二类为动词或动词短语,占少数,主要为心理活动动词和述宾短语;第三类为名词,也占少数,目前也仅有“男人”、“淑女”、“现代”等几个词能进入该构式。根据认知语言学的典型范畴理论,形容词是“X”的典型成员,动词(短语)和名词则是非典型成员。
(二)“X”的语义特征
1.关于形容词
许璇[6]指出能进入该构式的形容词是性质形容词。但我们发现“错”、“平行”和“上”等部分性质形容词并不能进入该构式,因此我们需要对进入该构式中的形容词进行深入分析,并找出其语义特征。
石毓智[13]把数学中“量”的概念引入语言学研究,并依据形容词的数量特征,把形容词分为量级序列类形容词、百分比类形容词、极限类形容词和正负值类形容词四类。量级序列形容词就是能受量级序列“有点儿―很―最”修饰的非定量形容词。典型的形容词都属于这一类,如“老、难、远、便宜”等。百分比形容词也是非定量形容词,但是它们所表示的对属性程度高低的判断,依赖于一个参照物的形式程度,它们只能被表示比例的副词修饰,如“完全、全部、部分”等。典型的百分比形容词有“同一、垂直、相反、错误”等。极限类形容词指某种性质程度的变化有一个极限,在语言形式上表现为只能为程度词“最”修饰。典型的极限类形容词有“上、左边、初级、长期”等。正负值类形容词代表的性质只有两个值,不具备中间状态。典型的如“男―女、正―负、外来―国产”等。
石毓智对形容词的分类有助于我们分析“X”的语义特征。我们发现能进入“X”的形容词只能是量级序列形容词。而量级序列形容词最大的语义特征就是具备程度差异。其他三类形容词都只处在某个程度上,并不能发生程度上的变化。
2.关于动词(短语)
杨云[14]以能否受程度副词“很”修饰为标准,把心理动词分为两类。一类是状态心理动词,能受“很”修饰,如“想、害怕、相信”等。另一类是行为心理动词,不能受“很”修饰,如“感到、回忆、责怪”等。杨云进一步指出,状态心理动词所表示的实际上是一种心理状态,因而程度意义上有“量”的差别,即具有“内部层级性”;行为心理动词本身不含“量”的因素,没有词义内部程度上的层级性差别,只存在动作行为的“有无”问题。
杨云的对心理动词的分类也有助于我们分析“X”的语义特征。我们发现能进入“X”的心理动词只能是状态心理动词。而状态心理动词最大的语义特征正如杨云所说,其程度意义上有“量”的差别,即具备程度差异。此外,语料中还有少数较为复杂的动词短语,如“让人喜欢”等,与人的心理状态有关,具备程度差异,故能进入该构式。还有一些动词短语,如“没出息”、“没素质”等,没有表现心理活动,但用于描述某一性状,且具备程度差异,故能进入该构式。
3.关于名词
部分名词也能进入该构式,如“绅士、淑女、男人”等,我们借鉴王寅对“副名构式”的分析[12],来对名词“绅士”进行分析,“绅士”本来是一个名词,不具备描述性状的功能。但近年来“副名构式”不断运用,使“绅士”能描述一位男士优雅、有礼貌的这一功能被“激活”。优雅、有礼貌也具备程度差异,所以描述这些性状的“绅士”便能进入该构式。需要指出的是,名词进入该构式是近年来出现的新的语言现象,体现了语言的发展。而是否能有更多的名词进入该构式,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通过对“X”的分析,我们发现“X”的语义特征为[+程度差异]。“X”主要用于描述某一性状,这一性状必须具备程度差异,而“多”把程度上的“量”限定为最高级。又由于该构式多用于口语之中,故“X”的另一个语义特征为 [+口语化]。较为书面话的词语,如“怜悯、敬仰”等,尽管具备程度差异,仍不能进入该构式。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得出结论:“X”的语义特征为[+程度差异]、[+口语化]。
四、构式演变
Goldberg[15]在强调构式的不可预测性的同时,也在探讨构式之间的关系时,借鉴Haiman和Lakoff等的观点,提出构式具有理据性,并提出最大理据性原则:如果构式A和构式B在句法上有联系,那么当构式A和构式B在语义上也存在一定程度的联系时,构式A系统的存在是有理据的。本节对“要多X有多X”构式的发展演变过程做出推理,并讨论其发展演变的动因与机制。
由于该构式主要出现于口语中,而古代文献基本是书面语,较难发现该构式。如果我们单纯通过古代文献来探讨该构式的演变就比较困难,所以我们准备通过语料加推理的方式来进行探讨,且以逻辑推导为主。尽可能还原该构式的演变过程。
(一)构式演变过程
1.构式的起源
由上文分析可知,构式中的“要”为助动词,且发生了进一步的语法化,而在没有虚化为助动词之前,“要”是一个实义动词,后面跟的是名词宾语,即NP。就构式的原型来分析,如果“要”为实义动词,且还出现在这种连锁句式中。一个合理的推断构式原型为:要NP,(就)有NP。我们把此类句式称为A式。此句式是表条件关系,此时的NP是一个实在的事物,比“多X”的意义实在。
2.构式的发展
A式中,“要”的意义一般为希望得到、需要等,即希望得到NP。当需要不同的NP时,说话人就会说“要NP1,(就)有NP1”、“要NP2,(就)有NP2”等等。而当NP的种类过多时,说话人就需要一直按照这个句式罗列下去,这显然不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人们需要寻找一个词去代替不同的 NP。而表示任指的“什么”出现后,就可以解决这一问题。例如:
(13)凤姐儿笑道:“依我说,谁像老祖宗要什么有什么呢?”(《红楼梦》)
(14)吃穿倒是无不应心,要什么有什么,我夫妻倒也和美,她待我也不错。(《济公全传》)
(15)只要客官住下来,所有一应茶水、面饭、米饭、酒菜,一切都件件精美,小二们包管一呼即至,尊客要什么有什么。(《施工案》)
(16)姨太太屋里伺候的人,有丫头,有老妈,有二爷,有打杂的,要什么有什么。(《官场现形记》)
以上例句均出自清朝中晚期的文学作品。例句中都有“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都表示任指。如例(16)中,前面罗列了丫头、老妈、二爷、打杂的等,而后面的“什么”指这里面的任何一种。我们把“要什么有什么”称为B式。该句式仍然表条件关系,此时“要”后的成分发生了虚化,变得有些抽象,但并不是完全的抽象,因为“什么”可以具体化。
同时我们发现,只有NP的种类多时,才可以使用“要什么有什么”这一句式。这也使该句式带上了[+量大]、[+极性]的语义特征。如果NP不多时,就不能使用这一句式,如“*姨太太屋里伺候的人只有丫头,要什么有什么。”此句中的前半部分“只有丫头”[+量少]的语义特征与“要什么有什么”[+量大]、[+极性]的语义特征相冲突,故不能成立。
3.构式的虚化
“要什么有什么”成为固定格式以后,就会渐渐产生变异。变异的条件是表[+极限]的语义特征不变,凸显量大的“什么”可能会被其他词替换,新的词可能会凸显其他方面,转而凸显更为抽象的意义,从而导致整个格式意义的虚化。例如:
(17)仗着他的喉咙,要多高有多高;他的中气,要多长有多长。(《老残游记》)
(18)身上的兵刃也叫黄三太给搜出去啦,心中这个窝心,要多么难受有多么难受,只好跟随众人回归店房。(《三侠剑》)
以上例句均出自晚清时期的文学作品,晚于出现“要什么有什么”的文学作品。以上例句中的结构可以概括为“要多X有多X”,我们称为C式。我们发现“要”后的成分变为“多X”,“X”为形容词,主要用于描述某一性状。“X”被“多”修饰,凸显性状的程度高。“多X”的语义特征与“要什么有什么”的语义特征相符。“要多X有多X”凸显某一性状的程度高,具有[+程度高]、[+极限]的语义特征。而此时的“要多X有多X”构式因为“要”后成分的进一步虚化,由表条件关系变为表假设关系。
4.总结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该构式的继承关系系列:
A式:要NP,(就)有NP
B式:要什么有什么
C式:要多X有多X
我们发现“要”后的成分不断虚化,由A式凸显个体,到B式凸显数量,再到C式凸显性状。即:
句/构式: A → B → C
凸显个体 → 凸显数量→凸显程度
A式中的个体是很具体的,C式中的程度是很抽象的,B式介于两者之间。人类认知事物是从具体到抽象,而语法化也支持由具体到抽象的演变途径。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整个构式不断虚化,构式语块也都连同虚化。由A式到C式,“要”和“有”都因为其后成分的不断虚化,而在词义上也产生了虚化。
(二)构式演变动因与机制分析
1.构式演变的动因
夏芳芳[16]指出:“A不到哪里去”产生的认知动因是隐喻,其认知基础是从具体到抽象、从空间到数量到属性或程度、从物体到状态或事件、从客观到主观等基本认知范畴的映照关系。我们发现“要多X有多X”构式发展演变的动因与其分析的“A不到哪里去”构式产生的动因一致,也是隐喻。
吴为善[17]指出:从认知机制来看,隐喻是跨概念域的系统映射。A式即“要NP,(就)有NP”中,说话人心理预期的NP属于“空间域”。当B式即“要什么有什么”产生后,其本身带上了[+量大]、[+极性]的语义特征,此时说话人心理预期的表任指的“什么”属于“数量域”。而当构式进一步虚化,产生C式即“要多X有多X”时,此时说话人心理预期的“多X”属于“性状域”。“要多X有多X”构式的产生,便是通过隐喻映射产生。
2.构式演变的机制
我们认为该构式的发展演变是类推机制的结果。从A式发展到C式,演变始终在“要…有…”这个框式结构中进行,不同的语言单位在这个框式结构中出现,这就是类推机制在起作用。具体到哪种语言单位能进入这个框式结构,同样是类推机制在起作用。我们发现B式即“要什么有什么”中的“什么”在语义上是表任指,但其形式上是一个疑问代词。因此当B式向C式发展时,该构式在挑选众多凸显性状程度高的语言单位时,并没有挑选“很X”、“最X”、“好X”等,而只挑选了“多X”。我们还发现了与B式“要什么有什么”相似的连锁句式,如“要多少有多少”等。“要”后的“什么”、“多少”、“多”有一个共同点,即都是疑问代词。虽然它们在构式中都没有疑问代词的功能,都是起凸显的作用,但由于它们本身是同类词,受类推机制的影响,进入同一构式的可能性较大。
五、结语
通过本文分析,得出以下启示。
1.语法化研究应遵循普遍与特殊相结合的规律。该构式中的“要”在没有违反其语法化一般演变途径的前提下,发生了进一步的语法化。这启示我们不仅要重视语法化的一般演变途径,更要重视特殊语境下发生的进一步语法化。这样才能了解语法化的全貌。
2.构式是不断发展的。“要多X有多X”构式在形成之前,经历了一个由实到虚的发展过程,这与语法化的演变途径是一致的;而在形成之后,并没有停止发展,名词能进入该构式是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用法。
3.构式压制在形式与意义方面均有体现。从形式方面看,受类推机制的影响,只有“什么”和“多”等疑问代词才能进入该构式;在意义方面,进入其中的“X”必须具备[+程度差异]的语义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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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徐国红)
An Analysis of the Construction“Yao duo X you duo X”
HU De-ming,BI Jin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Jinhua 321004,China)
“Yaoduo X youduo X”is the common construction in modern spoken Chinese.And it’s often used to evaluate the limit of the properties in degree.“Yao”which means imagine in this construction is the auxiliary,and its meaning is fading.“You”expresses the degree of the property and the quantity is used for comparison.“Duo”,the adverb of degree,is used to enhance the limit of“X”.The semantic features of“X”are[differences in degree]and[spoken].The developing process of this construction is:“Yao NP,(jiu)you NP”→“Yao shenme you shenme”→“Yaoduo X youduo X”.The motivation is metaphor,and the mechanism is analogy.
construction;chunk;semantic features;metaphor;analogy.
H146.3
A
1009-3583(2015)-0043-06
2015-05-13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反问构式的共时与历时研究”(12YJA740024)
胡德明,男,安徽芜湖人,浙江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与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语法。
本文曾在第六届现代汉语虚词研究与对外汉语教学学术研讨会(上海师大,2014年7月)上宣读,得到与会代表的指正,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