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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官海瑞不为宦海所容探析

2015-01-30徐国红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海瑞道德

徐国红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编辑部,贵州遵义563002)

清官海瑞不为宦海所容探析

徐国红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编辑部,贵州遵义563002)

海瑞不仅是明朝杰出的清官,而且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罕见的清官之翘楚。然而,宦海与海瑞并不投缘。文章从道德、制度以及个性三方面详细阐明了海瑞宦海悲剧之所在,昭示着加强社会政治制度建设和良好社会道德塑造的重要性。

清官;海瑞;宦海

海瑞(1514―1587),字汝贤,自号刚峰,广东琼山人,他是明代嘉靖至万历年间凤毛麟角的政治家。他一生历经四朝(正德、嘉靖、隆庆和万历),曾任县学教谕、知县、州判官、户部主事、右佥都御史、巡抚等职。海瑞从嘉靖三十三年(1554)以举人身份出任福建南平县学教谕,此为他涉足宦海之滥觞,至万历十五年(1587)在任所溘然长逝,前后长达34年。他一生忠心耿耿、两袖清风,病殁时,家中别无长物;发丧之日,农民辍耕,商人罢市,民众恸哭夹道相送,送葬队伍百里不绝。海瑞为臣不可谓不忠,为官不可谓不廉。虽说海瑞步入宦海前后时间不算短,但他真正的任官生涯却不到二十年,而且大多任职闲曹处于边缘化的地位。如隆庆元年(1567),海瑞被释放出狱。在此后的两年时间里,他先后任尚宝司丞、大理寺右寺丞、左寺丞、南京通政司右通政,官至正四品。对此,历史学家黄仁宇诠释道:这“是让他升官而不让他负实际的责任。”(第五章《海瑞―古怪的模范官僚》)[1]勤政为民的海瑞自然颇感不满,他于隆庆三年(1569)京察的奏折中抱怨称:“(我)现在的职务只是专管查看呈奏给皇帝的文书,看罢以后原封发送,既无财政责任,又用不着下左右全局的决心,但是连这样的一个位置还不称所职,所以不如干脆把我革退。”(第五章《海瑞―古怪的模范官僚》)[1]很明显,海瑞表面上请求免官,实际上,他是在给文渊阁和吏部施加舆论压力。言下之意是:象我这样以诤谏、廉洁而著闻天下的忠臣、清官,你们都不重用,能服天下百姓众论之口吗?既然理应重用我,那么,就请你们安排给我能够实际负责的官职。海瑞即便偶尔手握实权处于中心地位,但过不了多久就会遇参劾而退休闲住。如隆庆三年(1569)夏天,文渊阁和吏部迫于舆论压力,任命海瑞为南直隶巡抚,这可说是货真价实令人疾羡的职位。但仅仅8个月之后即隆庆四年(1570)春天,海瑞就遭参劾而不得不辞职回家。从此,他赋闲在家长达15个年头,一直到万历十三年(1585),他才被重新起用为南京右佥都御史。通过对海瑞宦海履历进行梳理,我们不难发现,宦海与海瑞似乎并不投缘。因为他的宦海履历与他以“忠臣”和“清官”著称的声望相比,确实显得极不相称。在中国历史上,海瑞和宋代包拯可谓中国古代清官群体中的翘楚。按照常理,海瑞本应该在宦海中飞黄腾达、前程似锦。然而,他的实际宦海生涯却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当时在宦海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好像与他格格不入,他们就像避瘟疫一样地躲开他。史书记载:隆庆三年(1569)夏天,海瑞被任命为南直隶巡抚,这一消息传到当地,“属吏惮其威,墨者多自免去。有势家硃丹其门,闻瑞至,黝之。中人监织造者,为减舆从。”(卷226)[2]对于这一怪现象,人们不免会发出质疑:清官海瑞为何如此不为宦海所容呢?关于此问题的研究,只散见于某些文章或著作中,缺乏系统的探究和分析,因此,无法揭示其产生的综合原因。有鉴于此,笔者撰写此文旨在以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观点为圭臬,以海瑞生活的时代画面为经,以海瑞的生平行事为纬,在前人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透过历史现象揭示海瑞宦海悲剧之所在。

清官海瑞在明朝中后期不为宦海所容,推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道德的因素,又有制度的因素,同时还有个性的因素。

首先,从道德视角来审视,明朝中后期,道德日益式微,这是以道德见长的海瑞被宦海淘汰出局的核心因素。中国政治制度有一个鲜明特点:就是政治制度的道德化,道德成了政治制度的灵魂。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美籍华人历史学家黄仁宇说:“中国二千年来,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极,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症结。”(《自序》)[1]要合理诠释这一至论,就需要我们回归海瑞所处的时代。海瑞的宦海生涯正值嘉靖、万历之际,当时,整个社会恰逢转型时期。一方面随着资本主义萌芽的产生,社会经济有了很大的发展,资本财富飞速增长;另一方面却出现了道德日益沦丧,整个社会自上而下到处充满着一种奢糜的气息。据文献记载:“正、嘉之前,仕之空囊而归者,闾里相慰劳,啧啧高之;反之,则不相过。嘉、隆以后,仕之归也,不问人品,第问怀金多寡为轻重。相与姗笑为痴枚者,必清白无长物也”[3]。其实,明朝道德沦丧从明朝建立之日就已显其端倪。明建立后,虽然程朱理学成为学校教育的主要内容,每个读书人从小接受的都是忠臣孝子教育,但明朝统治者却极度轻视文人,漠视文人的独立意识,把文人当作没有个性的奴才。所以,明朝读书人的忠不是对国家和黎民百姓的大忠,而是对朱家一姓的小忠。史书云:“方孝孺的灭族是当权者在向天下的知识层昭示一个道理:不要忠于道统和原则,而是要忠于最终的胜利者。”(第一编《皇帝之专政·崇祯帝身旁的“陆秀夫”》)[4]这种脱离实际的抽象道德说教,在明朝中后期伴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其衰颓之势已是愈演愈烈。此时,帝王骄奢淫逸,企求长生不死;各级大小官吏上行下效,贪赃枉法,买官卖官,见惯不怪。“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已为士大夫所不齿,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物欲横流已是宦海常态。而海瑞的悲剧之一就在于他“不能相信治国的根本大计是在上层悬挂一个抽象的、至美至善的道德标准,而责成下面的人在可能范围内照办,行不通就打折扣。”(第五章《海瑞―古怪的模范官僚》)[1]言下之意,海瑞根本不相信道德只是一个抽象的摆设,对他而言,为人行事必须百分之百符合道德准则,否则,哪怕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对道德的亵渎,这可以从其行事中的两例得到佐证。

其一,表现在公共领域方面,海瑞的做事原则确实令人匪夷所思。嘉靖四十五年(1566)二月,海瑞经过慎重考虑,以殉道者的精神向嘉靖呈上著名的《直言天下第一事疏》。在此奏疏中,他一方面指斥嘉靖皇帝说:“盖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即是说全天下的官员百姓,好久以来就认为你是错误的了,这实质上等于说嘉靖几十年的天子生涯完全是尸位素餐、不足论哉;另一方面又真诚希望嘉靖皇帝幡然悔悟、励精图治打造一个太平世界。而且他还认为作为皇帝实现此目的并不难,“此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卷226)[2]这又表明海瑞谨守着人臣的本分。嘉靖皇帝览罢奏疏十分震怒,他把奏折丢在地上,嘴里高喊道:“趣执之,无使得遁!”(卷226)[2]旁边有一个叫黄锦的宦官,带着安慰口气不慌不忙跪奏说:万岁不必动怒。这个人向来就有痴名,“闻其上疏时,自知触忤当死,市一棺,诀妻子,待罪于朝,僮仆亦奔散无留者,是不遁也。”(卷226)[2]可见,海瑞在上奏疏之前,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试想,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又还能怕什么呢?这难道不是“舍生取义”、“杀生成仁”的浩然正气吗?海瑞就是以如此特立独行的方式实现了自己的道德信念。但完美的道德换来的却是长达10个月的牢狱之灾。倘若不是嘉靖突然归西,海瑞定会难逃一死。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当嘉靖皇帝晏驾的消息传入海瑞耳际时,他竟然哭得昏天黑地。史书称:海瑞“即大恸,尽呕出所饮食,陨绝于地,终夜哭不绝声。”(卷226)[2]其实,这是传统儒士恋君情结的极至化,是十足的奴性表现。但这份极至化的恋君情结有违中国古代儒家所推崇的最高道德标准“中庸之道”。因此,以道德见长的海瑞自然就成为宦海之中的异类,为宦海所唾弃也就在所难免。

其二,表现在家庭亲情方面,海瑞的行事准则更是偏离常情常理甚远。在家里,海瑞很重视对子女们的伦理道德教育。对女儿从小灌输男女授受不亲的伦理规范就是其中的典型一例。有一次,他看到五岁的女儿在吃饼,就忙问是谁给的。女儿如实告诉他说:“僮某。”海瑞认为此事是对男女授受不亲伦理规范的大不敬,故他怒不可遏,气愤地说:“女子岂容漫受僮饵?非吾女也,能即饿死,方称吾女。”他的女儿竟然倔强地饿死了自己。在封建社会,伦理规范限定男女从七岁开始不许共席,而当时海瑞的女儿还只有5岁,也仅仅是从男僮手中接过一块饼而已,为此细枝末节之事而饿死一个小女孩,的确出乎常人所思。而海瑞却并不这么认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他固守的人生信条,为了实现在“圣人”修行方面的道德纯美,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纯美道德的祭品。另外,据说海瑞曾经结过三次婚。但由于婆媳之间关系不睦,以极孝著称的海瑞一味偏坦其母而不问是非,结果,三个女人中没有一个与他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她们要么是被赶出家门,要么是被逼致死。史书记载:海瑞的“第一位夫人在生了两个女儿以后因为和婆婆不和而被休。第二位夫人刚刚结婚一月,也由于同样的原因而逐出家门。第三位夫人则于1569年在极为可疑的情况下死去。”(第五章《海瑞―古怪的模范官僚》)[1]海瑞以如此不近情理的方式,不惜扼杀骨肉亲情和夫妻离散来维护至善至美的封建伦理道德规范,其情何以堪,其理何以明呢!

由上可知,海瑞作为一个在圣贤经传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封建文官,他严格固守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教条,把抽象的封建伦理道德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即成为道德完人,其行为表现确实令人匪夷所思。美籍华人历史学家黄仁宇说:海瑞“虽然被人仰慕,但没有人按照他的榜样办事,他的一生体现了一个有教养的读书人服务于公众而牺牲自我的精神,但这种精神的实际作用却至为微薄。”(第五章《海瑞―古怪的模范官僚》)[1]历史学家十年砍柴说:“个人的品德只有符号意义,在权力场中是苍白、不堪一击的……孔孟以来,中国儒家所推崇的伦理价值观,在现实生活中和政治目标的实现总是矛盾的。儒家对士人有着道德的高标准要求,可是如果真的成为道德完人,在政治场上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作为。”(第二编《文臣之辅政·张居正不可能重用海瑞》)[4]史书又道:“张居正对海瑞的弃而不用是理智的,在封建官场中要干大事,仅仅凭道德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对这点张居正深有体会,他在官场上的发达已证明了要有大的作为,是不能保持个人品德的高洁,有时还得不择手段,自污名节。”(第二篇《文臣之辅政·张居政不可能重用海瑞》)[4]后来,万历皇帝面对宦海联合诋毁海瑞时,朱批道:“虽当局任事,恐非所长,而用以镇雅俗、励颓风,未为无补,合令本官照旧供职。”(第五章《海瑞―古怪的模范官僚》[1]可见,海瑞居然成了标榜道德的贞洁碑坊。

其次,从制度层面来考量,封建专制制度是海瑞不为宦海所容的根本原因。马克思曾入木三分地指出:“专制制度的唯一原则就是轻视人类,使人不成其人。……专制君主总是把人看得很下贱,哪里君主制的原则占优势,哪里的人就占少数,哪里君主制的原则是天经地义的,哪里就根本没有人了。”(卷1)[5]这段话用来解读明朝是再恰当不过了。历史的脚步迈入明朝,中国封建社会告别了繁荣进入衰落时期,此时的明朝真可谓百病缠身,各种病症频繁引发。有鉴于此,在思想方面,明太祖朱元璋以程朱理学作为正统思想,“存天理,灭人欲”就是其思想核心。此思想核心将“天理”和“人欲”绝对割裂开来,彼此形同水火、势不两立,认为一切罪恶根源于人欲,这就从根本上否定了人性、否定了人的合理要求。在此思想的指导下,洪武十三年(1380),明太祖朱元璋废除了自秦汉以来存在一千多年的丞相制,从而使专制制度发展到一个新阶段即无丞相制的阶段。那么,此时的专制制度对人性的轻视就更可想而知了。故明末清初起蒙思想家黄宗羲一针见血地指出:“有明之无善政,自高皇帝(明太祖)废丞相始。”[6]在此政治制度的大环境下,海瑞作为明朝中规中矩的模范官僚率先垂范、一丝不苟。海瑞在宦海中的规矩表现之一,就是恪守祖宗之法,严格遵循大明律的规定。万历十三年(1585),海瑞向万历皇帝提出了一个招惹是非的条陈,“举太祖法剥皮囊草及洪武三十年定律枉法八十贯论绞,谓今当用此惩贪。”(卷226)[2]对于这一不合时宜的条陈,众文官很不以为然,“独劝帝虐刑,时议以为非。”(卷226)[2]对于海瑞这一恪守祖宗之法、严惩贪污的建议,当时宦海为何不屑一顾、訾议不断呢?这就需要从明朝的俸禄政策谈起。明朝对官员的廉洁要求完全建立在理想化的道德基础之上,实行低俸禄政策。其俸禄是中国各朝各代中最低的,根据黄仁宇的考证,明朝各部尚书年银只有152两,而从九品官员的月俸仅仅五石。如果严格按此俸禄政策行事,各级大小官员根本无法过上稍微体面的生活,这迫使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再加上,洪武年间监察制度不健全,贪墨行为被告发的可能性很小,因此贪墨的风险成本很低。这样,在体面生活和杀头之间,许多官员选择了前者。据此可知,由于制度的不合理(俸禄过低)和制度的不完善(监察制度的缺失),洪武年间宦海就开始出现无官不贪的黑暗局面,针对这一情况,明太祖朱元璋凭借专制皇权的淫威实施严刑峻法,对贪官之徒剥皮实草,无所不用其极。纵然如此,贪赃枉法之事还是时有发生。直至朱元璋垂暮之年不得不哀叹:“今贪官污吏者,朝治而暮犯,暮治而晨亦如之,尸未移而人为继踵,治愈重而犯愈多。”[7]凭借开国之君的天威尚感无可奈何,那么,更何况历经十几代后少不更事的继君呢?显然,严刑峻法并非灵丹妙药,制度才是关键。置身于嘉靖、万历年间贪污腐败更为猖獗之中的海瑞,他仅仅凭借一腔义愤,不是从完善制度方面下功夫,而是旧调重弹,将专制弊政贯彻到底,真显得很不合乎时宜,宦海訾议沸腾也就在所难免了。尔后不久,有位御史招了一班伶人在家排戏,海瑞闻之,“欲遵太祖法予之杖。”(卷226)[2]其实,此类事件在南京城已属见惯不怪。当时无论是北京皇城天子脚下,还是南京秦淮之畔,处处花天酒地,夜夜灯红酒绿。朝廷拟定的许多严刑酷法,除了对官员起威慑作用外,并不会有人拿它当真;宦海有许多规章只是一纸具文,华而不实,用不着较真。然而海瑞偏偏不信邪、师心自用,认为这有损风俗人心,力主严惩。海瑞的这一主张,显然与当时日益浮华的社会风尚背道而驰,在现实生活中徒感乏力。其结果他只能被大众看作是不合乎时代的怪物。既然如此,海瑞被宦海陶汰出局也就指日可待了。

由上可知,加强制度建设是社会政治清明的源头。缺少有效的政治制度,清官再多也是枉然。美国著名的法制史学家伯尔曼指出:法律必须被信仰,不然它将形同虚设。

最后,就个人性格而言,海瑞特立独行的言行为当时社会所不容。隆庆四年(1570),海瑞任应天巡抚仅仅8个月就遭到污蔑弹劾,他在辞职的奏疏中痛斥道:“举朝之士,皆妇人也。”(《告养病疏》)[8]把整个朝廷的人,都痛骂为妇人,显然过于偏激,从而把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得罪完了。万历元年(1573),礼部尚书吕调阳为会试总裁,首辅张居正因其儿子参加本次会试求他帮忙。当时闲居在家的海瑞致函吕调阳曰:“今年春公当会试天下士,谅公以公道自持,必不以私徇太岳(太岳即张居正)。”(下册《与吕调阳书》)[8]这无疑就把手握权柄的张居正给得罪了。本来海瑞当时有望重新起用,因张居正当国也就泡汤了。在做事方面,海瑞师心自用、不知变通。他在任南直隶巡抚期间,为了限制富户过多地占有土地、缩小贫富差距,他不假思索地接受了大批要求退田的申请。当时,南直隶境内的豪绅富户中,徐阶一家尤为小户百姓所切齿痛恨。海瑞以特立独行的个性,将涉及徐家的所有诉状封送给徐阶,并责成他一定解决,他公开宣称:“但知有国法,不知有阁老尚书”,其态度不可谓不强硬。另据《明史》云:“徐阶罢相里居,按问其家无少贷。”(卷226)[2]此说确是不假,结果,徐阶的大儿子徐璠、二儿子徐琨及十多个豪奴被判充军边远之罪,其三儿子徐瑛被革职为民。徐阶曾任内阁首辅,虽受高拱排挤致仕在家,但他在宦海的人缘可谓根深叶茂,不可小觑。然而海瑞对待徐阶的强硬态度不仅使本可利用的丰富人缘化为乌有,而且结怨更多。当时作为徐阶后辈和学生的张居正就认为海瑞太不近人情风俗,他在一封信中说:“人情风俗,诚可骇。”(《与符卿徐仰斋》)[9]后来张居正任首辅时,海瑞没被重新起用或许就与此事有关。史料还记载:“居正惮瑞峭直,中外交荐,卒不召。”(卷226)[2]对于海瑞治徐一案,如果他与徐阶素昧平生,人们或许并不感到愕然。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早在徐阶任首辅时,海瑞因上书而被囚牢笼,刑部判其绞刑,徐阶在嘉靖面前曲意救护他,并将此事搁置下来,这样才使海瑞死里逃生。此后,海瑞仕途稍稍顺遂,也莫不与徐阶竭力栽培有关。徐阶对海瑞救命之恩不可谓不大,栽培之心也不可谓不切。但海瑞现在置私情、俗例于不顾,这在当时宦海看来,自然是悖情违俗的。时人沈德符就抨击道:“忠介在江南,一意澄清,而不识时务,好为不近人情之事”。可见,在时人眼里,海瑞是缺少人情味的,既然如此,谁又愿与缺少人情味的人为伍呢!另外,海瑞还极力漠视宦海暗中通行的“潜规则”,实际上这严重触犯了宦海官员们的共同利益。譬如,明朝知县薪俸很低,其主要收入来源靠“常例”(即从田粮里甲征收中所得)。海瑞任淳安知县时,他革除“常例”,只领取法定薪水。为了贴补家用,他在衙门后面的一块空地上自种疏菜,家人上山打柴。有史为证:“(海瑞)俸薪外丝毫不侵,虽家僮亦令樵薪”(下册《海忠介公年谱》)[8]。如此清贫的生活,就连寒士也不堪其苦。更有甚者,海瑞不仅自己安于清贫,而且对其同僚和下属也进行严格约束。史书云:“(海瑞)既以清骄人,又以清律人。”(下册)[10]当时“无以片纸取市中物者,其市物必以价”(下册)[8],故“人多不堪”(下册)[10],“诸臣僚多嫉恶之,无以立谈”(下册)。[8]在整顿驿站供给中,海瑞严格按照规定行事。如规定“缙绅之升补及奉差者,藩臬之人贺者俱赍有勘合,而鼓吹旌旗八人者改为一人,舆夫扛夫二十四名改为四人”,结果,“人不能堪,或雇请,或迂道他去”(中册)[10]。可见,海瑞办事太过拘泥于陈规、脱离实际,从而树敌于无形。

概言之,海瑞在言行方面以其特立独行虽千万人吾往也的个性,丝毫不顾及常情常理,师心自用,使自己在宦海走上了一条孤立自己的道路。正如心理学大师荣格说:性格决定命运。以此来诠释海瑞真是太恰当不过了。虽说海瑞在宦海悲剧之所在是道德化政治制度使然,但如果他随波逐流,与世无争,他也会像宦海中其他官员一样,爵禄永保。若果真如此,海瑞也就不是海瑞了。故在同样条件下,性格是海瑞不为宦海所容的关键之因。当然,海瑞为人耿直的个性,虽然有其消积的方面,但其积极方面是主要的。如果社会政治制度健全、道德风气日新,那么,其个性中积极的方面就会得到更好地彰显,而消积方面则会被隐匿;否则,其个性中消积的方面就会得到更好地凸显,而积极的方面则会被隐藏。故海瑞宦海悲剧之所在是日益式微的道德、严重缺失的制度和其个性中消积方面综合作用的结果。

[1]黄仁宇.万历十五年[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97.

[3]贾洛英.新会县志[M].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2.

[4]十年破柴.皇帝、文臣和太监[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 2007.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2.

[6]黄宗羲.明夷待访录(注译简评)[M].刘河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1.

[7]张耀杰.张宏杰笔下的历史记忆[J].社会科学论坛,2006,(7): 156-160.

[8]海瑞.海瑞集[M].北京:中华书局,1962.

[9]张居正.与符卿徐仰斋[A].张居正.江陵张文忠公全集[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

[10]沈德符.万历野获编[M].北京:中华书局,1959.

(责任编辑:魏登云)

The Upright Official Hai Rui Incompatible to Official Circle

XU Guo-hong
(Editorial Department of Journal of Zunyi Normal College,Zunyi 563002,China)

Mr.Hai Rui was an outstanding official during Ming Dynasty and a rare upright official in the whole Chinese History as well. But it is a pity that Mr.Hai Rui could not be accepted in the official circle at that time.Here the causes of the tragedy of Hai Rui can be conducted from morality,system and personality.Thus the importance of establishment and strengthening of social political systems and all right social morals should be paid enough attention to today.

upright official;Hai Rui;official circle

K248

A

1009-3583(2015)-0017-05

2015-06-21

徐国红,女,贵州遵义人,遵义师范学院学报编辑部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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