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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花花朵朵坛坛罐罐

2015-01-30徐来

中国西部 2015年20期
关键词:蓑衣栀子花阳台

文/徐来

母亲的花花朵朵坛坛罐罐

文/徐来

父母的生活是很翔实而具体的。花草每天要浇水施肥,茶叶从采摘到烘烤,耐心地完成每道工序,一粥一饭,一种调料都不少,时钟一分一秒的过,不功利,很无用,且非常踏实。

他们不用微博、微信,也不上网。父亲每天坚持看看报纸,《环球时报》或《参考消息》。母亲晚上看看电视新闻,只留意广东的天气,连续暴雨,有地方房子塌了,或行人被冲入下水道,她便急急电话我,叮咛嘱咐,下雨不要出门乱跑。

去年,他们搬入新家,工作方式也转换了,生活开始规律起来。不必每天匆匆忙忙,父亲每日闲暇便到小区的湖边散步。而半年来,母亲的皮肤竟然白皙了许多,不再因窗外的蛙声失眠,有了闲心,开始琢磨菜谱和花草种植。

今年三月,母亲突然给我电话,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喜悦,她种的两盆海棠花开得极盛,粉白的花朵缀满枝头,摆在客厅里,陋室生辉。离开老家十六年,第一次听说她重拾锄头摆弄花草。

前年,朋友送了一盆文竹,父亲放在窗台忘了搬回来,不足一周便枯死了。今年,母亲单位门口摆的年橘枯萎了,清洁工打算连花盆一并扔掉,母亲觉得好好的瓷盆,扔了十分可惜便捡回家。用两个栽种了西府海棠,一个撒了点菜籽,不久,七八株青绿的小葱破土而出。电话里母亲絮絮叨叨,说三月的春风一吹就回暖,海棠夜里偷偷开满了花,娇花嫩蕊,绿叶葱茏,煞是喜人。我放下手中的事,走到阳台上,听千里之外母亲熟悉的声音,窗外是异乡的圆月,斜挂在对面人家的楼顶。月华如练,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躯体走出了这心慌意乱的年代。想起许久之前读过几句诗:

总算拱起了一些涟漪。你尽了力了

我触摸到了你坚实的手臂

我们心灵的窗户里,有大片大片的麦田

正在泛青

许多年前,我还生活在乡村,三四月是我最喜爱的季节。晴朗的天气,春光纵情地铺陈在田野,层叠的梯田,茶树新绿,麦浪迭起,还有新翻未播种的田垄。准备要插秧的水田,一片片的,波光粼粼。地垄田间,杜鹃点缀,偶然谁家一片紫云英地开得正好,像旧时女子一针针绵密绣出的丝绢,繁复盎然的春。溪流沟渠,水声汩汩。

故乡产茶,茶园里采茶的女人们换上春日衣衫,风摆杨柳。她们动作熟稔,竹篓里一点点积满,每一朵都是一芽一叶。隔着地垄是隔壁的婶婶、阿姨,家长里短地搭着话。内容无非谁家儿子新娶,哪家姑娘已准备出阁。语调悠扬坦荡,旁人听来,也觉得是愉悦的,断断续续,日月情长。年龄渐长我才懂得,那时她们的心底澄明。传宗接代,婚媒嫁娶于他们是最自然不过、最庄严的大事。

春夜喜雨,雨点敲打着窗棂,远远的山谷里春雷隆隆。木头柜子的湿气混着窗外泡桐花浓烈的香味和泥土清冽的腥气,萦绕到浅浅的梦里。早晨四五点,隐约能听见母亲和父亲的对话。“前山的水田豁一个口子,秧苗长得正好了。”“我晓得。”

夜里下了大雨,怕水淹了秧苗,要给农田排水。我早晨起来,父亲已回到家,雨衣和沾满泥水的雨靴在门口堆着,袖子半截是湿的。母亲已在厨房操持早饭,用灶火蒸饭,稻谷的香气格外甘甜浓郁。

大伯家有斗笠,夜里他也去排水。我喜欢在田埂上跟在他身后,看他穿斗笠的背影,裤管卷起,小腿因为常年的农活操劳,格外粗壮有力。学校里教诗歌,古人云“青箬笠,绿蓑衣”。少年时总想,这就是柳宗元穿过的蓑衣,独钓过寒江雪的蓑衣,大伯在我心中就崇高起来。

人就是在这样的耕作里,让土地上长出生活。日子过得很慢,跟随四季的时序。

母亲在阳台上栽了太阳花、仙人掌和凤仙花,门前的空地上,种了一株栀子花。每天下午,她洗完衣服,上阳台晾晒,我和弟弟便牵着她的衣襟,开着小火车上楼给花浇水。春末夏初,藤蔓攀援,绿叶披篱,而姹紫嫣红的花,依序开放。极平凡,也极热烈。

六月,带露的栀子花摘回来,用粗瓷碗盛水养着,摆在床头柜子上,午夜时分醒来,香气馥郁。

十多年了,世界瞬息万变,母亲的生活、观念却变化不大。从老家捡回花岗石,亲手腌制咸菜,只喝得惯家乡的绿茶,每年春天托人回家采茶、烘焙,菜肴也保持老家的风味,茄子、土豆、萝卜等蔬菜均会蒸煮至烂熟。

中旬回家,母亲欣喜地端出一碗清水养着的栀子花,按耐不住喜悦,带点羞涩地告诉我,是从小区的绿化林里偷摘的。我的阳台上,摆着几个花盆,海棠花落了,她新栽了几株芦荟,一本正经地告诉我,等长大了用来敷脸。小花盆里的小葱生虫,一夜之间被吃光了,母亲蹲在地上,嘀咕半天,“哪里来的虫呢?我的平

安树也被咬死了……”(责任编辑/罗晓庆 设计/赵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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