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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借风行船”推动中国科技改革思想研究

2015-01-30

中共党史研究 2015年1期
关键词:高能物理李政道加速器

任 贵 祥



·人物研究·

邓小平“借风行船”推动中国科技改革思想研究

任 贵 祥

科技改革是邓小平推动中国改革开放系统复杂工程的一个重要方面。邓小平独具匠心地推动科技改革,将吸收和运用海外华人科学家的才智作为打开科技改革大门的“钥匙”和“捷径”。他大力倡导人才交流“请进来”“走出去”,以建立博士后流动站为平台培养科技人才,以发展高能物理为科技改革发展的突破口等重大举措,在推动科技改革的同时也打开了对外开放的大门。邓小平科技改革思想包括利用海外华人科学家才智推动科技改革思想,是邓小平侨务思想和邓小平理论的重要内容之一。邓小平对新时期科技改革及科学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

邓小平;海外华人科学家;科技改革

邓小平是新时期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他设计的改革开放犹如一个庞大复杂系统的工程,而改革、重振新时期我国科技事业是其中的一个分工程,积极利用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华人科学家的才智推动我国科技事业的改革发展,则是其中的重要内容。因此,本文所述邓小平的“借风行船”推动科技改革思想,特指邓小平发起和推动我国改革开放大业时,特别注重吸收和利用海外华人科学家才智改革发展重振科技事业的思想。

邓小平之所以高度重视利用海外华人科学家的才智推动科技改革,是因为他在新中国建立后参与领导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实践中,亲身经历了海外华人科学家和留学归国人员对发展新中国科技事业作出的重大贡献的历史。20世纪50年代,从海外归国的华人科学家和留学人员约达2500多人*张应龙主编:《华侨华人与新中国》,暨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3页。。因而邓小平复出后擘画科技改革大业时,首先把海外华人科学家纳入视野自在情理之中。

一、大力倡导人才交流“请进来”“走出去”

邓小平非常重视我国科技事业的发展,对于受到“左”倾思想影响尤其是“文化大革命”对科技事业的严重破坏,使我国科技发展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差距拉大,十分痛心,并产生强烈的紧迫感和忧患意识。1975年,周恩来病重,邓小平主持国务院工作,进行大刀阔斧地整顿,其中包括科技方面的整顿。9月26日,他在听取中国科学院负责人胡耀邦、李昌、王光伟等汇报中科院工作和讨论《科学院工作汇报提纲》时指出,如果我们的科学研究工作不走在前面,就要拖整个国家建设的后腿*《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第104页。。遗憾的是,邓小平的科技整顿尚未见效,就再次被打倒。正如他回忆说:1975年我曾讲过,同日本相比我国落后了50年,那时我老想抓科研,结果不仅没有抓上去,反而我自己被抓下去了*《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第210页。。

1977年7月17日,中共十届三中全会通过《关于恢复邓小平同志职务的决议》,邓小平再次复出。复出后,他自告奋勇地向主持中央工作的华国锋提出主管教育和科学两个关键部门,并得到同意。当年7月23日,邓小平与长沙工学院负责人谈话时提出,要学习外国的先进技术,可以派留学生去学,还可以请外国技术专家来教*《邓小平思想年编(1975—1997)》,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54页。。7月27日,邓小平与方毅(时任中国科学院副院长)、李昌专门谈科研工作,具体谈了九个问题的要点,其中第六个是:“国外专家要求回来的,可以接收。”8月1日,他同方毅及教育部部长刘西尧谈教育问题时再次表示,要派留学生出去,请人来讲学,把愿意回国的科学家请回来;杨振宁、李政道提的意见是正确的;他们是真正爱国的,想把祖国搞好;他们不可能回来,但可以请他们回来讲学*《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第166、169页。。8月4日,为期五天的科教座谈会在人民大会堂召开。8日,邓小平亲自主持座谈会,并在会议结束时作了总结讲话,讲了六点意见,其中第五点为:“外交部反映,有一批华裔学者要求回国。周恩来同志过去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要创造条件,盖些房子,做好安置他们回国的准备工作。他们回国总要有个家,总要有必要的工作条件吧!接受华裔学者回国是我们发展科学技术的一项具体措施,派人出国留学也是一项具体措施。我们还要请外国著名学者来我国讲学。”*《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57页。这即是邓小平阐述的“请进来”“走出去”的两个“具体措施”。

1977年8月17日,邓小平先是同方毅、吴有训(物理学家)、刘华清(时任中科院负责人)、张文裕(时任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所长)等人谈话说:我们先派几个人去丁肇中领导的实验室学习。要用外国的条件,来培养我们的科研人员。以后,可以根据他们的接纳能力,再多派人去。对派出去的人要选好。随后,邓小平会见著名美籍华人物理学家丁肇中教授和夫人。在丁肇中谈到参观高能物理研究所的情况时,邓小平说:科研设施的建设要从最先进的着手,高能加速器就是个重点。对科技工作,要想得远一些,看得宽一些。一是要派人出去学习,二是要请人来讲学。不但科研机构要这样,企业也要这样。*《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第183、184页。在会谈中,丁肇中建议中国派科学家参与国际合作,邓小平当即表态:我派100个人到你那里去。丁肇中解释说,科学研究和打仗不一样,要少而精。当天晚上,丁肇中和他设在德国汉堡的马克·杰试验组联系协商,第二天答复邓小平,每年接收10名中国科学家到马克·杰试验组工作。1978年1月,由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唐孝威率领的10名科学家抵达汉堡,丁肇中亲自到火车站迎接。新时期中国科学家在世界科技尖端领域参与国家合作的历程由此开始。当时,改革开放还在酝酿之中,科技改革先行一步。这是邓小平刚复出抓科技打响的第一炮。

在1977年9月的一次谈话中,邓小平表示,国外的华人科学家凡是愿意回来的,国内容纳得下的,可以请回来。我们急需现成的人才,不请回来怎么行呢?10月8日,邓小平会见美籍华人物理学家吴健雄、袁家骝夫妇时再次表示:从60年代后期到70年代,世界科学发展一日千里,我们的差距越来越大。现在我们正在创造条件,从各方面着手。一是请在国外一些科学家回来,再就是派人出去。*《邓小平思想年编(1975—1997)》,第83页。10月10日,邓小平会见美籍华人、高能加速器专家邓昌黎教授和夫人。会见前,同方毅、吴有训、钱三强等谈话。在谈到派科研人员到邓昌黎那里学习时说:可以尽快派人去,学习回来后搞我们的建设。去过一次的,以后还可以去。去的人不在年龄大小,而是要有点水平有点基础的,这样容易把先进的科学技术成果拿回来。在会见邓昌黎夫妇时,邓小平说:我们认为,在高能加速器领域要花时间,应该早动手。我是一个外行,只是当吹鼓手,帮助他们解决后勤问题。如果后勤方面有了问题,要打我的屁股,如果科学研究搞不出成果,要打他们两位副院长(指方毅、吴有训)的屁股。这也是岗位责任制。我们可以派几个人到你那里去学习一年,时间不够可以学一年半到二年。他们学习回来马上可以参加加速器的建设。如果有什么问题,再出去学。可以带着问题去学。开始去可以学得广一些,再去时间可以短一些,学得专一些。建造加速器很花钱,又费时间,但是从长远来看,很有意义,应及早着手。可以通过加速器的研究带动其他方面的研究和工业生产。*《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第219—220页。

从上可见,仅1977年下半年邓小平刚复出就发展科技问题曾经六次提出“请进来”“走出去”,其中8月底到10月上旬不到两个月时间里就五次重申这个问题,可谓不厌其烦、反复强调。可以说,邓小平酝酿的科技改革是从“请进来”“走出去”起步的。

1978年12月召开的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标志着改革开放新时期的开始。因此,1978年是邓小平酝酿、准备和启动改革开放关键的一年。为大力推动对外开放,邓小平继续反复重申 “请进来”“走出去”的问题,并进一步在工作中大力推动其付诸实践。如1978年1月中旬,邓小平签批同意教育部、国防工业办公室、外交部《关于拟邀请美国周以苍教授短期来华讲学的请示》。同年5月至7月,周以苍(美籍华人,金属和材料学专家)应上海交通大学邀请前来中国讲学。如果说派人到丁肇中在德国的实验室学习是“走出去”的起步,那么邀请周以苍来华讲学则是“请进来”的开始。

1978年3月初,邓小平批示同意中国科学院、外交部等《关于邀请美籍物理教授李政道来华短期工作的请示》。在听取王诤、赵东宛(时任国家科委副主任)等关于计算机发展问题的汇报后,又强调要派人出去学习、去深造。同年8月中旬,邓小平审阅了复旦大学校长苏步青关于该校拟与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建立长期合作交流关系,拟聘杨振宁博士为复旦大学名誉教授的报告和蒋南翔的批复,并批送华国锋、叶剑英、李先念、汪东兴*1980年1月,杨振宁被聘为复旦大学名誉教授。1985年11月,复旦大学与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建立校际合作关系。。9月下旬,邓小平批复同意教育部、外交部《关于杨振宁博士邀请谷超豪和忻元龙赴美从事科研、讲学的报告》。翌年2月,谷超豪(数学家,时任全国政协委员、复旦大学数学系主任)、忻元龙(时任复旦大学数学系讲师)应邀赴美从事科研和讲学。这些批示说明,邓小平倡导的“请进来”“走出去”的科技改革已经实际展开,体现了他抓科技改革雷厉风行的作风。

1977年9月18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召开全国科学大会的通知》,当天还作出《关于成立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的决定》,任命方毅为主任。国家科委的职责有八项,其中第七项是组织争取尚在国外的专家回国和安排他们的工作,聘请外籍科学家短期来华工作或讲学,第八项是组织协调对外科学技术交流活动。

1978年3月18日,中共中央召开全国科学大会。邓小平代表党中央在大会开幕式上作重要讲话。全国科学大会的召开及邓小平的讲话,被科学家们誉为“科学的春天”*转引自顾迈男:《报国:回忆我所采访的科学大家》,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第39页。。以中国科协的成立和全国科技大会的召开为标志,说明邓小平启动的以“走出去”“请进来”为切入点的科技改革,同时在制度层面得到启动和展开。

邓小平推动科技改革“走出去”“请进来”的大门主要是面向西方开放,特别是向科技最发达的美国开放。而在这方面,美国华人科学家作出了突出贡献,除前述的丁肇中外,著名美籍华人物理学家李政道也做了一些卓有成效的工作。1978年中国决定大规模派留学生到国外去深造,费用均由国家负担,即公派留学生*1978年6月23日,邓小平听取清华大学校长刘达汇报,当谈到派遣留学生问题时,邓小平指出:“我赞成增大派遣留学生的数量,派出去主要学习自然科学。要成千上万地派,不是只派十个八个。请教育部研究一下,在这方面多花钱是值得的。”8月20日,邓小平批示同意教育部报送的《关于派遣出国留学生工作的几点请示》。因此,1978年被作为改革开放时期中国公派留学生的起点。参见《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第331、354页;李滔:《出国留学是造就人才的重要渠道》,《人民日报》1985年7月7日。。但当时美国所有的一流大学物理系均不接受中国留学生作为正式研究生。李政道得知这个情况后,利用他个人的关系给美国40多所大学的教授写了上百封信,请他们同意按照美国研究生的条件和待遇招收中国研究生。李政道还来到大陆,亲自从大学生中面试了五人,并委托中科大研究生院举办小型考试,选中11人,作为首批赴美的正式研究生。他回到美国后,考虑到美国申请读研究生的手续烦琐,中国学生难以做到,随即改良招生方式,通过中美物理联合考试录取中国赴美国留学的研究生(China-United States Physics Examination and Application Program,简称CUSPEA)。1979年春,李政道到北京讲课时,倡议发动美国物理界招收中国研究生,使他们进入美国一流的研究院,与美国学生一样受到训练,费用全部由美国民间负担。经过两次小规模试验后,证明可行。1980年,李政道正式向主管科技的方毅提出有关计划方案,并得到科学院和教育部的支持。CUSPEA学生随即较大规模批量招生。*刘金田:《“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邓小平和李政道》,于俊道、邹洋编:《邓小平交往录》,四川人民出版社、新疆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434—435页。可见,这项工作在李政道的努力下取得了显著成效。

在邓小平的正确决策、大力支持和全面推动下,“请进来”“走出去”很快得以打开局面。据中科院外事局统计,1977年至1979年三年间,我国与国外学术交流规模增长了3.4倍;先后与世界许多国家的政府和科研机构签订了科技合作协议和备忘录;派出50多人赴德国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工作;华罗庚、周光召、吴文俊、黄昆、葛庭燧、陈景润等著名科学家应邀到国外讲学或短期工作;邀请国外著名科学家杨振宁、李政道、丁肇中、沈元壤、牛满江、冯元桢等来华讲学;聘请23位造诣很深的华裔科学家担任研究所和中科大的名誉教授*《方毅传》,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686页。。

另据统计,从1978年到1985年,我国选派留学生2.9万余人,已经学成回国的有1.5万余人,占国家选派总数的51.7%,自费留学生7800余人,留学生总共3.68万余人,分布在世界63个国家和地区。六年来,出国留学人员数量超过了此前28年总和的两倍以上(此前共派出留学人员11915人)。通过派人出国留学,在学习和借鉴国外先进科学技术方面收到了良好效果,为我国教育、科技战线培养了大批专门人才。*李滔:《出国留学是造就人才的重要渠道》,《人民日报》1985年7月7日。

二、以建立博士后流动站等举措为平台培养科技人才

当今世界的竞争,说到底是人才的竞争。发展科技事业尤其是高科技,科技人才是关键。中国自50年代后期至70年代前期长达20年的“左”的失误,特别是“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使大批中高级知识分子包括科技人才惨遭迫害摧残,造成人才断流,青黄不接,教训深刻。

邓小平启动科技改革的最大难题就是科技人才的严重短缺。他从战略高度和国际化视野来审视科技和人才在我国现代化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1977年11月3日,邓小平会见美籍华人数理逻辑学家王浩教授,在谈到人才问题时说:科学领域总是后来居上,否则人类不能进步。过去我们有些方法有缺陷,不容易发现有特殊才能的人。有的人才甚至是外国发现了我们才注意到,有的是国内同行知道了,其他方面还不知道,没有给他创造条件。要善于发现和选拔人才,发现有前途的,要有比较好的方法帮助他们早出成果。*《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第235页。邓小平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过去在科技政策上埋没人才的问题。

为了改革科技制度、建立培养人才的机制,邓小平虚心听取李政道关于建立博士后流动站的建议。1984年5月21日,邓小平会见李政道夫妇,就发展科学、培养人才问题交换意见。李政道向邓小平建议,为了给中国在国外的科研人员回国后的工作创造一个有利条件,可先建立十几个博士后流动站做试点。如果有几百个流动站、几千个站员,可以使全国年轻的科技人员流动起来。

李政道设立博士后流动站的建议,得到邓小平的接受和赞赏。邓小平勇于接受新生事物及敢作敢为的领导作风,极大地鼓舞了李政道。他随即向中国国家领导人写信,具体陈述了自己关于设立博士后流动站的设想。他建议,在国内选择十个左右单位,创造条件并拨专款试办一批博士后科研流动站,试行后再逐步推广到其他单位。流动站要选择在水平高且学术气氛活跃的实验室或大学里。他还注意结合中国国内的具体情况阐述了一些设想,如拨款的规模,博士后人员的户口、工资、编制、人事制度、住房等问题。他还建议可到国外从事博士后工作,作为国内博士后制度的补充,鼓励从国外回来的博士后在国内工作一年后可允许再次到国外做博士后,以保持与科学前沿的接触。此外,他还认为博士后流动站不宜全部集中在北京、上海,对东北、西北、西南地区也应精选一些点,鼓励各省市竞争,基金由多方聚集。*参见蒋东明:《李政道传》,长春出版社,2003年,第167—168页。总之,李政道设立博士后流动站的计划细密周全,费尽了心思。

邓小平与李政道会谈不久,即制定了设立博士后流动站的决策,由国家科委、教委和科学院制定了在我国建立“博士后科研流动站”的试点方案,于1985年7月5日由国务院批准实行,并聘请李政道为博士后科研流动站管理协调委员会顾问。

由于邓小平大胆接受李政道的建议并果敢决策、大力推动,有关部门全力贯彻落实,我国博士后流动站上马快、效果好、成就大。到1992年,即邓小平发表南方谈话这一年,七年间我国已在156所高等学校和科研机构建立了278个博士后科研流动站,已有952名博士进站工作。一个新生事物在中国落地生根,并很快发展起来。

李政道本人认为,中国博士后流动站非常成功,国家在这方面并不需要太多投资,但收效很大*《“中国是可以打赢的”——李政道教授谈中国科技发展捷径》,《人民日报》1991年12月15日。。美国科学家对中国试行博士后制度评价说:“中国开始了具有战略眼光的世界竞争”,“中国作为世界大国,应该培养一部分带头的高层次科研人员”。美国的中国问题专家奥·澳林斯通过调查认为,中国设立博士后流动站是为在国外的留学生创造回国工作的“科学殿堂”。*刘军:《具有战略眼光的竞争——我国博士后流动站的成功之路》,《人民日报》1992年10月5日。

1985年7月16日,邓小平再次会见李政道,在谈到人才问题时指出,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办什么事情都要有人。我们现在就是缺乏人才,在好多事情上缺乏本领,各个领域都如此。现有人才不合拢来,丧失了可惜。为了建立激励人才脱颖而出的机制,为培养人才并多出成果尤其是高水平的成果创造条件,李政道又建言中国应建立国家科学基金委员会并由一流科学家负责。邓小平表示:这是一个新方法,我们没有经验。但只要是新的事物,管它对不对,管它成功不成功,试验一下。1986年2月,国务院成立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由原来吉林大学校长唐敖庆出任主任。新时期开始不久,推动中国科技改革发展、激励人才生成机制的又一个新生事物诞生了。

1986年4月19日,邓小平会见香港著名实业家包玉刚等人,在会谈时说道:现在世界上科学技术发展得很快,对于高科技,人家有的我们也要有,“搞这些要利用现有人才,将来香港人才也应该容纳在内,还有海外留学生、华人学者,希望他们出力。华人中有很多人才,如李政道、杨振宁,多几个这样的人才就好了”*《邓小平论侨务》,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年,第19页。。当国内人才青黄不接之时,邓小平积极吸收利用国外智力特别是海外华人科学家的智力,并把它转换成培育国内人才的载体,作为我国高科技改革发展的重要举措,这为我国实施的科教兴国和人才强国战略找到了一把钥匙。

邓小平在多种场合探讨人才问题。1986年11月3日,他会见著名美籍华人数学家陈省身教授,赞扬陈省身一直在南开大学数学所工作,立足国内培养人才,这个方法好。用这个方法可以培养更多的人。最好的人才不用才是真正的损失。要努力争取在国外学习的人回国,并为他们创造较好的工作条件,使他们回国后能发挥专长。国内办高科技中心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吸引人才回国。对少数尖子人才的待遇可以高一些,应该向尖子人才提供较优厚的待遇。他强调在人才培养方面论资排辈的状况一定要改变,学术上的本领是不能弄虚作假的。当在场陪同会见的宋健、何东昌建议每年选拔、重用几十个年轻的科技教育方面的专家,用财政部拨的经费奖励特别优秀的人才时,邓小平表示:我拥护你们的建议,经费不够可以多拨一些。*《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第1150—1151页。陈省身发起建立南开大学数学研究所并担任第一任所长。邓小平主张破格使用人才,尤其是重视培养青年人才,充满了改革发展的锐气。

在重视人才、培养人才的同时,还要爱惜人才,保护人才,做到人尽其才。这在邓小平抓科技工作中得到充分体现,下面两个事例很能说明问题。1983年11月16日,邓小平阅读《情况汇编》刊载的《一位获博士学位的留法学生回国一年半后还未分配工作》一文,文中反映我国某公费留学生于1982年获法国巴黎大学物理学博士学位,同年5月回国后一直没有被分配适当的工作,一年半后又被派回原来工作的陕西省富县广播站做普通工人。邓小平阅后作出批示:“请国务院检查。天天讲缺人,有人不能用、不会用,为什么?是谁的责任?如何纠正?需要弄清楚。”针对这一问题,12月20日,中央组织部、宣传部、统战部联合发出通知,要求县级以上党委的组织、宣传、统战部门在1984年上半年对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的情况再进行一次认真检查,边检查边解决问题,真正做到对待知识分子政治上一视同仁,工作上放手使用,生活上关心照顾。1984年3月5日,邓小平在阅读《国内动态清样》时,看到《著名科学家谈镐生*谈镐生,著名物理学家,曾任美国高等热工研究所所长,1965年回国后任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副所长。在科学院受到种种非难》一文,文中说:谈镐生从美国回国后,政治上得不到信任,甚至受到歧视,工作上受到非难,应补发的工资至今未给补发。谈镐生的遭遇对近几年回国的青年科学工作者产生了不良影响。阅读此文后,邓小平当即作出批示:“方毅同志:为什么这种情况,现在还不能改正。科学院是些什么人在管事,请查一下。”3月6日,方毅批示:“嘉锡(即卢嘉锡,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东生(即严东生,时任中国科学院副院长)同志:请重视小平同志的批示,并将情况写一报告上报小平同志。”*《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第945、965—966页。这两个事例,前者是改革开放后回国的留学人员未尽其用,造成人才浪费的现象;后者是改革开放前归国的科学家受到歧视,改革开放后未能及时落实政策。其共同的问题都是轻视人才、浪费人才问题。这当然是邓小平所不能容忍的,发现这类问题立即予以纠正。这是他爱护利用人才的实例。

正是在邓小平重视人才、发现人才、培养人才、爱护人才、重用人才的战略思想指导下,伴随改革开放大潮,我国涌现出大批人才。据统计,改革开放前我国知识分子总数只有430万人,1985年科技人员数达到780多万人,到1995年科技队伍已壮大到1860多万人,形成科技领域人才济济、硕果累累的大好局面*温红彦:《人才之树常青——改革开放后中国科技人才发展状况扫描》,《人民日报》1995年5月28日。。

三、以发展高能物理为科技改革发展的突破口

改革开放初期,面对百废待举的局面,落后发达国家几十年的中国科技事业要恢复元气获得发展,显然不可能全面开花,必须有重点地突破,而突破口在哪里?作为主管科技事业的中央高层决策者,邓小平审时度势,决定利用海外华人尤其是美籍华人科学家的特长和优势,选择了以发展高能物理为科技改革发展的突破口。

邓小平复出月余,即1977年8月17日,他在会见丁肇中夫妇谈话时说:科研设施的建设要从最先进的着手,高能加速器就是个重点。我们需要有这样一个研究中心。没有这样一个中心,不仅使高能物理的研究受影响,半导体、电子学的研究也上不去。这件事现在不要再拖了。*《邓小平思想年编(1975—1997)》,第66页。1978年8月18日,邓小平和方毅会见杨振宁。会谈中,杨振宁提议中国应花大力量来造加速器,而建造大加速器实验室有三个关口:第一关是加速器要有足够的流强,如达不到流强就是失败;第二关是要有足够的实验物理工作者能够利用这个加速器,这比第一关的难度还大,苏联、日本都还没有过这一关;第三关是要有理论物理工作者和实验物理工作者在大加速器上完成重要的实验。听了杨振宁的建议后,邓小平表示:你的意见很好,我们要多方面听取意见。送走杨振宁后,邓小平同方毅等谈话表示:建造加速器问题应再和杨振宁谈谈,加速器的三关究竟能不能过,要讲清楚。即使我们自己有了加速器,也要不断派人出去实习,出去总会提高一些。*《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第358、359页。

1979年初,邓小平访问美国期间,随行的方毅和美国能源部部长施莱辛格签订了中美在高能物理领域进行合作的执行协议,并成立中美高能物理联合委员会,李政道即是委员之一。这是邓小平推动科技改革并选择高能物理为突破口的关键一步,并为利用美籍华人科学家发展我国高能物理创造了重要条件。

1979年9月24日,邓小平会见丁肇中一行。在会谈中,邓小平询问丁肇中领导的高能物理实验小组的工作情况,并表示同意在其领导下工作的原定期限为一年的部分中国科研人员再多工作一个时期的意见。他指出:这个意见有道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可以过一段时间再次去,使有培养前途的人对高能物理的了解有进一步的加深、提高。*《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第558—559页。

1980年1月上旬,粒子物理理论国际研讨会在广州召开,来自世界各国和地区的100多位科学家参加。会后,李政道、杨振宁等40多位科学家来到北京。14日晚,邓小平会见了他们,指出:这次讨论会之所以成功,是和海外学者的努力分不开的。李政道、杨振宁教授为筹备这次会议做了不少工作,对于你们的努力和贡献表示真诚的感谢。邓小平还说:中国粒子物理理论研究在60年代做过一些工作,提出了层子模型理论,由于“四人帮”的干扰破坏,中断了好多年。现在看,不论在深度和广度方面同国际先进水平相比,都有相当差距。为了不断提高研究水平,一方面要抓紧研究工作,同时要经常吸取外国的先进经验,学习海外学者的先进经验。*《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第591—592页。

然而,在建立高能加速器问题上,当时国内科学界有赞成和反对的两种不同意见,中央最高领导层的思想也有分歧,即使在相关的美籍华人科学家或学者中也有两种明显不同的意见。

1981年1月10日,聂华桐等14位美籍华人科学家来信,对决定建造高能加速器持保留意见,希望中国领导人在科技政策的轻重取舍上有所调整,并建议国内科技界对建造高能加速器问题进行深入论证。邓小平阅信后作出批示:“这个问题值得重视,我过去是积极分子,看来需要重新考虑,请方毅同志召集一个专家会议进行论证。”同年2月5日,著名美籍华人物理学家吴健雄、袁家骝夫妇来信建议,中国在国民经济调整期间,不应停止发展高能物理研究和电子加速器建造。邓小平阅信后再次作出批示:“此事请财经小组审定,宜早作抉择。”*《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第704、711页。4月15日,邓小平又看到李政道同其他一些外国专家就中国建造高能物理加速器的非正式讨论的材料,再次将其批转方毅考虑研究。可见,在对待建造高能加速器的决策问题上,邓小平虽然已经初步下定决心,但还是比较谨慎地对待不同意见,体现了科技改革决策者对待科学发展的科学态度。此项工作酝酿提出、决心下定已久,直到1984年10月正式建造,也说明了这一问题。

尽管国内外对中国建造高能加速器存在不同意见,但邓小平的决心并未动摇,始终积极而又谨慎地推动这项工作。1980年5月25日,当中科院副院长周光召、高能物理所所长张文裕关于高能加速器问题报告递到邓小平手上时,他指示:“此事影响太大,不能下马,应坚决按原计划进行。”*《邓小平思想年编(1975—1997)》,第313页。1981年12月25日,邓小平会见并宴请李政道。会见前,就建设正负电子对撞机问题,对将陪同会见的万里、姚依林表示:要坚持,下决心,不要再犹豫了。工程进度按五年为期限,经费要放宽一些。这个益处是很大的。这些表明邓小平没有动摇决心,并在统一其他人的思想。1984年5月21日,邓小平会见李政道夫妇,当李政道提出中国要快点确定正负电子对撞机工程的建设时,邓小平表示:要解决具体问题,不要拖,拖是最大的官僚主义。同年8月16日,邓小平会见丁肇中,再次谈到建设正负电子对撞机问题,表示:台湾在和我们竞赛。要快一点。比台湾还慢不行,速度要加快。在赶速度方面我们有些办法。*《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第793、976、990页。

此间在会见丁肇中、邓昌黎时,邓小平阐述了决心建造高能加速器的原因:“本来可以投资到尽快见效的工业上去,但从长远来看这样还不够,不搞加速器、不搞高能物理不行”,“如果从近期看,眼光就短了一点。加速器、高能物理从长远来看非搞不行,所以我们把这作为一个重点。现代化就是要从基础着手”*赵东宛:《为什么要研究高能物理和建造高能加速器》,《人民日报》1979年6月12日。。

由于邓小平决心坚定、大力推动,李政道、杨振宁、丁肇中等美籍华人物理学家鼎力支持,以及中国高能物理界的努力,电子对撞机的设计建造最终上马。1984年10月7日上午,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国家实验室举行奠基典礼,邓小平与李政道等人参加典礼,并为奠基石培上第一锹土。基石上镌刻着邓小平书写的铭文:“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国家实验室奠基。”李政道兴奋地说:相信在邓小平先生的领导下,中国必定能建设成功对撞机,并表示今后将继续为此尽力。邓小平在热烈的掌声中说:“我相信这件事不会错!”*《方毅传》,第599页。典礼结束后,邓小平在工地现场接见参加中美高能物理第五次联合委员会会议的全体成员、中国科学院的一些专家和各有关单位代表,并合影留念*《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第1002、1003页。。对于建立北京电子对撞机,美国科学家们评论说:西方人士非常高兴地看到中国政府大力支持高能物理科学的发展,对邓小平的魄力十分钦佩*《美国科学家谈中美在高能物理领域的合作》,《人民日报》1984年10月11日。。

1988年10月16日,经过四年的建设,中国第一台高能粒子加速器——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首次对撞成功。这是中国在高科技领域取得的一项重大突破性成就。这里凝聚着邓小平的心血和睿智,也包含了美国华人科学家的重大贡献。10月24日,邓小平与有关党和国家领导人视察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国家实验室。在听取汇报后,邓小平讲话说:“世界上一些国家都在制订高科技发展计划,中国也制订了高科技发展计划。下一个世纪是高科技发展的世纪”,“过去也好,今天也好,将来也好。中国必须发展自己的高科技,在世界高科技领域占有一席之地。如果六十年代以来中国没有原子弹、氢弹,没有发射卫星,中国就不能叫有重要影响的大国,就没有现在这样的国际地位。这些东西反映一个民族的能力,也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兴旺发达的标志”,“现代世界的发展,特别是高科技领域的发展一日千里,中国不能安于落后,必须一开始就参与这个领域的发展。搞这个工程就是这个意思”*《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79页。。该讲话高瞻远瞩,体现了作为战略家关于未来科技发展的长远眼光和广阔视野。

10月20日,《人民日报》报道了中国高能加速器建造成功:“这是我国继原子弹、氢弹爆炸成功、人造卫星上天之后,在高科技领域又一重大突破性成就”,“它的建成和对撞成功,为我国粒子物理和同步辐射应用研究开辟了广阔的前景,揭开了我国高能物理研究的新篇章”*《我国高科技领域又取得重大突破: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对撞成功,为粒子物理和同步辐射应用研究开辟广阔前景》,《人民日报》1988年10月20日;《方毅传》,第599—600页。。

1990年8月,第25届国际高能物理会议在新加坡举行,来自36个国家和地区的近千名物理学家出席盛会。会议安排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副所长郑志鹏在大会上作报告,详细介绍中国开展高能物理研究取得的成果。众多与会者对中国仅仅用六年时间研制的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取得的重要实验数据,给予高度的评价。大会执行主席、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美国斯坦福直线加速器中心主任里克特评论说,这是一个新高能物理实验室——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国家实验室第一次向世界宣布他们的实验数据,我代表大会表示热烈的祝贺。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是目前世界上这一能区运动的唯一加速器,而且亮度高于以往的同类机器。我期望它获得更出色的物理结果。许多海外华人学者自豪地表示:中国对撞机的建造成功,为中华民族争了光。*《方毅传》,第592页。

至1994年10月,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已连续稳定运行2.5万小时,有100多名中国物理学家和40多名美国物理学家一道参加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上的实验*《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稳定运行2.5万小时 〈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工程画册〉发行》,《人民日报》1994年10月19日。。这个对撞机采集了数以千万计的有关自然界基本特性的新数据。李政道评价说:北京的正负电子对撞机,1984年在邓小平同志支持下上马,1988年建成,并被全世界公认为是这个能量区里最先进的。这个对撞机完全是由中国制造的,它带动了基础科学研究和工业水平的提高,赚取了外汇。现在,不少西欧、美国的科学家都到北京去做这方面的试验,而且还有不少国家开始从中国进口此类设备和技术。*《“中国是可以打赢的”——李政道教授谈中国科技发展捷径》,《人民日报》1991年12月15日。1994年10月18日,反映对撞机运行的大型画册《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工程画册》出版,邓小平欣然为画册题名。

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的建造成功并取得重大成果,是中国高能物理发展史上的一个重大突破。这里需要探讨的一个问题是,发展科技特别是高科技事业,包括航天、生物技术、信息、能源、新材料等诸多方面,为什么邓小平首先选择发展高能物理为突破口?笔者以为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首先,优先发展高能物理是新中国建立后发展科技事业的既定决策。新中国建立后,毛泽东、周恩来等高度重视发展高能物理并作为发展科技事业的首选。1956年中共中央在制定十二年科学发展规划纲要时,正式决定利用加速器开展高能物理研究,并派有关科技人员到苏联实习建造高能加速器、联合建立核子研究所等。但60年代初中苏关系日益恶化,与苏联合作发展高能物理的计划搁浅。周恩来指出:“看来在国内我们自己也必须搞高能物理这一门科学。”1977年3月,华国锋在接见李政道时说:“毛主席很早就对高能物理有兴趣、很关心。周总理执行了毛主席的思想,亲自抓,亲自批。我们发展高能物理是非常要紧的。”*赵东宛:《为什么要研究高能物理和建造高能加速器》,《人民日报》1979年6月12日。1965年我国决定研制一台32亿电子伏特加速器,进行高能加速器研究,由于不久爆发“文化大革命”而中断。但致力于四个现代化事业的周恩来仍很重视这项事业,甚至在“文化大革命”后期仍然想抓高能物理。1972年9月11日,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张文裕等18名科学家联名致信周恩来,提出进一步发展我国高能物理事业的意见。周恩来把信批转给中科院说:“这件事不能再延迟了……高能物理研究和高能加速器的预制研究,应该成为科学院要抓的主要项目之一。”*《周恩来年谱(1949—1976)》(下),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年,第549页;《方毅传》,第594页。1975年3月,国家计委向中央提交《关于高能加速器预制研究和建造问题的报告》,当时主持国务院工作抓治理整顿的邓小平批示同意,并转呈身患重病正在住院的周恩来,周恩来抱病审阅并批准了这项报告。当时中科院领导向科技人员传达周恩来的批示时,很多人流下泪水,感慨地说:“总理病得那么重,却念念不忘加速器,就是有天大的困难,我们也得干!”*《方毅传》,第594页。另外,60年代我国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研制出“两弹一星”,也是和重视发展核物理及高能物理研究密切相关。作为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主要成员并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协助周恩来主持国务院工作的邓小平对此印象深刻。这是他在改革开放初期推动科技改革以发展高能物理为突破口的历史原因。

其次,西方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已经取得发展高能物理的成功经验。高能物理作为一门前沿的基础科学,在20世纪上半叶世界高科技发展中取得了突出成绩并广泛应用于国民经济各个部门。19世纪末20世纪初,由于原子科学的创立,推动了高能物理的发展并应用于科技和经济发展中。20世纪30年代原子核科学的创立,给人类带来了一个生产力发展的新时代——原子能时代。美国抓住了这个机遇,于40年代爆炸第一颗原子弹,使原子能成为巨大能源,建立了原子能反应堆、核电站、放射性同位素等重大应用项目,对国民经济各部门产生了深远影响。同时,美国加强与欧洲科技先进国家的交流,推动了美国物理学的发展。此间,美国最高决策层接受有关科学家的建议,从基础科学研究特别是当时的前沿学科——核物理研究着手培养科学技术人才,随后,美国又把培养人才的主要领域转向了更有基础性的高能物理研究。一大批著名的科学家都是在这个时期培养出来的,著名华人物理学家杨振宁、李政道、丁肇中、吴健雄等脱颖而出。这是美国发展高能物理的成功经验。在推动中国改革开放、启动科技改革时,邓小平十分重视并大胆借鉴外国经验尤其是美国发展高能物理的成功经验。1979年1月,邓小平率团访问美国期间,授权方毅代表中国科学技术委员会与美国能源部签订了中美高能物理合作协议,最主要内容是美国的科研机构和各大加速器中心将帮助中国建造第一台高能加速器——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顾迈男:《报国:回忆我所采访的科学大家》,第52页。这台耗资2.4亿元人民币的大型科研设备的建成运转,是邓小平借鉴利用美国经验决策的结果。这是其首先选择发展高能物理推动科技改革的外部原因。

再次,美国一批卓有建树的华人物理学家积极建言献策、甘愿为“桥”,邓小平虚心纳谏、果断决策。党中央已有既定的发展高能物理的政策,并有美国等发达国家的成功经验,这只是外部条件,而更重要的还是取决于最高决策者的主观因素。如前所述,美国荟萃一批世界一流的华人科学家尤其是物理学家。冷战多年的中美关系解冻后,杨振宁、李政道、丁肇中、吴健雄等人抱着振兴发展中国科技事业的夙愿,积极向中国高层领导人献计献策,力主发展中国高能物理,并且志愿为这项事业出力献技。他们既是中国发展高能物理的“桥梁”,又是可资利用、得天独厚的重要人力资源。邓小平非常重视和利用这个有利条件,如1977年8月17日他在会见丁肇中夫妇时表示,“希望丁肇中多回来指导高能加速器的建设”*《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第184页。,并在建造高能加速器的过程中倚重李政道的帮助。邓小平虽然不是科学家,但作为战略家、推动科技改革的最高决策者,他虚心听取并接受美籍华人物理学家的有关建议,并果断决策实施,这是他推动科技改革首先发展高能物理为突破口的主观决定性因素。

四、新时期邓小平科技改革思想与实践评析

以上介绍了邓小平利用海外华人主要是美国华人科学家的才智推动我国科技改革发展的思想与实践,若以局部反映整体、微观透视宏观,可以反映出邓小平科技改革思想与实践及其在改革开放中的地位。对此,时任国务委员兼国家科委主任宋健评价说:“邓小平同志是我国社会主义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总设计师,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创立者,也是新时期中国科技发展战略和方针政策的奠基人。他一直是广大科技工作者的良师益友。中国和世界的科技发展始终是他最为关注的事情之一。小平同志深刻地认识到生产力发展的科学规律,准确地把握了当代社会的时代特征,提出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科学论断,成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是对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的创造性贡献。”*宋健:《永远铭记邓小平同志的关怀和期望》,《人民日报》1997年3月31日。具体而言,邓小平对新时期科技改革、科技发展的贡献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吸收利用海外华人科学家才智是邓小平为推动科技改革找到的一把“钥匙”、一个“捷径”

新中国建立后,以毛泽东为核心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十分重视发展科学技术并将其确立为我国四个现代化的重要内容之一,在国防科学技术方面取得了“两弹一星”等重大成就,并积累了宝贵经验,其中充分发挥海外华人科学家和归国留学人员的才智发展科技即是宝贵经验之一。令人遗憾痛心的是,十年“文化大革命”使我国科技事业遭到严重破坏,大批科技人员被打成“臭老九”遭到残酷迫害,使我国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拉大。“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邓小平复出伊始,即自告奋勇主管科技和教育工作,可见他重振科技事业的决心以及科技在他心目中的重要位置。邓小平站在中国和世界的高度看待科学发展。1986年10月18日,他在会见意大利和美国的物理学家时说:实现人类的希望要靠科学,第三世界摆脱贫困要靠科学,维护世界和平也要靠科学。中国要发展,离开科学是不行的。*《邓小平会见齐吉基和李政道时说:中国要发展离不开科学,将积极参加世界实验室的工作》,《人民日报》1986年10月19日。因此,他在总体擘画推动改革开放时,对科技改革、重振科技事业做了深刻思考,其中利用海外华人尤其是美籍华人科学家的才智推动科技改革的思想,是他为启动科技改革找到的一把“钥匙”,主要体现为:在全国百废待举的状况下,以充分吸收海外华人科学家的才智作为启动科技改革的切入点;接受海外华人科学家的建议起步推动科技改革;充分利用海外华人科学家的深厚学识为科技改革发展服务;依托海外华人科学家的条件设备作为培育科技人才的“孵化器”。事实证明,邓小平利用这把“钥匙”成功开启了科技改革的大门。

众所周知,发展科技尤其是高科技事业,需要培养大批掌握自然科学专门知识的高级人才,需要高精尖的科研设备,需要创造培养人才脱颖而出的环境、氛围和机制等等综合要素,而这些需要很长时间。但本来就贫穷落后的中国,又经历了一场长达十年“文化大革命”的严重浩劫。如果恢复发展科技事业一切从头做起并欲达到快速发展和重新振兴,简直是天方夜谭。因此,邓小平积极吸收利用消化当时世界科技最发达国家并有报国之志的一流华人科学家的才智,“借风行船”,推动科技改革,恢复发展中国科技事业,无疑是找到了一条有效的捷径。实践证明,邓小平这一决策取得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一把对锁的“钥匙”,一条有效的“捷径”,充分体现了邓小平的睿智。

(二)利用海外华人科学家才智推动科技改革的同时打开了对外开放大门

邓小平设计推动的改革开放,是涉及我国经济社会各方面的系统复杂的庞大工程。仅就改革开放的启动而言,农村家庭承包责任制是国内改革的先声。而对外开放则涉及经济、文化、科技、外交,沿海、内地、城市、乡村等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开放,在一定意义上说首先是对海外华侨华人的开放,引进吸收海外华商来国内投资,以其示范效应带动外商资本登陆。其中邓小平利用海外华人科学家才智推动科技改革本身就是对外开放的重要内容,其大力倡导的科技人才“请进来”、“走出去”、建立博士后流动站等等,都是对外开放的基本内容。因此,邓小平的科技改革思想和实践与对外开放是有机的统一体。特别是邓小平在利用海外华人科学家才智推动科技改革的同时,以他们作为中外科技交流的纽带和桥梁,又打开了对外开放的大门,兼具双重效应,显示了邓小平推动科技改革的智慧。对此,美国华人社会活动家陈香梅评价说,邓小平视野开阔,他鼓励中国领导人走出国门,也敞开大门请进外国人,带领封闭的中国走向世界。*中国华侨华人历史研究所、中国华侨历史学会资料室编:《华侨华人资料》1997年第2期,第13页。

就中国对外开放的对象而言,有社会主义国家,有落后的发展中国家,有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新中国建立后至改革开放前,中国主要是对前两种国家开放,而对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的大门基本上是封闭的。这里主要是西方国家敌视、封锁、围攻甚至想扼杀新中国所致;还有社会制度的对立,意识形态的隔阂;当然也有我们自己观念上原因,认为资本主义就是黑暗、剥削、罪恶。邓小平早年为寻求救国真理远赴欧洲,留法勤工俭学,到苏联学习经验。对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既有感性认识,又有理性认识。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实事求是、辩证客观地认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及其两者的关系。他深刻地认识到:“关起门来搞建设是不行的,发展不起来。关起门有两种,一种是对国外,还有一种是对国内……两种关门都不行。”*《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64—65页。这些认识对他“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推动改革开放的决策产生了积极影响——“领导我们党有步骤地展开各方面体制改革,勇敢打开对外开放的大门”*习近平:《在纪念邓小平同志诞辰一百一十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共党史研究》2014年第9期。,特别是打开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开放的大门。当然,邓小平并非毫无保留地对资本主义开放,并非毫无保留地学习资本主义,主要是学习其先进的管理经验、领先的科学技术、发达的市场经济及优秀的文明成果等。人们的共识是,科学技术知识本身是没有国籍的,现代科学技术成就是全世界的公共财富,是全人类智慧的产物。因此,邓小平推动对外开放既有轻重缓急,又有循序渐进。对于没有争议或争议较小的首先大张旗鼓地开放引进,对于争议的则慎重试行。其中对没有争议的吸收利用海外华人科学家才智则是推动科技改革、对外开放的“先行者”。这些体现了邓小平推动对外开放的缜密逻辑思维。

(三)科技改革思想包括利用海外华人科学家才智推动科技改革的思想是邓小平理论的内容之一

在改革开放中形成的邓小平理论内容丰富,其科技思想当然是这个理论体系的重要内容,而利用海外华人科学家的才智推动中国科技改革、发展高科技思想,是邓小平科技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邓小平在推动新时期科技改革的同时,提出了指导科技发展的思想,这主要体现在1978年3月18日《在全国科学大会开幕式上的讲话》,其主要的理论观点有:第一,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观点。他说:“科学技术是生产力,这是马克思主义历来的观点”,“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越来越显示出巨大的作用”。后来,他又进一步强调“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对此,江泽民评价说,邓小平关于“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论断,是他的科技思想的精髓,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对马克思主义科技学说和生产力理论的创造性发展”*《江泽民文选》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26页。。杨振宁评价说,邓小平关于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论断是真知灼见*《谷牧会见杨振宁等著名科学家》,《人民日报》1992年6月3日。。第二,阐明了科技现代化在四个现代化中的地位及其与发展国民经济的密切关系。邓小平指出:“四个现代化,关键是科学技术的现代化。没有现代科学技术,就不可能建设现代农业、现代工业、现代国防。没有科学技术的高速度发展,也就不可能有国民经济的高速度发展。”第三,明确提出脑力劳动者即知识分子“绝大多数已经是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自己的知识分子,因此也可以说,已经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他们与体力劳动者的区别,只是社会分工的不同。从事体力劳动的,从事脑力劳动的,都是社会主义社会的劳动者”。*《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86、89页。邓小平的这个讲话是新时期党的科技理论和科技政策的奠基之作。江泽民评价说,邓小平的讲话“为我国在新时期制定发展科学技术的基本方针和政策,奠定了思想理论基础”*江泽民:《推动科技进步是全党全民的历史性任务——在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1989年12月20日 。。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华人荣誉教授顾毓琇评价说:这是科技现代化的宣言,可以和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相比*《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第933页。。此外,邓小平还对科学技术的社会功能、地位与作用、发展方向、基本任务、战略重点、体制改革、对外开放、人才培养等进行了全面、科学的论述,这些形成了我国新时期科技工作全面系统的指导思想。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人才资源是第一资源——华人科学家是发展我国科学事业的“宝贝”——要积极创造条件吸引海外人才为中国科技事业服务,这是邓小平推动新时期我国科技改革、发展科技事业环环相扣的思想逻辑之一。如此说来,吸收海外华人科学家的才智推动科技改革、发展科技事业的思想,是邓小平新时期科技思想精髓中的要素,是邓小平理论的内容之一。

(四)邓小平对新时期科技改革及科学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

邓小平不仅对推动科技改革提出一系列理论,而且亲历亲为、躬身于科技改革的实践,将理论和实践密切结合起来,为新时期科技改革、科技发展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这也是邓小平推动科技改革、作为新时期科技发展最高决策者的一个突出特点。

早在改革开放酝酿和起步时期,邓小平即自告奋勇地向中央提出主管科技并甘当科技改革的“后勤部长”。他对中国科技改革和发展充满信心,科学地预见中国科学发展“也许到本世纪末可看到变化,真正的变化要到下个世纪”*《邓小平会见齐吉基和李政道时说:中国要发展离不开科学,将积极参加世界实验室的工作》,《人民日报》1986年10月19日。。在邓小平的大力推动下,1985年3月13日,中共中央颁布了《关于科学技术体制改革的决定》。《决定》提出了经济建设必须依靠科学技术、科技工作必须面向经济建设的战略方针;明确规定,要促进人才合理流动,创造人才辈出、人尽其才的社会环境,改革科技拨款制度,从体制上打破科技领域的“大锅饭”等改革举措。1986年3月,邓小平亲自倡导制定了我国第一个“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即“八六三计划”),鼓励科技界积极参与世界高科技竞争,在世界高科技领域中占有一席之地。

1991年4月,邓小平又作了“发展高科技,实现产业化”的题词,为我国高科技的发展进一步指明了方向。作为中央第二代领导集体的核心,邓小平本人亲自领导科技改革、亲自抓科技工作、亲自制定科技政策、亲自带头参加科技实践,这在中央几代最高领导人中可谓最突出者。

邓小平对我国新时期科技事业的突出贡献,是开创和奠定了新时期科技理论和实践的基础,推动了科技事业的改革、发展和振兴,大大缩小了与发达国家科技发展的差距。在邓小平科技改革思想的指引下,自80年代中期我国开始的科技体制改革的实践,至90年代中期取得了巨大成就。仅1996年,通过技术市场转化的科技成果就有22万项,合同金额超过300亿元,是1984年的40多倍*宋健:《永远铭记邓小平同志的关怀和期望》,《人民日报》1997年3月31日。。经过30多年改革开放实践,我国的科技事业硕果累累,人才辈出,并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邓小平对我国科技改革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并产生了世界性的影响。1987年9月14日,第三世界科学院第二次大会在北京召开。为表彰中国对第三世界科学发展作出的杰出贡献,第三世界科学院向邓小平颁发了特别荣誉勋章。*《第三世界科学院二次大会开幕》,《人民日报》1987年9月15日。邓小平获此殊荣当之无愧。

(本文作者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研究员 北京 100080)

(责任编辑 吴志军)

Research on Deng Xiaoping’s Thought of “Sailing by Wind” and Pushing forward the Chinese Technological Reform

Ren Guixiang

Reform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s an important aspect of Deng Xiaoping promoting complex engineering system of Chinese Reform and Opening-up. Deng Xiaoping has great originality to promote the reform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regarding the absorption and utilization of overseas Chinese scientists’ talent as the “key” and “shortcut” of opening the gate of technological reform. He advocates the talent exchange, with the strategy of “please come in” and “go out”, to establish a post doctoral research station to bring up th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talents. The development of high energy physics is regarded as the breakthrough of the technological reform, not only promoting the reform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but also opening the door to the world. The thought of using the overseas Chinese talents to promote the reform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content of Deng Xiaoping Theory and his thought on Overseas Chinese Affairs. Deng Xiaoping makes a major contribution to th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reform and the scientific development in the new era.

A849

A

1003-3815(2015)-01-008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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