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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光塔下一金鹏

2015-01-29李迪

中国法治文化 2015年11期
关键词:老太警官大妈

文/李迪

妙光塔下一金鹏

文/李迪

【编者按】本文作者李迪是我国著名侦探推理小说家,其代表作《傍晚敲门的女人》发表后,相继在俄国、法国、韩国出版,开创了中国推理小说走向世界之先河。21世纪以来,李迪多次深入公安基层一线,用饱满的激情创作了一部又一部脍炙人口的优秀纪实文学,其中,《丹东看守所的故事》荣获公安部金盾文学奖。近年来,李迪六下无锡,采访的民警多达127人,回京后潜心创作了《铁军 亲人——无锡公安协奏曲》,即将由公安部群众出版社出版。这是一部十分难得的长篇纪实文学精品,同时也是一部鲜为人知的警营法治文化实录。《中国法治文化》已于第10辑开始摘发其中的精彩篇章,本辑继续摘发,以飨读者。

妙光塔,始建于北宋雍熙年间,七级八角高挑,楼阁飞檐凌空,巍然屹立于无锡南隅河畔,乃南禅寺内一胜景。明代诗人冯善有诗赞:“十里传闻金铎响,半天飞下玉龙来。”

无锡古城寺院林立,“梁溪十大名刹,首惠山,次南禅”。沧桑历尽,各留遗憾。惠山寺有寺有塔却无佛,崇安寺有名有塔却无寺,祥符寺有寺有佛却无塔。唯有南禅寺,有寺有佛又有塔。宋代两朝皇帝为南禅寺塔赐名,宋仁宗赐南禅寺为“福圣禅院”,宋徽宗赐塔为“妙光塔”。“南禅宝塔”遂成为“锡山八景”之一。

南禅寺的地位,得益于妙光塔的存在。相传建塔与治水有关。无锡旧时多水患,百姓惶恐,商贾堪忧。有僧持钵而来,对众人曰:水患系蛟龙作祟,宜建浮屠镇之,遂召集众人募化建造而成。“青瓦粉墙,宝蟠绝顶,飞甍凌空,金铎入云”。

闲笔写罢妙光塔,回头说说“妙光塔下一金鹏”。

看字面,好像是:妙光塔下飞来一只金翅大鹏。

不对。

也对。

说不对,此金鹏非金翅大鹏也,乃一社区民警,姓金名鹏。

说对,在社区百姓眼里,他就是一金翅大鹏,振羽飞来送吉祥。所以被老百姓评为“无锡市十大爱民标兵”。

哎,民警金鹏,怎么跟妙光塔连上了?

你问的,也是我想知道的。

咱们一起听听金鹏怎么说——

1998年12月,我来到南禅寺附近的一个社区当民警。这个社区的名字真好,妙光塔社区。为什么这样叫?因为社区就在妙光塔下。抬头见塔,巍然屹立;低头还见塔,水中塔影更秀丽。我来到社区,扎根社区,所以——

妙光塔下一金鹏。

说起来好听,这金鹏可不好当。

我以前没做过社区民警,倒是做过五年特警。特警是对付坏人的,社区民警是服务百姓的,老经验不好使。你要得到老百姓的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靠自己摸索。慢慢的,我有了体会,社区工作重点是抓好两大块儿,一块儿是社会治安,再一块儿是邻里关系。说白了,就是让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放心、舒心。

我先说说社会治安。当然,是讲故事,而且是两个故事。

妙光塔社区原有三千多户居民,随着改革开放,外来人口如潮涌来,本地居民成了房屋出租户,房产中介公司一家接着一家开。人多了,治安问题就来了。抓治安首要任务是管理好外来人口,建立入住登记,签订治安责任书。有的人说,我把房子交给中介出租就好了,哪有那么多事要办?我就挨家挨户讲道理,跑断腿,磨破嘴。你家万一住进个杀人犯你怕不怕?别说杀人犯了,来个强奸犯怎么样?老百姓一听,乖乖,两眼瞪成大汤圆,赶紧到我这儿登记。通过登记,我也让租住户明白,你住在这里我为你服务好,同时我也要监督你。

除了建立登记制度,我还发动门楼里的老头儿老太太当我的情报员。平时我为他们服务得好,储蓄了感情。现在,我一发动,个个儿都上心。金警官,这家人白天睡觉,晚上出去,不正常!金警官,这家人夫妻俩带个小孩,每天正常上班!

好了,我心里有数了。哪个放心,哪个不放心。

有一天,居民刘老头儿跟我说,他家旁边有一个出租户,男的是东北人,女的是无锡人,这俩人老吵架,不会有什么事吧?我说,刘大爷,多亏您提醒,这个东北人没登记,我正要找他呢!

说完,我就去了。到了地方,敲门进屋,男的不在,女的在。我问她,你俩是什么关系?

女的说,他是我的丈夫。

说实话,我比较人性化,你说是你丈夫,这话是不能随便说的,我不会逼你拿结婚证。我就说,你丈夫能不能登个记啊?

她说,登什么记?自己家人还要登记啊!

好吧,不愿意我也不勉强,绕个弯儿,找到女房东王姐。我问,那女的是你什么人?

王姐说,是我表妹。

我说,这可是你说的,我要记录在案,几月几号,你说租户是你表妹。

她听我这样讲,欲言又止。我猜她说谎了,也不好当面揭穿,要给她留面子。我自己多个心眼儿就行。

但是,事情就这么巧,过了十来天,四个东北女人找到我,人高马大。其中一个拿着结婚证,说这上面的男人是我丈夫,现在失联了。我得到了可靠情报,他就住在你管的社区,你要帮我找!

我一听,又是失联又是可靠情报,来者不善啊!再一看结婚证,哎哟喂,正是没登记的东北男人!我脑瓜儿转了转,要息事宁人才好,不管她们是从哪儿来的,都是老百姓。既然找到我了,就要对她们负责。我说,好好,你们留下手机号,先找个旅店住下,我帮你们找,找到后告诉你们。

她们走了以后,我马上找到王姐,你不是说那个女的是你表妹吗?你表妹说那个男的是她丈夫。现在好了,人家老婆拿着结婚证找来了,你去接待一下吧。

王姐傻眼了,说金警官对不起,我错了,我骗了你。

我说,你是成年人,要承担责任。我的身份是人民警察,你怎么能随便骗我呢?你表妹勾引人家丈夫,你还提供房子,人家老婆当然要找你算账。其实,她根本不是你表妹,你说你冤不冤?

她说,我肠子都悔青了,这可怎么办?

我说,两个办法,一是我来处理,一是你自己去见这四个东北女人。

她说,妈妈呀,她们还不把我当饭吃了?还是麻烦你吧。

我说,那也可以。不过我要先处理你,你说了谎,没按无锡暂住人口管理条例办,要罚你款!

她说,我认罚,我认罚。

我说,罚款也是为了让你长记性。

她说,我长记性了,以后再不说谎了。

我说,王姐,你是社区居民,我是社区民警,妙光塔下一天见好几回。本来嘛,按规定你要交出租房收入,还要罚月租金的五倍。你月租金一千,要罚五千。现在,你的房租我也不叫你吐了,也不罚你五倍了,就罚你两千块。你有没有意见?

王姐说,我谢都谢不过来,金警官,你真是个大好人……

说着,她就哭了。

我赶紧递纸巾给她。

接下来,我又找到东北女人。我说,你丈夫我找到了。但我有一个要求,如果你按我的要求做,我就告诉你。否则,我也可以不告诉你。因为你们感情上的事情,不归我们管。

东北女人说,你说吧,我按你的要求做。

我说,好,你给我写个保证书,你丈夫愿意跟你回去就回去,如果不愿意,你不许在这里闹事。

东北女人说,行,我不闹事,我写。

我拿着她写的保证书,把那个东北男人单独约出来,跟他讲了这件事,还给他看了保证书。我说,你没按规定登记,本来该受处罚,现在给你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就是处理好你老婆还有你无锡女伴的关系。你也给我写下保证书,保证不闹事。

东北男人问,金警官,你跟我老婆说我在这儿找女伴了吗?

我说,你以为我脑子进了水吗?那是要命的话!

东北男人说,谢谢你金警官,我写保证书。

东北男人写了保证书,又补了外来人口登记,我就把他老婆住的旅店告诉了他,你快去吧,一日夫妻百日恩!

东北男人一去,再也没人找过我了。

风平浪静,妙光塔铃声悦耳。

你问我他们是怎么处理的?我也不知道。

不闹,就好。

我再讲一个——

有一天,居民顾老太太找到我,金警官,我家楼上有个租房子的人很怪,我从没见他住过。他花钱租房子干什么?也不睡觉,也不见人影。

我说,顾老,您留心帮我个忙,只要有动静,马上给我打电话。

顾老太太说,行,我就当个“地下工作者”,我老看电视剧,知道怎么当!

这天下午两三点,老太太打来电话,说,来人了!

我马上赶去,上楼敲门。我印象很深,这家一进门是厨房,再进去是客厅,往里再走是一个房间,房间里有阳台。开门的是个女人,我一进去就感觉有个人影往阳台一闪。

我问她,你是哪里的?

女人说我是本地的。

我说身份证拿给我看看。她拿给我看了,没什么问题。

说实话,本地区有前科劣迹的都挂在我的心上,这叫明的。孙猴子跑不出如来佛掌心,一举一动,隔壁邻居一问就知道了,跑不掉。但是,出租户里住的是人是鬼,脸上又不写字,是暗的。发现暗的要靠功夫。我进屋时感觉有人影往阳台闪,我就往阳台走去。到阳台一看,果然,一个男人坐在那儿,两眼看着窗外。

我说,请把身份证给我看看。

他回头说,我身份证被偷了。

我问,你叫什么?他吞吞吐吐。

我说,好吧,你要早点儿补办身份证啊。说完我就走了。一出楼门,马上打电话叫增援。

这时,这个男人也出来了,一脸惊慌。我迎上去问,你去哪儿?他一看见是我,扭头想跑,我上去一把揪住,你跑什么?他抬手就是一拳。嗬,跟老特警玩儿这套!我低头躲过,顺势一个抱臂摔,甩了他个满地滚。

紧跟着,警笛大作,增援赶到了。把这家伙带到派出所一查,原来是从东北监狱里逃出来的罪犯!

这个故事简单吧,嗨,这才是上集,还有下集呢。

过了些日子,顾老太太又来找我,说房东把房子又租给了一个广东人,这个人也是不来住。我说,您继续做好地下工作。顾老太太说,行!

这天,还是下午两三点,老太太来电,说来人了!

我赶过去,一敲门,很快有人开了,正是那个广东人。我说要登记身份,他很配合。我一看,他把房间当仓库了,里面堆了很多东西,百货、文具、化妆品,什么都有,大包小包。突然,几个黑塑料袋吸引了我的眼球。这几个塑料袋,捆得严严实实,黑漆漆地堆在客厅角落里,很像毒品。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这是什么?

广东人也紧张起来,支支吾吾。

我立刻后退两步。想不到,我退,他跟。

我大声说,你退后!

他不听,还往前凑,一只手还往兜里掏。毒犯有枪的不少,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急了,打开手机叫增援,谁知他过来就抢。我一看不好,转身冲进厨房,抄起一把菜刀。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砍死你!

那时候不像现在,有单警装备。我当时是赤手空拳,幸亏熟悉房间结构,冲进厨房抄了一把菜刀。

听见没有,你再过来我就砍死你!

广东人结结巴巴地说,不要拿刀砍啦,很疼的噢!不要打电话叫人啦,我……我掏皮夹,给你拿点钱去喝茶好啦……

我说,你少来这套,蹲下,两手抱头!

他乖乖照做了。

我反而纳闷了。这么多毒品是死罪啊,他怎么乖成这样?

后来,增援赶到,把塑料袋打开一看,嗨,全是黄碟!

原来,这家伙以卖百货生意为幌子,暗地批发色情光碟。他有一个小本子,详细记录着每笔交易。我们照单请客,把那些违法售黄的摊主一个个都抓住了。

其实,在我的社区民警生活中,这样的惊心动魄并不多见,更多的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调解纠纷大事化小,让街坊邻居心平气顺过日子,妙光塔下常妙光。再有呢,就是力所能及帮老百姓解决点儿实际困难,人家不容易。如果这老百姓是你爸你妈,你又会怎样?

举两个小例子——

社区有几排老平房,八十二岁的余老汉就住在这里。他性格孤僻,打了一辈子光棍儿。这天早上,天下小雨,他拄着拐棍儿来警务室找我,说隔壁孙老太破坏他的房子,眼看房要塌了!

我吃了一惊,急忙跟他回家察看。两间小房,黑咕隆咚。靠里边儿一间整个墙都湿了,有一条缝儿往下流雨水。这堵墙后就是孙老太家。孙老太也是单身一人,腿脚都抖了,怎么还能搞破坏呢?我一打听,原来两家积怨已久。为什么?当初盖房的时候,孙家老汉就说余老汉的房起高了,挡了他家的风水,两人为此还干了仗,谁也不服谁。后来,孙老汉得病死了,孙老太钻牛角尖,说是被余老汉的房子害的。于是,她隔三岔五跑过来叫,老光棍,我要把你房子推倒!

这两家儿,隔着两堵墙啊。屋里一堵,心里一堵!

我说,余大爷,我看了,您这墙是年久失修!

余老汉瞪起眼,不是孙老太搞破坏?

我笑了,她是孙老太,不是孙悟空。

眼看着余老汉的房漏,我不能不管啊。怎么办呢?一着急,想起一个人来,谁呀?社区外来户老黄。

老黄经营沙子水泥外带土建零活儿。当初办营业执照的时候,他跑前跑后,腿跑短了也没办成,还是我出面找了工商,这才拿下。老黄多次想请我吃饭,嘴皮子都说薄了我也没吃,更别提收红包了。老黄心里不落忍,一见到我就说,金警官,以后您有需要帮忙的事就叫我。我说,得嘞,哪天我盖大别墅就找你!现在,我真要找老黄了。

这天上午,我看见余老汉出门了,就赶快找到老黄。老黄见我找他,喜出望外,金警官,您要盖大别墅了?

我说,是啊,是啊,你有工人吗?

老黄说,有,有!什么时候开工?

我说,现在就开工。你带工人先帮我修一堵墙,我看看手艺。

老黄说,您就瞧好吧!

我领着他往平房走,指着余老汉家说,你看见没有?就是那堵墙,你帮忙修一下。说完,我又嘱咐一句,等会儿余大爷回来,问是谁让修的,你就说是他家隔壁孙老太请你修的。

老黄一听,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金警官,您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我说,你别问了,就照我的话说。

老黄翻翻白眼儿,带着工人干起来。

余老汉外出回来,发现自家门外热火朝天,搬砖的,弄沙的,还有扒墙的。啊?孙老太动真格的,叫人来拆我房啦?这还了得!他紧走两步,大喝一声,住手!

没人住手。

余老汉赶到房前一看,哎哟喂,这哪儿是拆房啊,这是谁在给我修墙啊!把外层的破砖烂砖扒下来,重砌一层新砖,结结实实,漂漂亮亮。余老汉乐得合不拢嘴。

老黄迎上来说,余大爷,您回来了?您打开门,叫工人从里边儿抹一层水泥,保证光滑成镜子面儿,再涂上大白粉。

余老汉说,慢着,我先问问,这是谁请你们修的?谁出钱?

老黄往隔壁一指,是孙老太!

余老汉一下子傻了。

老黄说,以后你对人家客气点儿,不要老记仇!

余老汉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当然,纸里包不住火,我这个小把戏很快露了馅儿。但从此以后,余老汉和孙老太和睦相处,胜过远亲。

事后,我跟老黄结账,他死活不要,还说,金警官,只许你做好事,就不许我做一回?

你看,就这样,矛盾化解了,街坊邻居心平气顺了。

再说个例子,讲讲真心帮老百姓——

前两天,社区居民杨大姐找到我,说金警官我有个事想求你!

我问,什么事?

她说,前两年我买了一套房子,中介公司姓王的说能帮我补交社保,补齐了我到退休就好吃社保了。我就把钱给了他,两万七千块。我给他了,他就没回音了。我打他电话不接,找他人也不见。

我说,杨大姐你别着急,你把他手机号给我。

我拿到手机号后,用派出所座机打过去,姓王的接了。

我说,我们现在接到一个姓杨的大姐报案,说你拿了人家一笔钱,没帮人办事也不肯还给人家。

他说,没有啊,哪有这种事?我几次打电话叫她来拿她都不来,反而去报案,难道我还诈骗她吗?

我说,哦,是这样啊,那是她理解错了。她现在就在我旁边,让她跟你通电话,你别挂!

我就把电话给了杨大姐,电话机上有个免提键,我按下来,也跟着听。

姓王的说,杨姐,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拿钱?

杨大姐说,我现在就有空,要不我现在就过去,你在哪里?

姓王的说,现在几点了,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

我一看表,才下午三点,哪里晚啊!

杨大姐问,明天什么时候,到哪里?

姓王的说,明天中午,你到东桥易初莲花超市门口……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啪地抢过电话来,你叫人家到超市门口去干吗?你把钱还给人家,要不要叫人家写条?难道站在那里写?你别烦了,为了你们双方都好,明天上午九点到派出所来,你把该带的钱带好,到派出所交接,听见没有?你要不来,我们就去抓你,你跑不了!说完,我啪地把电话挂了。

杨大姐说,他以前就是这样忽悠我的,说到这里他不来,说到那里人找不到,今天要不是你说,我明天肯定白跑。

我想想还是不踏实,怕这家伙借故不来,我就拿手机发了个短信给他,说杨大姐是到派出所来求助的,他明天九点钟必须到派出所来,把这个事当面了结。如果他不来,我们就正式受案处理,不会跟他客气!姓王的马上回了个短消息给我:好的。

结果,第二天早上九点钟,他准时来了,把钱如数还给了杨大姐。

过后,杨大姐对我千恩万谢。

我说,这谢什么,我不过打了个电话。

她说,金警官,昨天你一把电话抢过去说,我就知道今天遇到贵人了。对你来说,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对我来说腿都跑断了也解决不了。我怎么能不谢谢你呢?要是警察都像你这样,老百姓就没愁发了。

杨大姐的话对我是感谢也是提醒,我们对老百姓的需求,多用一份心,多走一小步,就可能帮他们把事情解决。对你来说,可能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对老百姓来说可就是大事。不要让他们一趟两趟地跑。退一万步来说,你尽到力了,事情就算没解决,老百姓同样会感激你。人心是秤一点儿不假,人家能感觉到你是真心实意帮他,还是敷衍了事。只有真正把老百姓的安危冷暖放在心上,及时了解他们的所思、所盼、所忧、所急,才能赢得老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护和支持。

李老师,大道理不讲了,还是讲故事吧。

我再讲三个帮助老百姓的故事——

社区六号楼有两家人,一户住楼上,夫妻俩,男的是个农行职员,叫刘广。一户住楼下,也是夫妻俩,女的叫艾并,是小学老师。男的叫罗索,是粮食局的公务员。艾并爱生病,整天不上班。罗索很唆,单位领导见他都怕,说你最好不要在我眼前晃,我看见你就头晕。

刘广家漏水,漏到罗索家。罗索上去两次碰不到人,就去居委会告状。居委会把楼上楼下约到一起谈,楼上蛮好,说我承担责任,但我也不懂怎么修。居委会通过电视台《阿福帮忙》的节目,请个师傅来修。修好以后,过段时间又漏了。楼下上来敲门,咚咚!

什么事?

你家又漏水了!

没办法,你凑合过吧!

嘭!把门关了。再怎么敲也不开了。

楼下的罗索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怎么严重啦?电表箱在楼下,罗索找出老虎钳,咔吧!你凑合过吧!

楼上的刘广赶上调休,正躲在家里看大片儿,刚到要紧处,两眼突然失明了!再一感觉,不对啊,整个儿屋子都穿越到白垩纪了。他以为电表的保险丝断了,拿起老虎钳下楼。一下楼,正看见罗索的鬼祟身形,他怒火中烧——

哪里跑,看钳!

于是,短兵器挥舞。才两个回合,罗索左眼中招,鲜血突突,老虎钳也掉了。他忍痛还击,一个老拳勾去,正中刘广鼻梁,血流如注。两人同时发出惨叫。

邻居见义勇为,急电110:110杀人啦!

您倒是点个逗号啊!

闻听这声吼,全楼人都蹦了出来,杀谁啦?

谁也没杀。罗刘对决,各受其伤。

110把这事交给了我。我先带他们去医院,又为他们调解。不行,双方态度都很强硬。我说你们各自先把伤养好,养好后我带你们到法院去做鉴定。

养伤期间,我也没闲着,赶紧找人修漏水。这个毛病不彻底解决,还会引发二次大战。我联系了几家维修公司到刘广家现场比武,看谁能彻底解决漏水。工钱不是问题,刘广不出我出,关键要一劳永逸。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别说,高手在民间,真有一户接下了这活儿,还说保五十年不漏。刘广说,用不了五十年这楼都得拆了,保那么长时间没用。行,这工钱料钱我都出了!

漏水大事解决了,接下来就解决打架的事。一个鼻梁,一个眼眶,楼上楼下俩伤兵。市局法医对我说,看来楼上的伤得比楼下的重,可能会构成伤势,最起码是轻伤。听法医这样一说,我就拼命做楼下的工作。我说,楼上比你重,你赶快赔点儿钱,万一鉴定下来,构成轻伤,人家不要你赔钱,要你坐牢,你这个公务员的身份就保不住了。楼下的一听有道理,虽然他在单位混混的,公务员的身份还是值点儿钱的。他就跟楼上的谈赔钱,谈到两万块。

我跟楼上的刘广说,两万可以了,你就拿着吧!

想不到,他还尾巴翘起来,啊哈,不是要断电让我当恐龙吗?怎么,服软啦?

我说,远亲不如近邻,你就收下这两万,签了调解协议得啦!

刘广说,慢,我们夫妻俩还要商量商量!

我说,过了这村没这店,协议书不签,万一楼下反悔呢?

刘广说,还能反到天上去?长翅膀了吗?

两天后,楼下的罗索果然反悔了,说我也要做伤势鉴定,我现在视力不好。

结果,鉴定一做,法医又说,哎哟,可能楼下的比楼上的还严重!

啊?结论反过来了!我前面的工作白做了。

刘广一听不服,上次法医不是说我重吗?怎么现在变成他重了?

法医为了堵他的嘴,就来了个三堂会审,法院的、检察院的、医院的主治医生,三方都到了,都说楼下的比楼上的严重。

刘广还是不服,夫妻俩跑到市纪委去告。市纪委找到我,小金,你帮帮忙,他到纪委来闹,我们不当回事儿不好,当回事儿又不是我们能管的。求你帮帮忙做做工作。楼下的夫妻俩一看,你们到市纪委去闹,好啊,我们就到你农行行长办公室闹,拿着血衣去!

你也去闹,他也去闹。结果,双方单位领导都来找我。农行行长说,金警官,我们实在没办法,你一定要帮帮忙,这个事把我头都搞大了。粮食局的头儿更逗了,说金警官,你要帮帮忙,光是一个唆我就头晕了,现在又来个叫刘广的,真要把我逼疯了。要不,你去我粮食局当局长,我不当了,在你这儿当警察得了!说着,一屁股坐下不走了,端起我的茶喝上了。

我答应了二位,把刘广叫到派出所,整整跟他谈了五个小时。我说法院真的判下来,你就吃官司了。到时候法警一来,手铐一铐,我也拦不住。你刚修好的马桶也用不上了,到监狱里去蹲坑吧!挺好的银行工作也丢了。出来以后说不定要靠捡垃圾过日子,要不就去过街天桥上卖唱。我听说你卡拉OK唱得不错。你现在就唱个我听听,看卖唱行不行?

刘广说,得了,金警官,你饶了我吧,你说怎么办?

我说,我去做做楼下的工作,你赔点儿钱给他调解得了。都是邻居,都在妙光塔下过日子,抬头见塔,低头见人。你每天下楼都要经过他家,街里街坊的,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刘广说,好吧,两伤相抵,我再赔他五千块行不?

我说,行,我跟楼下的说说去。

我又跟楼下的磨了两个小时嘴皮,好歹说通了。

整整七个小时,饿得我前心贴后背,眼冒五朵金花。

好在,事情解决了。楼上的赔楼下的五千块,双方签了和解协议。

过后,刘广给我来了个电话。

我吓一跳,怎么,又漏水了?

他说,没有,没漏。

我问,那你为什么打电话?

他说,想跟你谈谈体会。

我问,什么体会?

他说,过了这村没这店!

我笑了,说我今晚请你吃饭,王兴记小笼蒸包怎么样?

……

好,这个故事就到这儿,再往下讲,就是吃小笼蒸包的故事了。结果那天下楼时,碰上罗索,他非要一起去,还说,讲好了我请客,你们谁也别跟我唆,我唆是出了名的!

你看,邻居就是这样的,处好了,远亲不如近邻。再讲一个——

社区居民老赵以摆摊儿修皮鞋为生,风吹日晒的,坐在路边两眼盯着路人的脚。他老婆是一个瘫子,离不开轮椅。老赵做活儿,她就坐在轮椅上陪着。老赵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在银行,不跟他们住一起。小女儿不学好,在外面瞎混,是老两口的心病,就怕外人提起。

老赵家住五楼,破轮椅平时就扔在楼下。一楼有一对老夫妻,都姓张。老太太和善,老头子用无锡话讲,臭肉!就是脾气很差不讲道理的那种人。这老头子经常为了轮椅跟老赵家生是非,你别放在我这儿,这窗户底下是我家的地方,你干吗放这儿?他要么跑出来把轮椅推远,要么一脚踢过去,嘭!有两次把脚踢肿了,躲在家里生闷气,琢磨着哪天非大吵一场,以报足仇。

这一天终于来了。瘫老太从外边回来,照旧把轮椅放一楼,自己拿俩小凳子,轮流倒换着往楼上移动。坐一个,往前移动另一个,再坐过去,再移。很困难。她一天基本上就上下楼一个来回。这天,她放好轮椅,坐着凳子往前移,刚好移到张老头家门口,埋伏在里面的张老头就冲出来,死瘫子你前世造了多少孽啊,还不老实在家待着,窜出来吓人!瘫老太身瘫嘴不瘫,跟张老头对骂,说你才窜出来吓人呢,昨晚上你不是吃屎噎死了吗?

两个人越骂越难听,隔壁邻居黄阿姨出来劝架,你们不要吵了,很难听的!

瘫老太正在气头上,拿起凳子朝张老头扔过去。她天天移凳子,手练得老有劲儿了,一扔,凳子飞出,呼!有劲儿没准儿,啪!正砸在黄阿姨手上,疼得黄阿姨直叫。张老头一看,你敢拿凳子砸我,跑回家拿了一把菜刀出来,你再扔,我砍死你!

瘫老太没法再扔了,一个凳子出了手,另一个坐在屁股底下呢。

张老头更勇猛,连声叫道,你扔啊,你再扔!这时候,我闻讯赶到,制止了大战。一看现场,双方都没伤,倒是好心劝架的黄阿姨中了一板凳,手都砸肿了。

我说,谁砸的谁赔医药费!

瘫老太说,你把他的菜刀没收了,我就赔!

我说,行,这个条件我答应!

说完,我就把张老头的菜刀拿过来。

想不到瘫老太哈哈大笑,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又把菜刀偷偷还给他?我可不能赔医药费!

我一听差点儿吐血。好啊,这瘫老太拿我开涮呢,她根本没想赔医药费!可是,转念又想,她是老百姓,我是警察,是百姓的亲人,亲人被耍弄就当开玩笑,必须忍了,不能发火。

我说,好,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想赔医药费。我认了,你不赔我赔,这样总可以了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你们不要再吵了,街里街坊的,都在妙光塔下,大家要相互忍让,和睦相处。

黄阿姨说,金警官,我不会让你赔,就算我认倒霉。以后他们被砍死跟我也没关系!

她这样一说,张老头倒不好意思了,大妹子,你为我挨了这一下,我赔!

我一听,挺感动,就对瘫老太说,你看,老张多懂理啊,你要向人家学,回家跟老伴儿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怎么解决。

不料,瘫老太瞪我一眼,你活够啦?我家的事用不着你管!

这是多狠的话。我苦笑一下,什么也没说。

过了几天,瘫老太的小女儿偷钱包被人抓住,送到我这儿来了。你看看,瘫老太的话说早了,她家真出了事,我能不管吗?我一看,钱包里就五十块钱,案值不大,又看她哭成个泪人,心就软了。

我说,这次就不处理你了,你可要记住教训啊,不能再偷了。再偷就把你关起来!

小女儿连连点头。

我又说,趁这事儿还没什么人知道,你快回家吧!

她说,回家我妈老骂我。我想找个工作,不瞎混了。

我说,好啊,这就对了,我帮你找找看!

我跑断腿磨破嘴,给她找了个理发店的工作。我跟老板娘说,她会理发,你看我面子收下她。但是,她做了头发你不要马上就分钱给她,怕她乱花,还是按工资一个月发一次。发了多少钱最好也跟我讲一下,让我心里有个数。

就这样,这个女孩子相对稳定下来。后来,她理发的时候认识一个男的,就跟那个男的同居了。我听老板娘说那个男的不是好人,我马上找她谈话,劝她分手。她答应了,可背地里还跟那男的往来。结果,怀孕了。我一调查,那个男的吸毒,又听说女孩还跟他来往,这还了得!我跟女孩严肃起来,说你再和他来往,早晚也会吸毒,我把你们俩都关起来!她一听这个,就同意分手了。就在这时候,那个男的吸毒过量死了。我说,他死了,他是吸毒的,你不能要他的孩子,很可能生下来带病,去做个人流吧。她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她没做,还是偷偷去医院生下来了。生的时候不敢讲自己的真名,出生证上母亲一栏填的是假名。结果,小孩报户口,碰到麻烦了,派出所说母亲一栏不是你,你怎么来报户口?

她走投无路,只好来找我。金叔叔,我错了,对不起,求求您帮帮我吧!

我说,我不是说你,如果照我的心情,我真不想帮你,你不听劝,不值得帮,我对你实在失望透了。

她说,金叔叔,全是我的错。我妈对您说了那么狠的话,我犯了那么多错,您都没有抛弃我。我求求您,再帮我最后这一回,我再也不犯错了。求求您了!说着,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面对她的眼泪,面对刚出生的可怜的孩子,我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这个女孩子多难啊,自己刚有口饭吃,还坚强地把孩子生下来。孩子无罪,母爱伟大。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说,谁叫我是你管片儿民警呢?谁叫我是金鹏呢?

我跑到医院,找到院长,以人格作担保,请医院帮忙修改出生证。这也是唯一能解决户口问题的办法。院长说,金警官,你是无锡十大爱民标兵,我相信你,敬佩你。我签这个字,出了事我担着!

就这样,出生证改好了,小孩户口报上了,女孩子又哭成了泪人。

我说,你别哭了,你要好好的,现在你是做母亲的人了,一切都要为孩子想。好好工作,把孩子带大。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

后来,我到处托人帮忙,终于,一个有爱心的男子来到这女孩子身边。他有工作,有房子,爱她,也爱孩子。他们结婚了。

一个温馨的家。一种全新的生活。

修鞋的老赵,用轮椅推着老伴儿来找我。还离老远,就“扑通”一声跪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老伴儿更是哭得跟什么似的,反反复复就说一句,我没脸见你啊,没脸见你……

讲到这儿,金鹏讲不下去了。

抬眼远望,太湖浩荡,风起浪涌,无边无际。

沉默良久,他说,李老师,你要是春三月来这里更美。我带你沿湖岸一路走,一路走,一棵桃,一棵柳。

金鹏的第三个故事,就在这桃红柳绿的憧憬中开始了——

社区有个朱大妈,丈夫已经退休了,她自己早先就没有工作。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残疾人,坐轮椅,从小就这样。二儿子一身病,不能自理,后来不到三十岁就死了。她做母亲的,要服侍这两个儿子,心情很糟糕,也很敏感,哪个邻居讲话难听一点儿,她就跟人家吵,邻居关系很糟糕。不仅是跟邻居,跟居委会干部,跟丈夫单位的领导,关系都很糟糕。她在这个糟糕的环境中没有好心情,觉得自己命很苦。我怎么就摊上这样两个儿子?我这么大年纪,按道理要抱孙子了,可现在还在服侍两个没用的儿子。她一想不开,就把坐轮椅的儿子往市政府门口一推,自己扭头就走掉了。市政府工作人员一看,这是谁家的?问她儿子,哇哇呜,话也讲不清。再问,呜呜哇,谁也听不懂。只好通知公安局来认领。公安局就挨社区查,查到我这儿。我一听,坏了,是朱大妈家的,赶紧去领了回来。过了几天,她又推去展示了。一来一去,工作人员都清楚了,门口再出现哇哇呜,就直接打电话给我,喊我去领人。反复几次,人家也烦了,金警官,把你傻儿子推走!我赶紧去领。有不明白的还追着看。我说看什么看?人家说,看不出你遗传的啊,你不是挺正常的吗?

再一个,她每年年底都要到居委会去讨要补助,居委会不能满足,她就在居委会里大吵大闹,居委会就叫我去处理。

通过这两件事,我跟朱大妈的接触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多。我说,大妈,我知道您日子过得很苦,心里很难过,我会尽全力帮助您。她开始也不相信我,谁帮过她?都是听她说说不了了之,没人真正帮过她。她看我诚心诚意的,几次把她儿子从市政府推回来,跑得一头大汗,从没有过一句怨言,慢慢对我有了好感,开始向我倒苦水了。我这才明白,一,她为什么要把儿子推到市政府门口去。她儿子小时候出了车祸,送到医院去看,结果成了残疾。她认为医院没看好,有责任,为这个跟医院也打过官司,但一直没结果。所以她对政府有意见,认为政府跟医院是皮裤套棉裤。二,她为什么跟居委会闹。她家里很困难,两个儿子要去医院看病,费用很高,又没低保,经济上受不了。虽然她丈夫是退休工人,有退休金,她本人每月有一百多块补助,但家里有四张嘴,要吃要喝要看病,困难得没法承受了。朱大妈说,我死的心都有!

我说,大妈,我这回全明白了。您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我既然说要帮您,您就相信我,给我时间,让我想想办法,一件一件解决。

朱大妈露出少有的笑,我信你,金警官,都说你是好人!

接下来,我就开始行动。我分析了一下,朱大妈丈夫的退休工资,加上她自己的一百多块,家里四口人,一除,正好不够领低保的条件。如果把她大儿子的户口从家里分出来,单独立个户口,那他一个人就符合领低保的条件了。我的想法得到所里的支持,作为特例,报局特批。获得批准后,分户成功。可是,居委会说,办低保要公示。我说,公示就公示,不怕。居委会说,朱大妈跟邻居关系不好,磕磕绊绊的,公示出来怕有人出来叫呢!我说,我相信没人反对。她家的情况在社区没有可比性,再困难的也比她强。万一有人出来反对,我去做工作。你们就大胆公示吧!

结果,公示出来,没人反对。

朱大妈的大儿子低保问题解决了,卸下一个包袱。

可是,她的二儿子突然病得很厉害,危在旦夕,居委会也没办法拿出钱来。朱大妈急了,做出大举动,跑到市民政局要跳楼。

我接到消息,赶紧跑过去。哎哟妈耶,她趴在九楼的窗口,做出要跳楼的样子。天知道她是怎么进去的,反正她进去了,上楼了。我的事找你民政部门,不接待,不解决,我就跳楼,死在你们这里!民政局的人都不敢碰她,谁敢碰啊,一个老太太,吓死他们了,就打电话叫我去。

我一看不好,仰起头大声喊,朱大妈,您别跳,我来了!您等着我,我这就上去!喊完了,我就上了楼。正因为前面我跟她有过交流,帮她解决了大儿子的事,所以她还能听我的。我来到她面前,她就坐在窗口。我说,大妈,您有什么跟我说,千万别想不开!说着,我上去一把揪住她,把她从窗口拉下来。一拉,我也坐地上了,顺势抱住她。楼下的人群都鼓掌叫好。

朱大妈说,金警官,我跟你讲,今天你把我揪下来,我一点儿都不怪你,你是好人。如果换成别人,我今天就跟他走了,就抱着他腿跟他回家,让他养我。

我说,行,大妈,说明您信得过我。您信得过我,就要信到底!您先回家吧,您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来跟他们商量,您说行不行?

她说,行,我信得过你,我回家。

事后,我跟民政部门说,她家的确有实际困难,的确没可比性,你们是不是能照顾照顾。民政部门说,行,我们认真研究,能破例一定破例。回到社区,我又跟居委会商量,我说这样好不好,我们给朱大妈一个饭碗,社区现在虽然有保安看门,再多双眼睛更好。我们叫朱大妈上午也帮着看看大门看看院子,每个月给她点儿钱,这样说出来她也是劳动所得,不要说是施舍给她的,难听。而且,她还能跟居民们融洽关系,好不好?居委会说,这个主意不错,哪怕一个月给她两百块,一年也两千四百块,蛮好。居委会同意了。

我跟朱大妈说,您老闷在家里对身体也不好,就当到外面散散心,晒晒太阳,一个上午,三个小时。也不要您干坐在那里,您在小区里到处转转。如果下雨了,您就回家好了。行不行?

朱大妈说,好的,我听你的,谢谢你!

这以后,朱大妈家的情况有了好转。她二儿子死了。她也难过,也解脱了。大儿子享受低保,朱大妈每天看看院子,也有了收入,跟居委会和邻居的关系也好了,当然更不会到市政府门口闹事了。

面对太湖,春暖花开。

后来,我离开了妙光塔社区,去南禅寺派出所任教导员。可我人离开了,心却还在。一直到现在,朱大妈都是我的帮扶对象,逢年过节我都要带上礼物去看她。

平日,她也常打电话给我,金警官,我想你了。

我说,我知道了,我这就过来看您!

我一去,朱大妈就拉住我的手哭,哭得我也掉了泪。

远远的,风中传来妙光塔的铜铃声,叮咚,叮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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