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穷血热

邓解华

如今，年轻人都喜欢用手机上网。这天，家住金龙新村的陆海静放学回家，和往常一样，做完作业后，打开手机想看看新闻。这时，一条题为“清洁工非礼女落水者被打”的帖子吸引住她的眼球。陆海静的老爸就是一名扫马路的清洁工，所以她对环卫工人的事儿特别敏感。

点开帖子是一组照片：第一张是一位清洁工人边脱衣服边向河里跳，第二张是清洁工奋力向落水者游去，第三张是清洁工抱住落水者向岸边游，第四张是清洁工趴在草坪上亲吻落水者……看完帖子，让陆海静万分震惊的是，这个清洁工竟然是她的老爸陆木头。

陆海静的妈妈也是一名清洁工，早在陆海静六岁那年因车祸离开了人世，那时陆木头刚三十出头。为了不让女儿遭受后妈的欺负，身强力壮的陆木头坚持不娶，不管别人给他介绍什么样的女人，他都毫不动心，硬是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吃了不少苦才把女儿拉扯大。可是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他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呢？

就在陆海静难过得暗自掉泪时，陆木头下班回来了。陆海静见到陆木头，便怒气冲冲地打开手机问道：“爸，你看，这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陆木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女儿生这么大气，赶紧接过手机，用手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惊得直呼：“这……这是谁在胡说八道？”

面对女儿疑惑的眼神，陆木头非常委屈地道出了事情的经过。

昨天晚上，陆木头在公园旁边的一条小河边扫地，忽听前边有人在呼救，他跑过去一看，小河中央有个女人在拼命挣扎。情急之下，陆木头赶紧脱掉上衣，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等他将落水者救上岸时，那女人已经被水呛晕了。陆木头知道，人要是落水被呛晕就得马上抢救，晚了就没救了。所以，当时他顾不上多想，赶紧为落水的人做人工呼吸，谁知他的嘴刚凑上去，那女人竟“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水，随即睁开眼，见陆木头光着身子正要亲她，吓得“哇呀”一声，挥手朝陆木头脸上狠狠打了一记耳光。陆木头被打得眼冒金星，等回过神来，那女人已不知了去向。

明明是见义勇为，却反被诬陷为耍流氓，你说这事做得多窝囊？陆海静白了老爸一眼，真是有火无处发。

这条帖子是一个网名叫“美国制造”的人发的，要想澄清事实，得赶紧找到这个“美国制造”，要不然老爸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这人是谁？身在何处？陆海静一无所知。

如今的网络真是太发达了，这条帖子刚发不久，鹿城电视台的主持人陶晓波就带着摄像记者来上门采访了。见电视台的记者来了，陆家父女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五一十地述说了昨晚的救人经历。凭着职业的敏感，陶晓波觉得这里一定另有故事，眼下要还原事实真相，得尽快找到目击证人。

回到电视台，陶晓波立马剪辑好采访录像，这条消息很快就上了电视。

果然，节目播出不久，一个网名叫“白天鹅”的人发帖说，那天晚上他就在事发现场，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可能是“美国制造”误会了，那个清洁工是好样的……

“据我所知，他平时为人善良，乐于助人，早在十几年前，为了抢救一名大出血的产妇，他不顾自身安危，一次就献出了几百毫升血液……”

最后，“白天鹅”还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信息，她说昨晚那个跳河的女人叫白云，是大老板姚德才的老婆。

姚德才是鹿城有名的大老板，他女儿叫姚诗诗，和陆海静一个班级。平时，姚诗诗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经常在人前找茬刁难陆海静。陆海静心说，想不到这么有钱的人也会跳河，竟然还被老爸救了，真是太刺激了！

陶晓波看见这个帖子后，立即开着车来接陆家父女一起去姚诗诗家。

姚诗诗家是幢豪华的别墅，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玩游戏，得知陆海静他们的来意后，姚诗诗轻蔑地笑道：“陆海静，你迫切想把你老爸塑造成一名见义勇为的大英雄，这心情我非常理解。可你要找垫背的，也得先睁开眼看看清楚。我老妈上星期就随团去香港演出了，那天晚上怎么可能在这儿跳河呢？难道我妈会分身术？还是你爸碰到哪个大头鬼了？”

姚诗诗的老妈是鹿城市滑稽剧团的化妆师，经常随团赴外地演出，上星期剧团去香港演出，是姚诗诗送她上的车。姚诗诗又从房内抱出一本影集，指着里边的几张照片对大家说：“这是我妈的生活照，没有化过妆，你们看清楚了，和那个跳水的老女人是一个人吗？”

照片上姚诗诗的妈妈年轻漂亮，四十岁的人看上去好像三十刚出头，而帖子上那个跳河的女人都五十出头了，不用细看就能分辨出是两个不同的女人。

回到家里，陆木头一直在开导女儿，不要生姚诗诗的气，不要和别人瞎争论。反正老爸是问心无愧的，别人怎么说他不管，他相信白的说不黑，黑的也说不白。

陆木头只想息事宁人，可偏偏有人不肯就此罢休。第二天早上，那个“美国制造”又开始发飙了，说“白天鹅”颠倒黑白，是非不分。陆木头明明就是个大流氓，十几年前假惺惺为人献血，其实是想拆散别人的家庭……话越说越难听，陆海静想发帖子还击，可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但随即，陆海静惊喜地发现，“白天鹅”又爆出了一条惊人的消息。“白天鹅”说，其实白云根本没有随团去香港，她一直住在长江宾馆……

这个帖子又把事情弄复杂了。白云不是去香港了吗？这个“白天鹅”究竟是谁？为什么不站出来当面作证？一时间，网友们议论纷纷。

陶晓波看到帖子后，立刻带着陆家父女来到长江宾馆。经过一番交涉，宾馆经理从电脑里调出了这几天的住客登记，果然发现，一星期前白云就入住在宾馆的304号房间，直到昨天晚上才退房。再通过查看监控，确定了住在宾馆里的白云就是姚诗诗的妈妈。而随即，陆木头又从监控中惊奇地发现，那晚跳河的那个女人也是从宾馆里出去的，最后又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宾馆，走进了304号房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到这段监控录像，所有人都惊呆了。陆海静掏出手机给姚诗诗打电话，想让她过来认一认，可电话刚接通，姚诗诗就歇斯底里地吼道：“陆海静，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们了，要是我老妈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们！”endprint

同学这么多年，陆海静从来没听过姚诗诗这么气急败坏的叫喊，是不是她家出事了？陆海静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挂了电话，她就和大家往姚诗诗家赶。

到了姚家，果然气氛不对，只见大门敞开，屋内空无一人，地上有不少血迹……就在大家疑惑不解时，陆海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刚接听，话筒里便传来姚诗诗急切的呼救声：“陆海静，求求你，快让你爸到医院来，救救我妈，我妈快不行了……”

医院里，姚诗诗的妈妈脸色苍白地躺在抢救室的病床上，刚从陆木头手臂上抽出的一袋鲜血，正通过输液管一滴一滴地流进白云的血管里。看着妈妈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姚诗诗含泪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陆木头和姚德才夫妇都是一个村的。当年，三人一同从老家来鹿城打拼。姚德才头脑灵活，善于交际，几年的工夫就在鹿城开了一家建筑公司。而陆木头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人像根木头，老实本分，一点儿没有经营头脑，混来混去只捞到个环卫工人当当。后来，白云嫁给了姚德才，那年，白云生女儿时姚德才正好在外省谈业务，陆木头闻讯后赶去把白云送到医院。生产时白云大出血，白云是RH阴性血型，俗称“熊猫血”，当时医院里缺血，正巧陆木头和她血型相同，陆木头什么也没想，就去找医生，要为白云献血。

本来，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救人献血，可没想到事后竟成了姚德才责骂白云的话柄。姚德才成了老板后，经常花天酒地，整夜不归，甚至在外边包小三，养情人，白云气不过，和他吵了起来，他就拿陆木头献血的事儿压她，说白云和陆木头有染，要不然陆木头怎么肯献那么多血。白云实在受不了姚德才的折磨，便打算来个鱼死网破。她推说随团去香港，其实偷偷住在长江宾馆，把自己化装成五十多岁的老女人，每天去盯姚德才的梢。当她看见姚德才和情人约会，心里就像刀割一般，那天晚上她实在忍受不了了，便绝望地选择了投河……

被陆木头救起后，白云又偷偷回到宾馆，当看到“美国制造”那条帖子后她才恍然大悟，当时被吓昏了头，经过仔细回忆，知道自己误会了，所以才不顾一切，化名“白天鹅”为陆木头澄清事实。

昨天晚上她回到家里，想把这些年的遭遇都告诉女儿，然后和姚德才离婚。不想姚德才得知白云跟踪他，竟暴跳如雷，举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砸过去，玻璃碎片弹到白云的胳膊上，顿时血流不止。在医院里，白云浑身不断抽搐，脸色煞白，姚诗诗见状吓得六神无主，便打电话向陆海静求救。

之前，姚诗诗一直被老爸的话蒙蔽了，所以她对陆木头怀恨在心。那晚，姚诗诗去河边散步，正好看到陆木头下河救人，她用手机拍下了全过程。因为白云化了妆，姚诗诗没有认出来，当看到陆木头挨打时，她灵机一动，便化名“美国制造”在网上发帖辱骂陆木头。刚才听了妈妈的述说，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陆叔叔，是我不懂事，请你原谅我！”说着，姚诗诗泪流满面地向陆木头跪了下来。

陆海静一直以为姚诗诗家这么有钱，肯定日子过得像皇帝似的，可没想到他们的烦恼比自己还多，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看来有钱并不一定幸福，人再穷，血不冷，这才是真正值得去追求的。

从医院里出来，陆海静轻轻挽起老爸的胳膊，这是她第一次和老爸贴得这么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