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十五年中医儿科基础理论研究进展*
2015-01-25赵艳
赵艳
(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 100029)
近三十五年中医儿科基础理论研究进展*
赵艳
(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 100029)
1977年以来,中医儿科学在继承创新思想的指导下,吸收现代相关学科的学术成果和研究方法,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中医儿科基础理论研究方面,学术争鸣活跃,一些医家提出了新的学术观点并产生了相应的研究成果。故从生理病理特点、病因特点、胎养胎教学说、诊法辨证、治则治法5个方面对近35年来中医儿科基础理论研究进展予以简要评述,以期为中医儿科学的发展提供有益借鉴。
中医儿科学;基础理论;研究进展
1977年以来,中医儿科学继承创新,不断发展,并注重吸收现代科学成果和研究方法。在中医儿科基础理论研究方面,学术争鸣活跃,取得了较大的发展,尤其是“文革”结束以后,逐渐恢复了对儿科基础理论如小儿生理病理特点、胎养胎教学说、诊法辨证、治则治法等方面的研究。
1 对小儿生理病理特点的研究
1.1 “纯阳”与“稚阴稚阳”之争
中医儿科学素有“小儿纯阳之体”、“儿体乃稚阴稚阳”的争论,自1960年起对该问题的认识逐渐统一,但部分医家基于医疗实践经验的不同依然展开了争鸣[1]。如俞景茂等[2]对小儿生理病理的各家学说进行探讨,认为儿科领域中的寒温两派大致自南宋陈文中渐趋明显,提出由于纯阳一词含义不一,与中医学的阴阳学说相悖,因而主张用“稚阳”代替“纯阳”,或用“春阳”代替“纯阳”。安效先[3]根据小儿生长速度快,机体的生理功能和物质基础都处于稚弱状态,好似春天阳气方生、弱而未壮,但生气蓬勃的特点,将小儿类比为“少阳之体”,认为这种认识较以往的“纯阳”或“稚阴稚阳”学说更为全面,在理论和临床上均有实际意义。邓泽普[4]认为“纯阳”与“稚阴稚阳”两种学说各有侧重,“稚阴稚阳”说是“纯阳”说的发展,“纯阳”说是“稚阴稚阳”说的基础。宋国绪[5]从内丹修炼理论对小儿纯阳之体进行探讨,认为纯阳并非无阴,小儿纯阳之体是指完整但不强盛的先天精、气、神主宰的儿童时期的生命活动,表现为儿童时期特有的生理病理特点。
总之,近35年来中医儿科界对“纯阳”和“稚阴稚阳”学说虽有争论,但意见基本一致。“稚阴稚阳”说认为,小儿脏腑柔弱,阴阳二气均幼稚不足,即阳既未盛且阴亦未充;“纯阳”说强调小儿生机蓬勃,阴阳比较阴气相对不足。两种学说各有特点,并无矛盾,属于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故需综合考虑,不仅有助于深入认识小儿的生理特点,而且对于小儿养护及疾病防治皆有重要意义。
1.2 小儿五脏之“有余”、“不足”说
明代儿科医家万全提出了小儿五脏“三有余四不足说”,即肝、心、阳气有余,肺、脾、肾、阴常不足。
胡义保[6]赞同万全的观点,对“肺脾皆不足”说的生理、病理意义及小儿养护、疾病防治提出了自己的学术见解,指出生理上“肺常不足”即肺气娇嫩,“脾常不足”为小儿脾胃特点,且“脾常不足”则“肺常不足”,进而导致“肺脾皆不足”,但小儿“肺脾皆不足”是正常发育状态下的一种生理现象,并非病态的虚弱;病理上,小儿“肺脾皆不足”是引发儿科多种疾病的内在病理因素,故儿科常见肺脾二经之疾。钟柏松[7]从小儿肺的生理病理等方面探讨了小儿肺常不足的内涵,认为它是指肺系组织全而未壮,肺系功能娇弱不全,外邪易犯,功能易乱。安效先[8]则认为,小儿脏腑的“不足”是其“五脏六腑、成而未全、全而未壮”的具体体现,表明脏腑器官的形态结构与功能活动的不完善性,小儿脏腑之“有余”则是病理特点的概念。此外,张瑛[9]从现代免疫理论出发,认为小儿脏腑的“不足”与免疫功能低下有关,并观察到免疫蛋白随年龄而增长。
1.3 变蒸学说
关于变蒸学说历来争论较多,焦点主要在于其存在与否及临床价值。
田宏[10]认为,变蒸学说归纳和解释了小儿形体发育和智能生长的过程与规律,与现代医学论述小儿生长发育规律基本相似,但对于古人提出在变蒸时出现的一些症状却不能拘泥。孟玉荣[11]认为,小儿变蒸以32 d来判定与现代医学按月份衡量小儿发育基本一致,此外变与蒸的不同说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变蒸”一词准确诠释了小儿不断变易、蒸蒸日上的生理特点。谭德福[12]从现代医学和时间生物学的角度出发,认为小儿变蒸学说具有一定的实践性与科学性。
汪受传[13]将变蒸学说与盖泽尔(Gesell)提出的枢纽龄学说进行对比,指出儿童生长发育过程出现的阶段性显著变化,中医称变蒸,西医称枢纽龄。并指出,变蒸学说来自于对婴幼儿行为变化的连续观察,与枢纽龄的基本周期及显著变化周期相近但不完全相同,说明古代中国儿童与现代美国儿童由于种族、环境等差异,其生长发育变化周期存在一定差别。此外,变蒸学说与枢纽龄学说还有一种共同的认识,即婴儿生长发育速度最快,随着年龄增长(在3岁以内)则速度渐慢。
1.4 小儿体质分类
1980年以来,中医儿科界重视小儿体质研究,在继承古代医家对小儿生理特点认识的基础上提出了不同的学术见解。
如皇甫燕[14]将小儿体质分为正常型、脾胃虚弱型、肾气不足型、肝肾不足型、血虚型。苏树蓉[15]等将小儿体质分为均衡质(阴阳相对平衡)与不均衡质(阴阳相对不均衡)两类,不均衡质又细分为肺脾质Ⅰ、Ⅱ型与脾肾质Ⅰ、Ⅱ型4种。李燕[16]将足月健康新生儿分为阳盛质、阴盛质与阴阳平和质。郑启仲[17]将小儿分为阴阳气血平衡和谐型(平和型)、滞热型、脾胃气虚型(气虚型)、脾胃阴虚型(阴虚型),并对2030例儿童体质类型开展问卷调查。温振英[18]等将小儿体质分为阴阳平和型、滞热型、脾胃气虚型、脾胃阴虚型、脾胃气阴两虚型。陈丽翠[19]将小儿体质分为正常质、阴虚燥红质、阳虚迟冷质、痰湿黏滞质、气血两虚倦怠质、阳盛质。朱锦善[20]分为正常质、痰湿质、气虚质、内热质、气阴两虚质。倪红梅等[21]利用基因芯片技术筛选、分析青少年肾阳虚体质者外周血白细胞的差异表达基因,从基因水平探讨青少年肾阳虚体质的机理,指出青少年肾阳虚体质相关的基因表达涉及免疫相关、发育相关、细胞生长、细胞受体、细胞信号和传递蛋白、蛋白翻译合成等。
2 病因特点的研究
一直以来,小儿病因特点方面的研究类专著及论文均较少,似与小儿病因单纯、少见情欲之伤等有关,但小儿病因中常见先天因素,即胎儿在孕母体内所受之病,是为其病因之特点,也是诸医家研究的热点。虽说小儿少见情欲之伤,但并非无情欲之伤,如程如海等[22]就认为吴鞠通关于小儿“无七情六欲之伤”一说失之偏颇,认为小儿亦有七情六欲之伤,只不过范围、程度、危害均不及成人而已。
作为古代中医儿科病因学中颇具特色的一种学说,胎毒学说在近代备受质疑,在现代逐渐被淡化,但仍有部分医家或学者进行了新探讨。如俞景茂[23]认为,胎毒是指妊娠期间受自母体毒火,或分娩时吸入污染的羊水,于出生之后发生疮疹诸病的病因,并提出胎毒的形成可能与某些先天遗传因素或父母健康状况、小儿免疫功能有关,因而可以在孕前或孕期对父母或胎儿进行预先调治,从而达到预防的效果。刘翠玲[24]对胎毒学说的起源以及胎毒的成因、性质、引发疾病、治疗等进行了研究,指出不能全盘否定胎毒学说,其在方法论依据及认识围产期保健、新生儿护理、母婴传染疾病等方面仍有现实意义。曹丽娟[25]撰文指出,胎毒一词的正式使用与天花无关,至明代才以胎毒说解释天花病因,后被清朝、民国沿袭,并将胎毒与天花病因结合的形式分为血秽胎毒、欲火胎毒及胎毒变体三类,认为胎毒与天花病因的结合是思辨猜测的结果。
3 胎养胎教学说的研究
中医胎养胎教学说中很多重要内容的科学内涵在现代被逐一证实,传统的养胎护胎经验在现代不断推广,对预防先天性疾病、促进优生发挥了积极作用。此外,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应用现代生物学、组织胚胎学、心理学、生物化学等方法,对中医学中的胎养胎教学说进行了更深层次的研究和探讨,如孕妇外感特别是病毒感染对胚胎的危害、多种妊娠禁忌药的生殖毒性作用等科学内涵得到证实,关于胎儿应答亦得出肯定结论。此外,中医传统的胎养胎教学说亦在临床得到了更为广泛的推广应用,如有医家运用益气养血补肾等中医治疗方法养胎保胎,也取得了一定的疗效,有助于降低围产期胎儿死亡率,提高儿童体格、智力水平,增强人口素质。
4 诊法辨证的研究
儿科诊法辨证的现代研究较多,其中望诊是研究的重点内容,在舌诊、指纹诊、山根诊、肛门诊等方面均有不少报道。此外,局部诊断法是望诊和切诊中较为特殊的一些诊法,基于传统诊法又有所创新发展,不仅对某些儿科疾病有特殊的诊断及鉴别诊断价值,还可推测疾病的轻重缓急及预后转归,丰富了四诊的内容。如王鹏飞[26]在儿科望诊中有望头顶污垢与望上腭颜色之法。杨文辉[27]等发现虹膜诊断法对小儿咽炎、扁桃体炎、急慢性肾炎等疾病具有诊断意义。简文政[28]对感冒患儿双眼睑结膜和球结膜中的血管变化进行观察,认为可因证型不同而各有不同的变化规律。
近年来,在四诊客观化方面也开展了不少工作,如应用色度仪的色诊定量分析、应用显微技术的舌诊微观化观察、应用声波分析技术的闻诊声音分析、应用血液流变学原理的指纹诊研究等,使中医学四诊诊断方法从定性向定量方向发展。同时,尝试扩大传统的四诊手段,利用血液生化检测、分子生物学试验、超声影像技术等,搜集儿童体内疾病变化信息,使中医儿科诊断学的认识层次得到深化,并试图将其纳入中医儿科学辨证体系,即宏观辨证与微观辨证相结合,使儿科诊断辨证从司外揣内向内外合参发展。儿科辨证客观化亦是现代研究的热点之一,近年来已有成果产生,如南京中医药大学通过承担“十五”国家科技攻关计划课题“小儿肺炎中医证治规律研究”,提出了小儿病毒性肺炎的34项辨证学研究指标,并通过四中心480例住院患儿的临床资料统计分析、研究各项指标与证型的关系,提出了风寒闭肺证、风热闭肺证、痰热闭肺证、肺脾气虚证、阴虚肺热证各证型的Bayes判别函数。
5 治则治法的研究
儿科治则治法的现代研究活跃。治则方面,黎炳南[30]认为小儿脾肾常虚,故培补先后天实为补法之根本,若体虚而外感者则不必畏于“留邪”之说而酌加扶正之品。同时,对于儿科临床多据小儿脾常不足而以补为常的沿习,部分医家亦提出了不同的观点。如王伯岳认为小儿脾胃应以调理为主,健脾贵在助运,所谓运脾不是直补,而是消除病因、护脾胃、助消化。江育仁更明确指出“健脾贵在运而不在补”的运脾疗法,认为运脾法中补中寓消、消中有补、补不碍滞、消不伤正,还特别强调以苍术作为运脾的主药。这些观点符合临床实际,很快得到了广泛认同。
治法方面,儿科内治法继续发展,汗、叶、下、和、清、温、消、补八法及针对病因、病机、主症而设的各种治法在儿科多有应用,同时开展了多种研究方法,不仅限于临床试验研究,尚有文献研究方法、实验研究方法等的应用,将儿科治法的研究推向了一个更深的层次。与其他中医临床学科一样,儿科治法的具体内容往往是通过方剂来实现的,故此时期对儿科方剂的研究取得了重要进展。如在一些中医儿科学著作及教材上,提出了不同年龄阶段儿童汤剂的用药参考量。此外,对儿科常用给药方法的作用机理进行了研究,药代动力学研究也逐渐开展。
近20年来,产生了一批行之有效的具有中医特色优势的儿科诊疗操作技术,方便了小儿的临床治疗。药物外治法如熏洗法、涂敷法、罨包法、热熨法、敷贴法、擦拭法、药袋法等,其中哮喘的冬病夏治、敷贴疗法在全国许多医院应用,受到患者的广泛欢迎。小儿推拿疗法在泄泻、便秘、厌食、疳证、积滞、鼻炎、肌性斜颈、痿证等许多疾病中广泛应用,不少医院开设了小儿推拿专科,其临床和实验研究成果也大批涌现。小儿针灸疗法用于痹症、遗尿、痿证等病证的治疗,特别是在脑性瘫痪、流行性乙型脑炎后遗症等疾病的治疗中发挥了作用,提高了疗效,现代更推广了腕踝针、耳针、头针、激光穴位照射等在儿科的应用。
纵观中医儿科学的发展历史,发现近35年来中医儿科基础理论研究活跃,尤其是在小儿生理病理特点、胎养胎教学说、诊法辨证、治则治法等方面取得了一定进展,但我们仍应认识到中医儿科学的发展尤其是基础理论的发展,与现代医学比较仍然处于相对滞后的局面,所以我们应当认真剖析中医儿科发展的历史,立足当下,放眼未来,不断努力提高中医儿科学的总体发展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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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3250(2015)10-1334-03
2015-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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