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请自重
2015-01-21Raphael
Raphael
入宫前,我那身为鲜卑大将军,一向视我这个庶出女儿如无物的爹,竟然将我夸得天上有世上无,还说我运气好,没进宫就得封贵妃,世人都把我比作前朝杨妃,说是连皇后见了我都得给三分薄面,以后鲜卑一族就靠我了,让我一定要争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说得老泪纵横,感慨万千。一直以来,我何时见过他这副模样,于是脑袋一热便答应他,入宫后一定全副武装、好好表现,以便讨得汉人皇帝的欢心,做不成皇后也要做一代宠妃,与汉人皇帝恩恩爱爱、卿卿我我……然后再一点点蛊惑他,将这天下变成我鲜卑的囊中之物。
我怀揣着春秋大梦进了宫,皇上却外出南巡去了……
我咬着手帕不甘心,嘤嘤,说好的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呢?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幽怨,连皇后都看出来了。早上请安完毕,她拉着我的小手殷殷叮嘱:“妹妹,不必心急,你这才入宫,与皇上来日方长。”
我垂下眼睑,一脸娇羞:“娘娘说得极是,但是嫔妾挂着皇上回来,并非为了嫔妾自己,而是为了娘娘!”
皇后不由得怔了一下:“为了本宫?”
“是。”我抬起头,满脸关切,“娘娘,自从皇上南巡,嫔妾每次与您一起用膳,您都用得极少,人也日渐消瘦,岂不是因为挂念皇上?因此嫔妾日日想着皇上早些回来,您也好放下心来。娘娘身子本就虚,您是国母,为了皇上,为了这天下百姓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一席话说得诚恳,皇后也听得似有所动。
她看了我一会儿,微笑道:“都说你们鲜卑人性情恣意粗犷,却不料妹妹竟是个有心的人,今儿晚上好好收拾收拾。对了,皇上不喜欢太过娇艳的颜色!”
我连忙行礼谢恩。
皇后只是笑着挥了挥手:“本宫乏了,妹妹先回吧。”
从坤宁宫出来,我不由得为自己的智商深深地折服。
全后宫都知道今儿晚上皇上回来。他一去三个月,宫里连个完整的男人都没有,一群正值青春的妃嫔饿得如狼似虎。这块肥肉一回来,谁不想立马扑上去。
但这扑的方法是有讲究的,比如我,就是扑得有智慧的!
是夜。
我换了一件素雅的衣裙,头上梳了个飞星发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瞧怎么满意,只是干等皇帝,他却怎么也不来。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性子急,不喜欢等人,与其等着,不如我亲自去找。唤了宫女伊兰扶着我,颤颤巍巍地刚出了关雎宫,我就见一个小太监赶了来,满脸堆笑道:“贵妃娘娘,您怎么跑这儿来了?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现下请您去御花园一道赏月呢!”
我一听乐了:“快,带路!”
刚走一会儿,伊兰突然肚子疼得厉害。我一想反正有这小公公带着,就打发了她先回去休息。
谁知,这路越走越偏僻,直到绕过一座假山的时候,那小公公走快了几步,一转身就不见了人影。我连忙追过去,却没找到他。
我正急得团团转,就见不远处的凉亭中,有一道浅黄色的身影伏在石桌上。
我走近一看,是个年轻男子,一身绘着龙纹的浅黄长袍,腰束玉带,一头乌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地散在肩上。他的手肘边放着一壶酒,估计是喝醉了。
我虽认不得皇上的相貌,但这身衣裳我是认识的。于是我连忙狗腿地上前搀扶:“皇上,您怎么在这里喝醉了?
皇上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月色下只见他生得俊俏,乌黑的发丝遮掩着凤眸,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这一个没把持住,鼻血涌了上来。趁着他没注意,我连忙转身,袖子一撸擦干净。
我转过头,只见皇上看着我,面色潮红,胸膛起伏,眼神飘忽……
他这个样子,我自然不会认为是我生得太美他惊艳到了,凭我目测,他可能是中毒了。
身为游牧民族,会点医术几乎是我们的必备技能,因此我拽过他的手把脉,就确认他是中了毒……
只是这毒委实难以启齿,竟然是销魂散,俗称——春药!
我心下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原地打转。
皇上却气喘不定,面色越发娇艳,只说了一声:“你……”便说不出话来。
我心想,叫太医是不能了,一是此处本偏僻,去召了太医也来不及,二是还有可能引火烧身被怀疑。
怎么想都不划算!
我是皇上的妃嫔,算是合法夫妻,助他一臂之力,也不是什么大事。
想到我的第一次竟然是在荒郊野外,心中虽有几分不痛快,但事急从权也顾不了那么多,说不定一代宠妃的心路历程由此开始。
想到这里,我颇为英勇地一拉衣襟,便倒在汉人皇帝的胸口!
“来吧,不用怜惜我!”
我刚刚碰到他的身子,就听他低吼一声,紧接着他双手掐住我的肩膀,不让我继续靠近。我不解地转头望着他,只见他双眼充血,嘴唇却紧紧抿着,贝齿已将下唇咬得泛白,显然正在极力克制。
我一阵心酸,试探性地问道:“是嫔妾不够美吗?”
他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的脸。我叹了口气:“没关系,皇上……”说着,我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手帕,“嫔妾用它挡住脸!”
真是体贴细心,我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谁知,对方一点都不领情,只听他沉声道:“闭嘴!”
什么?!
此时此刻,我内心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准备将这小子的祖宗十八代轮着问候。
刚问候第二代的时候,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前方似乎有人影晃动。还未等对方走近,皇上已经将我拽进他的怀里,紧接着我只感觉眼前一黑。
原来他带着我跳进了旁边的一口古井。
我本能地想喊救命,后来一想,皇上主动带我跳下来就是不想被人发现。
汉人太矫情,估计中了春药这种事情对皇上来说也是难以启齿的,看来刚才他拒绝我的投怀送抱也是因为感觉到有人过来。
哎呀,真是娇羞!
“再去那边找找!”
我感觉上面的人走远了。
明白过来皇上的心意,我再度鼓起勇气扑了上去——
我感到他的理智在这一刻烧毁了,他身子一动,俯身上来,紧接着一个炽热的吻跟着落在我的唇上。
这一吻缠绵,令人近乎窒息,我只感觉天旋地转,一颗心也跟着颤动……
回到关雎宫,夜色已深。
经历了之前的波折,我发髻散了,衣裙也脏了,这副样子只得运了轻功从后门回去。
我刚入房换了身衣服,隔着帘子便听外面有些嘈杂。
其中一个女声道:“钟萃宫走了水,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看看贵妃娘娘这边是否有事。”
我听到伊兰正要回:“我们娘娘……”
我知她是要说我被皇上召了去,连忙中途截住她的话:“发生什么事了?”我掀起帘子,散着头发,一脸睡眼惺忪。
伊兰是我从家带进宫的,见我如此,料知定有深意,便退了一边回道:“娘娘,钟萃宫那边走水,皇后娘娘怕您惊着,吩咐了秋菱姑姑来问问。”
我微微点了点头,只见秋菱看着我的眼神中有一抹惊讶一闪而过,而这更加深了我的疑虑。
送走秋菱,伊兰就凑到我跟前:“娘娘,今晚之事……”
我挑了挑眼皮:“伊兰,你肚子可好些了?”
话一出口,伊兰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娘娘,奴婢对娘娘绝无二心。今日之事纯属巧合,奴婢这厢贪嘴才险些害了娘娘……”
我见她说得情真意切,又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原是没理由做这种事,便摆了摆手:“起来吧!”
是夜。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今晚之事诸多蹊跷,先是这汉人皇帝中了销魂散,接着明明示意我侍寝的皇后,却又巴巴派秋菱过来,而且秋菱看我的眼神分明是惊讶我在房中。
事情太过复杂,我想了半宿也没想明白,最后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我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歪着,时日也就打发过去,恍惚间便到了晚膳时间,就听外面小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我立马来了精神。想到昨晚之事,我觉得见着皇上的时候,我的脸上应该适当染上两抹娇羞。因此皇上一进来,我一边俯下身子请安一边捏着嗓子道:“给皇上请安!”
明黄色的身影一闪到了我跟前:“免礼。”
咦?
皇上今天的声音怎么和前儿不太一样?
我正想着,就听皇上道:“卿怎么一味低着头,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我连忙抖擞精神,抬起头迎上前……
这不抬头不要紧,一抬头吓得我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人是谁?
龙袍、玉冠……这分明是皇帝装束……
我脚下一软,险些坐了下去。眼前这人是皇上,那昨晚睡了我的人是谁?
我这心肝受的惊吓忒大了,对着皇上说起话来也就不怎么利索,他问东我答西。皇上许是以为我初入宫,心里紧张,也不甚在意。
一会儿工夫,晚膳端了上来。我吃得心不在焉,伊兰将酒壶塞在我手里,一个劲给我使眼色,让我为皇上斟酒。
我心乱如麻,僵硬地接过酒壶。皇上却斜着眼饶有兴致地打量我,我被他看得心虚,生怕他瞧出我给他戴了顶绿帽子,这一紧张就手忙脚乱,一壶酒全洒在了他身上。
我立马跪下叩首,耳边只听到一句:“找个人来好好教教她规矩。”紧接着明黄色的身影一闪,离开了关雎宫。
他这一走,我才松了口气。一旁的伊兰恨我不争气:“皇上难得来娘娘这一次,娘娘您怎么……”
我心道:那你让我怎么样?使出浑身解数侍寝吗?到了床上皇上一看是拆过封的,不仅他不会放过我,就是单于也不能饶了我,到时候脑袋搬家不说,还少不了一顿折磨!
想到这里,我就不寒而栗,那点想要扬眉吐气给阿爹瞧瞧的心情也没了。说到底我还是个自私的人,只要能好好活就成了,请让我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吧……
时间过去了两个月,这期间皇上召过我几次,我一直称病推诿。
这段日子我还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皇后那厮根本没想过让我侍寝,而是找了个人,套上龙袍,还在对方的酒中下了春药,然后又让小太监引我去御花园,她再派侍卫当场捉奸!她的计划未能得逞,不甘心之际派了人到宫里查看,所以秋菱见了我才一脸惊讶……
现在想来,若不是那人反应快,带着我藏了起来,现下我已经身首异处了。
一想到那晚炽热的深吻,我就脸红到了耳根。
只是那人是谁?不知这辈子是否还有缘相见……打住!我连忙制止自己这样的想法,既然他不是皇帝,这再见可不是什么好事!
转眼就到了中秋佳节。宫中夜宴,皇亲国戚悉数到场,我身为贵妃自然也得按时出席。为了不引起怀疑,我依旧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席间,众人觥筹交错,一片其乐融融,直至酒酣歌罢,忽然有人提议:“臣旧日曾闻夜宫那位极擅舞剑,今夜良辰美景,不如叫他舞上一段为皇上助兴,也让臣等开开眼界!”
夜宫?入宫这么久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方?
“是皇上的妃嫔吗?”我悄声问身旁坐着的端妃。她摇了摇头,似是斟酌了下道:“是……太上皇……”
太上皇?!我这才想起我入宫前那汉人先生所讲的一段秘闻:太上皇赵琰,原是当今天子赵枫的侄儿,十三岁继位,十四岁登基,不到半年便被当今圣上篡权夺位。为了不落人口实,当今圣上昭告天下说是赵琰主动让位于贤,甘愿自贬为王。当今圣上仁德,尊其为太上皇,实则是为了将其软禁宫中,方便看管。
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天啊!
人生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
夜色深沉。
四周的灯火将这夜晚映衬得亮如白昼。
男子一身明黄衣袍,同样的天子服饰,不同的是那上面本应神采飞扬的真龙却没有点睛。
一笔之差,天地之别。
我惊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他认出我来。我连忙举着酒杯装孙子,借机用袖子半遮着脸,眼珠子却像黏在了他身上一般怎么都挪不开。
赵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俊秀的面容上凝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他接过宫人递过的剑,琵琶声响,身形一跃,剑势如虹,人若游龙。
他漆黑的墨发在风中翻飞,手中剑如蛇走,在众人惊叹之际,剑尖一晃竟然堪堪直指皇帝,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周遭的臣子、侍卫震惊之余,尚未反应过来护驾,他却招式一换,身形退回原地。
琵琶声止,利刃回鞘。
一旁的皇帝拊掌称好,那笑容下却渗出一丝阴寒,眼中迸发出杀意。
赵琰嘴角微微扬起,浮起凉薄的笑,孤傲而不羁。
身为皇上的贵妃,却被太上皇睡了,我心里委实五味陈杂。想来世人将我比作杨妃也是有那么丁点前瞻性的,饶是我脸皮再厚,这么乱了伦常的事,也让我臊得面色通红,越想心里越苦,又躲在衣袖后默默地喝了口酒。
一抬眼却见赵琰的目光蓦然掠过我的脸,我的小心肝不由得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几日,我心里有事,晚上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这夜我披了衣服起身,漫无目的地出了门,再回过神却已是在宫内地处偏僻的御花园深处,也就是夜宫的所在地。面前景象荒凉,残垣断壁,微风拂过,我不禁一哆嗦,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这里?
我刚想转过身回去,却听得屋里传来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循声走进去,就见床上伏着一个人,身上盖着破败的棉被,整个人蜷曲着。
我不由得走过去,借着月光看清此人正是赵琰。
他闭着眼睛,似乎是昏迷过去,额角沁出汗珠子,模样十分痛苦。
这人还真是多灾多难!
我不禁将手搭上他的脉搏,他的脉象十分奇怪,是中了一种名叫断肠散的毒。这种毒是慢性毒药,不会马上要人命,但是会在每日深夜发病,一点点腐蚀人的肺腑,渐渐地人会饱受痛苦折磨死去。
救人要紧,我来不及多想,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放着的是我们鲜卑的灵药——保命金丹,可治百病解百毒。此药十分珍贵,我这颗也是我阿妈临终前留给我收藏多年的稀罕物。为了以防万一,我一直随身带着。
我倒了杯水,将他扶起来靠在我身上,想要将药丸喂进去。无奈他嘴唇抿得极紧,情急之下,我含住药丸,俯下身吻住他的嘴唇,一点点撬开他的牙关,将药丸推送进去。他的唇瓣柔软而甜蜜,令人不由自主地沦陷,其他的一切都顾不得了。良久,我才缓缓抽离,却见他蓦然睁开眼,目光逐渐聚焦望着我,虽然中毒了,那双凤眸却异常清明。
“是你。”他说。
我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半晌方讪笑道:“你记得我?”
他不置可否。
我赶忙起身,准备夺门而逃。
先是在他中了春药时,半是强行上了他,又趁着他中毒昏迷时吻了他,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禽兽!
“为什么救我?”他喑哑的声音蓦然响起。
我脚下不由得一滞,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他继续道:“如果我死了,你我之间的事情便不会败露,对你岂不是更有利?”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转过身望着他,认真地询问:“那我现在杀了你来得及吗?”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我见他不愿再说话,便准备离开,但还是不由得劝说:“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想折辱你罢了,既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你不应该跟他针锋相对,顺了他的意思,还能多活些时日。”
他的嘴角溢出一丝浅笑,淡淡地说:“应该与不应该之间,总要做出选择,有些事比活着更重要。”
我不由得咂了下嘴:“偏偏你们汉人讲究多。只要活下去就有无数种可能,韩信尚能忍胯下之辱,一时的屈辱算得了什么!”
他笑了笑,忽然问我:“那你呢?我知你入宫以来,一直不曾侍寝。”
“我……”我怒火中烧,“还不是你坏了我的清白!难道让我在龙床上被皇帝发现给他戴了绿帽子,然后把我踢下去?”
“有无数种方法可以不被发现,我可以教你,你要不要试试?”说着,他浅浅一笑,带着一点点暧昧。
心事被戳穿,我没来由地脸红了,随手就推了他一下。奈何他这小身板太弱,我下手又太重,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一下子有点心虚,连忙过去试探性地问:“你没事吧?”
手腕却一紧,他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抓着我。我被他拽得跌进他怀里,他温热的气息在我耳边流转,只听他说:“你喜欢我?”
半个月后。
由于我入宫以来一直毫无建树,单于已经派了新人接替我,慕容家也放弃了我这个本就不受宠的女儿。我也不是很在乎,反正不愁吃不愁穿,白天在御花园里转转,晚上就看看月亮、看看星星打发时间,再也没往夜宫那边去。
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赵琰,我总会做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举动。所以为了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我还是和他挥挥手相忘于江湖的好。
这晚,我沐浴更衣,早早睡下,到了半夜的时候就听外面有些吵。我问伊兰发生什么事,她说是夜宫走水。
皇帝终于忍不住了!
赵琰!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顾不得许多,披上衣服就往那边走。
夜宫前,火光冲天,烧得半边天空一片殷红,火舌肆意游走。
这么大的火,里面的人怕是没救了。
我一直以来就知道,我和他没有可能,但人活着总还是有个念想。
那日他将我箍在怀里,问:“你喜欢我?”
可我没有回答他。
这一刻,我喃喃自语:“赵琰,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像着了魔似的喜欢你!”
脚已不受我控制,我心里抱着渺茫的期望,向着夜宫走去。
腰间却忽然一紧,有人从阴影中走出来,将我抱在怀里。
我不由得一惊,却听得耳边一声轻嘘。
任由他将我拉到一处僻静无人之地,我脱口而出:“你没在里面?”
他道:“我料到会有这一日,所以早有准备。”说着,他的手抚上我的眼睛,“你哭了?”
我斩钉截铁:“烟熏的!”
他促狭地笑:“有人嘴硬。”
我扭过头,扯了衣袖抹泪,不理他。
他将我揽入怀中,嘴唇轻轻地在我额上一印,低声道:“自我被废以来,见惯世态炎凉,想不到此生还能有你这样的人为我落泪。”
我推开他:“既是侥幸活下来,你便再也不要回这个泥潭了。”说着,我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在他手里,“这是我小时候阿妈替我求的平安符,我一直带在身上,现在便宜你了,带着它走得越远越好。”
“我带你走。”他拽住我的手。
我甩开他:“我走了,我的族人、我阿爸怎么办?”我再自私,也不想因己害人。
他一怔,攥着我的手越发紧了。我听得身后已经有脚步声传来,生怕他被人发现,急着推他走。
他拉着我的手凑近他的嘴唇,深深地吻了吻,然后渐渐松开,目光凝视着我:“我会回来找你!”
夜色深沉,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恭喜娘娘,您这是喜脉!”年逾六旬的老太医颤颤巍巍地贺喜,可他这话音未落,我刚喝进口的水就喷出来。
“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
老太医却当我惊喜过度,不厌其烦地重复:“娘娘,您有喜了!”
我自入宫以来,一直装病推脱,从未侍寝。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是掉脑袋的。我嘴角抽了抽:“太医,您可看仔细点……”
他捋着胡须,颇为得意:“老臣行医这么多年,从未看走过眼!”
我一下子觉得头晕得很,吩咐伊兰塞了些银票到太医手里,嘱咐他不要张扬。
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晚上,皇后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关雎宫。她身旁的秋菱端了个盘子,里面放着毒酒、白绫、匕首供我选择。
皇后端坐在椅子上,面色完全没有之前的和蔼可亲:“你自己选一个吧,趁着事情还没败露,我求了皇上留你个全尸,也不会难为你的族人!”
我微微一笑。不过两个月前,我还劝赵琰为了活着要能屈能伸,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说实话,我还真没勇气死,便在心里估摸着如果我滚过去抱着皇后的大腿哀求,胜算能有多大。
皇后却不给我思考的时间:“如果你不知道怎么选,哀家便帮你,来人啊!”说着她一挥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左一右两个小太监已经架住我,将白绫往我脖子上使劲一套,往死里勒。
我想挣扎,无奈脖子上的白绫却越来越紧。我渐渐喘不过气来,完全昏死过去之前,只听得一句:“皇后娘娘,叛军攻进来了!”
我不知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只见一身黄袍的赵琰坐在我的床边。
见我睁开眼,他面上露出喜色:“你醒了?”
我从未料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他,确定不是做梦,便暗自叹了口气。想不到我和他竟是在阴间团聚了,我不由得从床上坐起来,脱口而出道:“你也死了?”
他一笑:“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我撇撇嘴,都死了还穷讲究,这汉人就是规矩多。
正想着,颈间忽然感到一阵柔和的触感,我望过去,只见赵琰的手指轻轻抚在上面。
“我迟来了一步,让你受苦了。”随着他的触碰,我忽然感到阵阵火辣辣的疼痛,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他问:“还疼吗?”
我点点头,不由得抱怨:“想不到死了也疼,这做人和做鬼真是一样没劲……”
我的话还未说完,赵琰的嘴唇忽然抵上来,堵住我接下来的话语。他的嘴唇滚烫,唇齿纠缠间,我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隔了一会儿,他放开我,笑了起来:“如此,你还认为自己死了吗?”
他身子温热,又如此耳鬓厮磨,我再认为自己死了那就是疯了。我靠在他的怀里,忽然注意到他明黄色的袍子上,龙目已经点睛。
这天下又重新在他的股掌之中。
他见我的目光落在上面,似是读懂了我的心思,攥住我的手问:“你很惊讶?”
我很是诚实地点头。
他无奈:“对我就这么没信心?我说过会回来找你。”
我嘴角抽了抽:“我只是没料到会以这种方式,况且我当你也就是说说。”
他有些气结:“君无戏言!”
每次面对他,我就不由得傲娇:“你那时候总是多灾多难的,身体虚得紧,一眨眼工夫就中毒,我怎么知道你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能不能活着回来找我!”
他对我用弱不禁风形容他很是不满,手一用力,便将靠在床边的我压倒在身下:“哦?朕是不是弱不禁风,你试试便知!”说着,他解开我的衣衫,霸道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来。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一把推开他。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眼中滑过一丝受伤的痕迹。
我连忙解释:“我有孕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太医说三个月了,否则你以为皇后为什么要弄死我!”
他的喜悦溢于言表,连忙起身,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我的肚子,不可置信地问:“这里面是我们的孩子?”
多新鲜,不是孩子还是猴子?
但考虑到这人未来会是我的衣食父母,这一次我老实地选择闭嘴。
我怀胎五个月的时候,身在草原老家的阿爹带着鲜卑的贡品以贺喜的名义来看我,刚说了几句体己话,他就一个劲给我使眼色。我心知他有事,便屏退左右。
等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先是对我能够从前朝宠妃做到新朝皇后的工作能力表达了肯定,紧接着又开始对我进行新一轮的洗脑,目的无非是让我里应外合,为鲜卑图谋大计添砖加瓦。
我答应了,然后又问了他一些详情,等他一转身,就将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赵琰。
赵琰沉默了片刻,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抚着肚子,想了一下:“只要不杀他们,其他的随便。”
一年后。
我抱着怀里的奶娃娃坐在赵琰的身侧,跟他一并接受刚刚臣服的鲜卑族的朝拜。
我端坐在凤椅中,气派尊贵,想着入宫前在家所受的轻视,终于有了扬眉吐气之感!
是夜,许是白天太过喜悦,到了晚上躺在床上我都觉得美滋滋的。
赵琰颇为不解:“想什么都乐出声了?”
我把原因说了,他刮着我的鼻子笑我小家子气。
我别过头不理他。他故作委屈:“本来还有份礼物想给你,既然如此便算了。”我好奇心重,生怕他当真,连忙转过头,却见他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奸笑,紧接着一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我心知上当,抬手捶打他:“你骗我,根本没有礼物!”
他笑道:“朕不就是礼物!”
我怒道:“你本来就是我的!”
“那你赚到了!”他哈哈一笑,将我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