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垍的“必不可”
2015-01-21蒲云空
蒲云空
唐人赵璘在《因话录》中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
“裴光德垍(jì)在中书。有故人,官亦不卑,自远相访。裴公给恤优厚,从容款洽。在其第,无所不为,乘间求京府判司。裴公曰:‘公诚佳士,但此官与公不相当,不敢以故人之私,而隳朝廷纲纪。他日有瞎眼宰相怜公者,不妨却得。某必不可。”
这里的“裴光德垍”就是唐朝大臣裴垍,“在中书”,就是中书省这一决策机构。有个老朋友从大老远的地方赶到京城来拜访他,这个老朋友官儿做得也不算小,不过,与裴垍相比,就不值一提了。可是,裴垍并不因地位的悬殊而流露出一丝半点的轻蔑之心,不但给以丰厚的物质待遇,而且盛情款待,相处得十分融洽。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给老朋友以充分的自由——老朋友在裴府,不受任何限制,简直比在自己家里还自在。
眼见得裴垍如此重视感情,如此珍惜友谊,老朋友心里自然美滋滋的,乘机请求裴垍稍微使用一下手中的权势,将自己调来京城长安,弄一个“京府判司”的官儿当当。万万没有料到,这次却碰了个大钉子,裴垍一口回绝:你确实有才能,有政绩,然而这个职位却不适合你。我裴垍可不敢因为老朋友的私交而破坏国家的法度啊。
老朋友显然没有死心,大概还摆出了许许多多具体困难:比如远在外地,父母年迈,家中照顾不到呀;比如妻子多病,水土不服,致使自己不能安心工作呀;比如地处荒僻,子女找不到好老师,得不到良好的教育呀;等等。总之,确确实实很困难,太需要老朋友照顾照顾了。裴垍的回答则更加干脆:他年如果碰上一个瞎眼宰相,或许会同情你,给你这个职位;只要我裴垍还留在宰相的位置上,却是“必不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一下子就将后门彻底堵死了。
裴垍是山西闻喜人。他生于哪一年,已无从查考,只知道他入阁拜相在唐宪宗元和三年(808)九月,两年后即因中风而去职,并于元和六年(811)病逝。史书上还说他“年少柄用”,“虽年少,骤居相位”,可见他很年轻就身居高位。然而,他的政绩却不容忽视:他整饬吏治,抑制宦官干扰政事;他改革两税法,废除苛捐杂税,大大减轻了百姓负担,尤其使作为赋税主要来源的江淮之民得以休养生息;他鼓励谏官言事,所提拔的白居易、元稹等人,均以畅所欲言、敢于抨击时政而知名;他推荐的李绛、崔群、裴度等人,后来都成为一代名相。
裴垍能取得如此政绩,除了唐宪宗李纯的信任外,其自身原因不外乎两条:一,他才华横溢,尤其是一位慧眼识英才的“伯乐”;二,他大公无私,绝不凭借权势以谋私利。裴垍二十岁时就考中了进士,唐德宗贞元年间,朝廷推举“贤良极谏”,他又因“对策第一”(《旧唐书·裴垍传》)而授职美原县尉。元和初年,他被召入京中担任翰林学士、中书舍人等职。后来,新宰相李吉甫因刚刚进京,不熟悉情况,请求裴垍推荐“才杰”。裴垍提起笔来就书写了三十几个姓名,并被李吉甫于“数月之内,选用略尽”。于是,普天之下都称赞李吉甫会识人,能用人。其实人们并不知道,真正精于鉴人的,不是李吉甫,而是
裴垍。
裴垍铁面无私,以“守正不受请托,考核皆务才实”而名闻天下。不但长安城里那些勋臣贵戚们见了他,都不敢托以私事,就连宪宗皇帝李纯也忌他三分。李纯还在东宫当太子时,宦官吐突承璀就开始服侍他;李纯做了皇帝,吐突承璀最受宠幸。可是,当吐突承璀乘着与皇帝闲谈之际有所“关说”时,皇帝竟然因为“惮垍”而“诫使勿言”。说白了,就是连皇帝也因害怕裴垍,告诫吐突承璀:别再说了,那裴宰相一定不会卖这个情面的;他一身正气,连我这个当皇帝的也无可奈何呢!
可惜,裴垍只当了两年宰相;可惜,裴垍寿命不长。倘若天假以年,他必能为国家、为百姓作出更大的贡献;倘若天假以年,后人在歌颂“包青天”“海青天”时,或许还会多出一个毫不逊色的“裴青天”。尽管在今天“青天大老爷”有那么点不合时宜;然而,在我们这个尤重“国粹”的泱泱大国,在芸芸众生尚未根本上从“臣民意识”进化成“公民意识”之前,在物欲横流、腐败无孔不入之际,“青天大老爷”毕竟比“瞎眼宰相”、贪官污吏要受人们欢迎些吧?
后来,北宋史学家司马光将赵璘记载的这段故事收入了《资治通鉴》,显然是想给当时或以后的皇帝及执政大臣们一些借鉴。年轻的裴垍宰相,是不是也会为今天的我们提供些许启发与思考呢?
(作者单位:江苏省南通市教育科学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