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德联合培养艺术生选拔谈大脑的休眠与激活
2015-01-21刘颖林
刘颖林
(浙江科技学院 艺术设计学院,杭州310023)
缺乏深度思考的大脑不能算作是真正“活着”的大脑,充其量只能够证明大脑的血液还在流动着。没有真正“活着”并不指生物学中脑细胞的死亡,而是指人的大脑组织及系统不能够与自己的心底深处相接,比如在艺术的表达和创造上,那些仅仅以艺术形式语言进行排列和堆砌的方式,看似已经有了大脑的参与,其实是明显忽略了对艺术形式外衣之下艺术内在本质的探索,更不具有在艺术与哲学的链接之上产生有关艺术精神思考的可能性。由此可见,这样的大脑只是处在了一个安逸的休眠状态,并没有真正地被激活[1]。
浙江科技学院中德联合培养艺术生的选拔工作已有十余年之久,选拔过程中曾出现了某些方面衔接上的错位。对其精心梳理分析之后,发现诸多问题之关键就是艺术类学生仅仅停留在形象思维方式和表面性的艺术观念上,并与当下某些不够健康的社会意识和教育理念有着不容忽视的内在关联。因此,只有将呆板教科书的指导教学方式脱胎换骨,将功利目的和实用主义拒之门外,积极引入大脑对世间万物的哲学思考,以及在人性本质上的深度反思,才能够唤醒学生被某种外在喧嚣误导下看似活跃实则昏昏欲睡的大脑。
1 从作业命题解析谈大脑的休眠与激活
1.1 作业命题一:《我和我》
《我和我》是2013年中德联合培养艺术生选拔的主要作业的题目,要求学生用自己认为能够表达该题目寓意的任何一种艺术形式来完成,可以是绘画,可以是雕塑,等等。无论是哪一种艺术表现形式,都必须将艺术创作中《我和我》的内在思想加以表述。对于中国的大部分艺术生来说,当面对这种具有哲学思考的作业时的确会感到有些生疏和茫然,由于大部分学生在美术高考之前及走进大学之后,将艺术的手绘基本功训练技术作为艺术学习中那根方向性主导的最粗的线,突然之间,学生们发现在自己曾经的艺术学习中根本找不到与《我和我》有丝毫关联的线索,大脑立刻就成为了一个无物的空间,这个空间里的血液虽在急速地窜动,但仍然摆脱不了那是一个大脑休眠的空间。
一些学生经过苦思冥想之后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开始苏醒了,就用绘画材料绘制了自认为有趣的《我和我》。比如 “白天的我和晚上的我”,画面的一边是一个小姑娘在阳光下跳跃,另一边还是这个小姑娘夜晚在床上睡觉,学生还用几句话对自己的作品进行了描述,但描述的语言如此表面而苍白,没有任何能够触动心灵或是引人思考的迹象,语言的浅薄甚至用上了网络微信圈里的日常生活秀。这种大脑休眠的原因,无疑是那些毫无意义泛滥于大众娱乐广场上的欢快感过于天长日久,就在大众当中形成了一种习惯性的浅薄思维,而这种习惯日积月累,慢慢地铸就了一堵拒绝有关人性本质思考的坚固的厚厚的墙,从此大家一起在厚墙里面开始了欢快地舞蹈与歌唱,大家一起跳着大脑休眠之舞,唱着大脑休眠之歌。
美国诗人拉塞尔·埃德森的一首诗《亲爱的自己》,采用了一种自己给自己写信的独特方式来认识自我,作者以第三者的口吻带着温情的语气,让一个“我”催促另一个“我”作出打算。梵高的最后一幅自画像也是一种对自我的审视,背景使用灰蓝色旋涡般的曲线效果,让木然的神情与变动的背景形成了对比,桃灰色的脸和死灰色的头发,额前与嘴边满是皱纹,一切都充满着哀伤,梵高自己将它称为“死亡之脸”,而他的眼神也仿佛能够把自己的灵魂穿透一般。如果综观梵高一生的四十多幅自画像,也许就是他用一个旁观者的“我”对不同时期和不同心境下的那个复杂而真实的“我”的四十多次的审视[2]。
《我和我》应该是一个极具自我审视的发问和思考,每个人的身体里也许都住着无数个我,第一个我,第二个我,还有第三个难以发现的我,哪一个是真实的我,哪一个是伪装的我,或许这两个我的旁边还站着另一个旁观者的我,谁是经常跳出来的那个我,谁是潜在水底不抛头露面的我,那个旁观的我又是怎样在述说着作为一个审视者的旁白,或是怎样以冷静的眼神看着自己另外两个我的对峙和表演,一个人的生命当中有多少个我在这个世界里做着怎样的交代,不同的几个我是否在某一天能够达成共识,等等,这些都是对《我和我》这个主题翻来覆去多角度的深刻剖析。事实上,人们在生命进程当中往往很难清楚地认识自我,一些环境的因素有时会让人们远远偏离原来的那个我,很难弄懂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因此也就很难知道在某一个特定的环境中自己该如何行事。当某一个我的灵魂即将枯死,精神濒临灭亡的时候,别人根本帮不了任何的忙,只有靠自己用一个真诚的我来拯救另一个虚假的我。然而,学生的大脑好像只是在大海的海面上去寻找一些漂浮物,根本没有深入海底去真正了解那个藏着万物的丰富的世界,所以就无法理解和找到《我和我》这个哲学命题所应该得到的实质意义上的回答。如果人们不让自己的大脑经常进行具有一定深度哲学意义的思考,时间长了,大脑就会处于一种看似“活着”其实已经“死亡”的休眠状态。所以,类似关于《我和我》的深度思考就是一种让大脑激活的方式,只有真正激活大脑,才能够避免学生靠浅薄的意识和网络资料拼凑来应付对有关艺术真谛的思考,从而激发出学生艺术创作的原动力[3]。
1.2 作业命题二:《事物的表面往往带有欺骗性》
《事物的表面往往带有欺骗性》是2014年中德联合培养艺术生选拔的主要作业的题目,同样要求学生用自己认为能够表达该题目寓意的任何一种艺术形式来完成并加以表述。针对这样一个命题,一些学生在前车之鉴下或许感觉比前一年的《我和我》相对容易了一些,立刻就想到了很多社会上存在的具有欺骗性的事和物,比如假冒伪劣产品、虚假广告,等等。但在语言表达时依然是不尽如人意,因为他们只是在真与假的问题上做了一些人人都了解的简单介绍,不能够深刻揭示出隐于表面与真实之间极具迷惑性与欺骗性的那层面纱下的实质,他们和上一次一样,只是对问题的事实进行了一定的描述,并没有从多个层面加以分析评判,更没有深度思辩与挖掘,同样显现了大脑类似休眠的一种状态。
《事物的表面往往带有欺骗性》这个命题的关键应该是在“欺骗性”上,而不在某一个事件的本身,如果仅仅对具有欺骗性的事件进行讲解和批判,就等于没有明白这个命题的真正意旨。批判某一错误的行为往往是很容易做到的,但如果深刻剖析这个错误普遍形成的心理源头,以及制造类似错误的可行性,就必须让大脑真正被激活,以多维的视角和哲学的思考加以解析。比如一些语言游戏的欺骗就是用一种否认事物客观矛盾本性的主观任意方式,借助事物的一面或者是表面的相似,作出一些看似合理可信的表述,而这种表述方式就会具有很大的欺骗性。欺骗性的语言在人们现实生活中随处可见,但大多数人都是在受骗上当之后才意识到了它的存在,人们上当的原因正是那些看似合理可信的语言表述[4]。
其实,人们平时的眼睛所见也不一定能够反映客观事物的本来面目,往往带有一定程度的欺骗性,这种欺骗性叫作视错觉,是由于人们在观察物体时,基于经验主义或者不当的参照而形成的一种错误判断和感知。然而,在艺术的创作当中,有时恰恰需要利用这样的视错觉,也可以说是利用错误的视觉欺骗来做出奇妙独特的具有思考性和审美性的艺术作品来。魔术表演和一些影像艺术的可见性就不具有现实的真实性,它们经常会通过舞台或银幕表面的透明和观者的自我遮蔽,让观众对这个虚幻的世界信以为真。数字技术使媒介化之后的艺术世界具有了表面上的相似和亲临之感,其中就蕴含了无穷的欺骗。例如有人利用人们的视错觉的错误判断,可以做出很多有损他人利益的可耻行为,假商标就是利用一些字母或图形的极度相似性,主观上有意混淆人们的视知觉,诱导大家的第一感觉把视觉的相似与记忆的真实重叠在一起,甚至在原料、功能、产地等方面产生无法发觉的错误认知。因为在一般情况下,人的守恒能力在转瞬即逝的快速反应下并不是那么的坚定不移,表面与守恒的界限一旦模糊,事物间一些微小的差别和变化也就巧妙地躲过了人们对真实性的鉴别。所以,对事物表面的认知和对事实真相的判断之间应该有一个虽然是通过眼睛其实是通过心灵透视的过程,而这种心灵的透视正是大脑思维的真正复苏[5]。
2 如何激活大脑
据以上两例的思考与分析,大脑为什么休眠、如何激活大脑成了中德联合培养艺术生选拔问题与思考的关键。首先对大脑死亡的原因进行分析。
在当前的传媒时代,有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互联网是否改变了人们的思维?可以这样说,当今社会,人们正在逐渐地从深阅读转为浅浏览,在改变人们阅读方式的同时,互联网是否也在重塑着人们的另一种思维模式——“浅薄”。或许是高科技的进步给人们造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假象,或许是人们又把“与时俱进”一词的意义给大有偏颇地误读了,大多数人随着追风的“速度与激情”飘然而去,忘记了带上心灵与思考就会使灵魂与肉体的分离越来越远,尤其是在当代的大学生当中,拼命地聚敛信息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注意力匮乏的病态;更严重的是不假思索就趋之若鹜的现象,让大家的头脑处在了一个基本不工作的状态,随便的一个问题就可以马上得到人人都熟悉的网络语言的回应,大量的信息转发逐渐削弱了人们深刻领会对所读内容的思辨能力。这种浅阅读或者说快速浏览的方式,仅仅是对人们的反射反应能力和视觉处理能力的一种强化,恰恰对深阅读时大脑思考的开发极为不利。因此,当学生遇到《我和我》《事物的表面往往带有欺骗性》这类问题的时候就会出现两种现象,一种是陷入迷茫、无所适从,大脑的思考突然停顿了,基本处于休眠的状态;另一种现象是老生常谈,用过去习惯的陈旧方式在问题的表面散步式行走,毫无生气,看似大脑在运转,实质的状态依然是休眠[6]。
除此之外,由于某些教科书的陈旧与老套,加上教师本人的固有观念与懒惰,也阻碍了学生原本可以活跃着的大脑思考,致使学生的思维通常会延续着极为陈旧的思路行驶,浅薄加陈旧就成为了造就学生大脑休眠的罪魁祸首。因此,激活大脑义不容辞,虽然这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但这又是一件必须做的事。
根据浅薄与陈旧这两个致使大脑“死亡”的主要原因,教师必须对症下药给以纠正,最好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引导学生深入探讨,二是鼓励学生自主思考。
引导学生深入探讨,就是让学生对某一个问题刨根问底,甚至做到禅精竭虑。这种以极为艰苦的行为和探究问题的方式绝不是仅仅依靠散漫的联想就可以呈现的,在艺术的教学当中,过去的一些教师过度注重联想,基本回避了探究,使学生误认为联想可以代替思考而直接进入艺术的创作。比如提到医院就联想到红十字和白大褂,提到速度就联想到高铁和飞机,事实上,这种联想只是感官经验的直接性记忆,并不能够揭示问题表面现象之下的哲学思考。如果教师要让学生对某一个问题进行深入探讨,就必须在此问题的周围下大功夫,让他们翻来覆去地从各个角度进行深度和广度的挖掘,围绕问题的一个点在周围掘出一个硕大的深坑,然后由教师引导学生花上数小时时间力求理解这个问题涵盖的更深一层的意义。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学生的长时间静心思索就会逐渐让浅薄而快速的瞬间反应望而却步,一旦学生走进了问题内部的深层空间,深层空间里丰富而奇异的思想宝藏就会把他们的大脑激活。
鼓励学生自主思考,就是抛开教科书和陈旧的经验,用谈话交流的方式在学生与学生之间产生思想的交错与碰撞,激励他们从沉闷不振走向生机勃勃,从老生常谈走向一针见血,从不痛不痒走向鞭辟入里,让学生多发言,小组集体智慧与个人独特观点混合展现,多提出几个“为什么”,多设想几个“假如”,多问几个“你确定吗”,并在此期间,教师不可急切地讲解与定论,因为传统的授课方式是不能够激活学生的大脑思维的,也(或)许一些教师的思想观念也是极为荒谬的。即使是教师具有了一定道理的思考和结论,但是还应该明白另一点,艺术和思想都不是可以教出来的,只有通过学生自己的大脑进行思考,才会在他们之中产生多彩的思想火花[7]。
3 结 语
多年来,浙江科技学院中德联合培养艺术生选拔工作当中出现了一些问题,艺术类的专业考试中有关教学思维错位的现象逐渐引起了教师的高度重视,也正是这种思维错位的现象造成了一些学生无法通过德国学校艺术专业的测试,表面上看似一个不够理想的考试结果,究其原因,则是一个由多种因素造成的学生大脑未被激活的不良症状。此症状不仅仅是学生能不能赴德学习的简单事项,深入思考会发现,这是一个具有广度的社会现象和教育方法问题。互联网在学生当中极度夸张的泛滥,以及陈旧的教学理念和方法,共同催眠了学生的大脑思维,使他们原本可以活跃并且必须活跃的大脑暂时出现了“黑屏”,这要靠理念的更新和教育者的责任进行“重启”,从根本上彻底清除造成大脑死亡的恶性“病毒”,使学生的大脑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真正地被激活。
[1] 尼采.尼采哲思录[M].龙婧,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214-274.
[2] 罗伯特·休斯.新艺术的震撼[M].刘萍君,汪晴,张禾,译.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236-242.
[3] 色诺芬·柏拉图.苏格拉底[M].峥嵘,译.北京:时事出版社,2014.
[4] 陈中梅.表象与实质:荷马史诗里人物认知观的哲学暨美学解读(下)[C]/汝信.《外国美学》第二十辑.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12:169-199.
[5] 蒙田.蒙田的极简智慧[M].哲空空,译.北京: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5:19-25.
[6] 赵荷花.人性论的新视角及其教育意义[J].教育学报,2010(6):11-20.
[7] 詹姆斯·埃尔金斯.艺术是教不出来的[M].罗洁,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18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