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祖“暗算”隋炀帝
2015-01-21毛剑杰吴臻
毛剑杰+吴臻
贤王转身
当杨广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好头颅,谁来砍”的时候,聪明绝顶的他,或已预感到了自己和大隋王朝的末日。
杨广这一生,诡谲而华丽:20岁时领衔统帅灭南朝陈,入建康后断然杀掉陈后主的奸佞之臣及宠妃张丽华,然后无视府库里的满眼珍宝,将之断然封存。真正的历史,本就和后世诸多演义小说中讲杨广如何好色,迁怒李渊杀死张丽华一节有明显的不同。
30岁时,杨广率军北破突厥,然后继续其漫长的晋王生涯。他节俭、谦恭,以至于无人不认为,作为次子的他,远比兄长,身为太子的杨勇贤明能干。
倘若他继续节俭和谦恭下去,后世或许会在史书里、在故老传闻中多一位传奇的大隋贤王,就像《隋唐演义》里的靠山王杨林那样。
但事实是,这位贤王的眼眸深处,在父兄转身时,总会悄然泛出毒蛇般的冷芒,他从来不甘心只做一个亲王,将来向那公认懦弱、忠厚,而又奢侈好色的无能兄长跪拜三呼万岁。
杨广盯着兄长的一举一动,他串通母亲独孤皇后,不时向耳根子软的父皇杨坚进谗言,最终让父皇废掉了杨勇,而后自己如愿成为太子。
然后,夙愿初偿的杨广,渐渐露出了他的獠牙,当老皇帝病重时,蓄谋已久的杨广再无忌惮。他奸淫了父亲的妃子,当妃子向老皇帝哭诉时,他的应对更为简单而直接:闯进去用铁锤砸死父亲,然后下诏赐死兄长。
“炀”字属谁?
公元604年,踩着父兄尚有余温的尸体,35岁的杨广自称“寡人”,接手了年轻的大隋帝国。
也是在这一年,当年那个被他俘虏来的陈后主死了。杨广为其钦定谥号“炀”。按照《谥法》,“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好大殆政曰炀,薄情寡义曰炀,离德荒国曰炀。”
由此可见,杨广给陈后主的这个号,几乎囊括了中国帝王的所有恶评。但后来的历史,却无情地嘲讽了这个志满意得的大隋君王。
史家持允之论,杨坚选择杨勇为继承人,一是传统立长不立贤之定则,“长”有定法而“贤”难定论;此外,作为大隋王朝的第二代继承人,更需要的性格乃是守成而非开创,而杨广恰恰是一位极能折腾的主儿,他征高句丽、开运河、通丝路、兴科举……遗泽千古的同时,却是耗尽了大隋国力,折腾得民怨四起、烽火遍地。
隋炀帝年年出巡,三游扬州、两巡塞北、一游河右、三至涿郡,而且每次出游都大造离宫。大业三年、四年在榆林以东修长城,两次调发丁男一百二十万,役死者过半,“天下死于役”。
还有他腹黑而多疑的秉性,使得权臣杨素疑惧而死。不久,杨素之子杨玄感公然造反,迫使正在辽东征战的隋军主力匆匆南下,杨玄感虽然败死,但宗室离心,隋朝根基已然动摇。
大业十四年(公元618年)三月,在帝国此起彼伏、愈演愈烈的烽火狼烟里,绝望后心灰意冷、完全沉迷于酒色中的隋炀帝,滞留江都无意北归,而从驾的都关中卫士,却怀念家乡、纷纷逃归。
这时,虎贲郎将元礼等,与直阁裴虔通共谋,利用卫士们思念家乡的怨恨情绪,推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化及为首,发动兵变,用一根绳子结束了杨广的生命。
杨广死后连个像样的棺材也没有,只是由萧后和宫人拆床板做了一个小棺材,悄悄葬在江都宫的流珠堂下。十余天后,宇文化及一行掠夺了江南的船只,掳了萧后等从运河北返。
消息传到洛阳,留守东都的皇太孙越王杨侗继位为帝,追谥杨广为明帝,《逸周书·谥法解》:“照临四方曰明。”这显然是个美谥。史家公论,就杨广功绩而言,此谥也算恰当。
而另一名隋末义军首领窦建德,则声称“吾为隋民,隋为吾君,今宇文化及弑逆,是吾仇也,吾不可以不讨!”
于是在河南打起为杨广报仇的旗号,追赠杨广为“闵帝”,“闵”同“愍”,按《逸周书·谥法解》:“在国遭忧曰愍”、“在国逢骨曰愍”、“祸乱方作曰愍”、“使民悲伤曰愍”。
这算是带有同情意味的一个平谥,窦建德既要以隋朝忠臣形象拉拢民心、逐鹿中原,又不愿否认杨广好大喜功、三征高句丽而惨败的事实。
如果杨广身后的争议至此便完,其后世形象或许也不会是完全负面的暴君、弑父逆子、奸母淫贼。
谁的江山?谁的挽歌?
有趣的是,宇文化及等发动兵变,数了隋炀帝一大堆罪状,但他那已经举兵称帝的表兄弟李渊,得到炀帝死讯后,却“哭之恸”,并且说:“吾北面事人,失道不能救,敢忘哀乎!”
然后,杨广身后第四年,也就是唐高祖武德五年(公元622年),杨广的表兄弟李渊在江山坐稳之后,将杨广改葬于江都雷塘,并把他的谥号改成了“炀帝”。
当初,杨广把陈后主谥号定为“炀”时,肯定不会想到身后的这一刻:李渊毫不留情的给了杨广同样的谥号。
而后,隋炀帝这个谥号,便与杨广之名一同流传千古,以致于后人似乎渐渐忘了他的文采风流、盖世武略。人们大多不待见他:“千里长河一旦开,亡隋波浪九天来。银帆未落干戈起,惆怅龙舟更不回。”
也有深深惋惜同情的:“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这是写给杨广的挽歌,也是大隋江山的挽歌。
其实治国武略之外,杨广文采也很好,他在出巡张掖途中作《饮马长城窟行》:“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溪筑长城。”被赞誉为“通首气体强大,颇有魏武之风。”
但他自己最终却没能如诗中所言,“本持身许国,况复武功彰,曾令千载后,流誉满旗常”。
(摘自《廉政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