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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芯云镜

2015-01-19七柯梦

男生女生(金版) 2014年12期
关键词:云端老妈机器人

七柯梦

云镜和我说过,他想成为人类。

他是没有思想的,所以他的想,可能只是众人的期盼。

如果众人都是这么想的,我想云镜就不会死。

这是矛盾的,云镜的话和他的死构成了这一矛盾。

这是多数人的世界还是少数人的世界,时至今日,我仍不明白。

1.别人的决定

徐教授和院里的几位教授在研制一种机器人,这个项目已经通过了审批,机器人的制作也到了最后阶段。可1号试验机体不见了,那是一台被舍弃了的初始模型。只有粗略的金属架构,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机械动作,连大学生社团的机器人都比不上。

所以,它的丢失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教授也只是提醒大家注意实验室规定。我松了一口气,是我借口搬送废旧器材偷偷将1号机体装箱运送出去的。为了节省成本,我做了一次小偷。

我总是这样,做一些奇怪的事。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相同的东西存在是没有意义的,批量生产的毫无个性的商品也仅为满足更多人的需求,而不是更好的需求。我就是别人常说的少数派。但别人对此意见很大,不止一次有人对我说要尊重大家的想法、多考虑集体和团队。明明都是注重成果的人,却总和我谈团队的力量。

这次,我想做个试验,制造另一个我,一个一直站在多数人一边的我。

我看着这个与我外表一样的家伙,满意又好奇。

“像真的一样。”我捏了捏他的脸。

“疼。”他发出了与我相似的声音。

我触电了一般赶紧缩回手。林思雨在一旁捂着嘴巴笑。

“吓死我了,这个拿出去参赛没问题。”我说。

“你要拿我参赛?没有良心。”他又接话。

“快关了先。”林思雨摆手让我关掉。

这个机器人的开关在胸口,是模仿铁壁阿童木的设计。

“这机器人芯片技术、机械原理、生物原理和光感热感都是你偷教授的。”林思雨说。

“我也有参与研发。”

“你那是打杂。”林思雨不留一点情面,“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弄了这么一个话痨。”

“先放在家里,试用几天。不过你这塑形太棒了,以假乱真,省了多少科技。”我张开双臂扑向她,被她一个侧身闪了过去。

“我这两年学的手艺全在这家伙身上了。起个名吧。”林思雨说。

“早就想好了,叫云镜。”说着,我用手机输入命令直接传给机器人的云端。他虽然被关掉了,但是只要一启动,就会智能接收云端信息。巨大的信息量不再需要电脑本体储存,一切放在云端,云端就是云镜的大脑。知识、思维全取自那里。主要的设定在于,他的行为由统计结果的大多数决定。比如,喜欢红色还是蓝色,会取自网上大多数同条件人喜欢的一方。这个“我”将一直遵从别人的决定。

“名字不错,不过要是把这个展示出来,你偷取技术的事可就瞒不住了。”林思雨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正郁闷这事儿呢,这个只能你和我知道。”被提醒后我又陷入了这个已纠结我多日的问题。“是人就好了。”我叹了一口气,表示无奈。我想得太完美了,可目前云镜只能算个工艺品,而且无法展出。“要不你拿回去交课题吧,这个还是不行。”

“交你个头,我早有课题了。你还想做个真人?没发烧吧?要不你做梦变个女娲。我早就说不让你弄,现在你是在耍我吗?”

这真是个教训。我做事爱空穴来风,不思后果。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林思雨果然一开始就不对我的想法抱什么希望。

“不过你要是真不要,我当毕业设计也好。”林思雨又妥协了,她总是妥协于我的特立独行。

我看着这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偶,刚刚的惊喜化作了失望。

“我看看新信息成功录入了没。”说着,我按下开关。

“你是谁?”林思雨像对娃娃说话一样。

“云镜。”

“我是谁?”

“林思雨。”

我打了个成功的手势:“看来图像录入没问题。”

“他不是没有储存器吗?”

“有啊,只是不大,只存一些重要的,像人一样。过滤掉就相当于我们的遗忘,每一次系统会自动维护更新。”我说。

“什么嘛,和我用的电脑也没什么区别嘛。”林思雨装作不在意,开始收拾东西。

“啊,等一会儿我妈回来做咖喱牛肉,你吃完再回去呗。”我打算挽留她,表达自己的谢意。林思雨和我是从小在一个院长大的,搬家后又在同一个小区,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同一所学校。开过饭店的老妈做菜很棒,热情的老妈以前就总留林思雨在我家吃饭。到了现在,不少人以为我们以后会结婚,因为大家都说,能包容我的个性的只有林思雨了。

但是,我对大家共同的想法非常反感,我向来抵触群众的选择。

“改天吧,我可是搁置了好多事没日没夜地做这玩意儿。”她指了指云镜。

这时云镜看向她说:“你要尊重我。”

不知他从哪检索了这么一句话作为回应,林思雨大笑了起来,而我开始害怕了。

2.大多数人的选择(投票)

之后的一个月里学校事务繁杂,作为学生会干部,我顺理成章地成了苦力。迎接上级检查、运动会、名人讲坛、校园歌手大赛……全部罗列的话也是一项工程。

云镜则被我遗忘在家里落了灰。

回到家已经八点半了,妈妈去接弟弟补习班下课,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房间。此时屋子里只有我,看到坐在角落里与我有同样外表的人偶,猛然一惊。

这奇怪的气氛促使我按开了云镜的开关。

“老子要生锈了!”云镜活动着四肢与我说话。虽然与我很像,但不成熟的肌肉组织使他的表情看上去很不协调。endprint

“你觉得大多数人是对的?”我问。

“这是我的设定。”他说。

“那我考考你。学校过几天运动会,大多数同学要求取消团体操,可运动会里团体操可是必不可少的呢,大多数学校都要有的。”我想知道,当两个大多数成为矛盾的时候该如何取舍。

“取消。”他果断地说。

“可是老师们是不会同意的。都是大多数为什么要取消。”

“根据统计,去掉模棱两可的答案,选择取消的人占大多数。”说着,他打开了我的平板电脑,给我看他后台的统计资料。

“如果遇到网上没有的问题怎么办?”

“我会发起投票,几天之后得出结果。”他说。

我是这样设定的没错,但总是觉得哪里不对。我丢开平板电脑,躺在床上,困倦袭来。

“睡前不刷牙是不行的。”云镜说。

这也是你的统计吗?我想,可不容我多想,就睡过去了。

3.错误的决定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云镜不在,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我有点蒙,摇摇晃晃地拿起水杯喝水,水喝了一半,又想起云镜不在,心脏几乎停跳了。我赶紧放下杯子,蹑手蹑脚地搜索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屋子不大,许多地方一目了然,都没有云镜的身影。家里人都睡了,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该死,他怎么会乱跑?我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用手机输入指令命令他回来。可是指令一直被拒绝,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云镜,你在哪儿?”我在云端问他。

“筹备环球旅行。”云端上他这样回复我。

“开什么玩笑,给我滚回来!”

“我不会听从个人的命令,我只尊重大多数人的想法。”

“尊重是一回事儿,实践是另一回事儿。”我承认我有点慌张,突然想起,定义云镜程式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当时认为言行一致毫无问题,却没想到我的一个小小疏忽,会导致他的失控。

云镜没有回我。我懊恼地坐在房间里不断地对他定位,直到破晓,云镜关掉了他的定位。我几近抓狂。他去了哪儿?为什么指令突然失效。我抓起电话打给林思雨。

她却淡定地说:“又不是真人,何必这么担心。”

有道理,只是个机器人,无关紧要的失踪而已。大不了被发现,被学校发现记个处分。可是如果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我赶紧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大多数人的想法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网上偏偏出现了一个投票。那是一个虐猫事件,这种事件近年来很多,网上的骂声也没有断过,对于这种事情,也是见怪不怪的状态了,可是看完评论再想到云镜的时候,我就开始担心了。

现在是春天还是秋天?已经几点钟了?是在哪个楼里上课?

我上课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老师在讲些什么,以至于回过神的时候大半个上午已经过去了,我所在的教室里上的是俄语课。陌生的同学在认真地听课。我是走错教室了,还是我们的课程已经结束了我不知道,满脑子都在祈祷云镜坏掉吧!云镜没电吧!云镜别闯祸,回来吧!

绝对不可以伤害人类这种设定我曾想过,但是因为这是大多数人的理念,人类的地位高于一切,这样的想法当然不符合我这种少数派的逻辑。

“明明是少数派的创造却以多数人的思想为核心,真是可笑。”我收到了云端的回复。这里是只有我和云镜的地盘。他突然和我在云端说话,我有点惊讶。

“你快回来。”我快速在手机上输入。

“你会关掉我。我不傻。”

他这句话气得我无计可施。良久,他才又发来一句:“我把那个孩子杀了。”

你杀了谁?不要乱说。我脑子里全是否定词,但却拿着手机动也动不了。他闯祸了,不,我闯祸了!

4.自己的决定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他戴着帽子,穿着我的夹克和休闲裤。我则穿着校服就跑了出来,看到他又气又怕。

气他离开,怕他此时的神态。

如果不是我和林思雨做出来的,我是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家伙是个机器人的。神态举止,语言语气都极像人类。

“你这是怎么回事?和以前不太一样。”短短两周,他如此的变化,令我害怕。

他笑得淡然,说:“芯片升级的速度很快,我已经适应了。”

“你,你不是说要去旅行吗?”我只点了一杯咖啡,胡乱点单忘记了咖啡的名字,抿了一小口感觉异常苦涩。

“是的,还有好多事要做。”

“开什么玩笑,你得乖乖的……”我的话说到这里被他打断。

“乖乖的做什么?听你的指令?不要这样,你明明设定的是遵循大多数人的思想。”

“浑蛋!”我小声嘀咕道,不无自责。此时我意识到我犯了不止一个错误,我的想法太天真、太幼稚。

“你对我的态度,也是对大多数人的态度。所以,你必然是讨厌我的,这是我离开的理由。”他说。

“云镜,这样不行,你必须停止。虽说你按照大多数人的想法行事,但你终究不是人类。”

“我会慢慢成为人类。”他认真地说。

“哪有这种说法!”我想,必须关掉这个家伙。“你说你杀了谁。”我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今天所有网上负面热点我都看过了,这些大事小情每天都在发生,但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关注。

“网上呼声最该死的那些人。”我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机器人就是如此,性格冷静。

“你这冷静的作风,该不会是大多数人的吧。”

他轻声笑了,说:“亏你还是人类,完全不了解人类的本质,大多数人就是冷静的。你所看到的活泼、激动的只是某些人的某一面,很短暂,有时仅限对某个人。没有人天生人来疯,即使再开朗的人大部分时间还是冷静的。”endprint

他杀了不止一个人,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但绝不会有什么创新,没错的话应该是大多数杀手采取的方法。“你在自掘坟墓。”这算是自始至终我给他唯一的劝告。

“我是你创造的,我的结果是人类共同创造的,我不觉得我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大家也只是在网络上骂一骂,不会真的做些什么,傻瓜。”这就是人类,有时说的与做的并不一致。因为他们有憎恨也有畏惧,“你该更胆小一点才对。”我说。

“我确实害怕很多东西。”

“说不通,都说不通。”我烦躁地站起来,抓住他的衣领,“不管怎么样,你有多少的道理。事到如今,必须消失。”

我承认,我是惊慌失措了,但是那一瞬他的眼里分明也充满了惊慌,那是一个人类的感情。我被吓到了?还是我迟疑了?那少许的停顿使他得到了时间,推开了我。他的力气出奇的大,失去重心的我向后倾斜,却不肯松手,他另一只手抓住我的那只手,我听到清脆的声音,他竟然掰断了我的手。

闻声赶来的服务员也被吓了一跳,大喝一声,云镜转身跑掉了,留下跌坐在地上疼痛难忍的我。

我一点都不奇怪他会杀人了,我是他的创造者,他无意杀我,却因为我的鲁莽弄断了我的手。这绝对不是大多数人会做的事,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5.我是少数派

医生说我的手要痊愈得三个月左右。我不在乎,可妈妈吓得不轻,以为我和同学打架。我不想解释,任由老妈想象。见我和林思雨都不说话,老妈有所察觉,问我是不是有事瞒着她。我承认有,但不想多说,老妈也不再唠叨。

“云镜这家伙闯祸了?”林思雨虽然猜到了,但还是向我求证。

我点头,情绪很低落:“太丢人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很麻烦吗?”她问。

“很麻烦。”

“多麻烦?”

我要不要说出来?对林思雨说出来也没关系吧?我这样问自己,得到自己的肯定后告诉了林思雨整个事情的经过。

林思雨表情凝重:“这个要报警。”

我吃力地拿出手机给她看:“警察已经在找了。”

“所以说要报警。”她语重心长的样子让我有些反感。

“你怎么还不懂,如果是警察没有查,我们可以报警,可是现在报警……总之现在已经晚了!”

“你这是什么逻辑?你和警察在比赛吗?你又不是故意的,这只能算事故。”

“你如果还把他当作机器看待,就错了。”我不想再多说什么,起身径自离开治疗室。她不了解我,更不了解云镜,我也不想让她了解什么。

林思雨没有跟上来,妈妈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

“刚才你们吵架了?”

“我知道你都听到了。”

“你惹了什么大麻烦吗?”

“算是吧。”

“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即使跟别人不一样,这是指对的事情。但是如果你做了什么错的事情,像你爸爸一样,即使和别人一样,都不可以。”

夕阳映在她身上,矮小的她背影沧桑。她向来很少管我,别人都说她太放任我,她的回应是相信我。

我这样尊敬的她此时却和我提起我那个爸爸,我的心情顿时无比复杂:“我不会和任何人一样。”

八年前,父亲说是跟随工友们一起去搞一项工程,再也没回来。听说那个事故死了十几个人,其中就有他。后来家人才知道他们是做了非法的事情,不但不受法律保护还面临着一场官司。以父亲的条件,若不是当初跟随朋友,也许他会一直在家绘图,而不是成为那种小便宜的牺牲品。别人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别人怎么说他也怎么说,毫无主见的人到最后也只不过是和别人一起死了而已,没人记住他,没人在乎他。

这晚到家的时候,我和妈妈看到了看似等了好久的警察。

6.追踪与陷阱

来了五个警察,级别不一,估计有市级、省级、地区区别,我分不清。有领导派头的先说话,语气温和,像是聊天,但聊的内容令我胆战心惊。

老妈把这些人让进屋里,气氛异常冷峻。

这个中等身材,一脸精明的警官递过一张照片,问:“认识他吗?”

老妈凑近一看,吓了一跳,看着我说:“这不是你?”

“不是我。”我心底了然,怒火一直压着找不到出口发泄。

“我们知道不是你,你来告诉我们这是谁,为什么会是你的样子。”

看来他们已经推测出一二:“这是我做的机器人,照我的样子做出来的。”我如实说。

“这个机器人能耐不小。”另一个警官突然接道。

“是,不受我控制跑掉了。他出了什么事吗?”我装作一无所知。

“这个机器人有暴力倾向。”那个精明的警官陈述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按照大多数人的思维方式设置了他。”我说。

“手怎么回事?”他用下巴示意我的手。

我的右手此时正被包得严实,用绷带挂在脖子上。我故作尴尬,道:“不小心受伤了。”

“怎么不小心受伤了?”

我对这种刨根问底非常反感,心里揣测对方到底知道多少。

“运动的时候跌倒了。”我说。

“据我们调查,你们之前见过面。”他说。

我心里暗骂,这家伙知道却故意问我:“你如果什么都知道,又来问我什么的?”

他突然严厉起来:“听着,这家伙是个杀人魔。现在已经有23人被害了。而你,做出这种东西的人,也要承担法律责任。”

我对这样的说法觉得非常愤怒:“那你打算要我怎样?”endprint

“诱他出现。”

“哪有那么容易。他是不会见我的。”我说。不知是什么作祟,我突然站在了云镜一边,也许在我内心深处,云镜无论是什么样都是我的孩子一样的存在。

我可以毁灭他,但是别人绝对不行。

“你如果协助我们,我们会考虑对你宽大处理。”他站起来,打算离开。其他几位警察从进来之后就只是做记录或是倾听,完全没有发言。

老妈紧紧握着我的左手,不断示意我什么,我却完全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如果……”即将离去的人听了我发声,停住了脚步。

“如果,云镜被抓住会怎么样?”

“销毁。”那个人说。

“不用出庭?”我问。

他们有点意外。

“我是说,说不定,人们不希望他死。”

他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的是嘲笑和讽刺:“怎么可能,那种危害社会的东西。”是不会被同意赦免的。这句话他没说完,就走了。

他不是来寻求帮助的,他们有捉住云镜的方法和信心。

我心底泛起恐惧,我在怕什么?怕云镜,还是怕警察?

老妈一脸悲伤,不再理我,去了厨房。

我拿出手机,翻看着网上对云镜的评论,支持的出乎意料的占绝大多数。原来是这样,我害怕的东西在这里——多数人。

不论是抛弃老婆出轨的人,还是校园暴力欺负弱者的人,或者是虐猫的人,只要是被大多数人骂该死的人,都在以各种方式死亡。

而我,因为与嫌疑人一模一样开始被大家关注,偷了教授芯片的事自然也曝光了。

“明林,你真大胆!我说你什么好?”几个教授一脸怒气,在办公室里当着十几位老师的面斥责我。

我没话说,只得听他们数落。一个下午之后,经过众人投票一致同意给我开除处分。也就是说,我的大学生涯就此落幕了。我没争取,没反驳。开始收拾行李,我不常住在寝室里,东西也很少。学校里的同学态度却全然相反,又好奇又崇拜地围观我,议论中也带着羡慕。

“有缘再见。”寝室的一个哥们儿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以微笑,心想这是自作孽,活该。

走到学校门口,接我的人是林思雨,又羡煞了旁人。此时,远处另一个身影注视着我,是云镜,他虽然换了衣服,但我却一眼认得出。我把行李交给林思雨,跑向云镜的方向。

车水马龙,穿过马路后那个身影已然消失。

手机震动,打开是一条短信:“我会不会死?”

“不知道。”我回复过去。

“你会不会救我?”

“尽力。”

“我没有杀人。”

“可你之前说你杀人了。”

“我只是想成为人类而已。”

看到他发来的这句话,我鼻子一酸:“对不起。”

“人是他们杀的,我是被陷害的。”短信又来了。

“你说清楚点。”我继续发送。可是没有等来他的回信。我等到的是一声枪响,起初我以为是爆竹,直到听到人们呼喊才确定是枪声。我循着那声源跑去,就在不远的地方,越过一栋高楼,我看到了云镜。

他胸口开了个洞,却仍然站起来要逃离。

“住手!”我大叫着,对不知在哪儿的射击者。

于是时间仿佛静止了,云镜回头,目光凄然,看着我。

我呆立在那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时间恢复,突然四周出现好多防暴警察,按住了我们。

“终于出现了。”我听到有人如释重负地说道。

云镜,你是担心我才来学校看我的吗?

可惜此时我们不在彼此的云端,听不到对方的心声。

7.多数派与少数派

法律在处死机器人方面仍是空白,因为之前从未有人认为处理一个机器人需要什么法律程序,就像丢掉一台电脑一样简单。机器人充其量算是个固定资产、机械设备,但是目前的情况复杂很多。很多人要求慎重判决,我以为更多人会站在云镜一边,却没想到当初咒骂别人该死的人们此时却觉得云镜该死。

我不懂,估计云镜也不懂。

不过后来,更多一群人开始指责那些希望云镜死掉的人,他们认为云镜不过是实现众人想法的工具,承担责任的应该是这些人,当然主要是我。

闹到最后,一方以人权名义要云镜死,一方以平等名义要我承担。

半个月后,云镜的粉丝越来越多,大多数人倾向于我承担罪责。法官都觉得有些荒唐。

“为了一个机器人而加罪于一个人类?”“如果不是他怎么会有这个机器人?”“如果不是你们机器人怎么会杀人?”

这样无休无止地争执了一个多月,法院开庭了。主要争论内容却是是否要销毁云镜的芯片。

“如果不销毁,这种悲剧还会重演。”检方说。

他们可以把人偶给我留下,但是云镜的心,他们要拿走。也就是说,一定要云镜死。云镜的粉丝在网上闹得厉害,我家门外也聚集了不少人举着标语抗议。

“责任全在我,如果,可以不拿走他的芯片。”我说。我更希望云镜活下去,而不是自己?不,我希望的是多数派是正确的。

“你在说什么!”我的律师,目带警告地看着我。

“云镜他想成为人类。”我说。

至今我仍记得法官嗤之以鼻的表情,他愤怒地摔下手里的资料,喊道:“开什么玩笑?都疯了?”之后离开庭审现场。

之后,云镜的芯片被夺走了,销毁了?封存了?我不知道,只留下一个胸口有着弹痕的人偶。再也不会说话,不会动。

事件没有遵从多数人的意愿发展,少数人决定了云镜的生死。

一句“太荒唐”,胜过百句社会理论和哲学伦理。

我没有被判刑,原因很多,只有我的律师才能解释明白。自此我开始制作一些机械木偶,用质量轻的金属,做出形态各异的木偶,或者叫机器人,只是都没有心。这些东西卖得很好,用了被大家淡忘的名字“云镜”作为品牌,销量越来越大。忙地时候,整天都在仓库里发货。闲的时候就翻出以前我和云镜的云端,上面有着他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没关系,大多数人都不希望我死。”

盛夏,车子被朋友借走了,我乘公交车去厂房。途中乘客越来越少,有一个母亲带着自己三四岁的孩子上车。孩子在车上很顽皮,这位母亲翻出了一本童话书:“有一位叫皮帕诺的老人把一块能哭会笑的木头雕成木偶,这个木偶有了生命,老人把他当作儿子,给他起名匹诺曹……”

这是一个大多数小孩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匹诺曹想变成人类,虽然最终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小男孩,可在变成人类的旅途中历尽艰险。

我想起了学生时代的云镜,只是他在成为人类的旅程中失败了。事件结束很久之后我方明白,他没有杀人,他是一个不会杀人的机器人,他只是替罪羊、牺牲品,真正的凶手至今仍藏在多数派或少数派中。

“我们冤枉了他?”那些警察这样问过我。

“不,也许没有。”但至少问问他为什么说自己没有杀人。没有,从头到尾,都是大家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推理。作为被告,他沉默至终。

创作谈:

最近思考了关于机器人自主决策权的问题,人们呼吁不要给机器人决策权,于是做了把决策权交还给人类的假设,便是这个故事。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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