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心耿耿 勿枉勿纵 严于律己 心系群众
——追忆我的父亲陈龙
2015-01-19刘晓华
文/刘晓华
忠心耿耿 勿枉勿纵 严于律己 心系群众
——追忆我的父亲陈龙
文/刘晓华
[编者按]
陈龙,是中共隐蔽战线的卓越指挥员、新中国情报侦查工作的奠基人之一。反映他传奇一生的长篇传记文学 《陈龙传》 已由公安部群众出版社出版发行,并荣获国家第五届 “五个一工程”奖。
值此陈龙同志诞辰105周年之际,《中国法治文化》特约陈龙女儿刘晓华写下了这篇纪念陈龙同志的文章,谨以缅怀和学习先烈们对党忠心耿耿,对侦查工作勿枉勿纵,严于律己,心系群众的崇高品格,激励人民同心同德,共同建设好社会主义的法治中国。
父亲原名刘汉兴,生于1910年,于1958年英年早逝。我那时虽然还只是小学生,但父亲的忘我工作,他的幽默、平易近人和音容笑貌却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从抗日前线到隐蔽战线
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东北全境沦陷。出身贫寒的父亲,胸怀家国之恨,立志驱逐日寇,毅然率领他任副连长的东北护路军21旅的全连士兵投奔共产党员李延禄领导的抗日救国军。此后,他深受东北抗日游击战争著名领导人和抗日联军创建人之一的共产党员周保中的器重,后经周保中介绍于1933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出任了抗日联军第二军参谋长。1936年他被派到莫斯科东方大学深造,于1938年回到延安,走上了隐蔽战线的岗位,直至去世。他的战友、国家安全部第一任部长凌云同志评价说:“将近20年的时间,他一直战斗在这条战线上,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为保卫新中国,做出了杰出贡献,建立了特殊的功勋。”
1945年8月,时任中央社会部二室主任的父亲以毛泽东秘书的名义,负责毛主席去重庆进行国共谈判的安全保卫工作。他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毛主席高度评价他:忠心耿耿。
在重庆时,有一天,毛主席突然要我父亲陪他去看望他的老师符定一,而且不许他告诉任何人。考虑到主席的安危、组织的重托,我父亲再三表示还是不去为好。但主席坚持要去,我父亲只得做好准备,独自陪同主席前往。当主席毫发无损地回到住处后,我父亲一颗高悬的心才落了地。主席幽默地对我父亲说:“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1947年1月,东北局社会部提出侦察工作要充分认识隐蔽战线斗争的长期性和复杂性的特点,并据此确定方针,安排工作。凌云部长回忆说,是我父亲“在研究我党政治保卫工作历史经验的基础上,总结了东北隐蔽斗争战场上两年半的斗争情况,提出了符合隐蔽斗争规律的指导思想,并把它作为侦察工作的方针,还有一系列的政策、制度、措施和方法与之配套。在隐蔽战线上把斗争经验条理化、理论化,逐步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一套方针方法”。当罗瑞卿部长得知这一提法是由我父亲首先提出时,特将正在南京市任公安局局长的我的父亲调来北京筹备和主持1950年8月召开的第一次全国侦察工作会议并作报告。罗部长将会议准备确定的方针及他所作的会议总结报告呈报给毛主席后,毛主席批示:“完全同意。”这个侦察方针直到现在还被隐蔽战线的许多老同志所称道。
注重证据,勿枉勿纵
父亲调至延安中央社会部工作期间,大批满怀抗日豪情的热血青年从四面八方涌来。国民党、日寇和阎锡山的情报组织也伺机抓紧渗透。延安各机关、学校不得不对一些新来者进行考察和鉴别,但锄奸保卫部门也出现了过度估计敌情的情况。父亲发现问题后先是向直接领导汪金祥汇报,而后又和汪金祥一起向中社部部长康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并参与了中社部1941年先后发出的《关于清理审查反革命嫌疑分子的指示》和第二号指示文件的起草工作。文件正确分析了各地军政锄奸保卫部门堆积的反革命嫌疑分子案件,批评了各种错误认识,确定了反革命嫌疑分子的条件、根据、清理办法和审批制度。明确指出由于侦查工作的薄弱,对一些真正的反革命嫌疑分子没有彻底清查;同时由于有的锄奸工作的同志的幼稚、主观、推测、捕风捉影,违反了“不冤枉一个同志,不错办一个好人”的锄奸政策,可能在客观上制造了敌人,使党的干部遭受诬害,党组织遭受损失。总之,一定要做到“勿枉勿纵”。父亲经常说:这是关系到一个人政治生命的严肃问题,一定要凭事实和材料说话。正是由于坚持以证据为依据,坚持实事求是,父亲组织领导的中央直属机关、院校的清理审查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绩,一大批捕风捉影、主观认定的“嫌疑分子”被否定了,并适当分配了工作。父亲还积极地参加了对“抢救运动”的甄别工作,为一大批同志平了反,其中不少人随他去了东北,都表现得十分出色。
出国治病,不忘战友
1952年,父亲出任公安部副部长。他在家打电话、谈工作时从不让孩子们在旁边,我只是经常看到有的叔叔很严肃地到家里来找父亲谈话,又面带笑容地离开。有一件事令我至今记忆犹新。
1954年,毛主席第三次要调我父亲到中南海负责保卫工作。此时,公安部部长罗瑞卿已按照周恩来总理的指示,安排我父亲到苏联治疗心脏病。父亲得到通知后,没考虑自己的病情,而是立即和老上级周保中伯伯见面,列出了1945年前在苏联失踪的抗联战友的名单,请中国驻苏使馆和苏联内务部帮助寻找,可惜最后只找到了被流放劳改20多年的父亲的入党介绍人之一王润成等3人。在今年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前夕,我们得知父亲最牵挂的老大哥,原抗联五军军长柴世荣伯伯已在西伯利亚的劳改营中不幸故去的噩耗。
严于律己,心系群众
1958年年初,父亲从大连回到北京后,为使父亲养病不那么枯燥,母亲用积攒已久的钱买了台从苏联进口的电视机。那时生活都不富裕,有能力买电视机的还不多。因此一到有电视节目的晚上,我家客厅的沙发、椅子甚至地上都坐满了观众,连邻居老奶奶、孩子和勤杂工都来看电视。为了不惊动大家,父亲累了就悄悄地回睡房关上门休息。每到这时,客厅里的人们也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喧哗。
其实,父亲若使用去苏联治病时组织发给他的3000卢布生活费(苏联内务部送的5000卢布,也被他婉拒),1954年就可以从苏联带回一台电视机。但他几乎没动用过这笔钱,回国后全部交公,像离开哈尔滨、沈阳、南京的工作岗位时一样,尽管住宅内有很多金银饰品、著名字画、贵重家具,他却只将自己的行装带到新家。以致“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抄家发现我们家里既没钱,也没贵重物品时,根本不相信,再三追问。
父亲回北京不久,清洁工老李叔叔和父亲聊天时谈到他1945年前在河北老家入党,后因当民工随大军南下失去了组织关系。父亲马上请河北有关部门协助调查落实,终于使老李叔叔按照规定恢复了党籍,享受了应有的政治待遇。1959年我上小学六年级时,一天晚上,我发高烧几乎到40摄氏度,人已迷糊了。当时家里只有我和妈妈,正当妈妈束手无策时,老李叔叔赶来陪我们去了医院,抱着我从一楼上到五楼,又下二楼,再上五楼,来回办手续、看医生,跑出一身汗。当妈妈感谢他时,他却泪流满面,激动地说起父亲为他这个工人落实政策,恢复党籍和待遇的往事。这时我们才知道父亲即使是在病中,仍然念念不忘群众疾苦,关心一个普通工人的政治生命。
时任公安部六局副局长的母亲余海宇和父亲一样,不仅严于律己,也十分爱护同志,敢于承担责任。“文化大革命”中与她同在审查陆定一同志夫人严慰冰专案组(母亲任专案组组长)工作的白浩叔叔说,因为我母亲将专案组的工作问题全部自己承担了,以致被关在秦城监狱近六年,却使得他和其他与母亲一起工作的同志免于牢狱之灾;又因为母亲不惧淫威,坚持实事求是,使被母亲受命审查的对象免受了更多的苦难甚至是死劫。
“文化大革命”后,母亲在公安部三局任副局长期间,看档案时发现有些干部德才兼备,却因历史遗留问题长期影响工作和晋升。在找他们谈话并派人调查后,母亲将情况报告了于桑副部长,终于解决了遗留问题。这些干部后来有的与母亲同级,有的则成为母亲的上级。
患难之中,温暖真情
父母的老战友将他们对我爸爸妈妈的爱倾注在了我的身上。
“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母亲被派到中南海专案组工作。一天,我在家门口碰上了被批判、正在扫街的时任公安部副部长的凌云叔叔,我马上从自行车上下来向他问好,凌叔叔匆忙向我挥手示意让我离开。晚上,我将问凌叔叔好的事告诉了母亲。她说应该问候,又说凌叔叔让我离开是为了保护我。我很不理解,像他们这样提着脑袋参加革命的人,怎么会是特务、反革命?母亲很高兴我能认真思考问题了,鼓励我不要人云亦云,要认真调查分析。
1966年10月,母亲也被看管起来,并于1967年年初就再也不知去向。我不知母亲是死是活,也不知她在受什么苦难。两个多月的时间,为了不让对立派幸灾乐祸,我白天强撑着,夜晚却无法成眠,一闭眼就像掉到万丈深渊,惊醒后一身冷汗,走路也像飘在空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尽管父亲被说成是“苏修特务”、“敌特反坏分子”的保护伞,母亲在秦城监狱,我却不断得到父母的朋友和同事的照顾。
中直机关的钟永骥叔叔是父母在延安社会部的同事,当时还未受到冲击。知道我的情况后,他派人每星期天把我接到家中,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照顾我,使我的身体逐渐好转。后来,为了不连累他,我不再去他家,可两个星期后他却派人把我找去,告诉我,父母的问题是父母的,何况还会有甄别,他相信问题会调查清楚的,又说换成我的父母,也一样会照顾他的孩子,并让我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不必拘束。他了解到我在学校的表现及处境,感到很宽慰,要我更加坚强。1970年,他也要被发配干校了,而我被分配到河北农村,他临行前还给我准备了下乡用的箱子,补充了行装。
父母在延安社会部工作时的同事、原公安部三局局长、时任上海机械学院院长的黄耕夫叔叔1970年年底被解除管制后,立刻让在黑龙江下乡的女儿陪我到上海过年。
1971年“九一三”事件之后,公安部下放的干部陆续回到北京。时任公安部政治部副主任的李国章伯伯知道我母亲还在狱中,便把我接到了他的家里。看到我的身体状况不好,并且有心脏病,他专门请时任公安部办公厅副主任的吕宝基叔叔带我去心血管专科的北京阜外医院检查心脏,并教我直接写信给汪东兴叔叔要求探望被关在秦城监狱快六年的母亲。为确保汪叔叔能收到我的信,李伯伯还嘱咐我将信寄给汪叔叔的爱人收转。很快,汪叔叔就派我母亲专案组的两位组长向我讲了母亲的健康及生活情况,又说有事情可找他们,或直接写信给汪叔叔。不久,李伯伯得知有人到秦城监狱探监了,又告诉我写信要求探监。
时隔六年我终于见到了妈妈,忍不住失声痛哭,使得一向坚强的母亲也热泪长流。那时母亲通过看报纸察觉到林彪出了问题,但因探监的时间有限,又有人监视,我也只能偷偷地简单讲给她听。
父母在延安时的老战友、时任消防局副局长的解衡叔叔从干校回到北京等待分配工作时,马上把我接到他家里和他的两个女儿一起住,像对待自己女儿一样,找医生给我医治因“文化大革命”造成的植物神经紊乱,帮我解决婚姻问题。他的夫人、妈妈的好朋友金正阿姨天天给我们做好吃的,很快我的身体强壮起来,神经紊乱也得到了控制。
凌云叔叔的夫人、妈妈的好朋友梅健群阿姨从干校回来,坚持给了我200元钱,虽然那时我已大学毕业,每月有43元工资;并让我一定要认真检查身体。
像这样,不断有叔叔阿姨请我到家里住、去吃饭。我那些家在外交部、轻工部、商业部等部委的大学、中学、小学同学都很羡慕我,在母亲被认为有重大问题、被关在秦城监狱时竟然还有这么多父母在中社部、公安部的亲密战友不顾自身安危地关心、帮助我。
革命情操,世代相传
父母的老战友在他们刚有一点自由和能力时,就不怕受牵连地给予我无私的爱,不仅充分体现了他们和我父母的深厚的战友之情,更体现了他们对我父母坚持原则、是非分明、爱憎分明的为人和品德的敬重。
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同事们展现的是一代真正舍己为人的共产党员的优秀品质。那个时代的党员和群众、干部和群众、战友和同事之间是那样融洽,充满真情厚意,始终让我难以忘怀,让我留恋。
如今已步入七旬的我,自幼就以父辈们作为自己心中的楷模,一直努力成为一个实事求是、坚持原则、不计报酬、努力工作和乐于助人、服务社会的人,同时,教育后人继承和发扬革命前辈的革命情操,全心全意、自觉、认真、主动地服务人民和社会。
2015年9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