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兒及性別的角度分析白先勇《寂寞的十七歲》
2015-01-17劉玲女
劉玲女
(香港中文大學專業進修學院)
酷兒及性別的角度分析白先勇《寂寞的十七歲》
劉玲女
(香港中文大學專業進修學院)
白先勇的著名小說《寂寞的十七歲》以第一人稱「我」描述故事主人公楊雲峰,在他十七歲那一年讀高中時的光景。內容圍繞着楊雲峰和家人、同學、以及他自己的關係,十七歲,或許是從青少年過渡至成人期間,最令人迷惑的一年。以下將從酷兒及及性別的自我認同兩個方面來分析文本。
一、酷兒理論的概念
“酷兒”這一概念作為對一個社會群體的指稱,包括了所有在性傾向方面與主流文化和佔統治地位的社會性別規範或性規範不符的人。[1]
(一)酷兒理論的第一個重點是向社會的“常態”挑戰,指的是異性戀制度和異性戀霸權,也包括那種僅僅把婚內的性關係和以生殖為目的的性行為當作正常的、符合規範的性關係和性行為的觀點。對於學術界和解放運動活躍分子來說,把自己定義為“酷兒”,就是為了向所有的常態挑戰,其批判鋒芒直指異性戀霸權。[2]
(二)第二個重點是向男性和女性的兩分結構挑戰,向一切嚴格的分類挑戰,它的主要批判目標是西方佔統治地位的思維方法,即兩分思維方法。有些思想家把這種兩分的思維方式稱作“兩分監獄”,認為它是壓抑人的自由選擇的囹圄。[3]
(三)第三,酷兒理論具有重大的策略意義,它的出現造成了使所有的邊緣群體能夠聯合起來採取共同行動的態勢。酷兒理論相信民主原則在個人和個性的發展中也同樣適用。嚴格地說,一個人既不能成為一個同性戀者,也不能是或不是一個同性戀者。但是一個人可以使自己邊緣化,可以改變自己,可以成為一個酷兒。[4]本報告將找出文本中的實例,使用酷兒理論來探討《寂寞的十七歲》中的主人公「我」於性別中的迷失與解放,以及楊雲峰如何面對在家庭、學校等場合裡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二、酷兒的體現及性別認同的混亂
(一)首先,故事中的主角楊雲峰對自己身為男性的性別有負面的看法,但同時他亦討厭被別人取笑自己像女生。文本中有三點線索,第一:“我繼承了媽媽的皮膚,白得自已都不好意思。有人叫我‘小白臉’,有人叫我‘大姑娘’。我多麼痛恨這些無聊的傢伙。”[5]為此,楊雲峰想將自己曬黑變得男性化但不成事,同時他又怕別人笑自己瘦(又更女性化),於是不愛穿短袖衣服。第二:高中的同學愛惡作劇,在主角的書上寫上“楊雲峰小姐”“楊雲峰妹妹”,主角再次強調他恨透這些無聊的傢伙。第三:因為男性體格較魁梧的關係,從小學開始主角就長得比同輩高,因此他總覺得自己與同學格格不入;而高中時,因發育得早的緣故,楊雲峰的汗毛都長齊了,被同學取笑自己是猴子變的,又令他恨透如此陽剛的自己。從以上三點可見,主角對自己的性別感到十分困惑,他討厭被取笑是娘娘腔,但又不滿意充滿男性特徵的自己。他既無法融入同性的群體,又對異性避之則吉,這就是文本中主角常常感到異常寂寞的原因之一。不過,主角顯然是比較喜歡女性這種性別的,也許是他內心的投射,他說從小就喜歡媽媽一個,她有耐性。他亦喜歡說話溫柔的吳老師,以及後來他被唐愛麗強吻後,亦願意釋出善意,表示想跟她做好朋友。對於男性,楊雲峰則認為爸爸不好惹、高中同學只懂泡女孩,幾乎都是負面的看法,只有一個周到的魏伯颺是他喜歡的。這部分就符合了上述酷兒理論的第二點,主角向性別二分法作出了反抗,他不願意認同自己是任何一種性別,他就是“酷兒”。
(二)其次,由於對自己性別的困惑,使到主角無法找到自己在家庭或學校裡的定位,這又是主角感到寂寞的原因之一了。在家庭中,主角的弟弟以及兩個哥哥都符合了爸爸以及社會對男孩子的期望──就是讀書成績好、有出息。而主角的爸爸認為楊雲峰既沒有大志又無心向學,完全不符合社會對男孩子的固有期望。而且媽媽每次教訓主角時都以“你爸爸”作開場白,表現出父權的專制,這使主角感到無比厭惡。面對父權制度的壓逼,自稱愛說謊的主角卻常常對爸爸說真話,例如承認自己不喜歡考試又逃學,正面挑戰父親的權威,這亦是他另一種抗爭的方式。在學校裡,楊雲峰讀書成績差、體育弱、性格軟弱,又不願融入男同學及女同學的小圈子,於是他寄信給自己、給自己打空電話、亦多次說要出家修行,這一切一切都暗示了他對社會的抗衡。符合酷兒理論中的第一點:向社會的常態挑戰。
(三)繼而,在某節體育課中,主角不小心受傷流鼻血,得到男同學魏伯颺的照顧,促進了他們之間頻密的交往,使楊雲峰隱約意識到有一種不同於世俗男女之情的感情存在。魏伯颺的出現無疑瓦解了楊雲峰的心防,楊雲峰單純地喜歡跟魏伯颺在一起,直到魏伯颺提出問題,楊雲峰仍不敢面對自己的情感,於是反射性地提出要與魏伯颺絕交。後來,經過女同學唐愛麗主動的挑逗後,主角竟感到發抖,他心裡終於知道自己其實是不喜歡女孩子的。他寫信向唐愛麗道歉,但信件卻被無情地公開,受到同學的嘲笑。最後,他逃避了考試,終於決定面對自己的情感,他說:“我不管了,我一定要去找魏伯颺。我不怕他笑我,你不曉得我的悲哀有多深。”[5]在這一段,在在顯示了主角對向來壓抑自己同性戀傾向的徹底解放。他沒法再欺騙自己,他不再理會社會的道德枷鎖,可惜他找不到魏伯颺。楊雲峰輾轉到新公園遊盪,他不想回家面對父親的逼迫。在新公園裡他遇上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那個陌生男人藉詞接近他,拉他跑到叢林裡,然後捧起楊雲峰的雙手來親。楊雲峰受到驚嚇,他心想:“我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子。我沒有想到男人跟男人也可以來這一套。”[5]這一下子,讓楊雲峰了解到同性戀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他在驚嚇中逃出了新公園,也許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他想要輕生。幸好失敗了,於是他又回到家裡。作者在文本一開首就用了倒敘法,講述楊雲峰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照鏡子在文本中是非常重要的象徵,象徵着迷失的人想找回自己的樣子,楊雲峰以為一定認不出自己來,因為他總覺得自己做了壞事,所謂壞事就是不被認同的同性戀。但其實此時的他已徹底變成了一個“酷兒”,因為故事的最後,他決定不參加學校的結業禮,不再聽爸爸的話,寧願出家修行,他亦沒有想要再去找魏伯颺。他要全盤反抗父權社會,他沒有決定要不要成為一個同性戀者,他只想將自己邊緣化,成為一個自己──即“酷兒,符合了上述酷兒理論的第三點。
結語
“十七歲,嘖嘖,我希望我根本沒有活過這一年。”[5]這是文本裡最重要的一句,可以看得出楊雲峰對自己十七歲這一年是多麼的鄙夷,整個故事交待了他如何從迷惑中走出來,經歷重重的掙扎,終於蛻變成一個自由的自己。這也就是酷兒理論中最重要的一點,不受到社會對自己性向或性別的規範,酷兒就是任意地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擁有自由自志,不能被分類。而白先勇的《寂寞的十七歲》中主角楊雲峰就正正是酷兒的典型代表了。
[1](美)葛爾·羅賓(Gayle Rubin)等著,李銀河譯:《酷兒理論 西方90年代性思潮》(北京:時事出版社,2000年),頁1。
[2]稍修改自(美)葛爾·羅賓(Gayle Rubin)等著,李銀河譯:《酷兒理論 西方90年代性思潮》(北 京:時事出版社,2000年),頁3-4。
[3]稍修改自(美)葛爾·羅賓(Gayle Rubin)等著,李銀河譯:《酷兒理論 西方90年代性思潮》(北京:時事出版社,2000年),頁7。
[4](美)葛爾·羅賓(Gayle Rubin)等著,李銀河譯:《酷兒理論 西方90年代性思潮》(北京:時事出版社,2000年),頁11。
[5]白先勇:《寂寞的十七歲》(台北:允晨文化,1990年),頁197。
I207.4
:A
:1671-864X(2015)09-0007-02
劉玲女(1988.12.17-),香港中文大學專業進修學院中文高級文憑學生,香港。
關鍵詞:酷兒;性別;白先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