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文学史上潇湘意象群之建构与拓展
2015-01-15王晓明
王晓明
摘要:
在中国文化的发展演变过程中,潇湘一词由地理走进了文学,从先秦到东晋完成了包含舜帝、二妃、屈原、渔父、桃源等众多元素的潇湘意象群的建构,成为文人“潇湘情结”的情感寄托,用以抒发其怀才不遇的幽怨和向往隐逸的情怀。“潇湘妃子”林黛玉的出现对潇湘意象群的拓展具有重要意义。继二妃之后她再度演绎了永恒的爱情传奇,与之前的文学作品共同表现出潇湘意象群所包含的贬谪、归隐、爱恋三大主题。
关键词:
中国古典文学;潇湘意象群;林黛玉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14)04-0154-06
潇湘起初是湘水的别称。《说文解字》释“潇”为“水情深貌”;释“湘”为“湘水,出零陵县阳海山,北入江,从水,相声”[1]551,可知潇湘最初的意思是清且深的湘水。《湘中记》对湘水的描述是“出于阳朔,则觞为之舟;至洞庭,日月若出入于其中也”,并说明了湘水别称潇湘的缘由:“湘川清照五六丈,下见底石,如樗蒲矢,五色鲜明。白沙如霜雪,赤崖若朝霞,是纳潇湘之名矣,故民立祠于水侧焉”[2]325。北宋时候潇水作为独立于湘水的地理名词出现在典籍中:“潇水在(永)州西三十步,源出营道县九嶷山,亦曰营水,至麻滩与永水合流,一百四十里,入湘水,谓之潇湘,今二水合流之处东岸有潇湘馆”[3]82。清人又对潇水与营水作了进一步考证:“潇湘虽自古并称,然《汉志》《水经》俱无潇水之名。唐柳宗元《愚溪诗序》始称谪潇水上,然不详其源流。宋祝穆始称潇水出九疑山,今细考之,唯道州北出潇山者为潇水,其下流皆营水故道也。至祝穆所谓出九疑山者,乃《水经注》之泠水,北合都溪以入营者也”。[4]24现代地理学中“潇”指潇水,发源于湖南永州宁远县九嶷山,“湘”指湘水,发源于广西壮族灵川县。湘水中流与潇水合为潇湘汇入洞庭湖。古人对潇湘二水合流之景的描述可参见柳宗元的《湘口馆潇湘二水所会》以及黄之隽的《泛舟潇湘记》。由于潇湘二水流过,今湖南永州(古称零陵)雅称潇湘,这是狭义的潇湘。广义的潇湘则泛指湖南:“唐宋之际文人多习惯称湘江为‘潇湘,或者泛指洞庭湖以南广大湘江流域——这一时期湖湘经济和文化的最发达地区”,“后潇湘又与湖湘、三湘、三湘四水、三湘五阳、三湘七泽、芙蓉园等并用,一起成为湖南的雅称。”[5]457-458
随着历史的发展,潇湘一词由地理进入文学,被一咏再咏,出现了众多以潇湘流域的神话传说、风土人情为题材的文学作品,泛称潇湘文学。或许没有一个词能够像潇湘这样令迁客骚人为之魂牵梦绕,在他们生命中形成缠绵悱恻的潇湘情结。梳理古典文学史后可以发现,围绕着潇湘生成了一个包含众多相关元素的意象群,它成为潇湘情结的情感寄托、潇湘文学的创作基础。本文试图考察此意象群得以形成的文化背景和文学生态,论述从潇湘到潇湘意象群的动态生成过程、以及“潇湘妃子”林黛玉的出现对此意象群所产生的影响,并揭示潇湘意象群的建构意义及其所包含各元素间的关系。
一潇湘
在作为地理名词出现在宋代典籍之前,潇水一词已经出现在唐人的诗歌中,如于邵的“西楚风殊,东巴路迥。高堂云雨,遇荆门而可见,皇州冠盖,别潇水以长怀”[6];吕温的“谁令独坐愁,日暮此南楼。云去舜祠闭,月明潇水流”;“苦节终难辨,劳生竟自轻。今朝流落处,潇水绕孤城”[7]。湘水一词则可见于刘禹锡的“湘水流,湘水流,九疑云物至今愁。君问二妃何处所,零陵香草雨中收。”[8]865至于潇湘一词的合用,目前所知的最早记载是《山海经·中山经》:“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9]145。相对而言文学色彩更加浓厚的潇湘则出现在东汉无名氏的《湘江渔者歌》中:“潇湘秋兮水澐蒸,芙蓉落兮雁南宾。期美人兮江诸,岁暮兮苍梧云”[10]118。此后曹植有“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11]121;江淹有“窈蔼潇湘空。翠涧澹无滋”刘良注曰:“潇湘,二水名”[12]。刘良为玄宗时人,可知盛唐已有“潇水”之名。。唐宋文人更是对潇湘倍加青睐,相关作品屡见记载。
二由潇湘到潇湘意象群
潇湘二水延绵汇入洞庭湖,在文学史上的意义是以楚文化为生发土壤,与其它具有传奇、浪漫色彩的文学形象相结合,从最初的流水意象扩展为一个综合意象群。此意象群包含了潇湘、苍梧、舜帝、二妃、斑竹、衡岳、洞庭、君山、零陵、永州、湘君、湘夫人、湘灵、屈原、渔父、汨罗、武陵、桃源等一系列意象,极大地扩展和丰富了抒情表意的空间,成为历代文士抒发其复杂微妙情感的吟咏对象,具有深刻的人文内涵和持久的人文魅力。
舜帝与二妃是潇湘意象群的最初原型。舜治理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13]131;“流共工于幽州,以变北狄;放驩兜于崇山,以变南蛮;杀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 鲧于羽山,以变东夷。”[14]121典籍中的舜帝甚有作为,《左传·文公十八年》记载他任用人才独具慧眼:“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地平天成。举八元,使布五榖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共、子孝,内平外成”[15]472,孔子赞赏说:“唐虞之际,于斯为盛。”[13]83从文献记载的“灵之来兮如云”、“百神翳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16]37来看,舜在楚人的心中有着神灵般的地位。不幸的是,他南巡时客死江南(古江南指潇湘之地):“苍梧之山,帝舜葬于阳”[9]219。潇湘之地多瘴疠,环境优美却也恶劣。舜帝长眠于此,后人感慨曰“来往悲欢万里心,多从此路计浮沉。皆缘不得空门要,舜葬苍梧直到今。”[17]5430舜帝的妃子是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二女承事舜于畎亩之中,不以天子之女故而骄盈怠嫚,犹谦谦恭俭,思尽妇道。(舜)每事常谋于二女。舜既嗣位,升为天子,娥皇为后,女英为妃……天下称二妃聪明贞仁”[18]3-4。舜帝南巡客死苍梧,二妃闻讯后日夜啼哭悲痛不已,竟死于江、湘之间。湘竹由于浸润了她们的眼泪而被称作“湘妃竹”。二妃对爱情的忠贞执着感染了众多文士,以她们为主题的作品蕴含着凄美之情,《乐府诗集》中就有《湘妃怨》并流传至唐。后人还作有《湘夫人》诗:“潇湘风已息,沅沣复安流。扬蛾一含睇,便娟好且修。捐玦置沣浦,解佩寄中洲”[19]827;“蛾眉对湘水,遥哭苍梧间。万乘即己殁,孤舟谁忍还。至今楚竹上,犹有泪痕斑”[17]2787,并有望湘川而感的咏史诗“虞舜南捐万乘君,灵妃挥涕竹成纹。不知精魄何处游,落日潇湘空白云。”[17]7420舜帝、二妃在潇湘意象群中具有原型的意义,成为后来此意象群扩展与更新的蓝本。
帝妃之后潇湘意象群的又一核心人物是屈原。他创作有《九歌》,当前学界多认为其中《湘君》和《湘夫人》二篇的原型就是舜帝二妃。屈原的独到之处在于将帝妃之爱情原型进行再诠释,把其离别之恨转换为明君贤臣之义,开启了文学史上香草美人的寄托传统,具体来说就是“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馋佞;灵修美人以媲於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16]3。屈原出身贵族、博闻强识、才华横溢,在内政外交上均有出色的表现,受到楚王的赏识与信任,同时也引起了朝中奸臣佞人的怀恨妒忌。在他们的诽谤诬陷下,楚王疏远屈原并两次将他流放:第一次到汉北,第二次到江南。楚国被秦国灭掉后,他投汨罗江殉国,潇湘也融入到他的人生之中。流放期间屈原创作了《离骚》等一系列作品,抒发其空有治国之才却无报国之门的怨恨,在文学史上开创了流放贬谪的主题创作,与此同时潇湘也被打上了流放贬谪之地的烙印。后世贾谊、张九龄、李白、杜甫、柳宗元等一大批文人与屈原有着相同或相似的境遇,不断以屈子潇湘为主题进行创作,既抒凭吊之情也用以浇一己之块垒。虽然屈原没有明确提到“潇湘”一词,但实际上他是文学史上流放潇湘、歌咏湘水、描绘楚风的第一人,他的灵魂已经与潇湘融为一体,可以说没有屈原就没有以后潇湘意象群的建构。
在屈子悲情的灌注下,潇湘意象群显得甚是伤感;渔父的出现,则为其带来了别样的气息。他与屈原形成对照,成为此意象群的又一重要元素。渔父对自由、超脱的追求在他与屈原的相遇中获得了充分的表现:“屈原既放,游於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於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圣人不凝滞於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酾?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於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16]179可见渔父是一位避世的隐者,抑或是屈原虚设的一个形象,实质上是他与自己在对话,是他内心矛盾的表现,在仕隐问题上他与屈原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何故至於斯”的发问,“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不复与言”和自我歌唱的举动反映出他看淡功名利禄、意欲寄情山水的心态,与屈子之执着形成鲜明的对比。此后渔父就成为隐士的代称,在文艺作品中屡屡出现,如诗文中的“渔翁”、“蓑笠翁”,绘画中的“富春山居”、“苕溪渔隐”。
潇湘意象群中与渔父具有相同意义的另一重要元素是桃源,出自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20]402。陶渊明在历史中的形象是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他最终选择了归隐田园。对于他避世的缘由,有学者认为与其曾祖陶侃(东晋开国元勋)有关:“陶桓公有大功于晋,渊明不忘厥祖,耻复屈身异代,故曰识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即无折腰之米,亦必挂冠而去,谓渊明为傲上不恭者非也,谓渊明为孤高自好者亦非也。”[21]此说实质上强调了陶渊明的遗民身份。《宋书·隐逸传》提到陶渊明“义熙以前,则书晋氏年号,自永初以来唯云甲子而已”[22]2289,虽然这一记载后人如明初宋濂与清初傅占衡。考定并无根据[23]293-294,但人们在心理上还是倾向于把陶公的高尚情操与传统的伦理道德相联系。不论陶公究竟出于何种原因避世,隐逸生活与他恬淡自然的诗人气质甚是相合。他把心目中的桃源安置在了离洞庭湖不远的武陵(今湖南常德),淳朴的百姓在这里安居乐业,过着怡然自乐的生活,与世俗的喧嚣繁杂、尔虞我诈形成强烈的对比。具有避世色彩的桃源与渔父一起融入了潇湘意象群,它的出现标志着此意象群从先秦到东晋的建构完成,后人基本上是在此意象群范围之内进行文艺创作,如秦观的《踏莎行·郴州旅舍》就将桃源与潇湘联用来写一己之幽情。
三由潇湘意象群到“潇湘妃子”林黛玉
从先秦到东晋,潇湘意象群完成了建构,“潇湘、舜帝、二妃、屈原、渔父、桃源”这些关键元素成为流放贬谪文学、避世文学的主题被一写再写。值得注意的是,由于香草美人之寄托传统的强大影响,潇湘意象群在文本中主要呈现出以屈原为代表的屈骚精神和以渔父桃源为代表的避世情怀的对立,相较之下,其最初对凄美爱情的歌颂就被淡化甚至忽略了。这就像诗经中的一些爱情篇章被渲染上伦理道德色彩后成为“后妃比德”的例证一样。直到清代小说《红楼梦》中林黛玉这一形象的出现,潇湘意象群所表征的爱情主题才再次得到了空前的高扬。
林黛玉所居住的地方被元春赐名为“潇湘馆”,曹雪芹是这样介绍此所的:“(贾政等人)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24]228翠竹、梨花、芭蕉、泉水是潇湘馆的主要景致,与简单的房舍一起构成清净幽雅之地,所以贾政感慨:“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而贾宝玉对此地的题联是“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闲、绿、幽、凉”几个字实质上从潇湘馆直指林黛玉,也唯有宝玉敏锐细腻的内心能够懂得黛玉“幽、凉”的气质。潇湘馆的诗情画意和书卷气息与黛玉甚是相合,难怪后来刘姥姥来参观误以为进了哪家公子的书房。不仅住在潇湘馆,黛玉还有“潇湘妃子”的雅称(后来潇湘就成了林黛玉的代称)。此称出于《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苑夜拟菊花题》一回,黛玉打趣探春“蕉下客”之称号后,探春回应:“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潇湘馆,他又爱哭,将来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他作‘潇湘妃子就完了。”[24]501大家对“潇湘妃子”之号都“拍手叫妙”,黛玉则“低了头方不言语”,或许一方面是因为探春几句话道出黛玉心事,她一时无语以对,另一方面因为黛玉对“潇湘妃子”之称也表示默认。早在天界,“绛株仙草”蒙“神瑛侍者”浇灌之恩,与其结下“木石前盟”,就发誓说要用一生的眼泪来还他,这就注定了“绛株仙草”的悲情人生。在《红楼梦》全书中,黛玉与“潇湘妃子”最为契合的地方也就是生命之悲:她早年丧母、父亲去世后寄人篱下,诸般凄凉与病弱之身使她多愁善感,与宝玉缠绵曲折的爱情使她泪水涟涟,内心的孤独忧愁无处倾诉。她与二妃一样执着于爱情,“斑竹泪”可谓宝黛爱情悲剧的预兆。黛玉“潇湘妃子”之称的得来以及性格的塑造以二妃为原型,由于与二妃有着深切的情感认同与契合,黛玉这一出现在清代——中国古典文学之终结同时也是总结期——小说中的虚构形象完美地融入了潇湘意象群,将此意象群所蕴含的人生之悲与爱情之悲演绎得淋漓尽致,成为文学史上的经典形象。事实上黛玉的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后人一提起潇湘,首先想到的竟是这一在清代才出现、还原并高扬了二妃所代表的爱情主题的虚构人物。如果说屈原以香草美人之喻重现诠释了帝妃之恋,那么黛玉则是二妃意象原型在新的历史情境与文学生态中的二次生成,是离开了潇湘之地、在另一时空中出现的意象中的意象。之前潇湘意象群中的元素或是具有人文色彩的地理、事物名词如“苍梧”、“斑竹”;或是传说与历史中的人物形象如“舜帝”、“屈原”,“潇湘妃子”林黛玉这一小说中的形象为此意象群注入了新的生命,是其构建完成后的一次深化和拓展。
潇湘一词从地理走进文学后,包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被广泛应用于文学创作中,如《潇湘夜雨》成为词牌名,南宋赵长卿、周紫芝等人均有作品;元代杨显之则有杂剧《临江驿潇湘夜雨》。可以说潇湘已经成为文士心中的情种,围绕着它生出万千情丝。根据上述笔者对潇湘意象群之建构与拓展的论述,此意象群所包含的众多元素可分为三类:一是以舜帝、二妃为原型、经“潇湘妃子”林黛玉深化的意象,代表着忠贞缠绵的爱情;二是屈原开启了香草美人的寄托传统后,舜帝、二妃被赋予了明主、贤臣的内涵,屈原自身也成为失意文士的代表与吟咏对象,成为潇湘意象群的核心元素;三是以渔父、桃源为代表的避世意象,作为屈原的对照为后世文人精神家园的构建提供了原型。从以上笔者对相关材料的梳理中可以看到,中国古典文学史上潇湘意象群之建构与拓展经历了一个不断丰富、演变和发展的动态过程。其中从潇湘之单个元素到舜帝、二妃、屈原、渔父、桃源、苍梧、斑竹、衡岳、洞庭、君山、零陵、永州、湘君、湘夫人、湘灵、汨罗、武陵、桃源等一系列元素的融入与有机组合是第一阶段,完成了潇湘意象群的基本建构;随后“潇湘妃子”林黛玉这一人物形象在文学史上的出现,使得此意象群得到了拓展和深化。由此,二妃与林黛玉所代表的爱情主题、屈原所代表的贬谪主题、渔父和桃源所代表的归隐主题在潇湘文学中形成三分天下的局面。对于潇湘意象群所蕴含的情感,也就是文士的潇湘情结,按其生发缘由可以分为三类情愫:一是缠绵哀婉、忠贞不渝的爱恋,“爱而不得其所爱,而又不能忘其所爱”的悱恻是潇湘情结的原初情愫;二是由屈原所定调的怀才不遇、流放贬谪的幽怨,这是潇湘情结的核心情愫;三是渔父桃源所代表的寄情山水、避世隐逸的闲适,这种情愫具有清新淡泊之意,与屈子主调形成对照。这三类情愫各有所重,融合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令迁客骚人为之魂牵梦绕的潇湘情结。关于这一论题,由于篇幅所限,笔者将另行文加以专门论述,以进一步揭示潇湘情结的情感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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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nstruction and Expansion of Xiaoxiang Image Group in Classical Chinese History
WANG Xiao-ming
(Dept. of Humanity, 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 Beijing, 100083, China)
Abstract:
During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ulture, the word Xiaoxiang steps into literature from geology. The image group of Xiaoxiang was constructed until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including Shun Di and his two queens, QU Yuan, Fisherman and Peach world and so on, which became an emotional expression of Chinese literatis “Xiaoxiang complex” to express their melancholy with unrecognized talents and feelings of longing for living in seclusion. LIN Daiyu who was called as Xiaoxiang princess in the novel of the Stories of Stones put a new life into the image group of Xiaoxiang, and re-performed the eternal love legendary and demonstrated the three themes of banishment, seclusion and love together with previous works.
Key words:
classical Chinese literature; image group of Xiaoxiang; Xiaoxiang princess (LIN Dai-yu)
【责任编辑龚桂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