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外婆说小谎

冬凝

那天，趁着老妈进厨房盛菜的工夫，外婆狡黠地眨着眼睛，用老大的声音告诉我：“这两天，我跟你妈犯怪了。”

天啊，我九十八岁的老外婆，她躺了两天不吃不喝原来是故意犯怪？我不动声色，装作惊讶的样子：“外婆您怎样犯怪啊？说给我听听！”

“你妈没告诉你我两天没吃饭？”外婆眯起眼睛问。

“当然告诉啦！我妈快吓晕了，她以为您病了呢！她找老舅，老舅正在外地出差，只好打电话给我，要我务必务必回来看外婆！您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我装出生气的样子冲着外婆的耳朵喊。

外婆像淘气的小孩一样说道：“哼，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饶了她。”她顿了顿，瞄一眼在厨房忙活着的老妈，笑得更加神秘，“你以为我真不吃饭？我要是饿死了，那可不就丢了小辈的人？外婆可没那么傻！你上次给我买的好东西我都藏着呢，你妈一走我就吃，我就是想教育教育她！”

好嘛。看着笑得满脸菊花的外婆，想起老妈惊慌失措地给我打电话，想起在外出差连夜兼程往家赶的老舅。九十八岁的老人，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两天，哪个能不害怕？我真是又气又觉得好笑。可是，外婆为什么要教育老妈？

“外婆，老妈不听您老人家的话啦？”我小心翼翼地问。

外婆嘴一扁，义愤填膺地说：“你知道的，你舅过生日，你妈居然不蒸寿桃，你猜她蒸的啥？一大锅麦麸黑馒头！早年条件不好才吃的东西！”

我禁不住笑了。原来，外婆偏心，在为儿子打抱不平呢。

话说外婆高龄，因为老舅在城里开公司，没时间照顾外婆，老妈便义不容辞担起这重任。这么多年，外婆儿孙满堂，家里不论老少，只要有人过生日，老妈就张罗着以外婆的名义用柴火土灶蒸上一锅大白面馒头让大家分享，美其名曰“寿桃”。而老舅是外婆的老来子、心头肉，他的生日总是办得格外隆重。今年，这么重要的日子老妈居然蒸出了麦麸黑馒头，旧社会苦日子走过来的外婆怎么可能买她的账？

不过，我也知道麦麸黑馒头的来由。老舅前段时间查出患有糖尿病，老妈听说麦麸粗粮好，便费心在乡里寻了石磨，不辞辛苦地推了大半袋子麦麸面，送给舅妈为老舅做“私家口粮”。随后遇上老舅过生日，老妈知道老舅喜欢吃土灶的大锅馒头，索性蒸了一大锅麦麸黑馒头，没想到不明就里的外婆生了气，惹得大家一场虚惊。

老妈侍候外婆这么多年，这老人家，还是不疼闺女。我暗自替老妈打抱不平。可我也不敢跟外婆说老舅的病，只好胡乱地安抚外婆：“估计我妈再也不敢了，您消消气啊外婆。”

趁外婆不注意，我溜进洗手间，我打电话告诉老舅外婆没事，当说到外婆是生气老妈蒸了麦麸馒头而故意吓老妈时，老舅“噗嗤”笑出声来：“这十足的老小孩，还闹个小脾气。嗯，一会儿我就到家，咱俩一起批评你妈，得帮你外婆出出气，遂了她的心。”

十分钟后，门铃骤响，我暗暗憋笑，想，这回有好戏看了，老妈要挨批了，外婆怕是要大肆告状，渲染老妈的不是了吧。

可出人意料的是，外婆正襟危坐，煞有介事地对舅舅说：“你姐姐，前两天得了重感冒，你过生日的时候她正流鼻涕，就没能给你蒸寿桃。她比你大十多岁，从小就处处护你，你当弟弟的，也要体谅她。”顿了顿，老人家又很郑重地补充，“你说，鼻涕要是滴进馒头里，那可不糟蹋了东西？！”

外婆说谎话耶！我话到嘴边，外婆威严地瞪我一眼，我只好生生地咽了下去。老舅惊讶之余洗耳恭听，桌子那头的老妈小声跟舅碎碎念：“妈竟然为了袒护我跟你说谎话啊！”

我的眼里盈出泪花。这一刻我们都知道，我九十八岁老外婆的小谎话，是在提醒我们什么……

编辑/青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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