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后美国“学科—知识理性”教师教育思想研究
2015-01-14王坤
摘要:理性和价值取向是思想研究的切入点,二者结合的视角方可洞察思想本质。二战后美国“学科-知识理性”的教师教育思想经历了从20世纪50-70年代回归学科知识的学术本真到20世纪80年代后解制主义的发展。
关键词:教师教育思想 “学科-知识理性” 解制主义
一、二战后美国教师教育思想的流派划分和研究基础
通过对当前研究成果的分析可见,国内外学者多运用价值取向的概念对教师教育思想进行归类研究,据此,他们将美国教师教育思想划分成“学术取向”、“专业取向”、“社会取向”这三大体系。由字面分析,学术取向指那些关乎教师的事业应具有学术性;专业取向指应以专业化的视角看待教师发展;社会取向指关乎教师的事业应具有社会性。通过对历史的客观观察可以发现三个取向的复杂关系:教师专业发展这一思想流派既重视教师专业知识的学术性,又重视教师所需学科知识的学术性,而两者所占比例的轻重决定其思想流派的归属。而在教师的专业化进程中,为适应多元文化社会的发展出现的情境教学法、案例教学法,表明教师教育思想专业发展的过程同样也关注教师教育和教育本身对社会变革的重要作用。因此,笔者认为,20世纪下半叶美国教师教育思想流派划分不应以价值取向的概念为标准,这样在分析思想流派的过程中容易形成认知、逻辑的混乱。价值取向主要以个人认知和行动为逻辑起点,它是判断、评价事物并形成稳定的人格内涵的基础,具有极强的实践性,所以一个人的认知和实践随着时间与地理环境的变化、影响,可能会使其价值取向发生变化。而从价值取向支配下的认识和实践形成的那个逻辑角度去观察历史进程中的思想流变,则容易忽略历史的情境性和过程性。与价值取向和逻辑推演相比,“理性”则更加完善,它本身包含了价值取向以及价值取向支配下的认识和实践过程。因此,本文试图从认知逻辑的演进过程来理性地归类美国教师教育思想,大体可以分为三类。第一,“学科—知识理性”的教师教育思想。以“教师任教学科知识的学术性”为逻辑出发点,来回答教师的“学术性”和“师范性”问题,并在此基础上形成相对稳定的教师观和教师教育理念,以推动教师教育改革。第二,“专业—实践理性”的教师教育思想。以“教师专业化”为其认知逻辑的出发点,强调教师职业的专业性,既包括机械化的“技术理性”的认知逻辑,也包含实践取向的“反思实践”的认知逻辑。第三,“社会—价值理性”的教师教育思想。以“教育是社会变革的基础”为认知起点,强调教师的民主价值观以及教师在社会变革中的地位和作用。
二、二战后美国“学科-知识理性”教师教育思想的演进
1.回归学科学术本真:20世纪50-70年代美国“学科-知识理性”教师教育思想初创
(1)詹姆斯·科南特(James B.Conant,1893-1978)教师教育思想分析
在科南特的学术成长历程中,实用主义哲学思想对其影响颇深。在研究教育改革问题时,柯南特倾向于感觉现实主义的经验方法。而这其中往往渗透着他对现实社会效能的关照,对教育民主的诉求,对自由竞争的向往。其思想形成的动力及原因与他所经历的社会的急剧变革不无关系。年少时所经历的美国西进运动,将激情与奋斗的火苗深深地植在科南特心中,而他的成长又恰处在杜威领导的进步主义风靡美国的时代。因此他的教育思想中就表现出这样的融合。他赞同教育即经验改造,认同课堂活动应以学生兴趣为中心,但他更重视人类文化中的基本要素在“美国的民主理想”实现过程中的工具性作用。故此,科南特虽然赞成进步主义的观点,但他本人却是美国20世界50-60年代要素主义思潮的典型代表人物。
受要素主义思潮影响,科南特认为,传统的教育历史学、教育社会学、教育哲学、教育政治学、教学原理等教育专业课程,虽能为未来教师提供与课程相应的知识,但这些知识却是肤浅、间接而又死板的,它们不能满足教师专业发展的需求。基于这种认识,他指出所谓的“教育科学”并不是科学。他说“谈论一门正在发展中的教育科学,不如谈论跟教师劳动有关的学术性科目。换言之,我要讨论的将是学术性科目——可以称之为各门教育科学或教育学科——而不是一门教育科学或教育学科”[1]。可见,科南特将教育视为依赖于其他学术学科的应用领域,这样,教师也就无专业性可谈。
(2)美国“学科-知识理性”教师教育思想的特点——源于对贝斯特、科尔纳和科南特教师教育思想的比较分析
贝斯特(Arthur E.Bestor)是美国著名历史学家、教育家。他认为心智训练是教育的基本责任,并在这一认识的基础上提出教师教育的具体要求:把未来教师培养成学科专家、教师学习以基础学科知识为主、把教师培养当成综合大学共同的事务等。科尔纳(J.D.Koerner)为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在莱姆基金会(Relm Foundation)的资助下,他对美国的教师教育进行了为期两年的调查研究。1963年,在其调研报告的基础上,科尔纳出版了《美国教师教育的失误》(The Miseducation of American Teachers)。书中,科尔纳既对教育学科知识的学术性进行否定,又对美国当时教师教育项目的学科知识、学术水平低下进行批评,还指出教授专业知识教员的学术水平更是令人担忧。同时,他也提到了要把未来教师培养成学科专家的理念。
通过对美国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三位著名的“学科-知识理性”教师教育专家思想的比较分析,不难看出,当时美国“学科-知识理性”教师教育思想是在对美国基础教育智性水平低下的批评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其不同视角下具有不同的内容,相异的视角与内容间却都具有共同的特点,即学术性与实践性。
①学术性
“学科-知识理性”的教师教育思想学术性的特点主要体现在两方面:
第一,对教育专业课程肤浅、死板、无深度且没意义的批评,对教育教授并非专业出身的批评。诚如贝斯特说“教授教育哲学课程的人并非哲学专业出身,而仅仅修习过其前任教师所开设的教育哲学课。哲学思想对教育问题所具有的自由的、创造性的思考已经被凝结成为教育教条代代相传,教课的人对教育哲学没有思考只剩下解释”[2]。而科尔纳也同样指出“师范毕业生的真正的专业表现与教师教育专业培训项目之间不相匹配,很难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某个或某类教学专业培训具有说服力”[3]。无论是贝斯特的教师教育课程整合思想,还是科尔纳的教员联合聘请(joint faculty appointment)思想,都是为了确保教育课程能呈现出具有发展性的高学术水平。endprint
第二,把未来教师培养成学科专家的诉求。无论是贝斯特,还是科尔纳,每一位“学科-知识理性”教师教育支持者都有一个共同的思想基础,即良师必为学者。
②实践性
支持“学科-知识理性”教师教育思想的研究者所论及的“实践性”其内涵是再生的,而非复制、再现的。即教学活动中的实践不应该仅仅是教育者本人在践行他曾经所受的“专业”训练,因为这种践行是重复行为,它是学徒式的帮带方式便可完成的,这种践行理念下的课堂仅仅是教育者曾接受的技能系统化与熟练化的训练场。真正的实践应该是践行其任教科目的内容。对实践性的这种理解是教学“常识”与“专业”之争的结果。因此,“学科-知识理性”的教师教育思想同时也承认学者必为良师。
2.走向解制:20世纪80年代后美国“学科-知识理性”教师教育思想发展
20世纪80年代后,在结构功能主义教师教育思想与反思实践教师教育思想的引领下,教师职业的专业性构建更具理性,教育学科的知识体系成为教师职业专业性构建的核心内容。为了构建与之相应的教师专业知识体系,这时的教师教育研究者把教师教育理念与实践分解成目标、理念、课程、教师观、知识观、方法、评价体系等不同的结构加以讨论。同时,在教师专业知识体系的构建中,对教师专业知识属性的认识,使得教师教育研究者将实践性知识引入到知识构建的过程中,为此,研究者们致力于将零散、无序、无体系的实践性知识系统化,使之成为理论化的“模式研究”与“方法论研究”。然而在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的范畴中构建教师专业化的专业-实践理性的教师教育思想依然存在,这种专业化教师教育给教师发展带来种种制度性的约束。针对此,“学科-知识理性”的教师教育者更深刻地认识到教师学科知识学术性的重要,尝试通过对“学科-知识理性”的解释与实践来解除这种制度性约束。美国学者弗雷德里克·赫斯把这一尝试和过程称为常识性变革,因为在这一变革中,教学依然被假设为是一种常识。解制者通过回答合格教师的标准、谁来培养教师和怎样培养教师这三个主要问题来阐明立场。与二战后的前30年中“学科-知识理性”的教师教育者相比,这场解制变革的主体发生了变化,从综合大学的学术性教授变成了联邦、州的教育机构,专业教师教育研究机构,或一些教育实践家。由此可见,20世纪80年代后对“学科-知识理性”教师教育思想的呼声更强烈,这一思想也更具实践效果。
(1)什么是合格教师的标准:学科知识的多少以及掌握程度
美国记者克莱默(R?Kramer)在《教育学院的荒唐》(Education School Follies)一书中倡导精英式的教师教育思想,这是因他对美国各个类型与层次的学校的课堂观察而得以建构的。克莱默认为当时的教师培训机构只注重培养教育技工,而忽视了情感体验,这是因为人们忽视了技能最初产生的基础以及最后运用的恰当的内在动力正是情感体验,而当时的学生仅仅被当作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潜在力量。她认为大多数学校的这种做法扭曲了教育传递知识的目的,而对未来教师应如何掌握教学方法的培养也用错了地方。当时美国教师教育的这种“社会-价值理性”遭到了严重的批评,克莱默的精英式教师教育思想就是在此基础上提出的。学校因此被构建为情感的共同体,而不再仅仅是学习的共同体[4]。故此,未来教师应具有同情、理解贫苦儿童以及少数民族儿童的素养,也应具有将这种素养传递给其他未来学生的方法和能力。其精英式的教师教育思想要求培养的是具有丰富学术涵养的学科专家,故此,所教的学科知识的多少以及掌握程度就成为判断合格教师或精英教师的标准。然而,对学科知识的肯定必然使克莱默忽略教育这一职业的专业性,这从她对全国教师能力考试(National Proficiency Examination)的批判中可见一斑。她认为这种考试不但对教师的有效教学徒劳无用,而且还阻碍了许多学术性的大学毕业生走向教师的岗位,因为考试规定了大量且浪费时间的教育学课程的学习,然而这些学术性学士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
可见,对于什么是合格教师的标准,解制取向的教师教育思想更强调教师的学科专业能力、语言表达能力、以及知识转化能力,而教师的专业性则一直没有被他们所漠视。
(2)谁来培养合格教师:综合性大学或当地学区
“学科-知识理性”的教师教育思想是在提高教师学科知识水平的认识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故此,从这一思想的内涵来看,该思想自然地表现出对综合大学教育学院培养教师的霸权地位的否定。而从美国当时的社会环境来看,这种否定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美国当时正在进行基础教育改革,要求提高学生学业质量,但是教育学院所培养的教师学科学术水平过低,不能满足改革的要求。二是许多州教育部门的教师资格认证过多强化教育学课程的学习,而不少立志于从事教师事业的学术性大学毕业生既没有充足的时间,也没兴趣学习教育学课程,就因此而放弃了教师资格认证。关于谁来培养合格教师,解制派提出,应该让综合大学共同培养,而学术性和文理学院的培养应当在其中发挥重大作用。或者在中小学校根据所在地区的文化特点,开发校本课程的过程中,由当地学区进行培养。
(3)怎样培养合格教师:废除教育学院培养教师的实践——选择性路径(alterative route)
70年代,美国出现了短暂的教师过剩,80年代学龄人数的增加,又出现了教师供不应求的局面。1981年的调查结果显示,有43个州缺少数学教师、33个州严重缺少科学教师、45个州缺物理教师。怎样才能既比较好地解决教师供不应求的问题与又妥善解决教师学科知识学术水平低的问题呢。解制派认为应该废除教育学院培养教师的实践——选择性路径(alterative route)。他们认为合格教师具备优秀的学科知识即可,而教学技能的培养,经过一段时间学徒式的跟班观察、体验、联系即可获得。所以,这种情况下,他们主张经过有效的技术培训,将学术性学院的毕业生打造成为上岗教师。这种培养方式不同于那种仅仅依靠教育学院来培养和认证未来教师的霸权路径,它短时而又高效,是一种具有很强的灵活性的选择性教师培养路径。endprint
选择性路径的培训模式可以分为:派遣模式、私立培养模式、社区培养模式等。其中派遣模式内涵是为年轻人提供培训,鼓励他们到贫困山区任教。联邦政府2002年10月出资100万美元资助的“为美国而教”计划即属于这种模式。选择性路径的培训主体并非是教育学院,而是私立培训机构、地方学区、社区学校、具有某种合作关系的中学与大学等。
二战后,为了应对战后学龄人口激增所带来的教师短缺问题,美国教师资格认证部门曾为近10万教师颁发紧急教师资格证书(emergency credentials),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改变当时美国培养教师的主流模式——教育学院培养。20世纪80年代后出现的具有反对教育学院培养教师霸权声音的选择性教师培养路径表现出生猛发展的趋势。美国联邦政府高层为应对学业优异取向的基础教育改革颁布了“新教师计划”、“为美国而教计划”等,这些计划的颁布体现了对选择性路径的赞同。然而这种路径培养的教师是否能适应未来时代的要求,是否能成为真正的良师,尚需继续观察、研究。正如密歇根州立大学的赛克斯(Sykes)指出,优秀的个性品质并不能决定能形成一名好教师,好教师的形成是一系列严格的专业训练、实践、考核以及继续教育的过程。
三、评价与展望
20世纪50-70年代“学科-知识理性”教师教育思想认为教师角色定位的重点在教师任教学科的学术性上。仅以教育哲学为例: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哲学家科南特与教育哲学家布劳迪展开了一场非常重要的辩论。科南特认为,“今日的教育哲学基础正在塌陷,因为它是建立在愚昧无知和自以为是的沙滩上”,“我已说过,未来的教师最好向一个真正的哲学家学习哲学。再加一门教育哲学课程也是可以的,但不是必不可少的”。[5]科南特对教育哲学、教育社会学、教育政治学等教育专业课程的存在嗤之以鼻,他并不认为教育学是一门科学。面对人们因此而产生的对教育的质疑,布劳迪则为教育哲学辩护。他指出,“科南特们”犯了非常严重的“战略性和理论性错误”。从战略上来说,那些有声望的哲学家根本就“不愿意”涉足教育哲学领域;从理论上来说,他指出,那种认为一般哲学可以取代教育哲学的想法,完全是出于对教育哲学乃至教育的无知。
科南特们所代表的学科学术性的主张和布劳迪们所代表的教学专业性的主张在整个20世纪50-70年代间,究竟哪个占据主要地位呢?或许通过石中英教授2002年6月发表于《比较教育研究》杂志上的文章能够找见其端倪。文章指出,由于科南特当时正在领导着美国的师范教育改革运动,所以他的这些观点对美国教育哲学的研究和发展非常不利:一些人(如M.Black)开始附和他的观点;一些州开始将教育哲学从教师资格证书课程中删除;从事教育哲学教学和研究以及攻读教育哲学学位的人数不断减少……[5]由此可见,属于“学科-知识理性”教师教育思想流派的科南特的言论对美国教师教育事业的巨大影响,这说明与其他两种思想流派相比,这一时期“学科-知识理性”的教师教育思想明显占据了重要地位,且影响巨大。
进入20世纪80年代,因受前一时期提高教师学科知识的学术性呼声的影响,美国教师教育项目中,教师学科知识课程的比重和地位得到提高。同时,又由于新自由主义教育思潮的影响,美国教师教育事业出现了明显的市场化倾向。这样解制主义教师教育思想应运而生,它旨在解除教师发展的种种制度性束缚,聘任能提高学生学业成绩的教师,建立教师优异薪酬制度。在这一过程中,出现了将学校管理权由地方学区转移到由学校自身而建立起来的特许学校上。这是解制主义教师教育思想应用于新时期美国教师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成果,值得持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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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 【美】科南特.科南特教育论著选.陈友松译.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8.
[2] Bestor,Arthur,Educational Wastelands,the retreat from learning in our public schools,second edition,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53:104.
[3] Koerner,James D.,The Miseducation of American Teachers,Boston:Houghton Miffllin,1963.
[4] Kramer,Rita.,ED School Follies:The Miseducation of Americas Teachers,New York,the Free Press,A division of Macmillan,Inc.:Toronto,Maxwell Macmillan Canada,1991.
[5] 石中英.20世纪美国教育哲学的发展.比较教育研究,2002(6).
[作者:王坤(1986-),河南确山人,黄淮学院社会管理系教师。]
【责任编辑 刘永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