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艺双馨”佳侣携手43载:莫忘初心方得始终
2015-01-14江媛媛
江媛媛
不知不觉,情生意动
1961年,18岁的赵新盟已经是蚌埠市文工团的一名舞蹈演员,而娄楼还是一个艺术体操小将。人生看似没有交叉的两个人,被命运的红线拉到了一起。当时,著名花鼓灯表演艺术家冯国佩等进京表演花鼓灯,受到周恩来总理的高度赞赏,全国上下从此形成一阵学习花鼓灯的热潮。娄楼也被当作苗子选入了文工团。关于初见,娄楼和赵新盟的印象并不同步。
那年夏天,17岁的娄楼来到文工团参观,远远地,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身穿灰色团服的小伙子身上——他正和团员们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并没有留意到一旁的娄楼——他身姿挺拔,眉宇间透着清秀……娄楼的目光不知不觉地跟随着这个大男孩的身影,直到他走远。
不久后,娄楼接到了去文工团报到的正式通知,当时文工团正在马鞍山市向山区演出,而身在南京的娄楼必须在当天赶到团里报到。娄楼和另一个队员一起,背着行装登上了火车。到马鞍山时,已经是傍晚,早已没有了去向山的车。怎么办?两人一合计,决定走去向山。日落西山,三十多里的路途,两个人挥汗如雨,走了三个多钟头。到了团里,大家听说从体操队来了两个新人,还是从马鞍山徒步赶来的,都好奇地围了过去。这个新来的女孩也引起了赵新盟的注意,他在一旁悄悄地打量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她:运动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一脸的单纯和稚气……
“不愧是体操运动员,能吃苦又有活力……”赵新盟暗自佩服起这个小姑娘,而娄楼也在人群中发现了他,那个身穿灰色团服的大男孩。
两人成了文工团的同事。那时,赵新盟在专业上刻苦勤奋,早已是团里重点培养的对象。娄楼虽然年纪最小,又是半路出家,却胜在极高的悟性和天赋上,很快,她也成了舞蹈队里重点培养的好苗子。因为自幼学习体操,娄楼的独立性非常强,她不但没有丝毫娇气,还特别爱管闲事儿。每次彩排和演出,她都会主动推满满一车的服装和道具去剧场,还帮大家一一搬到化妆室,再整理好。日子久了,她成了团里最受欢迎的女生,是大家口中最亲切的“小娄楼”。
相处的日子越久,赵新盟就越觉出娄楼的可爱。好学的娄楼也经常找赵新盟求教,爱的种子在互有好感的两个人心中,悄悄发芽了。
一次,文工团在安庆做巡回演出,赵新盟在后台怎么都找不到娄楼的身影,一打听,才知道娄楼病了。那场演出,赵新盟一直牵挂着娄楼,完全不在状态。当时,物资供应非常紧张,每个登台的演员有两个苹果。趁着演出中间休息的空当,赵新盟飞奔回宿舍,把苹果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搪瓷缸子里给娄楼送去。看着赵新盟匆匆离去的背影,发着高烧的娄楼从心底里升腾出一股暖流,她的心被融化了。
同样表现优异的两个人,经常在舞剧中搭档演出,成了有名的“黄金搭档”。1971年,他们二人第一次合作演出芭蕾舞剧《白毛女》,大春和白毛女的故事被他们注入了新的生命。当演到舞剧的最高潮——白毛女和大春相认时,由娄楼饰演的白毛女一个转身,回眸望向自己深爱的大春……那一刻,赵新盟顺势迎上,双手托住心爱的姑娘。他知道,并非芭蕾舞演员出身的娄楼此时早已筋疲力尽,而他则使出浑身的力气,稳稳地让她将身体倚在自己的双手之上……这一秒,两人顾盼流转的眼神中,映照出了彼此的模样——是剧中人,也是心中的爱人。灯光洒在他们周围,这一幕在两人的心中定格,成为永恒的记忆。
艺术的爱,爱的艺术
也就是在这一年,娄楼和赵新盟结束爱情长跑,携手走进了婚姻。他们的爱,以新的方式延续——看似平淡、安稳,却满溢着幸福。
1984年,赵新盟赴北京中央音乐学院歌剧导演专业深造学习,这是夫妻俩结婚13年来首次离别。那时通讯还不发达,思念至极的两个人,只好寄情于书信。“今天你那里怎样”,“我这里一切都好”,“要好好照顾自己”……千言万语,写信的人最终只化为这样几句简单的问候送达对方手中。其中浓浓的爱意和思念,只有读信的人才能够领会,读罢,立刻铺就纸张,动笔回信……分离期间,娄楼和赵新盟保持着五天一封信来回的频率。
在艺术殿堂里尽情汲取着艺术养料的赵新盟,时刻提醒自己:此时如果娄楼也能听到这些大艺术家的讲课,那该多好啊!我必须尽可能地多学习,再回去跟她分享。
深秋的北京,赵新盟常常怀揣着写给爱人的信,飞奔在音乐学院到民族宫的小路上……站在黄帽子邮筒(当时的一种流动收取信件的邮筒)旁的树下,他悄悄地等待着……直到看着邮递员打开邮筒,将信件装袋拿走,再骑车离开,他的一颗心才会放下。
而娄楼呢,每天在心里计算着,觉得赵新盟的信差不多该到了,她就会主动跑去问邮递员,而且一问一个准儿。没多久,邮递员就记住了心思细腻的娄楼,每逢有信到,邮递员老远就会喊:“娄楼,信又来喽!”每次拆开信的一刹那,娄楼的心都激动无比,她知道:哪怕是只言片语,远方的他一定也跟我一样急着想要看到。
有“神算”功力的不只娄楼,这么多年来,娄楼只要去外地演出,每当她下了返程的火车,准能一眼瞧见在站台上翘首等待的赵新盟。惊喜不已的娄楼问赵新盟:“我没有通知你什么时候回来,你怎么知道我会搭这趟车?”赵新盟狡黠地一笑:“哎,我就是知道!”其实,赵新盟是凭着对爱人的了解,知道她归心似箭,演出结束一定会搭最早的一趟火车回家。
情系千里也好,心有灵犀也罢,总有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他俩,这线,名叫思念。
因为对艺术共同的兴趣和痴爱,赵新盟和娄楼在共同的生活中,养成了属于他们的、独特的爱的方式。“常常我一张口,她就知道我想说什么。”赵新盟自信地说。若非爱得深沉,怎会有如此默契?因为这份默契,他们更懂得对方,也更明白如何给予。
娄楼师从花鼓灯大师冯国佩,是花鼓灯“兰花”冯派传承人;赵新盟主攻编导,在创作编导上尤有建树佳作不断。同是国家一级编导的两人在创作上各有所长,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当我有什么想法时,我会第一时间和她讨论,而她总能快速捕捉到我一闪而过的灵感,还能从表演者的专业角度给我许多意见,这默契是谁都不能比的。”赵新盟说,许多佳作就是这样诞生的。
赵新盟常常在思考:艺术要保持生命力,必须紧贴生活、跟随时代变化,要怎样给花鼓灯这门古老艺术注入新意呢?为了让节目既好看又有文化底蕴,夫妻俩时常苦思冥想。传统艺术乡土气息浓郁,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但也还有可发展之处,比如多年来,花鼓灯“兰花”动作程式化,而且多为男性艺人模仿女性动作,不符合时代审美需求。夫妇俩达成了共识:既要保留传统花鼓灯艺术的精髓,又不能拘泥传统。
初春的一日,赵新盟和娄楼像往常一样来到淮河岸边散步。河畔的柳树枝条随风摇曳,水中的柳树倒影也随波起伏——时而壮阔热情,时而质朴轻盈,这种韵律感多像少女迷人的舞姿啊!赵新盟瞬间灵感四溢,脑子里呈现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他激动地拉着娄楼的手叫了起来:“你看这柳枝的姿态,不就是一个好作品吗?”娄楼默契地点头,立刻就舞出了一段。随即,他们俩就创作出了极具女性柔美特色的《二月柳》。
这种创意的火花在他们的沟通中无处不在。在把古老的花鼓灯“兰花舞”进行发展创新的时候,两个人设计出这样一个舞蹈场景:淮河岸边,春光明媚,一群“兰花”妹子在春风中群扇起舞,写意地演绎出传统“兰花”的妩媚俏丽,表现了淮河流域女子的热情奔放。后来,两人又迅速产生共鸣:舞蹈结尾的高潮部分,传统锣鼓点的声音虽然热烈但是过于鼓噪,与整个舞蹈语汇的风格有些不搭调,何不用女孩子们的齐声唱念来代替锣鼓的节奏呢?火辣辣的热烈中带着女性的柔美轻盈,成了整个舞蹈的点睛之笔。这就是后来让他俩在第五届中国舞蹈节暨第五届“荷花奖”(我国舞蹈艺术最高成就奖)民族民间舞大赛中,一举摘得十佳作品奖和编导“民舞之花”金牌奖的经典作品——《兰花赋》。
当然,艺术家在艺术上的切磋,不可能只有一拍即合的平顺,赵新盟和娄楼也有过争执。娄楼是舞蹈编排方面的专家,她特别注重动作上的精雕细琢,偏爱以精巧的细节设计来表达细腻微妙的情感变化。而身为编导的赵新盟有他的习惯,对于他来说,一个作品首要的是大的框架和构思,细部的设计可以放在后面慢慢琢磨。于是,矛盾就来了。娄楼在呕心沥血琢磨细部动作设计的时候,赵新盟会不耐烦地说:“大的构架还没出来,你设计的东西都可能是白费的,我真是受不了你,你这无异于浪费时间!”“我不这么认为!我必须通过动作细节上的雕琢给自己找到编排的感觉!”两人谁也不服谁,这时,他们会冷处理,互不理睬,各按各的主意来。冷处理可不是冷战,它的艺术之处就是,巧妙地运用沉默的力量把握“冷”度。比如,娄楼不搭理赵新盟了,赵新盟立马心里有数:她不高兴了。情况通常是这样的:过一阵子,赵新盟便心平气和地跟娄楼商量别的事,好像之前的争执从来没有发生过,而娄楼也会很自然地将刚才的不快忽略不计了。
赵新盟说自己并不是个浪漫的人,但娄楼却觉得,爱人很擅长在平淡生活中制造小小的浪漫。1968年,两人一起去北京演出,演出结束后,路过剧场旁的莫斯科餐厅,别具特色的建筑风格吸引了他们,平时很节俭的赵新盟突然提议:“想进去吃顿午餐吗?”那顿价值不菲的午餐,让娄楼怀念至今。娄楼陷入了幸福的回忆:“在北京的时候,他还特意带我去吃丰泽园的烤馒头。直到现在,他还经常自己动手做烤馒头,和我一边吃,一边回忆着当年吃馒头时候的心情。”
彼此陪伴,爱的箴言
1997年,赵新盟和娄楼刚刚度过银婚,就被评为“德艺双馨”全国十佳侣。直到今天,他们已在婚姻的道路上携手走过43个春秋。说起这些年的相处,他们相视一笑,原来彼此陪伴才是他们婚姻生活中的头等大事。
1990年,赵新盟和娄楼带队去北京演出,因为连日的劳累,赵新盟的哮喘老毛病又犯了,回来后,赵新盟因为心脏早搏和哮喘而入院治疗。娄楼每天陪伴在爱人身边,照顾得无微不至。恰恰在此时,娄楼接到了远在南京的大姐发来的电报——公公病危。家里的婆婆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得团团转。“妈,您别急。这消息不能直接告诉新盟。”娄楼宽慰婆婆道。她了解爱人,赵新盟遇事容易情绪化,现在心脏又不好。她丝毫没有犹豫,决定亲自跑一趟南京。刚巧女儿放假回家了,娄楼安顿好家里的一切之后,对赵新盟轻描淡写地说:“你父亲生病住院了,我得去看看,照顾一阵子。不是大问题,你放心。大夫说你也好多了,这些天,让女儿来照顾你。”赵新盟不住地点头。
几天之后,公公的病情开始好转,娄楼也放心地回到了赵新盟身边。事后得知情况的赵新盟对娄楼打心底里佩服:“她是个扛得起事的女人。”
这么多年,他们家始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人不到齐不吃饭。不是刻意遵守,只是想起最亲的人还饿着肚子,这美味,是怎样都不能独自享受的。因为工作的关系,娄楼以前经常加班,但无论多晚,酷暑严寒,赵新盟总在楼下等她。赵新盟对于她和这个家庭的付出,让娄楼时常心头一热。“有一次有个去外地深造的机会,他毅然决定让我去学习。那时儿子才9个月大,我犹豫再三,心里想去,又有些舍不得。但他反复劝说我,我才下定决心抓住学习的机会。他一个人挑起了家里所有的担子。”
可在赵新盟的眼中,为家付出更多的,是最辛劳的妻子。“她要忙事业,还要兼顾家庭,这些年来把一双子女拉扯大,尽心尽力地照顾我的老母亲,还把我身体照顾得这样好,我心里是满满的感激。”赵新盟说。
眼下他们已经退休,儿女也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做得非常出色,本该颐养天年了,可他俩却闲不下来。有慕名而来向他们拜师的,艺术创作的邀约也是不断。可不论他们怎样忙碌,互相陪伴总是必不可少的生活课题。连出门买菜散步,只要少了任何一方,街坊邻居总是诧异,因为习惯了他们互相依偎形影不离的身影,缺了谁都不行。
如何让爱情持久保鲜?赵新盟有个“秘招”:“要善待你们身边的人,不管多久以后,都不要忘了你们最初相爱时对方的模样。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一个画面:那是1966年的五四青年节,我们在合肥演出歌剧《江姐》。演出结束后,河边的草地上,娄楼身穿一件精致的苏式黑色外套,长发在脑后轻轻挽起,娴静温婉地坐在那里……”说话间,娄楼温柔地注视着赵新盟,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他还是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50年前的初见,一个娇俏如同水仙、纤尘不染,一个挺拔俊逸、气度不凡……经年之后,两个人最美好的样子仍旧深深刻在彼此脑中。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了两人眼中的顾盼生辉。请记得:莫忘初心,方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