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

严利颖

遥远的北方有一片海

世界上最安静的海

如果，你站在层层云朵之上向下俯瞰

也许，会发现一个小小的秘密

当有风拂过海面

特别是当风大一点儿时

你会发现那片海中隐约露出鲸鱼的脊背

不过，你可要仔细看

因为它是透明的

海有多宽

鲸鱼就有多长

它太大了

大得失去了同伴

失去了具体的身体

像空气一样漂浮在海里

海有多大岁数

鲸鱼就有多大年龄

它太老了

老得忘记了时间和往昔

像一粒种子，被遗落在时光里

当一颗星星闪着光陨落在这片海里

鲸鱼做了千万年来的第一场梦

它梦见一幅画

深浅起伏的蓝色长卷中

一条小鲸鱼跃出海面

鲸鱼轻轻摇了摇双鳍，它想去远方

第二天早晨

海面刮起大风

鲸鱼启程了

它慢悠悠地翻越白沙滩和戈壁滩

翻越一座座山又一条条河

它太大了

整座山头、整条河流仿佛都躺在它的肚子里

它又太透明了

动物们甩甩耳朵，觉得不过是一股气流从远方而来

或者一阵轻雾悄然升起

它曾因为惊飞的群鸟而手足无措

于是树林起了风

树木像水草一样在它肚子里悠然晃荡

它曾因为扑面的花香而喜不自胜

于是花田起了风

花瓣像群鱼一样在它肚子里四散飞舞

鲸鱼翻越一片片林，一片片田

万水千山走入它的身体又走出

有一天，它来到了人间

它慢悠悠地穿越果园和农场

穿越一片片丘又一湾湾湖

它太大了

整片丘陵、整块湖泊仿佛都躺在它肚子里

它又太透明了

人们擦擦眼睛觉得不过是一阵微风吹过

或者一片乌云落了影子

它曾因为骤起的嘈杂而无所适从

于是城市起了风

沙尘像虾群一样在它肚子里横冲直撞

它曾因为袅袅的炊烟而深感陶醉

于是村落起了风

稻丛像海藻一样在它肚子里时起时伏

鲸鱼穿越了一座座城市，一个个村落

万家灯火走入它的身体又走出

有一天，它邂逅了孤独

那天它来到旷野

旷野中有盛大的篝火，人们围着篝火起舞

火焰和热情温暖了空气，也使鲸鱼扭动起身体

当人们手牵手跳起舞时

鲸鱼也欢快地向身旁的人探出双鳍

温暖的风卷起了人们的衣角和裙摆

鲸鱼突然感到一阵落寞

它翻越过千山万水，穿越过万家灯火

它可以将整个世界纳入肚皮

却找不到同伴来分享哀乐

无法被看见，无法被倾听

它觉得好孤独

它继续向前走

可是看得越多心里就越落寞

有一天，它来到沙漠

干燥的空气中没有一丝水分

无边的沙漠里看不到一丝生气

鲸鱼的孤独再一次被膨胀了

“鲸鱼先生，请您告诉我，海是这个样子的吗？”

这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是跟它说话吗？

是看到它了吗？

鲸鱼停住了脚步

那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它面前的？

鲸鱼欣喜若狂，沙漠里狂风大作

狂风卷起孩子手上高高举着的画卷

那画卷有很多页

深浅不一的蓝色长卷中，一只小鲸鱼跃出了海面

哦！不止有鲸鱼，还有海龟，有飞鱼……有各种动物

那是鲸鱼的往昔岁月与同伴

就像一粒离家远行的种子回到心里

鲸鱼开心极了

它从脊背喷出泉水来

这片沙漠下了千万年来的第一场大雨

雨后的沙漠里有了一片湖

哦！不止是湖，后来这里还有了植物，有了动物，有了人和房子

遥远的南方有一片绿洲

世界上最热闹的绿洲

如果你能穿过广袤的沙漠抵达此处

也许你会发现一个小小的秘密

当你登临沙丘，向下望去

特别是从沙丘最高的地方

你会发现那片湖泊隐约显出鲸鱼的轮廓

不过你的视野可要够开阔

因为它真的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