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兼程 阿尼玛卿转山之旅
2015-01-14何亦红编辑程明设计李渔
图/文 何亦红 编辑 程明 设计 李渔
车马兼程 阿尼玛卿转山之旅
Anemaqen
图/文 何亦红 编辑 程明 设计 李渔
“阿尼玛卿”在大藏文书中意为活佛座前的最高侍者,青海果洛的阿尼玛卿山是藏传佛教四大神山之一,相传这里也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转山”是这里的盛事,每年都有大批朝圣者来这里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地虔诚朝拜。据说转山一周相当于念13亿遍六字大明咒,可罪业尽消,既然来了当然不可错过。
我们此行选择道路,除了当地人之外少有游客光顾,车行之处大多是年久失修、崎岖不平的坑洼路面,路况之差已经超出了预期,刷新了我对“烂路”认知的底线。坑洼密布的道路一边是耸立的阿尼玛卿山,一边是雪山融水汇集成咆哮嘶吼的大河,我们就这样颠簸前行。
弹坑路总算走完了,但路况仍然一点都不乐观,时不时可见到塌方和落石。走在这样的路上让人必须“心无杂念”,滑坡处的路面严重倾斜,软路基加上湿滑,稍有不慎就很可能出现危险,车子也被扭曲的路面折磨的咿呀直响。
一直到白塔村,我们才真正地松了口气,这里是个三岔路口,一条通往大武,一条进入雪山乡,另外一条通往阿尼玛卿。阿尼玛卿的转山路,对我来说依然充满着未知。
桑烟起 雨中行
临行之前,藏族向导们在巨大的煨桑台前举行祈福仪式,随着桑烟的升起,浓浓神圣气氛也弥漫在我们周围。大家一边绕着煨桑台抛洒龙达,一边高喊“阿珈罗”,祈祷转山顺利。
我们此次的转山之旅采取半程骑马半程驾车的形式。在青海藏区,马匹交通工具的作用早已被摩托和其他机动车取代,牧马的传统在逐渐消亡了,导致我们转山寻找马匹也成为了一件难事。肉孜是我们的藏族向导,也是如今少有的牧马人之一,不过虫草生意才是他的主业,养马则是家族传统,是肉孜的祖父希望代代相传的技艺。肉孜的虫草生意做得很大,家族也早就不需要通过马来获取经济价值了,但他仍然养有十匹马,说家族的传统不能丢。
这是个雨天,我们骑马走在泥泞的山路上,一路闲聊。除了赶路,我们当天还有额外的任务——把一群牦牛驱赶到当晚的营地。虽然雨水已经把马鬃打得透湿,但马儿们的状态还是比牦牛精神得多。驱策牦牛是件有趣的事情,若逢掉队或临近山崖者,向导们会用小石块砸它们的屁股,并掺和上清脆的口哨声。
当晚在河边的一处灌木林里扎营,低矮林中点缀着杜鹃科的紫色小花,马匹和牦牛们就被散放在花丛中,颇为悠闲。向导们搭起了色彩亮丽的藏式大帐,这是他们的“宿舍”,也是为我们准备晚餐的厨房。不远处的山崖下方,从远方切割峡谷而来的河流蜿蜒流淌,远方一字排开的雪山之处,是我们即将朝圣的方向。
一波三折
晨起便看见营地对岸的山壁上孤零零地生着一棵柏树,据说那是这里的第一棵柏树,也是当地人作为祈福膜拜的对象,周围挂满了经幡。我们将带来的长经幡挂好之后,进行了一场小型的赛马。肉孜的那匹马价值二十多万,身材匀称,膘肥体壮,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马术高超的肉孜一路都在驯服胯下这匹有些狂躁的马,制止它跃跃欲试地往前蹿,也总要不停地掉头转弯,才能一路基本保持和我们相近的速度。
周围的山系和神迹,肉孜早已了然于胸,从小就跟着爷爷转山的他,也在传承着阿尼玛卿的故事。在安多藏区,阿尼玛卿山神的形象在唐卡里被藏民描绘成一个白盔、白甲、白袍、胯下白马、手执银枪的勇士。肉孜告诉我们,整个阿尼玛卿山系的各个山峰都是不同的神,彼此都是亲戚关系。
雪山融水倾斜而下冲击出多条细小的河流,途中需要无数次涉水而过,我们须在马背上掌握好平衡,稍微迎水的方向而上。水底湿滑的石头总会让马匹立足不稳,同队的老徐一不小心在河中心人仰马翻,中全身湿透,为了赶路也来不及更换衣物,在海拔四千米的地方忍受着潮湿和寒冷,滋味可想而知。
途中需要无数次涉水而过,我们须在马背上掌握好平衡,稍微迎水的方向而上。
“当心,有野牦牛!”向导们紧张了起来,马匹的状态也警觉了起来。顺着向导指的方向看去,山顶上一对弯弯的牛角很威武地凸现在山脊线上。野牦牛的体型要比普通牦牛大很多,毛长膘肥,走起路来浑身都在抖动,有时候有袭击人畜的危险。刚才还在山巅的野牦牛很快就俯冲到了山脚,向导们进行了分工,有的负责断后,有的负责用石块驱赶,有的用声音恐吓。野牦牛和我们的马队并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最后悻悻离去,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在桑烟中将手中一叠叠的龙达洒向天空……厚重的云层为仪式增添了凝重和悲壮的意味,藏人的高声呼喊、马匹的嘶鸣、漫天飞舞的龙达叠加在一起,让阿尼玛卿的威仪显得更加具象和立体。
当晚的宿营地在一条大河边,这里的海拔有4200米,队友们有人出现了高山反应。我同帐的朋友手脚发麻,另外一帐的队友呕吐不止,喝下葡萄糖水后有所缓解,我才渐渐放下心来。
阿尼玛卿和他的亲戚们
第三天的达却贡卡是转山途中两个海拔较高的垭口之一,海拔达到近五千米。这里有八座白塔,还排布着壮观的经幡阵,我也在这里挂上了一条红色的经幡,心中默念着想实现的美好夙愿,围绕经幡阵行走一周后,朝阿尼玛卿的方向磕了三个长头。藏族的先贤们这样描述朝拜阿尼玛卿山的功德:只要我们以至诚之心供养,我们心中所有美好的愿望就都能实现,所有的不顺都能离我们远去。
向导们又在围绕煨桑台祈福,或牵着马、或骑在马上顺时针行进,在桑烟中将手中一叠叠的龙达洒向天空……厚重的云层为仪式增添了凝重和悲壮的意味,藏人的高声呼喊、马匹的嘶鸣、漫天飞舞的龙达叠加在一起,让阿尼玛卿的威仪显得更加具象和立体。
翻过垭口后,阿尼玛卿才从云层中现出真形,山峰并不陡峭,山形平缓敦厚,整个下午都陪伴在我们身畔。在当地藏族人民的信仰中,阿尼玛卿雪山专掌安多地区的山河浮沉和沧桑之变,也是人们的救护者。我们行走在阿尼玛卿西南侧山脚下的草场地带,这里生长着成片的高原植物红景天,以及珍稀的绿绒蒿。传说左侧的山峰是阿尼玛卿的舅舅,周边散布的小湖有108个,是阿尼玛卿的佛珠。阿尼玛卿还是格萨尔王的护法神,有着无穷的智慧和慈善的心肠,他有许多家族、侍从和卫士,都环绕在他的身边。而我们转山一圈,自然也就逐一认识了整个阿尼玛卿家族。
走着走着,我们感觉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石头阵。一堆堆黑色的小石块垒至马腿高,面积很大,成片地延伸至山脚。当地人称“莫阿多啊”,是以前占卜的地方。我们沿着蜿蜒在其间的小路骑行,确能感受到一种很神秘的气场。经过冰崩区,一条黑色的冰碛带从两山之间倾泻而出,黑色的碎石上这几年已经被过往的马队和朝圣者踩出了明显的小路,但规模很大,全部走完也得一两个小时。
一天的路程虽然只有24公里,我们却走得很吃力,向导们寻找营地也费了不少功夫,要保证有可靠的水源、平坦的地面以及背风的地势,结果寻到了一处高地“西马智地”,传说是山神们赛马的地方,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山谷,印有格萨尔王的彩旗高高飘扬在山巅的玛尼堆上,对面的山体就是阿尼玛卿的南大门了。营地很美,一个清澈的小海子边,开满了黄色小花。帐篷就搭在河畔湿地厚厚的草包上,虽然有些潮湿,但软软的很舒适。
站上阿尼玛卿的肩膀
一夜风雨,有位藏族向导却睡得踏实,帐篷倒塌也浑然未觉,早上大笑着从一堆帐布中钻出来,拔营出发时也和同伴嘻嘻哈哈,高唱藏歌。信仰赋予他们在艰难的环境中的积极和乐观,这广阔的草原、奔腾的河流和巍峨的雪山也让他们天生拥有坚韧的性格和卓然的勇气。
第四天出发不久,肉孜夫妇指点我们看白度母神泉水,就在山崖下很不起眼的一处溪流处,周围挂有少量的经幡,不注意还很难发现。据说在这里用藏语念卓玛经,泉水就会变大。想不到,随后跟上来的一位向导真的会念卓玛经,随着他的念诵声,本只有一股的泉水竟渐渐变成三股、五股!随着经文的结束,泉水又慢慢恢复了原状。肉孜夫妇在这里磕了几个长头后用泉水清脸,说是能带来吉祥。
傍晚时分我们到达了觉木央然,这里可以算是阿尼玛卿的西北侧肩膀。“消孽洞”位于一处有白塔和经幡的山崖上,是个不大起眼的山洞,洞口很小,据说钻过去的人即可消除之前的罪业。一位向导教我以奇怪的姿势顺利进入,而从另一口钻出后,我的心情无比舒畅。
洞口附近一大一小两块巨石是“报恩石”,男大女小,若能抱石绕白塔行走一周,就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我用尽力气也没能让那块小石移动分毫,真正知道了什么叫“恩重如山”!
还是在向导的指点下,我双手抱住消孼洞口一块凸出的石头,双脚蹬住岩壁,头朝下,把上半身反了过来,朝后看修行洞一侧的山体,夕阳正逐渐从山尖隐退,山体绯红,配合深蓝的天空,色彩绚丽,天地开阔……我问向导能看到什么,他神秘地说:“你能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我看到了一个明亮的未来,一方更广阔的天地,一种希望和力量从心中破土而生……
我问向导能看到什么,他神秘地说:“你能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我说我看到了一个明亮的未来,一方更广阔的天地。一种希望和力量从心中破土而生。
一条布满经幡的路
过了阿尼玛卿最西端,后面都通有公路,我们从这里换乘越野车,沿着东北侧继续转山。阿尼玛卿文化中心是兀立于草原中心的一处雄伟的藏式建筑,外部是典型藏式的雕梁画栋,内部是现代的钢结构和玻璃屋顶。
这里完全是活佛自筹资金建立的,旨在为更多的藏族孩子提供学习机会。活佛大部分时间在其他地方筹款,我们前往拜访的时候恰逢他正好在,他说这里比较缺教师,如果有志愿者愿意过来支教一定要帮他推荐。面对面的交流让我真正领教了修行者的慈悲之心,化解世间疾苦的宏愿才是正信的佛子之愿,比起我等俗人求财祈福的私愿,就如同须弥芥子之别。
向导们前夜就驻扎在藏文化中心前面的草滩上,我们出发时也到了与他们道别的时候。由于虫草的紧俏,以此为主业的他们都腰缠万贯,但却一路忍受着寒冷、辛劳,不厌其烦地为我们做好每一个细节,大概也是一种修行吧?
很多时候我们的留恋是因人而起的。卷毛向导骑着一匹快马在雨中追随我们的车队很久,我在车内隔着挂满水珠的玻璃一个劲地和他挥手道别,依依不舍,不舍这些和他们一起跋山涉水、一起赛马打趣、一起搭营喝茶的日子……
哈龙冰川是黄河流域最大最长的冰川,是此行的第二个五千米级高海拔的垭口,由于是驾车到达,并无太强烈的高山反应,但仍感觉到稀薄空气的压迫感。在这里本可清晰看到阿尼玛卿,但由于阴雨霏霏,浓重的雾气完全遮住了雪峰,只露出下方延伸出来扇形的冰舌。
我们照例在猎猎风中系上经幡,让山风吹动经幡捎去去对阿尼玛卿的敬意。面对隐藏在重重雾霭后面的巨大山体,比晴天一览无遗之时,能拓展出更深远的心灵空间。在尘世中于人于事,有时候我们宁愿不要看得那么清楚,彼此都有一定程度的保留,痛苦往往来自于太清醒,混沌未必是不好的。
阿尼玛卿东侧的山路崎岖颠簸,这个季节多处被雪山融水冲毁,要不是当地司机熟悉情况,很难分辨出激流密布的路面上究竟哪里是路。途中车辆状况频出,藏族司机应付起来却驾轻就熟,用哈达绑住了脱落的保险杠……
山已不是山
行程第六天,我们终于到达了雪山乡。在黑牦牛毛织成的毡房里围着牛粪炉,我们手捧洒满人参果和白糖的藏家酸奶,喝上女主人亲手烧制的奶茶的时候,心里觉得温暖踏实……阿尼玛卿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反而由清晰变得模糊,更确切地说是立体和象征意义的融合,它不仅仅是那片洁白的雪峰,也是那个骑着白马力量超凡的山神,还是朝圣者梦想中的美好福地,更是跋涉者心中不灭的希望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