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地理
2015-01-11王太生
[文/王太生]
[文/赞 歌]
私人地理
[文/王太生]
少年时,我花了八分钱,买回一张中国地图。我把八分钱的风景贴在墙上,每天趴在那儿张望,听到广播匣子里,新闻发生的那些地方,我都会用铅笔,在上面找到一个对应的小黑点,想象那儿有一棵树,树下站着一个人,风摇曳着树的影子。
没有去过的小黑点,就像一粒被膨化的小米粒,在我心中放大,那儿有一个人、一种食物,在等着我。
少年为什么喜欢流浪?是因为向往故乡以外的风景和远方的爱情。心灵流浪地,是诗歌,就像我读过的荷花淀派作品,从此记住,中国北方有一大片芦苇、一大片水。
我并不能选择出生的地方。说起来,我的流浪目的地,有时却和食物有关。比如,我没有吃过西北的羊肉泡馍、天津的“狗不理”包子,在我的身边,如果用心去找,其实也可以吃到,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情境,我想要的是那种身临其境的氛围、语调,锅台上铜勺与碗口的清脆碰撞。我喜欢溯流而上,寻找原汁原味的美食故乡。
有些地方,不是不得空去,而是不想很快就去,在心理和情感尚未准备好的情况下,贸然前往,内心会有一种慌乱和匆忙。如果要去,只需买一张票,拎一件简单的行囊,立马直奔天涯。
我想象西安郊外的终南山,那儿住着许多隐士,只可惜到现在我都没有去过西安。
我所在的城市,每天都有往返西安的航班。我在想,如果哪一天,我有酒醉的感觉,上午脚上沾着长江岸边的土出发,在古城墙上默默坐一会儿,或者一个人背着手,在大雁塔下溜达,买一碗我从没吃过的羊肉泡馍。晚上乘夜航飞机回到我住的这座城市,我看到那些熟悉的房屋、树、河流和庄稼,它们早已站在黑漆漆的夜幕中等候我多时。回来时,我才发现,其实我真正的心灵流浪地,是在故乡,只不过我从不曾离开,而是在这儿厮守了几十年。
有的地方,只相闻不相见,我将它设计成初恋情人的模样,保存在某个角落,就像有些东西不能点破,点破了就难以恢复心中原有的模样。
有的地方只需去一次。去第二次,便不是从前那个地方。我六岁那年,随外祖母到乡下去,像一只鸟儿偶然逗留,从此便记住了那个地方。离开那儿已经几十年了,时常会梦见那个村庄,我甚至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那里的一株芦苇或者一棵树。想不到,有一次出差经过那个地方,我想下车看看,但还是戛然止步。几十年了,它会不会是原来的样子?回过头来,望着远去的路牌,我想要保存内心深处的村庄,在疲倦时,闭上眼睛,回到云卷云舒、草叶窸窣的缱绻时光。
心灵流浪的目的地,不是许多人趋之若鹜的地方。人多,那样会拥挤,就显得很矫情。
当然少不了站在高处的遒劲苍茫。站在大山的半腰脊上,看群山连绵起伏,苍鹰翱翔,我想亮开一嗓子高唱,可惜已错过了歌唱的年龄。如果我有机会到达那些地方,我也只看不说,敞开衣襟,默默凝望。
每个人都有心灵的故乡。我流浪的地方,一定是空灵的,一帧水墨,濡湿洇润,大概是宋朝的米氏山水。
摘自《青岛日报》2014年12月8日
远和近
[文/赞 歌]
交流真是奇怪。网上朋友的头像亮着,只看着头像,便温暖了你的心;另外一个朋友的头像暗着,依旧只看着头像,心里郁结的块垒便消弭了。其实只是人人都说不可信的虚拟网络,不曾通话,未曾谋面,却觉得心儿贴得很近很近——有些人,无需语言,却已交流了很多很多。
有些人跟你面对面,喝茶聊天,坐了大半天,似乎有说不完的贴心话。外界也不嘈杂,气氛亦适合交流。可是转过身,你竟想不起自己说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有些人,你竭尽全力想靠近的结果,反倒是走得更远。
摘自《今晚报》2015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