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困境中的父女仨：爱情与共还是深情凝望

晓梅

孙晓东是一个帅气、坚毅的退伍军人，父母和家人遭遇了一系列不幸的变故，自己结婚后又生下一对脑瘫双胞胎女儿，妻子不堪重压离婚出走，他一个人扛起所有的责任。可是，随着两个女儿渐大，他照顾已经很不方便。于是，他通过旅游卫视征婚，希望为孩子们征一个善良妈妈……

一个叫方沫的新疆女孩前来应征，毅然辞职为他照顾孩子，并深深地爱上了坚韧中融入柔情的孙晓东。可最后，她却因承受不了巨大的付出和牺牲，加上父母的压力，黯然伤心地离去。孙晓东在痛苦中，依靠网友们的支持，以“父爱弥坚”的名字开了家淘宝店，全部商品都由网友提供义卖，准备三个月内筹集到100万元为孩子们看病，而方沫也仍在暗中关注着他和孩子们。可这段美丽的爱情还能再回来吗？

打不倒的伟大父亲！电视征婚后来了一个“女神”

2009年9月7日，孙晓东带着一对脑瘫双胞胎女儿思雨和思琦参加了旅游卫视举办的“2009我的梦想”选拔活动，他含泪讲述了自己一家遭遇的变故。

节目中，主持人倪萍让姐姐思雨试着抓住双杠站起来走步，思雨一步又一步，走得异常艰难。倪萍问她有什么希望，思雨说：“我想站起来上学！”倪萍又问：“你们还有什么愿望？”思雨和妹妹思琦都说：“想找个妈妈……”倪萍和观众无不落泪。最后，他们一家赢得这次活动的冠军，获得了一笔梦想基金。

一个月后，旅游卫视又播出了一则“征婚启事”：

“他是‘2009我的梦想冠军得主，是一个打不倒的伟大父亲，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不幸的是孩子是脑瘫儿，现在两个女儿8岁了，作为父亲照顾女儿已不方便，希望为孩子们征一个善良妈妈……”

“征婚启事”播出后，孙晓东陆续接到几个应征电话，可当他把她们带到医院一看两个孩子时，就都没了下文。11月初，又有一个叫方沫的女孩给他打电话。因为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他只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说：“不管怎么样，你先来看看再说吧。”

第二天上午，他们在北京昌平一家私立医院门口见面。方沫身着一袭红色的长风衣，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柔顺地从面颊两侧垂落到肩上，简直像仙女下凡。孙晓东一边惊叹方沫的美貌，一边苦笑：这么时尚漂亮的女孩，怎么可能接受他和两个可怜的孩子呢？

经过交谈，孙晓东得知她是新疆人，30岁，父母是普通工薪族，家里有一哥哥一姐姐，都已成家，她大专毕业后来北京闯荡，是一名高级美容师，有着很不错的职业前景，这就让孙晓东心里更没底了。

虽然方沫的个人条件好到让孙晓东有点不敢奢望，可从她的举手投足以及言谈中，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很有涵养的女孩子，孙晓东打心眼里喜欢。他把方沫带到了病房里。让他意外的是，方沫看到思雨和思琦后不但没有丝毫的嫌弃，还热情大方地教小姐妹俩唱儿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一时间，病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连查房的护士小姐都被感染了：“好幸福的一家人啊。”

孙晓东有些不好意思，方沫却一脸坦然地说：“我一直都很喜欢孩子。”

当天，孙晓东还带方沫去了自己租住的一居室，屋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电脑桌上的油漆东掉一块，西掉一块，像是刚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一样，只有两个孩子的卧室里有暖气，客厅里冷得像冰窟。方沫很是惊讶：“这么冷，你睡客厅怎么受得了？”孙晓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行，我扛得住，省一个是一个，给孩子治病要紧。”方沫坐下来，专注地听他讲述自己一家的不幸和为什么要通过电视征婚——

34岁的孙晓东家住黑龙江五常市，父母是百货公司职工，有一妹妹。他16岁时，父亲突患精神分裂症，常无缘无故打骂家人。1992年，他应征入伍，两年后复员，外出打工。2000年，他与老家一女孩结婚，2001有了双胞胎女儿。可第二年，姐妹俩却被确诊为脑瘫儿，母亲也患了乳腺癌。2004年5月，他带孩子到哈尔滨一家医院免费接受了“SPA腰椎神经切断术”，切断了腰椎60%的神经，拆完线回家后，孩子的病反而更加重了，腹部没有一点力量。

一年后，妻子不堪生活的重压离婚出走。2006年6月，孙晓东决定带两个孩子去北京试试。他后面背着大女儿，前面抱着小女儿，手里还有两个包，饿了就喂孩子吃点从路边小摊上买的东西，困了要是能找到便宜的旅店就住下，没便宜旅店就在公园长椅上对付一夜。这时，妹妹也被检查出患上了胃癌……最绝望的时候，他曾想带着两个孩子从天桥上跳下去。那天，两个孩子似乎有心灵感应似的，一起哭着叫“爸爸”，他才把一条已经跨出去的腿及时收了回来。

后来，好心人捐了4万多元，两个孩子终于能够治疗了，此时却传来母亲病危的消息，他又带着孩子回到黑龙江。母亲临终前一再交代他：“两个孩子的病不能再拖了，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一定要坚持下去啊！”处理完母亲的后事，交代好妹妹，孙晓东忍着伤痛又回到医院。当时孩子治疗效果很好，都能坐起来，但因费用太高，他们只治了四个月就离开了。为了生存，他开始摆地摊，白天就把孩子锁在家里。一次，他坐公交车去上货时，因为堵车回来晚了，两个孩子都尿了裤子，看到他回家都委屈地哭了，说：“爸爸对不起，我们没憋住，你不要生气。”他抱着两个女儿痛哭不已，但仍相依为命地坚持着、期盼着……

爱上你的刚毅和柔情，做个善良妈妈需要多大担当

2009年9月，拿到旅游卫视那笔冠军梦想基金后，孙晓东找到北京昌平这家私立医院给孩子做康复，并在医院附近租了个一居室。一天晚上，孙晓东打水给思雨洗澡，她就是不肯脱衣服，低声说：“我听电视台阿姨说她女儿不要爸爸给洗澡，我也不要。”endprint

孙晓东忽地明白了，女儿开始懂得男女有别了。他关上门，直到思雨叫他，他才进去：“爸爸，我和妹妹的内裤小了，你明天去给我们买新的好不？”孙晓东应承下来。第二天，他就去了超市，可买多大合适呢？一个女售货员过来问他，他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售货员挑选了两包女童内裤递给他，说：“看你这个爸爸挺不容易的，早点给孩子找个妈妈吧。”

孙晓东把给孩子征个妈妈的想法告诉了旅游卫视工作人员，他们答应免费让他在电视上征婚……

孙晓东如山的父爱深深打动了方沫，她红着眼睛说：“你太不容易了，以后就让我来和你一起承担吧。”孙晓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由她那温润如玉的手握住自己，心中冰冻了许久的感情仿佛开始融化……

妹妹孙晓红知道哥哥和方沫的事后，觉得不太靠谱：“她正是当嫁的年纪，父母家人肯定都很着急，你能给她什么呢？”孙晓东也有些矛盾，之后他试着让方沫不时来医院看孩子做康复治疗，慢慢地，方沫也开始给孙晓东打下手，孩子状况不好时叫医生护士，他去药房拿药不在时帮忙照看孩子，方沫没有一点不适，而且都做得得心应手，孙晓东也渐渐放下心来，他想不管怎么样先处处再说吧。

通过近一个月时间的交往，方沫对孙晓东有了更真切的了解，义无反顾地搬到他的住处。她给思雨思琦和孙晓东各买了一身新衣服，把屋子里外打扫一番，并买来漂亮的墙纸给孩子房间贴上，屋子里焕然一新。两个孩子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口一个“方阿姨好”，孙晓东在一旁乐得傻笑。这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孙晓东天不亮就起床去菜场买菜，给孩子和方沫做早餐，特地给孩子和方沫各煎一个荷包蛋。7点，他叫孩子起床洗漱，给她们梳辫子，梳得既整齐又漂亮。7点半，他背着女儿下楼，骑三轮车带她们去医院做治疗。中午12点，他们回家吃饭休息，下午1点半再去医院，5点左右做完治疗回家……一天下来，他几乎忙得连喝口水的空闲都没有，感冒了也不舍得买药吃，一直拖着，跟他说一句话有时要打七八个喷嚔。方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太需要一个帮手了！

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下后，方沫跟孙晓东商量：“我看我还是把工作辞了帮你吧。”孙晓东说：“那怎么行？太委屈你了。”可她态度很坚决，他答应了。自此，他轻松多了，他只负责带孩子去医院治疗，家里的事都由方沫打理。她做得一手好菜，总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好吃的，今天是饺子，明天是羊肉泡馍，后天是炸春卷。孙晓东说：“你都可以当老板娘，开餐馆了。”她给孩子洗澡、换内裤，两个孩子再不羞涩。

一天晚饭后，方沫教思雨和思琦画画，让她们自由发挥，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思雨画的是“我的家”：房前的绿草地上，画着四个人，中间两个小人，旁边两个大人，方沫问：“这几个人是谁？”思雨说：“中间是我和妹妹，旁边是爸爸和你，你来了后我们才有了家。”方沫不由一把抱过思雨，眼眶发热：“也谢谢你们和你们的好爸爸，我才有了这么漂亮的家。”

方沫的到来，让孙晓东父女三人的生活彻底变了样。思雨思琦变得活泼多了，屋子里经常可以听到她们叽叽喳喳个不停。更让孙晓东感到欣喜的是，通过几个月的康复训练，她们已经能脱离器械站立了，还可以坐在康复椅子上写字、洗脸刷牙、吃饭。这更坚定了孙晓东的信心，他高兴地对方沫说：“等孩子们的病治好了，我们就在北京安个家，好不？”方沫点点头，泪水夺眶而出。她已经真心爱上了眼前这个刚毅又充满柔情的男人，对他的孩子更是充满怜爱。

四个人一个月有时要上万元，方沫拿出她的积蓄补贴。孙晓东过意不去：“沫沫，再这样下去，我会让你也一无所有的。”他通过旅游卫视帮忙，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找了一份物资盘点工作，几乎没有休息日。为了回报方沫的一片挚诚，她用的几乎所有日用品，孙晓东都会给她准备好，还带方沫和孩子们一起去看电影，去公园游玩。孙晓东的用心和付出，也让方沫很是感动。他上班后，照顾两个孩子的重担全落在她的身上，这让她有点不堪重负。有天晚上，她带两个孩子练习走路，思雨刚一站起来，就“咚”的一下倒在地上，方沫赶忙把她扶起来继续走，接着又是一歪，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却不料脚下一滑，一下跌倒在地，思雨压在她身上，她眼泪直往下掉……

事后，方沫哭着对孙晓东说：“我爱你，也爱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可我真是快坚持不下去了……”孙晓东鼓励她说：“沫沫，你要相信我，相信医学，孩子们会一天天好起来的，我们会有一个很幸福的家！”

善良妈妈走了“父爱弥坚”，美丽的爱情还能回来吗

方沫开始变得沉默。之前，她一直瞒着家人，可由于她辞职后很久没有寄钱回家，才不得已说出实情。父母知道后很是生气，一天一个电话，苦口婆心地劝她：“孩子啊，你不要一时糊涂，这两个病孩子一天不好，你就一天出不了头，你已经30多岁了呀……”可她怎么忍心丢下他们不管呢？

一天，方沫的一个女朋友来看她，看到她一天到晚都围着两个孩子转，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风采，叹息道：“沫沫，这个真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方沫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回答。思雨和思琦似乎也觉察到了方沫的异样，不做声不做气，一副无助又无辜的样子，方沫看了痛到了心里。她对女友说：“如果我走了，她们怎么办呢？晓东又得回到以前摆地摊的生活。”

经过半个多月的挣扎，方沫决定跟孙晓东好好谈一次。一天晚上，她提到了父母的态度，孙晓东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沫沫，你为我和两个孩子付出确实太多了，我连安定的生活都给不了你，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尊重，我和孩子一样爱你感激你，你永远都是我们的亲人……”方沫泪流满面。

第二天，方沫比平日都起得早，去市场来了一次大采购，米、油、面，还有一些日用品等，肩挑背扛，腰都压得直不起来，路人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傍晚，她给孙晓东打电话让他早点回家，她则在他回家前悄悄地走了。孙晓东找了她一晚上都没找到，她电话一直关机，他明白方沫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孙晓东流了一晚的眼泪。转眼就到2012年春节了，他后悔没能挽留她和孩子们过完这个春节再走;而她走的时候，他却连个送别的机会都没有……endprint

方沫走后，孙晓东只好辞职。之后一个月，他找遍了医院周边的每一个角落，都没看到方沫的影子，从来不轻易流泪的他，蹲在路边嚎哭不已，他怪自己对方沫关心太少。哭完了，他擦干泪又回去服侍两个孩子。一进门，思雨就问：“爸爸，你找到方阿姨了吗？”他摇摇头。思琦哭了：“爸爸，是不是我们惹阿姨生气了？”孙晓东又是一阵心酸。

迫于生计，孙晓东又摆起地摊，不忍心再把孩子丢在家里，他就把小姐妹俩放在三轮车上带着，不时有好心人过来帮衬。不久，他又和孩子们搬到了五道口。

随后，孙晓东注册了一个新浪微博，用@父爱弥坚的名字发了一条长微博，想求助好心的网友。为不让孩子中断训练，他用剩下不多的钱又买了一些器械，把在医院看到的训练方法教给孩子做。

一天中午，孙晓东正在弯腰整理摊位，思雨突然叫了一声：“方阿姨！”孙晓东猛一抬头，发现摊前没人，说：“思雨，你叫什么？”

“刚才摊前有个戴口罩的阿姨，好像方阿姨。她走了。”

他觉得不太可能：“我们搬家了，她也不知道，你看错了吧？”之后有几次，他也好像看到一个人影很像方沫，但每次只要他一抬头，那人影就很快隐没到人流中，他也不能丢下摊子和孩子追过去问。一想到彼此已天各一方，他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思念，眼下他所能做的就是赶快筹到给孩子治病的钱。他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发一条微博，像写心情日记一样，自话自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让两个女儿能站起来，走路去上学。医生建议我不要错过在12岁之前的最佳治疗时间。我在五道口摆了一个地摊，希望朋友们有空过来帮衬……”

终于，慢慢地有人开始关注孙晓东的微博了，经常有一些顾客慕名而来，有几个女孩甚至每个星期都会到他这采购一番。他不知道这几个女孩正是方沫的朋友。方沫在网上看到了他的微博，顺着上面的地址找过来，戴着口罩多次悄悄地来看望他们。后来，她又发动身边的朋友一起帮孙晓东转发微博、来五道口买东西，而她自己却一直没有勇气来见孙晓东。

2013年11月，网友“铭蔚棉花糖”找到孙晓东父女三人，随后着手建了一个“电商助小分队”的QQ群。网友们一呼百应，纷纷答应捐出部分商品义卖，义卖所得的费用，全部用来给思雨和思琦治病。

11月27日，一个叫“父爱弥坚”的淘宝网店正式上线，第一天就卖了两万多元货物。他还意外接到了方沫打来的电话：“这样好了，你和孩子们终于不用再摆地摊了。”孙晓东激动不已：“沫沫，你在哪？我来找你。”“不，别找我，我会帮你的。”他知道方沫肯定在他店里买东西了，但他再打过去，她已关机。

淘宝店生意很好，孙晓东每天都要打上几百个包，最多的时候多达600个，一直要从早上8点工作到第二天凌晨4点，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铭蔚棉花糖”和网友们希望能在三个月内筹到100万元，把孩子送到正规医院治疗，让她们去上学！

孙晓东在接受本刊特约记者采访时，对他的这段爱情表现得很坦然：“正是因为爱，我选择了放弃，我祝愿她幸福。但我们永远是最亲的亲人。这或许是更珍贵、更纯洁高尚的爱的境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