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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的隐秘世界

2015-01-08潘益大

中国经贸聚焦 2014年11期
关键词:苦艾梵高梅毒

潘益大

(一)

去年3月,在上海迎来莫奈画展的时候,我写了《等待梵高》,有意让两位印象派大师在我笔下会面。

较之梵高的一生穷困潦倒,莫奈是幸运的;较之莫奈的长寿,梵高的早逝更显悲哀。正是两个同时代艺术巨匠的不同遭遇,使人对他们各自的命运充满好奇。

我对梵高的偏爱是显而易见的。关于梵高的两本传纪,在我书柜里已经放了31年。多年来,我经常会无端想起梵高那些怪异的画,有事没事找来端详一番,但至今未能解开其中的奥秘。

梵高是荷兰人。可荷兰明亮的天空,阿姆斯特丹街头色彩绚丽的建筑,还有和风吹拂下水量充沛的运河,都无法与梵高阴沉灰暗的形象联系起来。

荷兰人的身高马大,也与梵高的瘦弱矮小形成鲜明反差,或许只有他那双对色彩格外敏感的蓝眼睛,与后世同胞堪有一比。

我多次探访阿姆斯特丹,流连忘返于古迹遍布的大街小巷,却始终未有机会造访梵高博物馆。毗邻市中心广场的餐饮街总是人头济济,随便走进哪家餐厅永远食客盈门,尽管那里的瓶装水贵得惊人。这种场景与梵高当年食不果腹的窘境相去何远。唯有花街红灯区昏暗的灯光,依稀可以联想起画家在妓院消磨时的落魄样子。

(二)

如同我此前说过的那样,梵高始终是个与周围世界格格不入的另类。并非他不想融入世界,实是世界不愿接纳他。梵高短暂一生留下了数以千计的信件和数量可观的画作,结果却是留下越多,谜团越甚。

深入探讨研究梵高需要解谜之人。苏格兰作家兼记者肯·威尔基无意间成为解谜者之一,他以一本题为《我们有一样的孤独:梵高的爱与秘密》的著作,向世人揭开了天才画家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跟着这位有着“艺术侦探”美誉的探秘者前行,我们终于找到了苦苦折磨梵高心灵的东西。

(三)

在所有关于研究梵高的文献中,梵高通常被描写为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忧伤”,这种气质禀赋,显然与其家族血缘息息相关。

威尔基的调查发现,文森特·梵高有一个早夭的同名同姓哥哥。潜意识里,“梵高认为自己是那个悲伤的孩子的替代品”。据美国儿童精神病学专家研究,“那些被认为是一个死去孩子的替代品的人,犹如文森特,会过早地有死亡、疾病和自残等倾向”,而且倾向于相信他们会在很年轻的时候死去。

更糟糕的是,梵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无情地剥夺了所有母爱的元素”。母爱的缺失,对他造成了莫大的伤害,阻碍他日后形成稳定的性格。事实上,梵高自幼就是个内向、严肃、忧郁、不易相处的孩子。“他感到自己卑贱、孤独、不受人喜欢且极端敏感”, “而被拒绝则导致他一直持续到成年期的抑郁性格”。

这种分析,也被梵高特立独行的言行所证实。他不止一次地在信中诉说,“我的青春期阴霾、冷冽且了无生气”,这促使他不断地渴求被人爱,在屡试屡败之后,加剧了梵高的精神危机。

还有一个与众不同之处,梵高对墓地有着近乎着迷的兴趣,习惯性地把墓地当作旅行的目的地。从他的信中可以看到,梵高常会选择墓地作为重聚之地,似乎“墓园不是一个尸体腐烂、埋葬的地方,而是生命从大地萌生的美丽之所”。

一张至今清晰可辨的人像照片显示,镜头前13岁的梵高神情紧张,嘴唇紧闭,眼神焦虑不安。我惊讶地发现,这几乎是梵高日后一系列自画像中,反复出现的惊恐、焦躁、呆滞面容的早期版。

(四)

与为数众多的天才艺术家一样,梵高一生备受病痛折磨。

无疑,梵高从一开始就是个情绪不稳定的人,随着职业安排和感情生活的波折与日俱增,他变得愈加不能行为自控。性情暴戾、举止反常,在周围人的眼里,他已然精神失常。在从早先一段黑暗的宗教岁月里挣脱出来后,他提出要与一个妓女结婚,父亲震惊之余,甚至试图把他送进精神病院隔离起来。

人生的不如意,常使梵高产生受迫害的幻觉,他最终决意到绘画中去圆梦的选择,既是这个走投无路的无业青年对艺术理想的痴迷,也是对俗世环境的逃避。而病魔加心魔的双重纠缠,终于过早地结束了这个脆弱的生命。

(五)

在这个艰难挣扎的坠落中,有两样东西促使梵高偏离正常的轨道越走越远,其一是苦艾酒,其二为梅毒。

流行于十九世纪法国的一种以苦艾草为原料酿成的苦艾酒,后来被证明会导致人的视神经错乱,并造成大脑精神问题。梵高嗜酒成性,只要有可能总以苦艾酒消愁解闷。威尔基在书中认为,正是严重的酒精中毒,加剧了梵高后期的癫狂状态,不但因此与好友高更爆吵至不欢而散,还在疯狂中割掉了自己半个耳朵。

我不会喝酒,从未体验过醉酒时的半真半幻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果苦艾酒果真毒害了梵高的神经,那么醉眼朦胧中的星空、云彩、麦田、乌鸦、荒野、柏树、向日葵、咖啡屋等等,是否都会扭曲变形成为“死亡的符号”,乃至幻化为常人难以理解的天堂或者坟墓?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从梵高留下的诸多画面中,确实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苦艾酒在法国早被禁止,而梵高在奥维尔麦田里那颗射向自己的子弹,却再也无法挽回一个天才的离去。

(六)

与苦艾酒相比,梅毒缠身一直是梵高难以启齿的致命疾患,其命运的跌宕剧变也由此而起。

在给胞弟提奥的无数信件中,梵高经常抱怨健康不佳,却从未提及过自己染上梅毒。这在以道德评判这种疾病(很长时间里,梅毒被烙上了罪恶和耻辱的印记)的当时是不难理解的。在后来梵高家族为尊者讳的遮遮掩掩中,威尔基通过一系列周密的考查,确信梵高饱受梅毒之苦由来已久,其作品中挥之不去的死亡魅影与此休戚相关。

威尔基认为,梵高在安特卫普时性格上的改变,他第一次以自画像形式突然出现的内省,他对死亡的关注,恐怖的骷髅画的出现,以及他对提奥表达的害怕在自己才华被认可之前就变疯或死掉的恐惧,“这一切一定跟他发现自己得了梅毒——以及这種病最终会影响他的大脑有关”。

(七)

在青霉素发明之前,梅毒是一种不治之症,由梅毒引发的精神崩溃致幻致疯致命。根据《我们有一样的孤独》提供的资料,我感觉,梵高最后的自戕,既包含着对人生失意的绝望表达,更是瞬时精神妄想症发作的结果。

不可思议的是,威尔基的披露使我第一次搞明白,梵高在奥维尔的田野上向自己开枪后,居然独自走回下榻的旅馆,而且在回答旅馆老板询问时表示,“我对自己开了枪,希望我没有搞砸”,还说“我有自由对我的身体做任何事情”。显示梵高在弥留之际,神智清醒,且坦然接受既成事实。

该书最震撼人心的发现,莫过于梵高家族是一个有着遗传性精神不稳定症状的家族。其后果十分可怕,如医学专家所言,“在这位病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将会持续发生在他家族的部分成员身上”。

梵高自杀身亡后,其弟弟提奥在半年后也因梅毒引发的麻痹性痴呆而离世;他最小的弟弟科尔,后来在南非战场上自杀;梵高最爱的妹妹薇儿因强烈的自杀倾向被送进疗养院,从此未走出那里,直至39年后死于其中;梵高的姨妈是名癫痫病患者。梵高家族中的其他成员,还有很多精神困扰的先例。

艺术家个体的生理和心理之疾,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和制约了其艺术创作?这至今仍是个未解之谜。而今天我们能对梵高隐秘的人生有新的了解,这是不能不感谢威尔基的辛劳付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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