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兵“企业家市长”的颠覆人生

张凌云

由商入仕，毛小兵曾被青海省政商两界寄予厚望，希望他在商场上积累的海内外资源，为西部这个欠发达省份注入新的活力。

不过，相比在商场屡屡做出的惊人之举，官场上的毛小兵甚少引人关注，直至案发。

尽管偏隅青海西宁，但毛小兵相比同僚们，却要知名得多。

这与青海省惟一的中国500强企业—西部矿业集团有限公司（简称西矿）的辉煌是分不开的。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家他工作过24年并担任过董事长一职的企业，的确也是他的心血结晶，而且成就他走上了人生的顶峰。

2014年4月24日晚22时55分，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青海省委常委、西宁市委书记毛小兵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组织调查。

毛小兵成为十八大以来第25位被调查的省部级官员，也是今年以来第8位被调查的省部级高官。

同以往一样，中纪委没有公布调查阶段毛小兵案涉及的问题，外界只是凭“严重违纪违法”的字眼，判断其涉案问题比较严重，而且问题可能主要出在其任职西矿期间。

西矿辉煌

仅仅用了7年时间，毛小兵掌舵的西部矿业集团有限公司就发展成为中国有色金属行业最具竞争力的大型综合类矿业集团，产值突破百亿元。2003年至2005年蝉连中国重点工业行业“效益十佳”企业”，同时名列铅锌矿行业第一名。

西矿也是青海省惟一进入中国500强行列的企业。可以说，毛小兵的经营决策和战略能力，通过西矿的资源扩张和成功上市得到淋漓尽致地发挥。

1965年出生在湖南常德的毛小兵，16岁就考上了北京钢铁学院（现北京科技大学），学习工业自动化专业。1985年7月毕业后，他做出让同学们刮目相看的决定：自愿申请到艰苦的西部工作。随后，他被分配到中国有色金属工业总公司锡铁山矿务局工作。

锡铁山矿务局当时位于青藏高原北部的青海海西大柴旦锡铁山镇，以盛产铅锌矿闻名，是中国年采选矿量最大的铅锌矿所在地。这里海拔3200米，荒山戈壁，气候恶劣。

在锡铁山矿务局，毛小兵从基层干起，历任干事、技术员、发电厂检修车间副主任、气车间副主任、生产科副科长、副厂长、厂长等职。1993年，任矿务局局长助理；1994年，任副局长。1999年，年仅34岁的毛小兵升任局长，成为上万名职工的领头羊。

上任伊始，锡铁山矿务局的探矿情况就给毛小兵当头一棒：锡铁山已进入资源枯竭期，面临闭坑的危险，随后几年将减产70%；另一方面，国家有色金属工业局没有资金投入，生产和发展只能企业自己想办法。

企业改制，是毛小兵走马上任的第一战。他开始在企业内部大力推行“生产系统集中统一、生产后勤系统相对独立、生活后勤系统逐步分离”，力图使企业向现代体制转变。

2000年5月18日，锡铁山矿务局顺利改制为“西部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毛小兵任董事长、总经理。同年12月18日，青海省政府出具《关于同意设立“青海西部矿业股份有限公司”的批复》，批准由西矿公司作为主发起人，联合鑫达金银开发中心、株洲冶炼厂（后更名为株洲冶炼集团有限责任公司）、长沙有色冶金设计研究院、广州保税区瑞丰实业有限公司等4家单位，共同发起设立青海西部矿业股份有限公司，2001年4月9日更名为西部矿业股份有限公司。

在企业管理上，毛小兵提出“人性化管理+制度管理”，通过让高端人才有更多选择自由和校企合作等方式，使企业在全球经济竞争中拥有一流的人才。他多次赴北京为西矿请来的财神爷—邓吉牛，被业内看作是他的一个大手笔。

邓吉牛是西部矿业第一个引进的高端人才，也是青海省引进的第一个博士后。2000年，邓吉牛被毛小兵的诚意打动，放弃北京研究所的优厚待遇，带着勘探课题来到锡铁山。

然而，勘探工作并非一帆风顺，根据大比例找矿原理，邓吉牛判定锡铁山深部、边部蕴藏巨大的矿产资源。但深边部钻探勘察需要投入数千万，如果根本没有矿藏怎么办？尤其是当时刚改制的企业已经捉襟见肘，职工对这种大投资有很大的分歧。最终，西矿决定掏出家底投入勘探。

幸运的是，探测结果令人欣喜，锡铁山新增地质储量250万吨，潜在价值达到200亿元，一跃成为国内生产能力最大的铅锌矿山。

邓吉牛留在了青海，被当地媒体称为青海最能创造财富的人。2005年，青海省政府授予邓吉牛“科学技术重大贡献奖”，奖励50万元。

西北“股王”

在锡铁山铅锌矿的深部和边部找矿取得重大突破后，西矿又加快了青海赛什塘铜矿的资源勘探。同时，毛小兵还提出以资源开发为基础，“立足青海、巩固四川、发展内蒙、挺进西藏”的资源开发战略，走“矿业为主，多种经营，综合发展”的资源开发新路。

不久，西矿收购了内蒙获各琦铜矿，还获得了四川呷村银多金属矿、夏塞银多金属矿、玉龙铜矿、板溪锑矿等矿山的探矿权和采矿权。

灵活果断，是毛小兵行走商场的利器。让毛小兵得意的是，西矿成长过程中一个重要细节，就是公司的资源储量多数是公司管理层在行业低谷的时候，以低成本获得的。

2002年，毛小兵根据铅锌原料市场短缺、成品价格却大幅下滑的市场形势，果断停止了冶炼系统生产，加大铅锌精矿的销售力度，抢抓市场价格机遇。这让毛小兵和管理团队的战略能力再获肯定。

在具体操作中，毛小兵把矿产资源储备作为企业核心，提出了“矿山+工业园+城市+矿山”的经营模式。以西矿为依托的青海四大工业园区之一—青海甘河工业区，正是毛小兵这一决策的体现。

西矿坚持多板块经营和产品多元化，抵御市场风险。产品从公司设立之初单一的铅、锌精矿逐渐发展到铜、银等多个矿山和多个品种。同时，毛小兵还坚持上下游产业一体化，让采矿和冶炼业务互补，企业风险大大降低。

权威资料统计，到2004年，西部矿业已成为青海省财政支柱性企业之一。2006年底，西矿已发展成为中国第二大的铅精矿生产商；第四大的锌精矿生产商及第七大的铜精矿生产商。资产总额从建局初期的2.6亿元发展到近150亿元，效益连续6年翻番。endprint

通过资本市场解决企业发展中遇到的资金瓶颈，是毛小兵的又一正确决策。2003年，西矿向湖北鸿骏投资有限公司、东风实业公司、维维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等9家企业，定向增发1.9亿股，每股价格3元。

2005年9月份，根据青海省国有资本调整实施方案，西矿以现有产业为基础，进行资产重组。在增资扩股中，公司募集资金12.8亿元。

2006年7月18日，西矿二次募集资金12.8亿元，更名为西部矿业集团有限公司，登记注册资本达16亿元。

2007年7月12日，西矿核心子公司西部矿业股份有限公司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发行价为13.48元，当天收盘价暴涨到32.84元，募集资金60多亿元。其市值超过780亿元人民币，被称为中国西北地区一支“股王”。

此时，毛小兵个人也获得巨大收益。据《证券日报》2009年3月的报道：2007年，毛小兵税前薪酬达到153.96万元；2008年税前年薪为95.52万元—这是受金融危机影响，高层减薪后的数字。

上市迷雾

其实，据媒体报道，从2008年起，就有人在网上公开举报毛小兵与青海省有关领导官商勾结，大肆贪污国资数亿元，疑点指向西矿上市前后的一系列违规操作和巨额套现。

报道称，2003年6月，西部矿业定向增发聘请的资产评估中介机构是北京中科华会计师事务所有限公司（下称中科华），而中科华并不具备矿权评估资格。该记者查证发现，截至2007年7月23日，国土资源部和中国矿业评估协会网站公布的《矿业权评估机构78家》及《中国矿业权评估师协会执业会员单位名录》中，都没有中科华。

此外，记者在调查中发现，没有矿权评估资质的中科华在评估过程中，还存在漏项评估、资产低估的现象。西矿无形资产没有评估到位，有形资产也被严重低估。资料显示，2003年12月31日，西矿净资产折合每股净资产账面价值为3.15元。中科华2003年11月28日出具的评估报告显示，西矿每股净资产评估值2.797元，明显低于2003年12月31日净资产账面价值。依此确定的定向增发价格每股3元人民币，较每股净资产账面价值低估4.9%，这与西矿当年盈利的现状不符。

截至2007年7月上市，西矿已在资本市场进行了多次股权更迭、增资扩股，尝到了资本狂欢的甜头。

继2003年西矿向湖北鸿骏投资有限公司等9家公司定向增发后，2005年，西矿引入中信信托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中关村科学城建设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关村科学城公司）、中国新纪元有限公司（下称新纪元公司）等股东，增资扩股，注册资本增至16亿元。

据《21世纪经济报道》报道，疑点出现在2006年7月，一家仅注册不到一个月的公司北京安瑞盛科技有限公司，受让了湖北鸿骏投资有限公司持有的西矿14%的股权，共计4487万股，成为西矿第二大股东。

但在2009年2月，不到两年时间，一家名为宁波安瑞盛科技有限公司就向西矿递交减持公司股票的通知。本次减持后，宁波安瑞盛仅持有西部矿业1535万股。宁波安瑞盛科技有限公司其实是北京安瑞盛科技有限公司换个名字罢了。

由于西部矿业在上市前夕，通过大规模转增送股，达到每10股，转增送50股，将上市前各股东所持每股成本，基本均降至1元以下，甚至0.5元左右。宁波安瑞盛科技有限公司迅速入股和上市后撤离，套现可能达到上10亿之巨。因巨额套现，这家公司当年在资本市场受到密切关注，但为何短短两年时间内获此暴利，至今仍不清晰。

记者疏理线索时发现，拥有北京大学核物理专业理学学士学位及中国人民银行总行金融研究所经济学硕士学位的江彪入股西矿集团后，任副董事长、董事，排名仅在毛小兵之下。而他从1999年12月起，先后担任过新纪元公司总裁、董事长；中关村科学城公司董事、总裁。这两家公司都是西矿当年增资扩股的大股东。

此外，江彪还是成立于2006年3月29日的北京嘉禾鑫源矿业投资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西矿是该公司的第一大股东，持股46%。

2009年4月，毛小兵调任西宁代市长前，江彪辞任上市公司董事。

新纪元公司、中关村科学城公司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有无联系？目前没有明确说法。

弃商从政

毛小兵升任西宁市市长前，在企业界已有相当高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如今这被看作是其入仕的重要原因。

翻看毛小兵的履历，相比同级别的官员的各种异地任职接受锻炼，要简单的多。出任西宁市代市长，可以看作是其人生的分水岭。

2009年4月22日，毛小兵辞去西矿董事长职务，正式调任西宁市委副书记、代市长，西宁市迎来年薪百万的“企业家市长”。

几天后，西矿发布《关于董事长辞职的公告》，对毛小兵企业经历做了一个精华式的总结，其中写道，“他带领全公司历经了从资源枯竭型矿山企业的重生，有色行业周期的低谷，改制设立股份公司和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增资扩股和资源扩张战略实施，到2007年的首次公开发行上市等一系列重大时刻和转折，为西部矿业的规范运作和长远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2010年1月21日，毛小兵当选为西宁市市长。

实现华丽转身的毛小兵仕途顺利。2011年12月，升任西宁市委书记；2012年5月任青海省委常委、西宁市委书记兼西宁（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书记。

记者调查发现，以地方国企一把手身份直接升任省会市委书记，在中国政坛着实罕见。接近毛小兵的人透露，其为人踏实能干，也喜欢鼓励提携后进。

记者查阅了西宁本地报纸关于毛小兵从政期间的一些报道，可以用“四平八稳”来概括，没有了其在执掌企业时期的才华和政绩。

2010年3月15日，毛小兵以全国人大代表、西宁市市长身份做客人民网接受访谈时，提到“西宁总体的态势和格局还是一个欠发达地区的中心城市，这几年我们也抓住机遇，加快发展，取得了一些成绩，也做出了一些特色。”从城市建设、生态建设、改善民生几个方面，畅谈了西宁的未来发展思路。整篇访谈看上去没有太多个人特色，符合一般官员讲话水平。

媒体报道毛小兵比较出彩亲民的一次活动，是其就任书记一月后出席当地环湖自行车赛，他带领市四大班子领导和各行业代表等，组成40人团队，统一着装，骑行在环湖赛的赛道上。当地媒体称，此项安排是向市民传达“健康向上、低碳出行”的生活理念。

2014年3月底，毛小兵前往青海部分窗口单位、执法单位以及国有企业调研指导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要求将服务群众的“最后一公里”缩短为“零距离”，以实打实的工作让群众切身感受到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带来的新变化、新成效。

4月13日，青海当地媒体刊发了《省市领导义务植树增绿家园》报道，称4月12日，青海省市领导来到了北山美丽园林家崖植树点，其中提到毛小兵。这是可查询到的毛小兵被调查前的最后一次公开亮相。

据财新传媒4月25日的报道，曾担任西矿集团副董事长及西部矿业董事的江彪，在今年3月因云南矿产投资问题被调查。未经证实的是，毛小兵可能由该案牵出。

4月27日，中央决定免去毛小兵青海省委常委、委员职务。4月28日，经青海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免去毛小兵西宁市委书记、常委、委员，西宁（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书记职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