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水释仇怨:私生女善意点亮人性之光
2015-01-08远方
远方
2013年9月12日,江苏无锡高新开发区法院上演了温情的一幕:无锡市江溪法律服务所受原告的委托指派陆荣法、章怡伟代理非婚继承一案。作为原告出庭的小女孩,面对被告一方滔滔不绝的辩护与“刁难”,竟然将一杯热茶送到被告席上的太婆面前……上善若水,人心本善!小女孩与生俱来的善意流露,瞬间软化了大人们的心!一桩久拖难决的继承权官司也由此出现了转机——
2011年2月的一天,一名中年妇女领着10岁的女儿,敲响无锡新区一户林姓人家的大门。中年妇女叫童桂花,手里拿着继承该处房产的“遗嘱”。女孩叫童珠,手里举着一张与爸爸的合影照。她爸爸就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林兴富,刚刚病逝,殁年67岁。母女俩这次来,是要林家人兑现老林生前的承诺……
1996年,25岁的童桂花从苏北老家来到无锡找工作,被老乡介绍到一个建筑工程队干活,工程队的负责人就是老林。当时,老林已经52岁了,一双儿女已长大成人,与他同年的老伴李霞在家料理家务。童桂花到工程队后,天长日久,两人的感情也发生了变化:明里是同事,暗里却同居。
1998年的一天,老林带着童桂花到外地包了个工程,几个月没有回家。李霞就找到了工地上,隐约得知老伴和童桂花在一起!面对妻子的质问,老林不仅没有承认,而且当面“解雇”童桂花。李霞这才住了几天就回了家。可她前脚刚走,老林后脚将童桂花接了回来。如此反复几次,李霞也无计可施。当时,李霞考虑过离婚,可已是年过半百之人,如果离婚的话,儿女的面子怎么能挂得住?想来想去,李霞觉得没有老林也能过日子,就听之任之了。
李霞这样的态度,倒给了童桂花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2001年9月,童桂花生下女儿童珠。之后,童桂花曾多次要求老林离婚,可是老林总不肯和妻子离婚。眼看女儿到了上学年纪还没有落户,无可奈何的童桂花只好将女儿的户口落在娘家,随自己姓童。她就这样一直无名无分,与老林生活了十多年。
2007年10月,老林承包的工地出了事故,连家底都赔进去了。已经36岁的童桂花觉得与老林结婚无望,再跟着他也没盼头,就提出了分手。还想东山再起的老林顿时黯然神伤:“金秋十月寒风起,不测风云难分离……”尽管他写诗挽留,但童桂花还是选择了离开。不久,童桂花将6岁的女儿留给老林抚养,自己则与一个带着孩子的离异男人结婚成家。
童桂花走后,老林与幼女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他爱讲面子,每次带着女儿出门,都让她叫他“爷爷”,只有父女俩在家里,童珠才能叫爸爸。年过花甲的老林照顾女儿不说,工程队的一帮人也都指着他吃饭,他还得四处奔波揽活。毕竟年岁不饶人,老林干到最后身心交瘁,身体也出了问题。
2010年8月,老林带着女儿到合肥出差,晚上感到胸部不适,便让女儿帮他捶一捶。童珠看到爸爸难受的样子,意识到他病得不轻,叫爸爸不要再扛了。
回到无锡后,老林将女儿送到宜兴,让童桂花照顾一段时间,等他看完病后再接走。此时,童桂花已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和丈夫生的孩子,一个是丈夫与前妻的孩子。面对老林的苦求,童桂花便答应了。
老林安顿好女儿后只身一人回家,老伴没说什么,和儿女一起陪他去医院看病。检查结果令人吃了一惊:老林被确诊为肺癌晚期!
童桂花没想到老林3个月不到就过世了,她和丈夫养两个孩子已很难了。而且丈夫明确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抚养童珠!童桂花只好带着女儿来无锡,希望林家看在骨肉亲情的分上,承担起童珠的生活……
李霞和儿女得知真相后,愤怒、委屈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这么多年来,童桂花破坏她的家庭不说,如今老林尸骨未寒,还找上门来讨生活费!李霞当即把童桂花母女赶走,关起门来不理不认。
童桂花跟林家较上劲了,她找出老林写的“亲笔遗嘱”,多次上门为女儿讨要房产。原来,老林弥留之际,为了安排好小女儿今后的生活,瞒着家人给童桂花写了一份遗嘱:承认童珠是他的非婚女儿,愿意把自己一套门牌号为“59-1号”的房子留给童珠继承!
面对白纸黑字的遗嘱,林家却不认账。童桂花只得求助律师,提出要么让女儿按遗嘱继承房产,要么按房产价值给予补偿。律师介入后得知,林家这栋两层楼的房子实际是一个整体,门牌号笼统称为“59号”,而且产权证上还有老林哥哥的份额,根本无法区分出“59-1号”的房子来。由于房子结构和产权的特殊性,童桂花与林家纠扯了一年多也无结果。
2013年初,童桂花来到无锡市江溪法律服务所求助请求诉讼,所长陆荣法和章怡伟仔细研究了案件,认为童桂花如果按照遗嘱打官司,败诉的机会很大。但依据我国《民法》规定,童珠虽是老林的非婚子女,但她和老林的婚生子女享有同等继承权份额。据此,他们建议童桂花改为法定继承。在原告代理人的建议下,童桂花以女儿代理人的名义将李霞及其子女一起告上法庭,要求继承登记在老林名下房产。这套房子属老林和李霞共同所有,虽然儿女已成家各自立户,但房子还是李霞的栖身之所!可如今,亡夫的私生女要依法继承,李霞不得不聘请律师应诉。
6月14日,无锡高新开发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双方开庭前见了一面,童珠的嫂子,竟然抱着她痛哭,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老林生病住院后,将童珠带到一双儿女面前相认,希望他们将来把她抚养成人。儿女们得知此事无比震惊。当时,李霞也不知道童珠的存在,儿女们也怕母亲受到刺激,决定先不带童珠回家,而是商量把她先寄养在远房亲戚家里。童桂花不同意,认为既然问题出来了,就必须彻底解决。老林于是写下遗嘱,承诺让女儿继承房产,孩子由童桂花抚养。
林家人原本是想认养童珠的,没想到被闹到法院。在法庭上,他们首先提出一个问题:“童珠到底是不是老林的女儿?”童桂花就先后出示了女儿的出生证明、老林给女儿签名的作业本、疫苗注射记录本等资料,证明童珠与老林是父女关系。
然而,林家人认为这些证据存在瑕疵,又当庭提交了亲子鉴定的申请!明明是爸爸的女儿,他们为什么要提出质疑呢?原告席的童珠看到这一幕,顿时伤心不已哭了起来。
主审法官任璐、张露莛看到这情势,为了童珠的心灵免受伤害,便终止了庭审。法官考虑的是:在处理家事纠纷类案件时,不能单纯地站在法律的角度,丁是丁、卯是卯地处理,而是考虑到当事人的一些切身感受,考虑到法律上也需要温情处理的一面!所以法官希望调解此案,尽量不要做亲子鉴定。
休庭期间,主审法官多次走访、调查,以及与相关当事人沟通,了解到童珠是老林女儿的事实,林家人也是心知肚明的。林家人一反常态质疑童珠的身世,其实是在赌一口气,他们针对的人是童桂花!
9月12日,法庭第二次开庭。在调解环节,法官建议被告方考虑到未成年人的感受,撤回亲子鉴定的诉求。童珠的姐姐当即反驳:“将心比心!爸爸当年被她妈抢走时,一走就是十几年!妻子没有丈夫、子女没父亲,谁又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童珠的嫂子也说:“爸爸病中托孤,我们不是不想照顾她,而是她妈妈不让。闹成现在这种局面,都是她妈的责任!”
林家人的话在气头上,但也间接地承认了与童珠的血缘关系,他们的本意还真不是要为难孩子。在法官的调解下,他们最终决定撤回亲子鉴定的请求。
接下来是关键的一环,作为林家的一员,童珠能不能参与继承林家的房产呢?李霞当庭说“不”!她随即出示了丈夫生前写给社区的一份申请,提出将房产赠与给孙子的证明。李霞也表示,她作为房产的共有人,主张将房子留给孙子,儿女哪一个都没份。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果真如此的话,童珠即使享有继承权,也无财产可以继承,她未来的生活就都成问题了!法官随后了解到,房产还没有办理过户手续,就不具备法律效力,童珠依法仍可继承。法官据此提出调解方案:林家这套房子按市场价格20万元,童珠所占八分之一的份额,只能得2万多元,这对童珠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能不能多给孩子一些补偿,先解决她的生活问题?
然而,法官的提议一出,被告一方又想不通了:“此事的过错明明是童桂花,如果我们拿钱出来给童珠,岂不是承认我们也有错了吗?”一时间,原、被告双方互不让步,法庭调解一时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只见童珠不声不响地倒了一杯热茶,然后独自走到被告席前,将这杯茶递到李霞的面前。童珠这个不经意的举动,让大人们看到了孩子内心的善良和纯真!李老太抬头看了童珠一眼,表情微微一怔,心一下软了。法庭上顿时鸦雀无声,一直处于胶着状态的大人们,内心的坚冰也在一点点融化。
被告方的代理律师、江苏瑞莱律师事务所律师郭小兵也表示:孩子是无辜的,如果3个被告都不愿意出钱,他可以把本案的代理费用捐给孩子。律师的姿态,进一步促使林家人的强硬态度发生转变。
最后,李老太率先作出让步:“孩子是无辜的,老头子犯下的错,儿子和女儿也没义务来负担,只有我这个老太婆来承担一点点!但我有一个条件,必须让童桂花给我道歉!”李霞的要求并不过分,童桂花与丈夫同居十多年,还生下一个私生女,自己没能力抚养,又找上门来打财产官司,她应该为此担责。在李霞的大义面前,感激代替了仇怨,童桂花为自己当年犯下的糊涂之举,向李霞表达了歉意。
出人意料的是,李霞还表示尊重老伴的临终意愿,将房产属于老林的一半,全部让童珠继承。由于房子纳入拆迁规划,李霞承诺每月先代亡夫向童珠支付抚养费,至其年满18岁。待房子拆迁补偿款确定后,她再将这部分生活费扣除。
原、被告最终据此达成了调解协议,双方离开法院时,童桂花向林家人深深鞠躬,道了一声“谢谢”。
一桩剑拔弩张的官司,因为各方的善意而握手言和,此事在当地不胫而走。2013年11月3日,一对老年夫妻得知此事后,承诺每月给予童珠300至500元的资助,直到其高中毕业。如果童珠将来考上大学,就继续帮助她完成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