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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柴达木人

2015-01-07王贵如

柴达木开发研究 2015年5期
关键词:阿吉柴达木

王贵如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

柴达木,是我待过20年的地方。20年的吉光片羽,七千多个风雨晨昏的叠加,马背上的颠簸,荒原上的跋涉,小窗外的寒风,农家炕头的温热……这随风而逝的一切,都是那么叫人难忘。忘不了那里的山,忘不了那里的水,忘不了那里的事,更忘不了那里的人。

没有人给柴达木人下过定义,但作为一个相对清晰的、稳定的群体形象,柴达木人还是有着一些被人们公认的属性和特征,这属性就是大气包容、懂得感恩、坚韧不拔。

由于多民族聚居,多种文化并存,人口构成上五湖四海的特征非常明显,所以柴达木的社会形态和人的观念都比较开放。来自天南地北不同地方的人,带来了各自不同的文化元素,产生了相互之间思想和感情的碰撞。正因为这样,柴达木人显得豁达开朗,大气包容,没有狭隘的地域和民族观念。他们不排外,不封闭,不保守。这一点,四十年前我一到柴达木就有感受。我那时刚从大学毕业,心里总有一种远离故土、举目无亲的落寞和孤独之感。我所在的单位——海西蒙古族藏族哈萨克族自治州革委会政治部宣传组(海西州委宣传部的前身)的同志也许看出了我的郁郁寡欢,下班以后,就常来我的住处坐坐、聊聊,帮我捅捅炉子,加加煤砖,有时还邀我到家里吃顿面条、饺子什么的。工作上,他们更是关照有加,主动为我提供报道线索,带着我去基层采访或调查研究。稿子写成以后,不是提修改意见,就是帮着修改。那种发自衷心的欢迎、接纳和提携,使人感到特别温暖,落寞的情绪因之一扫而光。

如果说这个时候,对于柴达木人,我还停留在一种感性的、肤浅的认识阶段,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大大深化了我的认知。正当我满怀激情地投入到工作中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猝然降临了,我家的成分由土地改革中划定,“四清”运动中又再次得到确认的中农,突然上划为富农。那正是“文化大革命”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年代,政治生命几乎占了一个人生活的绝大部分。家庭出身,不仅关乎一个人的人生命运,而且关系到他在一个单位的进退去留。我知道,像政治部这样的单位,被划入“另册”的人是进不来的,侥幸进来了,也得让你出去。为此,我做好了随时被调离的思想准备。没有想到的是,领导和周围的同志并没有因家庭成分的上划而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没有“重新认识”我,更没有因“成分高”而把我一棍子打死。相反,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之后,还破例地吸收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动和感激,只能把大家的信任和关爱化作努力工作的实际行动。说起来,德令哈只是一个小地方,宣传组也只是一个小单位,但小地方的人一些不趋时跟风的做法,也许是大地方、大机关的人做不到的。我因此多了一份对柴达木人的敬重。

因为包容,所以在柴达木的所有城镇——天峻、乌兰、都兰、格尔木、大柴旦、冷湖、茫崖,都没有形成自己的方言,人们天生就具备了多种语言的能力,青海话、河南话、陕西话、山东话、四川话、浙江话等等,彼此交流无碍。年轻人(包括当地的少数民族青少年),则几乎都说普通话。

因为大气包容,海纳百川,因此才有了队伍的不断发展壮大。因为包容,容人容言容事,所以才有人情感的释放,让人回归人性的本真。

因为包容,所以才有柴达木的上下一心,一片和谐,团结一致,也才有了柴达木的蒸蒸日上,日新月异。

重情重义,懂得铭记,知道感恩,作为一种崇高的品德,一种美好的情怀,在柴达木人身上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自然环境的严酷没有使人的心灵变得冷漠,柴达木凌厉的风沙也没有把人的感情打磨得粗糙。对于那些给自己带来过恩惠和荣誉的人,柴达木人从来不吝感激的言辞,甚至不惜用丰碑来传颂和铭记。1954年,当新中国第一支地质队踏上万古洪荒的柴达木西部时,一位乌孜别克族老人依莎·阿吉自告奋勇地为地质队担任了向导。他带着地质队员,穿越了大片大片的戈壁沙漠,走遍了一个又一个无名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又一个储油构造。“油砂山”、“油泉子 ”、“油墩子”……柴达木地区在上世纪50年代出名的那几个石油探区,没有一个能与阿吉老人的名字分开,依莎·阿吉因而成为柴达木石油开发当之无愧的尖兵和元勋。青海石油人一直记着依莎·阿吉,记着他永远不可磨灭的贡献。50多年来,不管领导班子如何更迭,队伍如何变化,依莎·阿吉照例都是一代又一代柴达木石油人仰慕的功臣。他去世以后,人们把他安葬在冷湖的四号烈士公墓。每年清明,一拨又一拨的柴达木人都会去他的坟前,为他送上鲜花,送上敬意。遵照他的遗愿,青海石油局还为他的老伴在新疆库尔勒(阿吉老人是新疆且末县人)建了一座房子,让她无忧无虑地安度晚年。青海石油局一年几次派人去那里看望。多年以前,我在茫崖见到了时任茫崖镇副镇长的阿吉老人的女儿柴达木汗。说起柴达木人对他们一家无微不至的关怀,柴达木汗几次红了眼圈。

在格尔木市的西北角,有一座将军公园,它就是用来纪念慕生忠将军的。慕生忠率领筑路大军。历经千难万险,修成了青藏公路,也为格尔木这座戈壁新城的崛起,起到了拓荒、奠基的作用。格尔木人对他深怀敬意。将军当年住过的小楼,连同他亲手栽植的柳树,他带领战士挖的窑洞,在历次城市规划中,始终都被作为保留项目而雷打不动。而今,以它为基础,一个花木扶疏、绿意盎然的将军公园又出现在人们眼前。

柴达木人没有忘记的,又何止依莎·阿吉老人和慕生忠将军。一个名叫陈登颐的中学教师,因其自学成才,精通多门外语,翻译了《世界小说一百篇》,柴达木人便给了他极大的尊崇和认同,选举他担任了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政协副主席;诗人海子一首《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使很多人知道了中国有德令哈这么一个地方,多情的柴达木人因此记住了海子。在他离开人世多年之后,他们不仅以海子的名义举办了诗歌节,还满怀感念地建立了海子纪念馆……

因为懂得铭记和感恩,深知没有前人的筚路蓝缕,就没有我们今日的灿烂辉煌,所以,柴达木人不妄自尊大,不割裂传统,不固步自封。

懂得铭记和感恩,也使柴达木人有了真挚的友情和亲情,使他们成为最富有、最快乐、最幸福的人。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回首往事时,依然动情地说:我的许多朋友都是和我一起在盆地摸爬滚打过的柴达木人。

柴达木人还具有另外一个特质——坚韧不拔,吃苦耐劳。这里地处高寒,多旱多风,自然条件异常严酷,一些地方被称为生命禁区。这样的环境,要求于人的是生命的强悍,是忍耐,是吃苦,是奋斗,是牺牲。我读新中国建立以后最早闯入柴达木的前辈作家李若冰等人的作品,常常为老一代柴达木人艰苦奋斗的精神所感动。当时的柴达木,空旷得如同头顶的蓝天,荒凉得如同脚下的大漠。没有路,得靠地质勘探队员在亘古荒原上踩踏出一条路。没有水,要用骆驼到离驻地很远的地方去驮载。春天,他们要忍受大风、沙尘、碎石的袭击;夏天,则常常遇到蚊虫和牛牤的叮咬……正是这诸多的艰难竭蹶,酸甜苦辣,熔铸成了坚韧不拔、万难不屈的柴达木精神,也奠定了柴达木后来发展的基础。

比起第一批进入柴达木的前辈,我只是一个柴达木的后来者。但是,即使在我所经历的岁月,仍然有着那么多永生难忘的记忆。有一年,我去南八仙的一个养路道班采访。周围全是茫茫戈壁,是人称“魔鬼城”的千奇百怪的风蚀残丘。这里全然不像三毛所描写的撒哈拉大沙漠那样充满浪漫色彩,这里有更多的苦涩与艰辛的故事。一座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房子里,摆放着一排可供几个道班工人容身的通铺,和一个取暖、做饭用的炉子。工人们用的蔬菜、米面和生活用水,都要从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大柴旦去拉。天天早出晚归,用铁锨、镐头、架子车、刮板等工具养护公路的艰辛自不必说,单是那种无边的单调、枯燥和寂寞,就是对人莫大的考验,以至于见到我们的时候,他们都高兴得热泪盈眶:除了路过的汽车,我们好长好长时间都没见过人影了。当问及他们当道班工人后悔不后悔时,他们都回答说:“后悔啥,总得有人养路。”我能理解这朴实的回答中所包含的那份沉重和真诚,那份对人生意义的理解和追求,还有那份对父亲母亲妻子儿女永远无法除却的歉疚……

而今,许多道班房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它们像一曲忧伤的挽歌,正伴随着时代的变迁和路况的改善而渐渐地远去、消逝。然而,作为一个地方最富特征的记忆,作为一种精神的象征,道班房的灯火,却依然在柴达木人的身上闪光。在格尔木、德令哈雨后春笋般崛起的高楼大厦,在天峻、乌兰广袤的草原,在诺木洪果实累累的万亩枸杞林,在冷湖、花土沟的石油基地,在采盐船奔忙不息的察尔汗盐湖,我们都看到了这种精神的闪光。

一代又一代人的劳作与付出,成就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光荣与梦想。一代又一代人用他们的心血和汗水,创造了柴达木的历史,也将自己永远地留在了柴达木的历史当中。柴达木就是这样,从一代人的手里交到另一代人的手里,带着难免的感叹,带着总有的自豪,带着不改的初衷,带着热切的期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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