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如卷耳，随处可生

◎沈文婷

相思如卷耳，随处可生

◎沈文婷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维以不永怀。

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诗经·周南·卷耳》

相传古代有对夫妇，丈夫出征战死在边塞，妻子思念夫君，朝夕倚于门前树下恸哭，泪水流干了，眼里流出了血，染红了树根，于是结出了凝聚无限爱意的红豆。

王维也说“此物最相思”。一直以为最表相思的就是红豆，读过《卷耳》才知道，一点红的相思虽浓烈，但太过局促。

相思应如卷耳，漫过岁月的山野，而心是采摘的提篮，装了一叶又一叶的青白。

一叶是爱人的英姿，一叶是爱人的微笑；一叶是嘘寒，一叶是问暖；一叶是羁旅的苦楚，一叶是酒醉的牵肠；一叶是劳顿成疾，一叶是相思成灾……

闭上眼，我便穿越至两千年前的绿野山坡，悄悄站在素衣女子的身旁。她在采摘卷耳，每每弯腰摘过一叶，就会起身呆立良久；而我在一侧，安静地看她将摘下的卷耳一叶一叶遗失在提篮之外。

这会儿他是在上山吗？山上是否布满了石块儿？他的车马行走起来是不是异常艰辛？他也在想我吧？一定正在用饰金的小酒杯在以酒解愁吧？

这会儿他已经登上那座山了吧？马儿是不是已经累得气喘如牛了？他更想我了，小酒杯也失去了安慰的功效，他开始用犀牛角袋子喝酒了，只有这样才能一醉解千愁。

那么艰难的路途，马儿累坏了，仆人病倒了……这样多的意外都可能发生，叫我如何放心呢？倘若真如我猜想，谁来照顾我的他呢？

多希望我能化作一枚卷耳，偷偷粘在他的衣袂间，一路随行，以解相思。

卷耳是一种野菜，有毒，也解毒。因此我更加困惑，诗中女子真的是在采摘卷耳吗？她要卷耳来做什么呢？两千多年过去了，我仍见女子在田野中采摘不息，只是，即使靠得再近，我也看不清女子的面容，而她也无从告诉我摘进篮中的到底是不是卷耳。

以卷耳对相思，这真是绝妙的比喻。相思本就随处可生，无限疯长；单单这点就像极了卷耳。卷耳有毒又解毒，相思又何尝不是如此？恰当的相思令人愉悦，过度的相思使人痛苦，也唯有相思可解相思。

只是，相思到了这般浓烈的程度，也是吓人的。对于真心相爱的人来说，不需过浓，亦不会过淡。不是似有似无的疏淡，但这丝丝入扣的相思却无处不有。

由此看来，相思真应如卷耳，一叶一叶地采摘，会比红豆更持久，更端庄。

《卷耳》这个故事，说到底不过是个俗套的情节：“她想他，希望他也同样想她”，读诗的我们却为着千年之前不相干的人和事，一样地，在卷耳铺天盖地的绿色思念里，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