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度他而来,红尘千丈
2015-01-07施立松
◎施立松
只为度他而来,红尘千丈
◎施立松
一个女子,心甘情愿卑微地存在于男人的生命中,颔首低眉,忍辱负重,忘却自我,她不是软弱无知,而是真的爱了。朱梅馥就是这样的女子,她是傅雷的妻子,在人世间走一遭,仿佛只为度他而来。
朱梅馥与傅雷是表兄妹,她小他五岁,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朱梅馥出身名门世家,在教会学校读书,懂英文,会钢琴。她生在十里洋场的上海,没有沾染上尘世的庸俗与浮华,出落成清新甜美、温顺乖巧的少女。
傅雷的童年一直阴霾遍布。父亲早死,寡母望子成龙心切,以极度残忍的方式对待儿子:因他写作业时打瞌睡,她便把滚烫的烛油滴到他裸露的胸脯;他偶然一次逃学,她竟绝望得想将他捆缚沉塘而后自杀……
修道院生活似的童年,扭曲了他幼小的心灵,直到遇到她,他的人生才有了些许明媚春光。
朱梅馥是母亲为他挑选的妻子,母亲固执地认为,只有温顺贤良的侄女,才是“天生的、伺候自己儿子的女人”。于是,傅雷即将赴欧留学前,母亲为他们订下婚约。好在这姻缘虽是父母包办,但他是她从小心目中爱着敬着的人,他对这个温柔可爱的表妹也情有独钟。
那年,他19岁,她14岁。
初入巴黎大学,人地生疏,傅雷蜗居在出租房里,靠着给朱梅馥写一封封热情洋溢的情书排解异乡生活的寂寞。随着法语水平的突飞猛进,他渐渐融入了法国社会,蓄起了长发,言谈举止中也有了艺术家的气质。蛰伏在傅雷身上的浪漫因子,长期被严母压制禁锢的情绪,都被浪漫之都激发出来,像雨后春笋般蓬勃而生,势不可挡。
不久,傅雷爱上了一位法国女孩。西方女孩的爱情来得猛烈,炽热的爱情像滔滔江河,激情荡漾,傅雷对小表妹的爱情,迅速土崩瓦解。当他被法国女郎迷得死去活来时,却意外地发现,心上人竟然同时交往好几个男友,他震惊得目瞪口呆。披肝沥胆的痴恋遭到玷污,他伤心又愤怒,一下子病倒了。病愈后,他潜心读书,在知识的海洋里忘却失恋的痛苦。
表哥在法国的浪漫情事,朱梅馥也有所听闻,可她不问他的辜负,只等他回心转意。聪明如傅雷,当然明白,谁对自己才是恒久的真爱。
微酸性电解水(SAEW)的制备使用本实验室自制的无隔膜酸性电解水装置,按照自来水、氯化钠、盐酸的质量比1∶0.5%∶0.1%混合,充分搅拌均匀,然后置于酸性电解水发生器的电解槽中,在电压为25 V、电流为1.5 A、电极距为2.5 mm、极板面积为108 cm2进行电解反应20 min,使用稀HCl和NaOH微调节pH值,通过蒸馏水稀释方法获得实验所需的有效氯浓度(ACC),即得药浴剂中使用的SAEW。SAEW的有效氯(ACC)的测定采用碘量法。
1932年,傅雷学成回国,与朱梅馥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嫁给心爱的人,朱梅馥满心欢喜。
烛影摇红那一刻,朱梅馥发誓要做一根最妥帖的肋骨,今生今世与他不分开。她对傅雷的爱里,交织着崇拜、尊敬、怜惜和包容。
婚后,她每天都是这样度过的:上午做家务,下午做傅雷的秘书,将杂乱的书稿一一整理出来,排好序,再一笔一画誊抄下来,字迹端正娟秀,一丝不苟。就连他写给儿子的信,她都要誊抄留底,然后再亲手邮出。傅雷爱花,有时半夜三更爬起来去花园耕土,她就跟着起来,打着手电筒陪丈夫去“游园惊梦”。傅雷爱音乐,她经常弹钢琴给他听,还帮他做了五百多张唱片卡片,好像图书馆一样,让他能随时取用。
他心安理得地接受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没有任何负担和不安。她的爱无声无息,满是相夫教子的平凡与琐碎,她会因为他点滴的好处欢欣不已。
傅雷艺术造诣极深,知识渊博,在古今中外的文学、绘画、音乐等领域均有涉猎。他翻译了巴尔扎克等大师的名著,形成了“傅雷体华文语言”。她并不全懂丈夫翻译作品的精神要义,她只需以崇拜、满足的目光凝望丈夫、聆听丈夫、信服丈夫,守着这个男人,爱着这个男人,就已心满意足。
傅雷的坏脾气和他的才华一样非同凡响,他满身棱角、脾气急躁,总是与世俗格格不入,动不动就冲撞人,无法与人共事。“可以安身的洞穴,只是自己的书斋。”傅雷过着近乎遁世生活,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
由于能接触的人只有妻儿,他们便成了他发泄的对象,稍不如意,他便雷霆万钧,常常对妻儿们动手。傅雷打孩子,下手极狠,竟在孩子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疤痕,朱梅馥不敢责备丈夫,又心疼孩子,只能暗自垂泪。
她包容他所有的暴戾与乖张,像草原对野马一样宽阔坦荡,包容忍耐。爱到深处,就成了卑微的忘我,她将传统女性逆来顺受的隐忍发挥到了极致。
傅雷澎湃的情感却从不曾消停过。他每次恋爱都是公开的,理直气壮,从不顾忌妻子的感受。1939年,他们的婚姻遭遇了七年之痒。
傅雷爱上了堪称绝色的女高音歌唱家陈家鎏。这位美丽迷人的女人,和傅雷一样有火一般的热情,两个人恋到一处,爱得死去活来。他视她如女神,他说“你笑里有灵光,柔和的气氛,罩住了离人游魂……你笑里有青春,娇憨的姿态……”这次恋爱,他同样没有瞒着妻子,并且口口声声称没有陈家鎏,就没有工作的灵感与热情,没有她,就没命了。他光明正大地带她到家里,白天他们在书房、在花园谈天说地,情意绵绵;晚上他伏案给她写情书,将对她的爱情喷薄在纸上,他甚至想要放弃家庭,一路追她到云南。
陈家鎏不在上海,傅雷便六神无主,坐立不安,才几天,他的脸颊就消瘦下去,翻译资料也束之高阁。朱梅馥只好打电话给陈家鎏,恳求她:“你快来吧,你来了,他才能写下去。”陈家鎏来了,坐在他身旁,他果真安心地写下去了。陈家鎏天天来,他便天天精神焕发,把激情寄托在钢琴中,把所有爱情的诗行,一笔一画勾勒在信纸上。只是,他们那边花香鸟语,朱梅馥这厢心碎神伤。
尽管此前丈夫与其他女子也有过感情瓜葛,但这次,从丈夫放光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他几近疯狂的爱,她那颗早已波澜不惊的心,又一次被碾成了齑粉。多少个夜晚,想着书房中的丈夫正对另一个女人激情告白,她却只能搂着两个幼小的孩子无声哭泣。他伤透了她的心,而她对他,却依然恨不起来。
她心平气和地款待这个给了丈夫激情与灵感的女子,从容地端茶送水,果断地制止孩子们好奇的打探,让他们自由地交换情书,亲手为他们下厨做饭。平静的微笑,掩盖了内心翻滚的波澜,她把惊心动魄的暗流与旋涡都按在心底。淡定的笑容下,不是伤心,而是无怨无悔地独自承担,是在感情的天平里倾斜到忘我境界。
她学习接受一种新生活,容那个女人,爱他所爱。因为这个女人给了傅雷自己给不了的东西,她甚至想通了:一旦丈夫弃她而去,她就带着两个孩子悄然离开。
朱梅馥像一枝低到尘埃里的花,她独自绽放的素色光芒,深深震撼了陈家鎏。面对眼前温顺柔美的女子,陈家鎏惭愧了,她不敢面对她纯净却凄怆的目光。她觉得自己胸中如火如荼的爱,在这目光前黯然失色,她不忍再伤害她。
爱情不一定要紧攥在手中,有时,尘封也是一种恒久保鲜的幸福。陈家鎏果断选择了退出,凄凉而理性地了断一切,她嘱咐傅雷好好爱自己的妻子,然后,远走香港,一生未嫁。
朱梅馥用常人无法想象的隐忍和包容,将丈夫的那些露水情缘,一点点地从他的生活里剔除。她的宽容无私,终也震撼了丈夫那颗悸动的心。此后,傅雷感情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别人,他开始把朱梅馥的照片与自己的放在一起,摆在书桌上,开始在人前人后称她“老伴”,过马路时,懂得拉着她的手一起走。
正当他们开始成为真正的终身伴侣时,一场史无前例的政治风暴开始了。傅家被抄,傅家阁楼上,有一只别人寄放的箱子,里面放着一张蒋介石与宋美龄的图片。图片一被搜出来,像只马蜂窝被捅破了。
傅雷受到了疯狂的精神凌辱和肉体折磨,他们专门打他的脸,专门打朱梅馥的胸。为了保护老伴,他一改沉默,故意说话刺激“红小将”,让他们把目标瞄准他。朱梅馥心痛丈夫,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哪儿会有用。一拨累了,换一拨继续,他们被折磨得体无完肤。视人格与尊严重过生命的傅雷怎堪如此污辱,他果断选择以死抗争。
朱梅馥理解丈夫的心思,从爱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准备好承受他命运的碎片。她对丈夫说:“为了不使你孤单,你走的时候,我也一定要跟去。”其实,她心底还牵挂着两个受了牵连的孩子,可是她更清楚,相比于已成年的孩子,孤僻、暴戾、不合时宜的丈夫更需要自己,她毅然选择了生死相随。1966年9月2日晚,朱梅馥淡定地把家里打扫干净,心平气和地告诉保姆明天少买点菜,然后坐在丈夫身边,打开台灯,看着他铺开纸,拿起笔,一字一句写完遗书。凌晨,朱梅馥给傅雷准备好温开水,照顾他服下毒药,待他气息微弱后,将他身体摆正在沙发上,替他保留住死后的尊严。然后,她撕下床单,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表达爱有很多种方式,对朱梅馥来说,最后一种是执子之手,与子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