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价暴跌冲击全球政经大格局

宿景祥

2014年6月以来，国际油价下跌近半，成为影响全球政经格局的大事。此轮油价大幅下跌，正值全球经济增长放缓之际。欧洲和亚洲经济形势尤为严峻：欧元区经济原地踏步，几近于停滞;日本经济连续两个季度负增长，实际上已陷入衰退;中国经济则从持续多年的高速增长，转为中速增长的“新常态”。

全球经济增长乏力，客观上导致石油需求增长下降。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曾预计2014年全球石油需求增幅约为每日120万桶，但实际增幅仅为70万桶。据OPEC最新发表的报告，2015年全球对OPEC成员的石油需求量为日均2892万桶，比其目前的日产量少100万桶，是自2003年以来的最低水平。与此同时，全球石油供给量并未相应减少，反呈与日俱增之势。长期以来，OPEC成员国内部分歧不断，大部分成员国不能切实遵守配额，私下大量超额生产。而据OPEC估计，美国、俄罗斯、墨西哥和挪威等非OPEC成员国，2015年日均供应量将增加136万桶，其中主要来自美国的页岩油。由于页岩油革命的成功，美国已经恢复了产油大国的地位。2013年美国日均原油产量已达900万桶，其中页岩油占了55%。预计到2014年底，美国即可超过沙特和俄罗斯，成为世界第一大产油国。

美国页岩油革命，正在颠覆传统的国际石油市场。上世纪70年代，OPEC对国际石油市场几乎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但自1982年出现石油过剩后，OPEC的石油垄断地位便逐渐被打破。自上世纪90年代后，OPEC对国际油价的控制力更是每况愈下。目前OPEC成员只占全球石油的40%，非OPEC成员已占60%。过去的一年里，美国石油公司通过不断改进技术，已将页岩油开采平均成本从每桶70美元降至57美元。

以沙特为首的海湾产油国相信，随着美国石油工业的兴盛，它们很可能会无可挽回地日渐失去美国这个传统的石油市场。更令其担心的是，美国石油公司在大力游说国会，酝酿解除长达40年的原油出口禁令。美国政府确也有意利用石油出口，作为新的外交武器。一旦美国允许出口石油，沙特等海湾产油国今后不仅要继续应付俄罗斯这个老对手，还得面对美国这个新劲敌的挑战。

一方面渐失北美市场，另一方面在欧洲和亚洲又遭美俄两大产油国夹击之虞，海湾产油国深感到日益严重的威胁，深信若不果断地反击，任由美俄等非OPEC国家继续坐大，其长远利益势必受损，已维系了半个世纪的全球石油市场的领导地位也可能会随之拱手让人。正因如此，当油价下跌之势已成、人们期待OPEC通过限产力挽狂澜之际，以沙特为首的OPEC成员国毅然决定不减产，从而促成油价进一步下跌。

国际油价大幅波动，一直都是世界政治经济中的大事。此轮油价大跌，由于背景复杂，油价未来走势也很难预测。一般认为，既然海湾产油国不计眼前巨大损失，决意凭借低成本、通过价格战来打击美国新兴的页岩油产业，今后一段时间的油价应维持在让美国页岩油公司普遍无法获利的水平。据国际能源署（IEA）报告，利用水力压裂钻井技术从页岩层中开采原油的成本，在每桶50美元至100美元间。只要油价不低于80美元，96%的美国页岩油公司便可能盈利。但有美国经济专家认为，只要油价低于80美元，至少会有1/3的页岩油公司将面临亏损，而每桶60多美元的价格，已足以横扫美国页岩油产业。

美国石油工业近年虽欣欣向荣，但有致命弱点，即全靠巨额的信贷推动。得到融资的石油公司大多属“次级”，发行高息债券，以致整个美国高息债市场中，与能源开采相关的企业占比高达20%。一旦这些页岩油公司无法偿付高息债券，即便日后油价止跌回升，该产业各公司的集资难度也将大大提高，无法再跟过去几年相比。沙特等国之所以对打价格战有信心，原因恐怕正在于此。一般相信，一旦美国页岩油生产受阻，加之全球经济复苏刺激需求，2015年底前油价将反弹到70至80美元。今后一两年内，油价很难再回到100美元的水平。

就其实质而言，此轮油价暴跌是美国页岩油革命所带来的结果，它迫使沙特等OPEC国家一改往日通过限产来维持高油价的惯常策略，改采不惜代价捍卫市场占有率的新策略。油价暴跌总体上对全球经济增长有利，但同时也酝酿着新的不安定因素。俄罗斯、伊朗和委内瑞拉等国经济已遭受重创，而巴西、尼日利亚和中东的一些产油国，更有发生国内政治动乱的风险。各种迹象都表明，2015年将是全球政治经济格局发生剧变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