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没有成为江洋大盗
2015-01-05卢小波
卢小波
我是一个让老妈绝望到抓狂的孩子。
小时候,有一次,妈妈给了五块钱,让我出门买盐。我听成了买冰棒,狂奔上街。当我用报纸抱着一堆冰棒,一颠一颠进门时,衣服与报纸黏成一片——冰棒几乎全化了。
不记得那时多大了,只记得老妈揍了我一身汗,然后又把我扔进木盆里洗澡。想想,还生气,在木盆里又揍了我一顿。五块钱,在那个年代里,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我从来都认为,大人与孩子之间,有不同的表达系统,但都要讲尊严。不知道为什么,我老爸老妈那一代人,几乎都是打击孩子自尊心的高手,我妈尤甚。
一年冬天,我跟一帮小朋友在大院里窜来窜去,玩得正疯。洗着被单的老妈,忽然勃然大怒:“还玩!看看,你又尿床!大冬天的,洗被子容易啊!”全体小朋友都愣住了。那一刻的安静,无比漫长。相当一段时间里,在小朋友中,我颜面扫地。
小学二年级时,我偷了妈妈包里的钱,用途是买小人书。东窗事发后,我被勒令一星期不许上学。妈妈说,一个小偷,上学有什么用!一星期后,她想出了一个妙招:我的所有衣服裤子的口袋,一律用针线严严实实地缝上。这个耻辱的秘密,我小心地维护了一年。
我妈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一个严格执行计划的人。
一天,她让我给街坊刘叔叔送几个包子去。我误把包子送到隔壁尔辉叔叔家。本来,几个包子送错了,就将错就错吧。可是我妈偏不,她让我去把包子再讨回来。
我至今认为,这是自己一辈子遇上的最大难题。
我硬着头皮进了尔辉叔叔家,万幸的是,包子放在屋梁上挂着的篮子里,还没被吃掉。当然,包子最后是拿回来了。按照心理学“遮蔽性记忆”的原理,我已基本忘了这场交涉的细节。我只记得,自己像一条小狗似的,在屋梁下转来转去,直到尔辉叔叔自己开口问我。所以,上初中时,第一次学会“斡旋”这个生词,我就立刻想到,不管怎么斡旋,其中一方,肯定像一条转来转去的狗。
现在,我的妈妈已经是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了,她不许我对她的孙女动一下手指头,连大声说话也不行。可是,她仍然认为,如果不是她的严格要求,我现在也许就是一个小偷、骗子。
其实,我也在想,一个自尊心被戳得千疮百孔的孩子,为什么没有成为厚颜无耻的骗子,或者干脆成为名震一方的江洋大盗呢?左岸听涛摘自《我为什么没有成为江洋大盗》endprint